《画影》 第1章 《画影》作者:橘子信【cp完结】 简介: 沈桂舟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他只是他副人格的影子。 *双重人格/微墙纸 – 他摔跛了腿、哑了喉咙,躲了三年,却还是没躲过。 张佑年和他约法三章,让他模仿副人格,装着对他好,往他心脏扎针。 冰凉的试剂流入心脏,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刺痛,张佑年语气轻描淡写:很快你就解脱了。 凉意浸透指腹,他字打得十分费劲:你还是想换他回来。 张佑年说:不然呢,装这么久恶心死我了。 他本该清楚的,张佑年一直在他身上画着副人格的影子,只想让他消失。 可他从未觊觎过副人格的所有,只是张佑年不信。 – 所以这次,他选择让自己彻底消失。 沈桂舟×张佑年 脾性温和小哑巴受×无情偏执狗皮膏药攻 *渣攻,有原因但还是渣,说话难听 *受前期懦弱,和双重人格有关 *有人从中作梗,记忆都有缺失,少量私设 *受哑是后天的,会好 *狗血,高血压,但会反击,受性格使然,不可能立马反击,给点时间 *v章建议单章订阅 *弃文不必告知 正文 null 第1章 你是哑巴吗不会讲话 春意渐浓,天气暖起来了。 沈桂舟挽起白衬衫衣袖,拿着剪刀剪掉最后一截稍长的花枝,将桌上一捧花拢起,摆进洗干净的玻璃瓶里。 浅粉色的玫瑰开得艳丽,他捻着指尖轻轻拨弄,眼梢浮现笑意,无声轻笑了两声。 今天的花很新鲜,是个好兆头。 他端起两玻璃瓶,奋力跨过满地残枝,漫步走向花店门旁的木架子,挑了位置放下,仔细调整着花的走势,让花朵匀称地散布在阳光下。 喔!是向日葵哥哥!沈桂舟闻声抬头,一个小孩正站在大玻璃窗前,双脚蹦跶着离了地,欣喜地朝他挥舞着双手。 沈桂舟笑开了,隔着玻璃窗挥了挥手。 花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地敲响,小孩兴奋地推开门冲到他身边,沈桂舟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蹲下张开手臂,一把将小孩拥进了怀里,轻柔地拍着小孩的背。 抱着左扭右扭好一会,小孩松开环抱着他的手,兴奋地向他炫耀,向日葵哥哥!我和你讲哦,我今天很早很早就起床了,就是为了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呢! 沈桂舟笑着揉了揉小孩的发丝,竖起拇指挥了挥,小孩嘿嘿两声,也抬起大拇指和他相碰,刻了个印章。 花店门上的风铃又响了起来,小孩妈妈推门走来,满脸不好意思,抱歉啊,他一整个周末没见着你,好不容易等到周一上幼儿园,太激动了。 沈桂舟摆了摆手,害羞地垂下眼睫,从一旁的玻璃瓶里挑了枝漂亮清秀的橙玫瑰,递给小孩。 小孩紧张地退了两步,瞟了一眼妈妈,乖乖摇了摇头,这是哥哥用来赚钱的,我不能收。 沈桂舟失笑,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奖励,将那朵橙玫瑰塞到小孩手里,覆住小孩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孩脸颊浮着喜悦,两眼放光,在征得妈妈同意之后,开心地抱住了沈桂舟,谢谢向日葵哥哥!我好开心! 开心要怎么表示呢?妈妈提醒。 小孩托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轻轻在沈桂舟脸颊留下了一个吻,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沈桂舟垂睫看他,轻柔地扬起嘴角,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那小孩踌躇地扭着身子,往沈桂舟边上蹭,下巴搭上沈桂舟的肩,试探地问道,我可以把花送给我喜欢的小朋友吗? 沈桂舟一怔,旋即捂着嘴笑了起来,缓缓揉了揉小孩的头发,点了点头。 这么贪心呀,向日葵哥哥不是你最喜欢的哥哥了?阿雅捧着一束打包好的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将花放在架子上,笑着揶揄。 是啊,向日葵哥哥是我最喜欢的男孩子,但小贝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这不冲突。小孩说着,往沈桂舟怀里钻了钻,沈桂舟顺势把他揽进怀里,帮他理了理翻起的衣领。 哎哟,从小就是个海王,阿雅在两人跟前蹲下,抬手将小孩的头发揉乱,向日葵哥哥不能叫男孩子啦,叫男人。 小孩被阿雅揉得一脸发丝,一屁股坐在沈桂舟半蹲的膝盖上,摇着头奋力抓住阿雅的手,阿雅姐姐欺负我。 小孩拉过阿雅的手握着,语气难掩欣喜:向日葵哥哥不是男孩子,那我能有其他喜欢的男孩子吗? 果然是个海王,阿雅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沈桂舟,怎么突然把哥哥叫向日葵哥哥了呀? 小孩掰着手,点上沈桂舟右眼下方的泪痣,哥哥笑起来很暖和,像小太阳,让我想到了向日葵,而且这颗痣就像向日葵上的籽,所以叫向日葵哥哥。 那你的向日葵哥哥被你抛弃了,要哭咯。 第2章 啊,哥哥,我喜欢你的哦,我超喜欢你!小孩语气急促了起来,紧张地握着沈桂舟的手,来回摇着。 沈桂舟无奈地看了看阿雅,朝小孩点了点头,安抚地蹭了蹭小孩的脸颊。 – 送走小孩和妈妈,沈桂舟关上叮当作响的门,朝阿雅比划:你把他给逗哭了。 海王可不能从小培养,得让他知道什么叫专一。阿雅充耳不闻,扭头转身,绕着花店抽了一圈花来,摆到台上,螺旋着扭起了花束。 像大藤一样?沈桂舟比划,成功收获了阿雅的一记眼刀。 他?他就是垃圾,全天底下最垃圾的男人,连海王都不如。 气愤都快溢出这间花店了,沈桂舟担心花被折断,连忙抬手顺了顺阿雅的背,比划着让她消消气。 阿雅叹了口气,瞧了他一眼,要是他像你一样有眼力见就好了。 大藤肯定在准备什么惊喜呢。沈桂舟比划着安慰她。 他可没那么有意思。阿雅气着气着也笑出了声。 台子上的座机响了起来,阿雅放下手中的花,趿拉着松糕鞋走过去,接起电话,一秒变得官方,您好,柏蓝花店。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刺耳,沈桂舟站在离台子百米开外的门口都听得见里面刺刺拉拉的嘴碎声,他停下了挑拣花朵的动作,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阿雅沉默了好一会,犹豫着开口,等等,不是您指定小刘去送的吗? 电话那头又炸了几声,阿雅无奈,您那个时候说要我们店里顺毛的年轻小伙帮您送,我还问过您是不是要能说话的 不管,反正你们叫错人来了,我们哥现在很不开心,你们看着办。声音刺破话筒,弥漫在整间花店里,清晰地钻进沈桂舟的耳朵中。 自从沈桂舟哑了喉咙,他总会竖着耳朵仔细地倾听各种声音,树叶摇摆的沙沙声,汽车驶过的奔驰声,路边小猫的撒娇声,门口风铃的叮当声。 还有电话漏出来的细密争吵声。 阿雅迟钝地盖上电话筒,朝沈桂舟扬起一个遮遮掩掩的微笑,收拾起了包,没事儿,就客户那边有点不满意,我去调和调和。 要我去对吗?沈桂舟截住阿雅收拾的动作,比划着问道。 哪有,阿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别想太多,大藤和小刘不在,你在这看会儿店,我马上就回来。 我听到了。 沈桂舟拉住阿雅肩上的包,一手食指指向自己,一手贴了贴耳朵,重复地比划着:我听到了。 阿雅从喉咙里吐出口浑浊的气来,感慨道:还真是瞒不过你,耳朵太好了吧小向日葵。 沈桂舟无声傻笑了两下,接过阿雅身上的包往肩上一揽,拍了拍胸脯,又拍了拍阿雅的肩。 阿雅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要不然等我打电话给大藤让他陪你去吧,你一个人去我很不放心,或者等小刘回来,让他陪你去。 沈桂舟摇了摇头,背着包推开了门,门上风铃叮铃叮铃,门外小刘恰好骑着小电驴回来,精准地停在店门口。 唉哟雅姐,桂舟哥,你们不知道多恐怖,那客户的脸啊,黑得跟什么一样,问怎么是你来,唉哟,我的小心肝呐,我都差点以为要交代在哪儿了,一群人玩了个通宵,个个酩酊大醉,顶着个黑眼圈,跟要杀人了似的。小刘一来就挂在沈桂舟身上,疯狂吐着苦水,脸上的表情焦灼地皱着,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还说什么,你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吗?我是要那个好看的过来,哪来的祖宗啊,谁来不都一样吗。小刘一边板着脸学起客户讲话,一边又缩着身子哭得声泪俱下。 阿雅敷衍着给小刘顺了两下背,说道:刚好你回来了,你陪沈二去。 我哪敢啊,他还威胁我,说他就站在三楼看着,只要多一个人来,这花他就不接了,还要投诉我们。 不是他要表白吗?说不要就不要,哪来的公子哥。阿雅愤愤地骂了句。 就是。小刘附和。 沈桂舟微微眨了眨眼睫,垂眸不语,半晌,他甫一抬头,指了指自己,又抬起手来弯动四指,我可以。 小刘握住沈桂舟发颤的指尖,方才还聒噪得不行,此时突然噤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桂舟其实心里也没底,但对方明晃晃地冲着自己来,哪有不去的道理。 更何况,阿雅当初肯收留他,就已经对他足够好了,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沈桂舟有样学样,在小刘背上顺了顺,褪下围裙骑上了小电驴,戴好安全帽,朝花店门前一脸担忧的两人点了点头。 遇上什么事记得打电话啊,记得我们的暗号。阿雅嘱咐。 要不然我和你一块去吧,到附近放我下来就好。小刘担忧着开口。 沈桂舟摇了摇头,眼尾浮笑,骑着小电驴驶离了小巷。 – 春天总是多雨的,沈桂舟刚骑出去没多久,天边便团起灰蒙蒙的乌云,淅沥地飘起了毛毛细雨。 第3章 沈桂舟骑着小电驴来到酒店楼下,解开带子将安全帽摘了下来,捧着挂到小电驴前面钩子上,抬眼望了望这座建筑的三楼。 玻璃是单向的,从外面看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沈桂舟只好作罢,从电驴上下来,敲了敲微微发酸的膝盖。 ktv装修高档,负一层有家酒吧,开在这条租金贵得要死的街上,能在这里玩通宵的非富即贵。 沈桂舟拿起绑在后箱上的花,抱在怀里,微跛着脚走上了ktv的阶梯。 阿雅告诉他,客户前几天从花店路过,瞧见他长得好看,特地指定他今天来送花,还交代给他项任务帮客户表白。 因为客户花粉过敏。 玩儿通宵还叫人帮忙表白,也不知哪家少爷玩这么花。 沈桂舟单手抱花,挪着脚步走进了一层,眼皮不住地突突跳,他揉了揉眼皮,摁下心中的忐忑,拖着腿走向电梯。 今天周一,这间ktv有活动,来客很多,电梯前站满了一圈人,叮的一声,电梯打开了门,后面冲上来几个身着名牌的小孩,一把将沈桂舟撞开便往里挤,还回头朝他吐口唾沫嫌弃道:碍事,一个送花的坐什么电梯。 电梯门关上,沈桂舟在地上怔了好一会儿,抬起手却发觉一阵刺痛,惹得他倒吸了口凉气,凉气灌进喉咙,沈桂舟咳了几下,捂着嘴压了下去。 他苦笑着将擦破皮的手掌在白衬衫上蹭了蹭,重新拢起倒在地上的花束,好好摆整齐。 周围投来打量的目光,有好心的服务生问他,你没事吧? 沈桂舟尴尬地干笑了下,晃了晃脑袋,弓着背爬起了身,拍走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口袋轻轻震动,沈桂舟将花换到右手,伸进左边裤袋摸出了手机,摁下接通键,手机那头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来了没啊?我们年哥都等多久了,慢吞吞。 沈桂舟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左右张望好一会,慢慢走向前台,边抬手敲了敲手机屏幕,示意他在听。 年哥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一把夺过手机对着他吼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你是哑巴吗不会讲话? 【作者有话说】 1不要用正常人的逻辑来看攻,当他有病就好 2受前期会有点懦弱,但不是我认为的贱受(被伤害还爱得死去活来那种) 3狗血、高血压但会有反击,性格使然,会晚一点 4感谢你愿意点进来 第2章 无论是谁,都不是你 沈桂舟一时错愕,敲打的动作停下,眼眸有一瞬茫然,手足无措地滞在原地,花束外包装磨蹭着他的衬衫,发出簌簌的声音。 电话那头不满地啧了声,愣着干什么,赶紧送上来。 但沈桂舟不知道客户在哪一间ktv,小刘什么都告诉他了,独独少了房间号。 沈桂舟蔫了不少,抱着花挪到前台,酝酿了半天,朝前台服务生比了个屋子的手势,又指了指手机。 前台小姐干瞪着眼,眉毛都快凑到一起了,还是没理解他想要做什么。 来开房的?退房? 连着猜半天也没猜准,前台小姐不耐烦地一甩手,扔过来纸笔,写出来,比划半天我又看不懂。 沈桂舟木讷失笑,抬手在纸上写起字来,帮我问问房间号,谢谢。写完,指了指一旁开着扩音的手机。 沈桂舟的字娟秀清峻,看着就很舒服,前台小姐嘴唇诧异着微张,剜给他一个别样的眼光,眉梢都快翘到天边去了,堆笑道:好嘞,帮您问问。 您好,请问是您订的花吗?房间号是多少呢? 手机对面噤若寒蝉,隔着屏幕,沈桂舟仿佛看见客户一脸铁青,不由得冷汗涔涔,将花束外包装攥得越发紧了。 306,抓紧带着你的花给我滚上来。刻薄冷峻的声音传来,客户小姐连忙截住男人的话头,等等先生,今天我们做活动,上下电梯的人很多,小哥可能一时半会没法立马上去。 沈桂舟闻言,顺势朝电梯旁望去,刚刚才送上去一波人,转眼间,电梯口又密密麻麻地围上了一群,人头涌动。 你们楼梯是当摆设的吗?三分钟,看不见你的人影,就等着收差评。 男人撂下一句狠话便挂断了电话,手机只剩下嘟嘟作响的忙音。 沈桂舟朝前台小姐鞠了一躬道谢,前台小姐一脸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我们做服务业的嘛,总会遇上点个奇葩的,丢了这单也没关系。 沈桂舟苦笑着扬起嘴角,头微微向下一垂,稍加快步走向楼梯。 说是快,其实也快不到哪去。 大抵是三年前摔断了腿,又没及时医治的缘故,他这腿留下了病根,一到下雨天就死命抽疼。 沈桂舟爬一层楼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揉搓着发疼的膝盖,弓腰皱眉。 一阶一阶粘皮带骨地蹭上三楼,秒针早就飞出去了好几十圈,沈桂舟起了一身薄汗,后背将衣襟浸湿了一片,劲瘦的腰间贴着白衬衫,带了点儿透色。 推开楼道的门,他抹了抹额头细密的冷汗,边走边收拾起了表情,挂上一如既往的温和笑脸,拐过角走向306房。 第4章 房前站着个身段挺拔的男人,脊背抻得笔直,光是个背影就琢磨出了股冷峻沉稳的滋味。 沈桂舟深吸口气,凑近了几分,局促不安地戳了戳男人的背。 男人回眸,熟悉的脸肆无忌惮地闯进沈桂舟眼底,连带着将沈桂舟的笑也凝滞在了脸上。 他躲了三年的刽子手,还是挥着寒意刺骨的刀锋逼近了他的脖颈。 沈桂舟呼吸一滞,杵在了原地。 – 是你啊,挺久没见了吧,还记得我额头上这玩意吗?张佑年嘴角噙笑,目光却森冷,指腹在眉梢偏下的地儿敲了敲。 那有块疤,是沈桂舟逃走前一天,撒起客厅价格不菲的花瓶砸的。 我这张脸可是很贵的,你害我破了相,算上之前资助你上大学的份,打算怎么赔偿? 沈桂舟堪堪往后退了半步,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口唾沫,指尖难堪地抠着花束包装袋,簌簌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恍若如梦初醒,将手里的花束塞到张佑年手里,转过身就要走。 张佑年猛打了个喷嚏,眯起眼睛,一把将花扔到脚边踢出去好远,握住沈桂舟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拽了回来,发狠摁在墙上。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说过给你三分钟,现在都快三十分钟了,你是跑去外面瞎逛了一圈吗? 你说,要是花店突然被好多人投诉,丢了客单,被便宜收购,你们的过家家日子会怎样? 沈桂舟闻言,面色煞白地怔在原地,屏着呼吸,一脸唯诺又嗔恨。 张佑年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不讲话?你当你不讲话我就会放过你吗?沈桂舟,三年前你运气好跑掉了,现在你觉得你还跑得掉吗? 你还要占着这具身体多久?张佑年的手指轻佻地抬起沈桂舟的下颌,沈桂舟被强迫着仰头,却倔着往一旁斜睨,就是不看张佑年。 他刚刚走得匆忙,没把楼道门关上,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楼梯窗台上,透过没关紧的楼道门传进他的耳朵里,声音清脆婉转,听起来好听极了。 但沈桂舟现在不太好,膝盖隐隐作痛,还被张佑年用这么屈辱的姿势压在墙上,后槽牙都快被他咬碎了。 几个人笑着转过拐角,在看见他们的时候纷纷噤声,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哂笑着捂嘴离开。 哪找来的便宜货。 真是什么人都带进来。 沈桂舟沉默地合上眼,张佑年饶有兴致地垂眼看他,怎么,难堪?屈辱?我教你一个方法沈桂舟,让沈时疏出来就好了,让他出来,我就放过你。 沈桂舟垂着头,身子寂然不动,腿却战战兢兢地往后移了几分,墙上设计的浮雕尖儿刮到他的掌心,将覆盖着血肉的那层皮翻起,沈桂舟吃痛得吸了口凉气。 嗯?手怎么了?张佑年察觉,沈桂舟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一藏。 张佑年眸色一沉,将他的手猛地往外一拽,浮雕尖儿在掌心上划拉出一条血痕来,几条血丝喷溅在浮雕上,触目惊心。 沈桂舟疼得龇牙咧嘴,一把将张佑年推开。 藏什么,张佑年怪嗔,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身体,别天天摔这蹭那的,万一沈时疏回来了,你打算让他变残废? 沈桂舟胸前微微起伏,眼眶发红,攥着血肉模糊的掌心,憋着满口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年前,张佑年便句句不离沈时疏,即使被困着的是他,张佑年也执意在他身上一笔一笔地画着沈时疏的影儿。 三年了,他还是沈时疏的影子。 张佑年目光飞快地在沈桂舟脸上打了个转儿,落在他的掌心上,神情淡漠,算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知道我让你来做什么吧,张佑年指着不远处地上的花,我花粉过敏,帮我表白。 简直有病,一边对他纠缠不放,一边还要他帮忙表白。 沈桂舟抿直了嘴,默不作声。 张佑年轻嗤一声,食指透过衬衫直抵他的心脏,别误会了,我是因为你,才没法和沈时疏在一起,我也不是什么专情的主儿,总得找人消遣。 但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你。 沈桂舟轻扭过头,眼睫微垂,注视着地上绑好又散开的花束。 当然,你也跑不掉,张佑年瞥了他一眼,伸手理了理衣襟,早点把身体控制权还给沈时疏,你就能早点解脱。 手掌心上的血渍粘黏着他的血肉,已经有些干涸了,但刺痛没褪去半分,沈桂舟的手止不住抖。 他心里清楚得紧,沈时疏早在三年前就死了,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 人就站在台上,把花递过去就好,听懂了吗?张佑年语气凉薄,仿佛告白的主人翁并不是他。 沈桂舟仍站在原地,身形杵得笔直,轻轻点了点头,眼眸不甚分明。 张佑年脸色微沉,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装什么沈桂舟,别忘了你可是还有一纸卖身契在我这里,我随时都能把你抓回来。 沈桂舟依旧沉默不语,兀自扯着嘴角轻笑了两声,没有声音。 第5章 张佑年说他装,这简直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明明他哑掉的喉咙就是拜张佑年所赐,却还被抓着问他是不是哑巴,要他说话。 笑什么,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丑话说在前头,你随时可以跑,但花店收留你的那对夫妻呢?张佑年嗔笑,语气冰到了极点,好好配合,我不会为难他们。 沈桂舟讷讷地望着前方,手撑着浮雕墙,减轻压在膝盖上的重量,眉心皱起。 回答呢?嘭的一声巨响,张佑年再次发狠地将手拍在墙上,眸光凛冽。 真打算当一辈子哑巴吗?说话! 沈桂舟嘴唇一张一翕,喉咙连口气都出不来。 你 哎哎哎,怎么了这是。 隔间的厕所走出来了个卷毛,扶着墙壁走得东倒西歪,满脸通红,抬起手背搓了搓嘴巴,打了个酒嗝,年哥,既然人到了就快进去吧。 你的小宝贝都在里面待多久了,就等你表白呢。 张佑年收回眼光,抬手握上冰冷的把手,突然止住动作,淡漠开口:等等。 他抬眼在沈桂舟身上细细打量,嫌弃地皱起了眉头,你就穿这样? 沈桂舟垂眸逡巡着自己的衣服,洗到起球泛黄的白衬衫,衣角还有他方才蹭上去的血渍,穿这身表白,寒碜得阴森。 阿卷,去把我买的衣服拿过来。张佑年朝卷毛一挥手。 年哥,那衣服可是你买给余确的礼物。 另一件,多买了的那件。张佑年似笑非笑,对着沈桂舟,那件再适合你不过了。 卷毛闻言,艰涩地吞了口唾沫,朝沈桂舟投来怜悯的目光。 第3章 有够贱的 啪嗒一声,ktv隔间的门打开又合上,隐隐约约从里面透出些鬼哭狼嚎来,带着些中气不足的沙哑和半死不活的放纵。 吼一晚了还没吼够啊。卷毛嫌弃着,合上了房间门,将一黑色盒子递给沈桂舟,哝,衣服。 沈桂舟往后退了半步,摆手摇头,指了指自己,将手抬至胸前,勾了勾食指,掌心贴着衣服向下横划。 张佑年眉头紧蹙,眼看就要发飙,卷毛抬手挡在他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桂舟的手势,等等,你再比一遍。 沈桂舟照做,张佑年的脸都快拉到地底了,沉声道:你做什么? 我有衣服?卷毛跟着沈桂舟的动作,念出声来,是这个意思吧。 没想到有人能看得懂手语,沈桂舟轻轻点头,紧锁的眉心松散了几许。 张佑年带点儿深究地看了他几眼,轻嗤一声,拿过卷毛手里的盒子拍到他身上,为了装哑巴还专门学了手语,真够敬业,但这衣服你还是得穿。 你替我表白,穿得这副磕碜样,我的脸往哪放? 没等沈桂舟反应,张佑年用力把他往厕所的方向一推,他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地摔在地上,后背因浮汗而湿透的衬衣贴紧了上来,触感冰凉。 透出的丁点儿腰间晃过张佑年的眼眸,张佑年嘴角噙笑,语气森冷,有够贱的,迟到三十分钟就为了给我看这个。 三分钟,抓紧换完滚出来,我耐心有限。 饶是脾性再好,经这么折腾也会生气,但沈桂舟只是抿着嘴撑墙,缓缓起身,抱着盒子走进了厕所。 他清楚的,张佑年这么疯癫的性子,什么都做得出来,阿雅和大藤对他很好,他不敢冒这个险,他不能重蹈覆辙。 身后传来张佑年的一声嗤笑,瞪我那会还以为你这三年有长进了,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懦弱。 你不是沈时疏,你也永远成为不了沈时疏。 – 衣服摸起来质量不错,柔韧轻薄,就是太贴身了。 沈桂舟站在厕所半身镜前,满脸屈辱。 这根本不是件正常的衣服,黑色的上衣裤子,像两块拼凑起来的破布,这掏个洞那掏个洞,该漏的地方封得严严实实,不该漏的地方漏了个遍。 春意转暖的季节,忽冷忽热的风肆意地往破洞口钻,长袖长裤跟摆设一般,起不到半点左右,加上ktv还开着冷气,沈桂舟冷得发抖。 他不可能穿着这件衣服出去。 沈桂舟抻着手,正打算将衣服脱下,突然,身后传来嘭的一声,一只脚踹开厕所门,沈桂舟怔愣着回头,只见张佑年眼眸微眯,在他身上上下游离,满意地翘起嘴角,虎牙锋锐。 沈桂舟就这么僵持着,穿也不是,脱也不是,弓着背撒起放在一旁的衬衫,蹲着捂住身子,耳根发热,一脸羞愧。 但只是徒劳罢了。 张佑年踏着步子,一下一下地踩在沈桂舟悬挂着的心上,蹲在他跟前,慢条斯理地抽出沈桂舟拿来遮挡的衬衫,利落地丢进垃圾桶。 正好合身,很适合你。 张佑年伸手,重新拉上沈桂舟褪离肩膀的袖子,又顿住手,哂笑了声,蓦然使劲,拽下了那半边袖子,露出沈桂舟瘦削的肩头来。 第6章 不过,你还是更喜欢这么穿吧。张佑年凑到沈桂舟耳边,压低声音,毕竟,你为了能爬上我的床,不惜被我讨厌也要抢走沈时疏的身体,不去当鸭真是可惜你这天赋了。 沈桂舟垂睫,颤抖着抬手,想拉起被扒下的袖子,却半天抓不住个袖子影。 年年哥,别给人吓跑喽。卷毛战战兢兢地开口,张佑年扭头朝他扫了个眼记来,卷毛往后退了两步,心里直发憷。 你和他有勾当?张佑年眼神凌厉,又是和他对手语又是怕他被吓跑,你什么意思? 哥,你不是还没表白,要是这人跑了,不就吹了吗?卷毛咽了口唾沫回答。 他敢跑吗?张佑年冷笑了两声,沉着脸拉起沈桂舟来,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沈桂舟挣脱不开。 张佑年力气很大,曾经被拽过多少次胳膊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每次被拽着上楼梯扔上床后,男人总会黑着脸压上来,面色阴沉地捂住他的嘴。 放放开。沈桂舟习惯性地发出了气音,却忘记自己早就说不了话了,传不出丁点儿声音来,张佑年仍拖着他往前走,他挣脱不开。 左脚膝盖一顿一顿地捶在地上,麻木的疼痛感不断上涌,沿着他的神经,传进他的大脑,麻得他紧咬牙关。 哎哟哎哟。卷毛看见他的口型,在张佑年拉着沈桂舟经过他跟前时,将沈桂舟的袖子别好,年哥,知道你急着表白,但先别着急啊,让他整理整理再进去。 边走边整理。 你总不能拽着给他丢进去吧,待会吓到余确了。 张佑年闻言松手,沈桂舟终于得空喘了口气,却不敢有太大动作去揉发疼的左脚膝盖。 他清楚,张佑年不会放过任何羞辱他的机会。 厕所感应灯熄灭,黑暗中,垃圾桶跟前的墙有光芒在跳动,躺在垃圾顶层的手机不停震动着,却没发出半分声响。 约莫过了一分钟,电话被自动挂断,屏幕一列未接来电。 – 沈桂舟抱着花,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抬手礼貌地敲了敲,推开ktv的房间门。 刚刚还鬼哭狼嚎的房间顿时静了下来,各个伸着脖子面色僵硬地望着他,仿佛被捉奸在床。 几个人眼神上下巡视了沈桂舟一周,最终不约而同地停在他腰间那处半遮半掩的开口上,一同瞪大着双眼,将眼眸移向沈桂舟身后的张佑年,又看看台上的青年,仿佛捉了场奸。 年哥又搞什么新花样?不是找花店小哥帮忙表白吗?怎么找了个男//妓? 嘘,别多嘴。 台上的青年听见声响,睫毛微垂,斜睨着朝他投来淡漠冰冷的目光。 青年一脸清冷疏离,五官清秀极了,眉峰有几分傲骨,犹如雪山的冰莲,眉梢无甚波动,轻轻瞥了他一眼,便扭回头去。 沈桂舟有些看直了眼。 这该是卷毛方才提起的余确了吧。 确实好看,是张佑年会喜欢的模子,特别是那股清冷劲,和张佑年口中描述的沈时疏简直一模一样。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张佑年不满地催促。 沈桂舟回神,攥着花踏上了台子,墨迹地将花往余确跟前一推,怀揣不安地抬眸瞟了眼余确。 余确剜了他一眼,环手于胸轻靠墙壁,微阖双目,连冷眼都不愿赏他半分。 空气静得呼吸声都格外清晰,沈桂舟局促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杵着愣神。 坐在沙发上那群人各个屏气吞声,连吞口唾沫都硬是卡顿了三回,胆战心惊。 他们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张佑年要表白,却找来了个和余确长相相似的男//妓来,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欲扬先抑? 但无论他们怎么猜,他们选择闭嘴,毕竟,他们还没低情商到在这个时候去拉张佑年的脸,他们还指望着和张佑年处好。 我刚刚在门外交代过什么。张佑年沉声出气,气氛顿时变得越发剑拔弩张,我花钱雇你来是让你来干瞪眼的吗?说话! 沈桂舟抿着嘴,就是不愿开口。 一旁的人一阵心惊,坐在最边上的寸头朝卷毛使了个眼色,那嘴都快撇到天边去了。 卷毛捏着拳头,眼皮紧紧地皱缩两下,破罐破摔地走到沈桂舟跟前,小哥,不用顾虑太多的,简单说两句就好,俗也没关系,意思传达到了就行。 沈桂舟惨白着脸,将花塞到肘间,指了指自己摆摆手,横于唇前转了一圈。 卷毛看出沈桂舟想传达的意思,额间冷汗涔涔,手足无措地怔在原地。 沈桂舟的意思是我不能说话。 他哪能想到张佑年竟然找了个哑巴来,还逼着哑巴说话,让哑巴帮忙表白。 一边是好不容易攀附上的张佑年,一边是被逼着说话的哑巴,他若真站上队,要么被赶走要么受良心谴责,哪边卷毛都担当不起。 他说什么?张佑年在后面冷着脸开口。 他说他不能说话。卷毛犹豫了会,干涩开口。 意料之内,张佑年嗤笑了声,他觉得你好骗,骗你呢。 第7章 学了个手语就到处装可怜,要不是我听过你开口说话,我都要被你骗到了。 张佑年嗔笑,踏着步子凑近沈桂舟,一把将花拍到地上,猛地一抓住他的手臂往上一拽,就这么想看我出丑,打定今天不讲话了是吗? 不是想学沈时疏吗?那倒是学得像一些,他不会做这种事,他不是你这种人。 余确听见熟悉的名字,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扭头看他,打量了许久,重新望向张佑年。 我只想接你给的花。余确说。 张佑年没有动静,仍紧攥着沈桂舟的手,目光森然。 张佑年。余确眉间轻蹙,不满地喊了一声。 但张佑年依旧置若罔闻。 张佑年。余确提了提音量又喊了一声。 张佑年沉眸望他,僵持好几秒,十分随意地将地上的花踢了过去。 花束精准地停在余确脚下,里面的花朵蔫了一片,早就散得不成型了。 余确紧咬着嘴唇,抬起清冷的眼眸望向沈桂舟。 第4章 爬床的时候可不见得 话呢?余确默然良久,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来。 话呢?张佑年对着沈桂舟重复了遍。 余确眉头微蹙,语气冷到极点,什么意思,表白的话都要别人帮你说吗? 你闭嘴。 张佑年看都没看余确一眼,死死地盯着沈桂舟,我花了钱买了服务,帮我说。 一旁在沙发上坐着的一群人如坐针毡,瞟了眼余确越发难看的脸,又瞟了眼拉扯着僵持在原地的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声。 沈桂舟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愣是蹦不出一个字来,手臂被拽得发麻,张佑年钳制着,他挣脱不开。 还不说话?这时候倔起来了?这么有原则,之前爬床的时候可不见得。 四周纷纷倒吸了口凉气,逡巡他的目光越发露骨,沈桂舟被这目光刺得难受,扭过脸垂下了头。 张佑年是故意的,明明只是订花时多给了些小费,却故意说成这副样子,给他安上为了攀附不择手段还假清高的男//妓名头。 年哥,花花店小哥他说不了话,你这不是 你也闭嘴。 卷毛话刚出口便被截掉,还被张佑年冷眼甩了一记,只好缩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堪堪闭上了嘴。 周围的人皆一脸古怪,惴惴不安,担忧着下一秒余确就要发飙。 余确一脸淡漠,脱下张佑年送他的新外套,抬手朝两人扔来,角度偏了点,扔到了沈桂舟的身上,白色牛仔外套松散地耷拉在沈桂舟肩上,遮住了他大半部分身子。 没意思。 余确撇下一句话,沉着脸推开ktv的门。 哐当一声,门失去支力扣在门框上,声如擂鼓,在每个人心头猛敲了一记。 除了张佑年。 张佑年像没看见余确离开一样,攥着沈桂舟的手越发紧了些,一副势要沈桂舟出声的模样。 年哥,算了吧,余确都走了,我们也通宵了一整晚,别和个送花的过不去。寸头劝他。 说话!张佑年又吼一声,声振屋瓦。 沈桂舟嘴唇微张,却连个气音都吐不出来,捂着嘴无声地咳着。 啧。张佑年将沈桂舟猛地一推,摁到墙上,眼看着就要发火,口袋里突然响起手机铃。 张佑年暗中咒骂了声,掏出手机接通。 怒吼声从手机中传来,你个小兔崽子,在ktv找了什么人!照片都传到我这里来了,成心的是吧。 张佑年将手机拿远,草草扫了沈桂舟一眼,走向ktv另一边。 什么和什么,认识的,让他穿件衣服而已。 卷毛朝沈桂舟使了个眼色,比划起了手语,快走。 沈桂舟仍旧怔在原地,卷毛恨铁不成钢地哎呀一声,拉着沈桂舟就往门边推。 沈桂舟将耷拉在肩膀的衣服褪下,伸手递给卷毛,卷毛扫了他两眼,眨巴着眼睛抽过衣服帮他重新披上,气声嘱咐,穿着,去厕所捡衣服,捡完快跑,跑远点再换,走。 门轻轻拉开了条缝,张佑年还在和电话里的声音据理力争,沈桂舟披着外套轻声溜出了门。 放走他,你可真敢。寸头怪嗔。 之前年哥不都是挑逗完就放人走了,余确都走了,留他什么用。卷毛低声回答。 张佑年皱着眉头挂断电话,回头只看见空荡荡的台子。 人呢?张佑年压着怒气,谁放跑的? 众人默不作声,隔壁房间难听得要死的吼歌声传来,弥漫在气氛怪异的ktv房里。 知不知道这是谁?张佑年用脚想也知道是谁开的门,冷峻着脸逼近门口,寒气逼人。 沈时疏。 你给我把沈时疏放跑了。 – 沈桂舟轻轻扣上ktv的门,顾不上膝盖的疼,三两步跨进厕所,捏着鼻子从垃圾桶里翻出衬衫裤子来,还有已经没电了的手机。 第8章 阿雅曾给过他一部新手机,但他没敢要,固执地说自己有,转头便跑去二手市场低价买了一部要报废的破手机来。 便宜没好货,这部手机简直是这句话的最高写照,充电两小时,通话五分钟,他满电带着出门,不到半天电量就堪堪只剩20%。 沈桂舟摁了摁没有反应的屏幕,浑浊地吐了口气,胡乱塞进口袋里,抱着衣服做贼心虚般弓腰出门,溜进楼道。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摔坏腿之后,还能走这么快,仿佛后面有追赶着他的恶魔一般,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在沈桂舟心里,什么恶魔都没有张佑年这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恐怖。 还是块吃人的狗皮膏药。 他半跌半撞地跑到一楼,推开楼道门,却怔住了。 ktv大厅,大藤正焦急地趴在前台跟前比划着询问。 沈桂舟扫了扫身上简直无从的衣服,深压下内心的屈辱感,眼睫不安地颤了颤,将外套往里一陇,扭着脸朝后门走去。 是位说不了话的送花小哥吗?前台小姐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沈桂舟一滞。 是的,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他还在上面吗?大藤声音焦急。 这我不大清楚,您可以上去看看,在306房。 好的,谢谢啊。 沈桂舟脚步顿在原地,瞳孔皱缩,回头看见大藤正大步流星地走向楼道。 不行,不能让大藤上去。 让张佑年碰上,肯定少不了一顿拷问。 沈桂舟慌张地四处张望,犹如海面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拽住身旁一身着时尚的青年的手,指了指自己息屏的手机,比起拨电话的手势,投去求救的眼神。 青年上下扫了他几眼,眼神露骨,嘴角勾着看起来就不舒服的弧度,要借手机?借完你今晚陪我一晚。 沈桂舟脸色一白,紧拽的手倏地松开,攥着外套一角退了几步。 青年眯起细长的眼睛,盯着沈桂舟的外套。 嗬,原来是有主的,这件衣服可不便宜,你直接开价吧,我付得起,也不怕麻烦。青年轻笑着,抬手拨下沈桂舟肩上的外套来,挑逗般游离着指尖,搭上沈桂舟外套下的衣服。 沈桂舟在原地怔了许久,直到青年将手溜进他的腰间,他微颤着回神,用力推开青年,磕磕绊绊地往后门外跑。 身后响起青年恼羞成怒的声音,给脸不要脸,老子才不稀罕你这瘦竹竿呢! – 不知道跑出去多久,沈桂舟停了下来,不住喘气,喉咙不上不下地卡着口气,鼻尖酸得他眼睛发涩。 哎哟,小伙子,咋咯?身后传来老伯的声音,沈桂舟下意识陇紧了衣服,扭过头,犹豫着比划起了手势来。 借手机打电话? 沈桂舟连忙点头。 拿咯。老伯爽快地将手机递给他,沈桂舟手悬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接过手机。 他一整个早上都没遇到一件顺心事,突然遇上很好的人,很好地对他,好到他都有些不敢接了。 泪水在沈桂舟的眼眶里打转,看得老伯眉头蹙成乱麻,不住地哎哟好几声,抬手抹了抹他眼角的泪水,忧心地询问:咋啦? 沈桂舟强撑着舒展开蹙起的眉心,讷讷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准备抬起衣袖擦眼泪,又想起这是件贵重衣服来,堪堪放下手,朝老伯摇了摇头,指了指手机,比了比拨打的手势,朝老伯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做啥子,打咯,我就在这里,这手机也不值几个钱。老伯将沈桂舟扶着沈桂舟的肩,将手机塞进他手里。 你是不是说不了话,要我帮你说吗? 沈桂舟点了点头,在备忘录上打下要说的内容。 电话嘟嘟了两声,很快被接起,老伯告诉大藤沈桂舟现在在附近的超市,手机没电了,让大藤来ktv后门等他回来。 好,注意安全啊沈二,我等你来。大藤长吁口气,又念念叨叨地交代了几句,踩着楼梯下楼,挂断了电话。 沈桂舟耳朵好,隔着手机也听得见背景里细微的声音,大藤正将楼道门拉开,吱呀一声,张佑年的声音隔着两道门传来,你放跑的你负责给我找回来! 尽管已经断了通话,沈桂舟还是有些后怕。 静了三年的海面突然翻腾起了海浪,来势汹汹,撕扯着他的灵魂,要他把另一半交出来。 他何尝不想。 – 沈桂舟找了附近的厕所换完衣服,扶着墙挪回后门附近,外头淅零淅留的雨已经停了,但他的左腿膝盖还是一样的疼。 今天负荷着跑了太多次了。 在走过拐角前,沈桂舟藏起受伤的手掌心,稍稍调整了走路姿势,装回平时他正常走路的样子,虽然有些跛,但看起来和旁人几乎无异。 大藤在看到他时,紧绷的表情终于松懈了不少,接过沈桂舟手上的袋子,我们买的手机你还是用着吧,就当是为了能及时联系上你。 沈桂舟低垂着眼眸,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大藤抬了抬袋子。 衣服。沈桂舟比划,顿了会又急忙补充,客户的,要还。 第9章 大藤弯眉浅笑,将袋子挂到电驴上,豪迈地一挥手,上车。 可我也骑了电瓶车来。 小刘回学校上课要骑,本来我打算载他来找你拿钥匙,你心也有够大的,钥匙就插在电瓶车上边。大藤说着,敲了敲沈桂舟的额头。 沈桂舟捂着额头,脸色有一瞬茫然。 对哦,他忘记拔钥匙了。 早上来的时候,他只顾着感叹这间ktv装横金碧辉煌,惴惴不安。 只不过,会来这么高档的ktv非富即贵,也不会看上他这寒碜的电瓶车。 我身上有味道。沈桂舟又比划。 这身衣服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多少沾了点臭味,他实在不好意思顶着这身臭衣服坐上大藤的电瓶车。 味道?哎没事,我自己都一身汗臭味呢,在外边跑哪能有干净的,快上来。 大藤载着他,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阿雅早上连着给我轰了十几个电话,要我来找你,她都要担心死了,你回去准少不了挨她一顿骂。 沈桂舟一路听着大藤碎碎念,耳根发热,笑得满脸愧意。 去吧,大藤在路口将他放下,店里今天生意不错,阿雅都快忙不过来了,大概也没心思念你。 你呢?沈桂舟比划着问道。 我还要继续送花,而且,要给阿雅准备个惊喜,我们之前聊过的。大藤神神秘秘地将食指抵在嘴唇跟前,嘘了声。 沈桂舟眉梢荡开笑意,接过袋子点了点头。 花店里三三两两地站着人,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玻璃瓶里的花。 被阿雅看到了准免不了一顿说。 但沈桂舟也无暇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花店前,阿雅正苦口婆心地推搡着位妇人,语气无奈,沈二他现在真的不在,您回去吧。 妇人抻着脖子往里张望,我知道他就在里头,你让他出来好不好,我只是想找他叙叙旧。 沈桂舟身体的血液瞬间冷到了极点,呼吸急促着后退了半步。 第5章 我很脏 咔嚓一声,沈桂舟鞋跟踩到卷边发脆的落叶,动作凝滞了一瞬,半晌才回过神来,仓皇转身。 可已经晚了。 沈二!熟悉的声音传来,妇人脚底生风,三两下便溜到他跟前,攥着他的衣袖,摇尾乞怜,妈有事情找你,我们聊聊好不好? 沈桂舟脚犹如定在水泥地里一般,动弹不得,眼睫无措地上下扫动,抿着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冷漠。 又在装了。 他心里清楚,王婉这是演上瘾了,自从他被王婉得知他在这家花店帮忙后,王婉总会时不时跑来找他哭诉。 沈二,你知道的,妈那个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要不然妈怎么会想抛弃你呢,妈还是爱你的 每回都用一样的词,饶是傻瓜也听得出里头的虚情假意了,可王婉连重新编套新的来骗他都不肯,掐定他心软。 换作之前,他的确会心软,也怕麻烦,顺着王婉,钱给就给了,但他这回不愿了,他不想当个好欺负的提款机。 更何况,从王婉把他卖给张家开始,他们早就没了那份亲缘关系,王婉在那之后就任他在张家受罪,从未过问半句。 沈桂舟神色落寞,抬手将王婉死命攥着他衬衫的手拉开,轻轻理了理衬衫,比划,你可以去找其他人。 沈二桂舟说,让你去找其他人。阿雅瞟了他一眼,出声解释。 王婉愕然,被拉开的手悬停在空中半天收不回去,瞪大两颗嵌在脸上的眼珠子,嘴巴微张,诧异地瞪着他。 都这么说了,您就回去吧,没事也别往这边跑了,怪远的。阿雅接过沈桂舟手上的袋子,顺毛似的在沈桂舟背上抚了两下。 你这丫头片子瞎翻译,沈二,你怎么可能舍得对我说这种话。 王婉不死心,伸着瘦得枯槁的手,再次抓住沈桂舟的袖子,沙哑着声音,这回终于有点真情实感了,眼角憋了点泪水出来。 沈桂舟哑然。 是怕他这个提款机跑了吧。 阿雅无奈开口:王阿姨,我们桂舟都说了 话出一半,花店里飘来了声催促,雅姐,好了没啊,我们都看好几圈花了。 来了马上。阿雅吁了口气,句话卡在喉咙半天出不来,只好作罢,将手机递给沈桂舟,让他用手机打字和王婉交流。 目送阿雅走远,王婉继续演起她那没半分演技的戏来,光打雷不下雨,可怜兮兮地抹着压根不存在的眼泪,拉着沈桂舟念得那叫一个惨。 若是手边有瓶眼药水,王婉高低得往眼眶里滴点,再继续和沈桂舟哭天抹泪。 沈二啊,妈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你也知道,你那个后爸,整天喝酒醉成烂泥,正经工作不找,天天赖在家里吃着低保。 妈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哥他最近要娶老婆,抽不出闲钱来,要不然妈也不会来麻烦你,你就帮帮我吧。 王婉越说越发声泪俱下,身子越蹲越低,就差给他跪下了。 第10章 沈桂舟垂眸看着王婉拽着他的手,上回见到的时候还没瘦成这幅样子,这才短短个月,便骨节分明得贴皮。 他又心软了,这不对。 上回是你哥要买房,上上回是你哥在换工作不稳定,更上上回是你哥读研究生花钱。 王婉总是有理由的。 甚至,连他被叫沈二,也是因为半途多了个哥哥,他才成了二。 沈桂舟晃了晃头,轻轻挣脱开,在手机打下:我也帮不了你。 张佑年养着你,你怎么可能会没钱!王婉收起那副可怜样,两眼一瞪,厉声逼问,你跑到这么远的花店来,不会是跑走了吧。 不怕我把你在这里的消息透给他吗? 沈桂舟不为所动,一脸淡漠地看着她。 张佑年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今天也不会那么指示明确地要他送花。 嘁,变难搞了。王婉怂了怂鼻子,小声咒骂了句,沈桂舟听得一清二楚。 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嘴唇微抿,苦涩从喉间淌过。 到底是自己的亲母,他还是会难过。 你要是不给,我就天天赖在花店门口,给你们烧纸钱,扔石头,来一个人就骂走一个。王婉尖酸刻薄道,两颗眼珠滴溜着,指了花店,又指向他。 沈桂舟怛然失色,指腹失了力搭在键盘上,打出了长长一截无意义的字母。 王婉见他没动静,撒起路边的一块石头,手举过肩,作势便要往花店里丢。 等等。沈桂舟张惶失措地举起手来,让王婉冷静,飞速在键盘打下:我给,你要多少? 石头从王婉手心滑落,在地上碰撞出沉重的闷响,王婉狮子大开口,十万。 我给不了那么多。他光是活着就很艰难了,房子都是大藤帮他租的,存款都没这么多。 王婉眼神睥睨,嫌弃地开口:你有多少。 沈桂舟举起食指和中指,遮遮掩掩地朝王婉比了个二。 两万也行。 是两千。沈桂舟打字。 我上个月和你拿的也是两千。王婉不满。 沈桂舟默然良久,手足无措地怔在原地。 光是拿给王婉两千,就几近吞掉他整个月的生活费了,他又怎么可能拿出更多来。 蚊子腿也是腿,王婉努努嘴,拿出付款码,扫吧。 假哭一场拿到两千块,说亏不亏,但王婉觉得不赚,她敷衍着将收款信息在沈桂舟跟前一晃,猛地踢了脚边上的石头,一插口袋,嘀嘀咕咕走了。 沈桂舟看着手机里所剩无几的存款,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往外吐。 两千块买份安宁,破财消灾了。 – 沈桂舟推开叮当作响的花店门时,阿雅正满脸歉意地和顾客道着歉。 抱歉啊姐,让你等这么久,下回来也给你打折,慢走啊姐。 送走顾客,阿雅狠狠地甩了沈桂舟一记眼刀,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大步流星走到沈桂舟跟前。 你知不知道有多吓人啊,我打了你二十几个电话,全都是无人接听,差点就报警了。 沈桂舟自知理亏,见阿雅抬手,敛声屏息地闭上了眼。 可阿雅的那记杀伤力极强的手刀并没有落到他头上,沈桂舟茫然着睁眼,手心传来一阵暖意。 阿雅正心疼地握着他受伤的手。 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你等等,我找找医药箱。 阿雅踩着拖鞋钻进隔间,一顿胡乱翻找,抱着医药箱溜出来,将沈桂舟拉到花店窗台边,按在实木样凳子上。 来,手。阿雅朝沈桂舟伸出手,沈桂舟眼睫微垂,将手藏到身后,像触底的弹簧一样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我很脏。他比划。 哪里脏了? 我身上有味道。 阿雅深吸了口大气,朝沈桂舟甩出食指,别动。 沈桂舟顿在原地,一脸惊恐。 阿雅伸手把沈桂舟拽了过来,重新按在凳子上,什么脏不脏臭不臭的,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 手掌心被阿雅轻柔地过了遍水,阿雅还拿着手不停在他的手边扇动着,鼓嘴吹气,沈桂舟看着嘴鼓得像河豚似的阿雅,不由得眉眼弯弯,傻笑了两声。 还笑还笑,不痛是吧。阿雅嘴上说得难听,手上擦拭的动作小心到了极致,生怕沾到伤口。 不痛。沈桂舟比划,这下手刀落下来了。 阿雅没好气地嗔道:还比划,我在帮你处理啊沈桂舟。话间,阿雅将沈桂舟的手按紧,另一只手在医药箱里翻着,翻半天也找不出来酒精或碘伏。 没药了,前两天刚收拾掉两瓶过期的。阿雅扶额,松开沈桂舟的手,给大藤拨了电话,喂,记得带点酒精或者碘伏回来。 声音没有起伏,仿佛给机器人下达命令一般。 沈桂舟失笑。 阿雅还在生大藤的气。 第11章 花店门上的风铃又响了起来,大藤拿着一袋子东西推开了门,委屈巴巴地嘟着嘴,阿雅,我都没来得及讲话你就把电话挂了。 阿雅看都不看他一眼,顾着从医药箱里翻找出纱布来,沉声指示,去超市买碘伏回来。 买回来了。大藤将一袋子东西放到桌上,抹了抹额头的汗,前几天看到你把那两瓶过期的丢掉了,就知道你还没买。 这你倒是记得很清楚。阿雅挖苦道。 大藤朝沈桂舟投来求助的眼神,沈桂舟手被阿雅按着上药,实在没法和大藤打手语,只好挤着眼角给大藤使了使眼色。 大藤喉结上下滚动,踌躇着开了口。 我也不是不记得给你买礼物,只是 嘶咳咳咳。 手掌心的皮都已经翻起来了,碘伏一抹,沈桂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引得喉咙一阵咳嗽,盖住了大藤说一半的话。 阿雅注意力压根不在大藤身上,手忙脚乱地给沈桂舟手掌心吹气扇风,担忧地问他:还疼吗? 沈桂舟瞄着阿雅身后一脸欲哭无泪的大藤,局促地摇了摇头。 还是大藤的心更疼。 拖拖拉拉上完药缠完纱布,阿雅瞟了大藤一眼,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口。 咳咳,大藤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不是忘记前几天是情人节,只是快递没到。 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精致的袋子来,递给阿雅,晚了几天,你就别生气了。 阿雅表面仍绷着脸,却被沈桂舟捕捉到嘴角弯起的那一毫米弧度。 看来他的建议奏效了,沈桂舟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桂舟提的吧,量你这木鱼脑袋也想不起来。 大藤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发,推搡着阿雅赶紧去试衣服,紧接着,他拿出另一个快递递给沈桂舟,我拿快递的时候还看见另一个,写着我的号码,但上边名字不是我的,和你一个姓,你看看认识不。 沈桂舟接过一看,笑容凝在脸上。 收件人的名字一栏写着沈时疏。 第6章 他说他要沈时疏 见沈桂舟没有反应,大藤拿手在沈桂舟跟前晃了晃,怎么呆住了,真认识啊?你哥? 沈桂舟一怔,摇了摇脑袋。 他哥跟他不是一个姓。 不是我哥,是我之前的笔名。沈桂舟手语打得磕磕绊绊,掩饰的意味尽显。 大藤眼尾浮笑,语气怪嗔,还有笔名,和哪个美女通过信啊? 沈桂舟脸颊一红,慌张地挥着看不懂的手语,在我没有和我不是间来回摆,大藤见他这幅着急样,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你拆拆看,我去看看你雅姐衣服试得怎么样了。大藤轻拍沈桂舟的肩膀,微眨下眼睛,哼着小曲儿走向隔间。 沈桂舟嘴角的笑意逐渐凝滞,垂睫望着这个不速之客,迟迟不敢上手触碰。 除了一些固定信息外,快递单上没什么其他有用的,只有沈时疏三个字,寄件名匿名,地址是堆乱码,像是机器出单的时候搞砸了,物品一栏什么都没有写。 只不过,除去快递固有的已验视外,最底下有行小字,重要文件。 已验视的快递,里面总不会是些恐吓的东西吧。 沈桂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拿过一旁的小刀划开快递上边的胶带封,犹豫地翻开盒子。 里面放着一卷a4纸。 沈桂舟诧然,真的是文件,难道是医院寄来的? 但他最近明明没去看医生。 摊开a4纸,第一页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沈桂舟将这一页拿起放到一旁,第二页终于有了字。 1月28日,阴。 今天,他回来了。 把我关到房间里。 我想逃。 他把我绑起来了。 他说他要沈时疏。 但我不是。 唰的一声,沈桂舟手一扫,这一卷a4纸应声落下,犹如石沉大海,躺在桌脚旁的垃圾桶里,没了声响。 沈桂舟眼眸无助地四处回转,拳头紧握。 这是他三年前写的日记,逃跑的时候,忘记把它烧掉,还放在张佑年的家里。 这份快递,是张佑年寄来的。 沈桂舟一瞟快递寄出的日期,三天前,不由得脸色一变。 张佑年三天前就知道他在这里了。 好看吗桂舟?阿雅拉开隔间门,转着新裙子出来,喜笑颜开。 沈桂舟应激似的腾了起来,抓着快递盒往身后一藏,神色慌张,给阿雅大藤吓得一咯噔。 哎哟吓我一大跳。阿雅捂着胸口舒气,怎么了突然? 沈桂舟弯起眉眼,摆了摆手,没有,没事。 饶是大藤个木鱼脑袋也看得出沈桂舟这笑有多牵强,他瞅着沈桂舟手上露出的那一角快递,打起了马虎眼,哎呀,他拆快递呢,你这哗啦一下拉开门,给他吓一跳了,是吧沈二。 第12章 沈桂舟连忙扯起嘴角,点了点头。 阿雅剜了大藤一眼,嘴下毫不留情,这回倒是会看脸色了。 不对,应该说,沈二被你的绝世美貌给惊到了,没想到大藤买来的新衣服,穿在我们绝世大美女阿雅身上竟然这番好看。 贫嘴,那可不,也不看看你老婆什么姿色。阿雅被夸得眉飞色舞,赏了大藤个好眼色,伸手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包。 糊弄了过去,大藤舒了口气,走到木凳旁,在沈桂舟背上轻拍,找了个空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沈桂舟背上的僵硬缓解不少,跟着在木凳上边坐下,朝大藤比划,谢谢。 人嘛,谁还没点小秘密。大藤表示理解,就是成了记得告诉我们就好。 沈桂舟一愣,脑子绕地球转了大半圈才听出大藤话里的话。 大藤觉得他在藏着谈对象呢。 不是对象。沈桂舟手都快摆成风火轮了,大藤眉梢翘到没边,一个劲地点头,我懂,我懂,放心,我不问你。 解释不清了。 沈桂舟无奈地长吁口气。 无论怎样,都比被他们知道张佑年找到了他好,若是让阿雅知道今天那个蛮不讲理的客户就是张佑年,还拽着他个哑巴,执意让他说话,阿雅怕不是得直接气炸,撸着袖子就上门找张佑年算账。 毕竟当初,阿雅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肯说,过去的事还是阿雅从他朋友的嘴里听来的,多少有点添油加醋的意味。 虽然张佑年的确对他干过些过分的事,但没阿雅口中的被吊在悬崖边上,被剖心挖肝那么离谱。 阿雅至今都觉得张佑年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还是个卖器官的人贩子。 你们两个偷偷讲什么小话呢?阿雅眼睛一眯,压迫感袭来。 说你漂亮。大藤吱声。 很漂亮。沈桂舟跟着比划。 阿雅嘴角一撇,桂舟别和他学点些有的没的。说完又兀自笑了起来。 大藤和沈桂舟也跟着愣头愣脑地傻笑起来。 完了,和我们一块待了三年,沈二早就变成第二个大藤了。大藤笑道。 阿雅突然收起脸上的笑脸,神情严肃,对了,我们还是叫桂舟吧,别叫沈二了,这名儿不咋好听。 沈桂舟失笑,刮了刮鼻尖。 沈二这个名是他告诉阿雅的,等他们知道这名还和他那个把他卖了的妈扯上关系时,两人早就念成习惯了,改了好几回改不过来。 咋啦,王婉又来了? 可不,上个月刚来,这个月又舔着脸来要钱了,不念这名,等我们重新想个新的。阿雅一脸义愤填膺。 沈桂舟粲然一笑,摇了摇手。 王婉着实是头疼了些,刚给了两千块,沈桂舟也不知道能堵多久。 他抬眸看向正闲聊着的两人,眼底落寞。 到底还是不能再麻烦他们了,得去找份工作。 王婉那威胁听着也吓人,她那尊大佛往这花店门口一坐,随便耍点羊癫,就足以喝退来花店买花的客人。 沈桂舟也不知道她那番话里有几分真假,若是只有王婉单个,他可能会去试试,试王婉跟他一样懦弱,只是逞逞嘴上功夫。 但还有个张佑年。 沈桂舟成功跑出来之前,曾找朋友帮忙跑过一次,没成功,被张佑年黑着脸抓回去了,帮他的朋友也受了牵连。 他心知肚明,张佑年敢说便敢做。 他不敢赌。 你真得谢谢桂舟,要不是他,我这臭脸能对着你摆个月。 那得那得,真多亏了桂舟,还好有你在,我们感情的粘合剂,502胶。大藤连连应声,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什么比喻,阿雅走近,抬手帮沈桂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语重心长,桂舟啊,虽然说过好几回了,你也别嫌我啰嗦,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我们都把你当家人了,那会儿没你帮忙,这花店都开不起来,不用客气,啊。 沈桂舟沉默许久,迟疑地点了点头,心绪翻涌。 – 忙活到晚上快六点,阿雅三两口扒拉完晚饭,准备出门去手语教室上课,招呼着要沈桂舟和她一起走。 沈桂舟正往嘴里送最后一口饭。 你手受伤了,就回去歇歇吧,小刘也下课了,等他吃完饭过来倒腾就行,我送你回去。 说着,阿雅便拿起沈桂舟的外套给他套上,拉过他出了门,又探回身子朝大藤嘱咐,桌上盒饭记得收。 沈桂舟拗不过,听话地戴上头盔,朝阿雅比划,我要去一趟干洗店,把客户的衣服洗了。 阿雅了然,好,那我放你在你家附近的干洗店下。 电瓶车突突地开到干洗店门口,阿雅接过沈桂舟递来的头盔,帮他理了理刘海,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洗澡的时候小心别碰着伤口了,明天要是手还疼就和我们请个假,最近顾客不多,啊还有,衣服洗完需要就让大藤帮你送回去,随便使唤。 第13章 沈桂舟涩然一笑,挥手,不生大藤的气了吗? 再生气你又得帮我们操心了,阿雅浅笑,又低头偷偷笑出了声,大藤对我好我又不是看不见,放心啦。 沈桂舟抿嘴轻笑,憋了半天也没憋住,露出满口白牙,你们好好的就好。 别说得跟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阿雅怪嗔,又念了几句,看了眼手表,呼着完了,要迟到了,仓皇和沈桂舟道了个别,骑着电瓶车离开。 沈桂舟站在干洗店前,看着阿雅离去的背影,杵了许久,约莫呆站了五分钟,沈桂舟才呼了口长气来,苦笑着低下了头。 季节刚刚入春,晚上还是有些冷,带着些冬风残留的刺骨,沈桂舟冷得一个激灵,往里裹了裹外套,转身往干洗店走去。 手机划开的页面正停在找工作app上,海投出了一片。 – 从干洗店出来,沈桂舟将外套拉链拉得老高,埋头沿着人行道上的砖头,跨着步子一格一格地磨蹭到居民楼前。 电线横拉,胡乱地堆在杆子上,单元门门口的那片电表发着滋滋的响声,听起来刺耳极了。 沈桂舟熟视无睹,双手藏在上衣口袋里,走进没了门的门框。 这一片老破旧了,听附近的居民唠嗑,这些楼层原来是有防盗门的,但是被这几栋楼的老人给弄没了,说是进门太困难。 房东没办法,只好把防盗门拆掉,所以这一片也算是被偷盗的重灾区了。 沈桂舟这间出租屋是大藤帮忙找的,他脚有些不便,大藤找了好久才给他租到这间一楼的屋子。 神奇的是,他没怎么丢过东西,毕竟,他也没什么贵重的,那些破破烂烂的玩意小偷看了都要嫌弃。 走上一楼前的几个坎,沈桂舟突然怔在了原地。 他家门口站了个人。 第7章 你以为我想碰你吗 沈桂舟脚跟一个打滑,踩着楼梯上的青苔,堪堪往后退了几步,外套摩挲过破破烂烂的墙壁,发出窸窣声。 那黑影转过身来,扯下帽子,定定地看着他。 是余确。 沈桂舟呼吸一滞,扶着墙站好,攥了攥手指,下定决心般掏出大藤和阿雅给他的那部新手机,礼貌地打下两个字:你好。 你好,余确出声,声音却少了早间见着时的那份清冷镇静,多了一丝焦躁和哽咽,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余确找他帮忙? 沈桂舟有些愣神,发生早上那件事,他还以为余确是来找他算账的,毕竟,他搞黄了张佑年的表白,余确走的时候,脸都快黑成煤炭了。 求求你了,帮帮我。余确见他愣神,颤抖着手拽住他的外套,一扫方才的清冷模样。 沈桂舟连忙顺了顺余确的背,抬手在手机打字:我帮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手机屏幕光照在余确脸上,沈桂舟这才发现,余确额头上布满了层细密的冷汗。 余确垂了垂眼眸,站直了身子,朝四周望了望,深吸口气,踌躇着开口,我 沈桂舟等了许久,都听不到下文,面色苍白地以为自己坏了耳朵,拿手摁了摁,却听见,身后那滋滋的电表声还在作响,是余确收了话头。 能不能,去你家里说。余确犹豫着开口。 或许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沈桂舟没多想,点了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有点乱,不是很干净。他打字。 没事,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余确讷讷地答了句,跨过门框走进沈桂舟家里,在合上门时问了句,我能留条缝吗? 留缝做什么? 通风,余确环视了一周,言简意赅,你家有些闷了。 房间里的家具破旧得犹如垃圾场捡来的一般,整个房间空荡得紧,一床厚被子耷拉在破旧不堪的木板上,旁边是张破烂桌子和几个塑料凳儿,薄窗帘拉了几长条缝,唯一好点的是旁边放着的一架子,只不过,堆了太多东西了,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沈桂舟这才发觉,昨晚刮大风,他把窗都关紧了,早上出门前也忘了打开,整个房间闷得有些压抑。 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拉开窗,朝余确点了点头,搬来椅子让余确坐下,自己走到热水壶边,把早晨煮过的水翻煮了遍。 余确坐到嘎吱作响的小塑料椅上,盯着他的脚,目光散漫,你的脚怎么了? 沈桂舟闻言,哑然失笑,关掉电热水壶,倒了两杯温烫的水,端着走向小桌子。 前几年摔到了,没及时治。他简单地打了行字解释。 余确眼睫轻垂,点了点头,有点儿冷,我忘记带衣服来了,你有衣服吗? 沈桂舟一怔,疑惑歪了歪头。 余确以为他没听懂,解释道:随便一件能披的就好,我有点冷。 沈桂舟低头打下一大段字:抱歉啊,那件外套被我拿去干洗店洗了,要不然就能现在拿给你了,谢谢你把衣服借我,我有衣服,不介意的话,我拿来给你披一披。 第14章 好官方,余确淡笑,没事,我不介意。 余确抬起眼眸看着沈桂舟,眼底翻涌着些许纠结与内疚,但沈桂舟没发觉,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走向衣柜翻找衣服。 翻了半天,他从里头挑出件崭新不少的风衣外套来,抖了抖,递给余确。 这件衣服是去年生日那会,大藤送给他的,是他衣柜里唯一能看的衣服了,其余的都沾点儿破旧起球,他实在不好意思拿给余确穿。 余确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价格不菲,清冷好看的脸看着就像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就算不是,和张佑年搭上边,也不愁吃穿用度了。 所以,你想找我帮什么忙?沈桂舟打字,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今天下午花店来了挺多顾客,他顾着打包花,闲不下几秒,连口水都没喝着。 余确也跟着喝了口水,搭着水杯的指尖无意识地发颤,轻声道:我也是被逼迫的。 沈桂舟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张佑年,我也是被他逼迫的。余确颤声。 我只是在路上和他擦肩而过,就被当成你当成沈时疏。 听见熟悉的名字,沈桂舟艰涩地吞了口唾沫,放下了水杯,这水似乎越喝越渴。 抱歉。他迟疑着打下了两个字。 余确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他缠着我,要我像沈时疏一样陪着他,只要我稍微脱离了他口中的清冷,他就会刻意刁难我。 可我又没见过沈时疏,怎么可能知道沈时疏是什么样。余确苦笑,甫一抬头,抓着沈桂舟的手,你说,沈时疏该是什么样的,你见过他吗? 沈桂舟错愕,手指用力地攥着一角,摇了摇头。 我不是他,我也没见过他。 也是,余确泄气,按张佑年的意思,沈时疏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对吧。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沈桂舟还是点了点头。 让我模仿一个很久不曾出现的人格,张佑年是不是有病。余确斜睥着眼,满脸不屑。 沈桂舟没有继续打字。 空气安静了好几十秒,沈桂舟有些憋不住了,在手机上打下,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还没给余确看,余确又絮叨了起来,绕了半天绕不到重点。 许是早上那番折腾,下午又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沈桂舟头微疼,眼前模糊,手脚发软。 发烧了吗?脸好像有些发烫。 他揉了揉眼睛,抬手将手机递给余确,敲了敲屏幕,示意他看上面的字。 余确收了声,没再说话。 沈桂舟疑惑地抬头,突然猛觉天旋地转,嘭地一声撑在桌上,揉搓着太阳穴。 余确还是没说话,沈桂舟的呼吸变得沉重了起来,再次将手机举到余确跟前。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你已经帮了。余确声音冷若冰霜,目光森然。 沈桂舟微喘着气,面色潮红,手脚使不上劲,从椅子上跌落,手抓着床单靠着床。 余确给他下药了。 什么时候,难道是他被支开去拿衣服那会。 为什么? 他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犹如不住地晃着,房间天花板吊着的老旧灯微微闪动,抓不住尾,看得沈桂舟直犯迷糊。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余确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来,钻进他的耳朵,我不想把自己的未来葬送在这里。 本来你就是张佑年想找的人,只要你好好待在他身边,就不会有其他人遭罪。 跟着他有钱有权,你为什么要跑呢? 沈桂舟头靠在床沿,微眯着眼睛,想奋力看清余确的脸,却只是徒劳。 余确拉着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拉起,一把甩到床上,床单被子压根起不到什么缓冲的作用,沈桂舟头磕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不知道余确准备对他做什么,撑着往里缩了缩,蹙眉喘气,睫毛微颤。 对不住了。余确看了眼手机屏,将身上的外套丢到地上,拉起沈桂舟压到墙边,缓缓扭开沈桂舟的衬衫纽扣,冰凉的手抚上沈桂舟发烫的脸,缓解了些许滚烫。 沈桂舟呼吸急促,压抑着喉咙的喘息,握上余确的手,贪恋那一丝冰凉。 门吱呀地被推开,从门口处传来一声冷笑。 沈桂舟眨了眨眼,抽空朝门边望去。 张佑年站在那,眸光凌厉。 是个男的你就把持不住吗? 余确停住了动作,将手从沈桂舟脸边抽开,紧张地盯着张佑年的一举一动。 张佑年沉着脸迈了两步,拉着余确的领子一把把他扔到一旁,抬手拽过沈桂舟的手腕,哂笑道:欲擒故纵倒是玩得挺有一手,早上抗拒成那副样子,还以为你有多自爱呢,还不是求着我来上你的床。 沈桂舟大口喘着气,挣扎着想挣脱开,本来力气就不如张佑年,被下了药身体发软,沈桂舟扑腾这两下,在张佑年眼里犹如欲拒还迎。 你以为我想碰你吗?张佑年发狠,将沈桂舟摁倒在床上,沈桂舟晕得眼冒金星,缓了好一阵,你的身体是沈时疏的,你的灵魂也会是他的,但既然你设计了这么多,就想让我上你,那就如你所愿。 第15章 张佑年。余确从地上爬起来,轻念了声,这是你要找的人吧,你答应我的,该放了我了。 张佑年俯身子的动作一滞,漠然地瞟了他一眼,嗤笑道,干得不错,你可以滚了。 趁张佑年被余确引走视线,沈桂舟咬着牙翻滚了圈下床,扑通一声,左腿膝盖磕到冰冷的地板,一阵酸涩的疼痛袭来,疼得他一阵猛咳,颤抖着抬手拽住余确的裤腿。 余确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将腿抽离,转身迈着步子离开,合上了门。 哐当一声,仿佛宣告着噩梦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有误会。 第8章 你装什么 跑什么沈桂舟,有什么好跑的。 沈桂舟膝盖疼得厉害,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佑年朝自己走来。 一阵拉力拽着他的手,转眼间,他又被甩回床上。 张佑年一把拽下绑窗帘的带子,将沈桂舟的手绑到床头栏杆上,随手拉开外套的链子,眼眸深沉。 沈桂舟别开脸,意识逐渐模糊,脸颊通红,身体不受控地发颤,微喘着气。 只不过这气声没人听得见,他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是天生的哑巴,他是后天造成的声带撕裂,从他被张佑年关在那栋犹如牢狱般的屋子里开始,他的声音就开始有些哑了。 没有声音,沟通成了件难事,如今手被绑起来,他连打字都做不到了,只能任由张佑年对他肆意妄为。 他挣扎着,想将手从带子里挣脱,带子不是什么好质地,便宜窗帘没法指望它用上多好的带子,却意外卡得死紧。 他摩挲着,那扎人的布料不断刺着他的手腕,摩擦出一片红痕,有些地方还起了皮,刮到原先绑着纱布的地方,一阵刺痛,纱布透出星点的血影,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起泛起血来。 药效上来得很快,沈桂舟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张佑年冷笑着,蛮力扯开他的衬衫,衬衫上的扣子绷了出去,扑通地沉进杯底,瞬间没了声响。 可惜了,张佑年轻声呢喃,冰冷的手抚上他脸颊的泪痣,没能把你换回来。 沈桂舟费力地将眼睛眯开条缝,张佑年望着他的脸庞,满眼落寞。 他知道,张佑年又在透过他看沈时疏了。 你还挺倔,张佑年一收眼底的落寞,冷漠逐渐爬上他的脸,费尽心思拿到身体控制权,爬上我的床,当着我的面勾引别人,现在叫我来,还装出一副屈辱的模样。 张佑年嗤笑,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上赶着操//你呢。 你装什么。 没有准备,沈桂舟一个激灵,疼得直皱眉头,床单都快被他撕扯开了。 他咬着牙,却憋不住,张开嘴巴,呜咽不出一点声音。 他连宣泄口都没有。 手腕摩挲出了血痕,本应火辣辣地疼,但沈桂舟已经感受不到了,他整个人都疼得麻木。 他别过脸,张佑年却执意将他的脸掰过来。 你以为你剩什么,也就这张脸同沈时疏一样了。 沈桂舟头晕脑胀,伴随着耳鸣,什么都没听清。 这场噩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外头的夜都沉了,久到居民楼都静了。 久到沈桂舟撑不下去了。 张佑年才终于抽身离开,撇下一句,没劲。 微微被薄汗打湿的发丝糊在他的脸上,划满血痕的手从带子里松开,厚被子被扯过,盖在他身上,他疲倦得眼皮都睁不开,耳边响起拉裤链的声音,披外套的声音,鞋帮敲打地面的声音。 他只是昏沉着,一动不动,声音却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宁可听不见。 门被沉重地扣上,将那些破旧家具震得一抖。 沈桂舟眯了眯眼,胃里翻江倒海,重新合上了眼眸。 –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洒进窗台,透过他的眼睑,沈桂舟还没睁眼,耳边就传来外头邻居的攀谈声。 沈桂舟认得,是对门赵姨的声音,赵姨早出晚归,现在可当是才早上八点。 他喉咙干渴得要烧起来了,手脚还在发软,眼皮子撑半天也撑不开。 可他得起来,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在花店忙活好久了,今早小刘还有课,大藤送花,阿雅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意识昏昏沉沉,他强撑着动了动身子,却痛得跟要散架似的,沈桂舟忍不住吃痛地张了张嘴。 不仅没声,喉咙还更疼了。 沈桂舟只好作罢,闭眼等着这叫嚣的疼痛过去,手还在发软,根本抬不起来。 砰砰砰。 敲门声传来。 沈桂舟身体一颤,却没法做任何反应。 房间也就这么丁点儿大,他没地方躲。 桂舟?你在家吗?门外传来熟悉的呼声,有些着急。 是纪忱。 沈桂舟挣扎着起身,忍着疼下地,却忘了昨天磕到了左腿膝盖,站起来刚一秒,又拽着他跌坐到地上,沈桂舟倒吸了口凉气。 桂舟?沈桂舟?纪忱还在拍门。 不一会,拍门声停了,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第16章 沈桂舟明明没关过声音,他划拉开屏幕,接通了电话。 桂舟,太好了,你终于接电话了,大藤联系不上你,都快急死了。 沈桂舟敲着手机,示意他在听,一边挣扎着起身。 你现在在哪?我去花店和你家都没找着你,附近有人吗,有的话让他帮忙说句话吧,我们好安个心。纪忱说道。 沈桂舟停下敲打的手指,一步一步挪到门前。 听不到敲打声,也听不到说话声,纪忱声音变得急促起来,怎么了?桂舟?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沈桂舟扶着墙,缓缓打开门,纪忱看见他,刚松了口气,目光下移的瞬间,纪忱僵直了身体。 沈桂舟上衣的衬衫纽扣扣一颗飞一颗,露出的锁骨布满些许情//色的红痕,下半身只穿着件平角裤,左腿膝盖乌青得发黑。 纪忱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出来个字,你 扑通一声,沈桂舟失了力倒在纪忱身上,纪忱连忙抬手揽住沈桂舟,在碰到他的一瞬间惊呼,你发烧了。 – 沈桂舟又躺回了床上,这回是纪忱给他安顿的,额头放了条浸水的毛巾,遮住了他紧锁的眉头。 纪忱又是帮他换药又是帮他换衣服,又是照顾又是收拾的,忙活了半天,才得空在床边坐下,伸手拨了拨沈桂舟的刘海,指尖微微发颤。 是张佑年吗?他问。 但纪忱心里早已经有个底了。 一旁的床头柜上放着一袋药,倒是买得精准,里面放这张银行卡,和一张写着手机号的纸条。 纪忱冷哼了声,面色难看。 当沈桂舟是男//妓吗,丢张银行卡提裤就跑。 他将纸条攥了攥,扔进了垃圾桶。 沈桂舟呼了口气,轻轻睁开眼睛,想抬手比划,却没力气。 纪忱注意到动静,朝沈桂舟边上凑了凑,怎么了?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沈桂舟迟钝了好几秒才接收到信息,扯起嘴角朝纪忱笑了笑,微微点头。 这个时候就别笑了。纪忱眉间微蹙,不忍道。 沈桂舟也笑不下去,收起了嘴角,举起手来比划,帮我和大藤阿雅请个假,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纪忱呼吸一滞,沉默了好久,才喃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去。 你知道大藤他昨天一整天都没联系上你吗? 一整天? 沈桂舟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望向墙边挂着的日历。 纪忱顺着他的眼眸望去,脸色煞白,你你不会昨天在床上迷糊了一天吧? 几号了?沈桂舟比划。 19。纪忱喉结艰涩地滚动着。 大藤的情人节礼物迟来了三天,15、16、17,今天应该是18号才对。 他昏了一整天。 啧,狗日的张佑年。纪忱咒骂了句,倏地从床上站起身。 沈桂舟连忙攥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担心纪忱像之前一样,二话不说就跑去找张佑年算账。 我去给你煮点吃的。纪忱无奈,安慰地摸了摸沈桂舟的手背,别担心,我不冲动,我现在能护好你了。 – 胃里还在翻腾,纵使再饿,沈桂舟也吃不下多少,胡乱扒了三两口,就再塞不下了。 纪忱也不强求,将飘着丁点儿菜叶,灌了不少水的菜粥拿保鲜膜封了起来,放进冰箱,这才无奈道:你怎么不在冰箱里多放点蔬菜和肉,万一再生次病,家里没东西煮,怎么办? 念叨念叨着,纪忱掏出手机,划开买菜app,帮沈桂舟点了好几样东西来。 沈桂舟连连摆手,我不常在家里吃,放着也是浪费。 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要不是医院那边给我放了假,大藤找不到你给我打电话,你烧昏了都没人知道。 沈桂舟弯起眉眼,难得舒心地笑了笑,你和阿雅一样操心。 那是你太不让人放心了,是个人都会担心,不管是大藤还是阿 纪忱话说一半,突然噤声,沉默地洗起了锅碗。 沈桂舟嗅出一丝别样的意味,纪忱却迟迟没有看他,愣着愣着,沈桂舟也就忘了。 还难受吗?要不要躺回去再睡会。纪忱甩了甩手,在深灰色外套上蹭了蹭水。 沈桂舟摇头。 睡了一天了,虽然还发着烧有些迷糊,但他现在完全没有睡意。 沈桂舟靠在床边,一点也不想动,身体缓和了些,但还是痛,还不容易下床吃顿饭,沈桂舟不愿回床上了。 他百无聊赖地拿起了手机,划开聊天界面,看到自己发了条消息给大藤。 沈桂舟:大藤,我身体不舒服,明天不去。 沈桂舟沉眸,这语气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张佑年帮他请的假。 还算没把事情做太绝。 沈桂舟吐了口浊气,点开未接电话,上面一行红点,最多的莫过于大藤打来的,尤其是17号那天晚上,也就是张佑年来那天。 第17章 沈桂舟拨了电话回去,将手机放到耳边。 纪忱正好从厕所出来,看见他正打着电话,脸色一变,问他:你在给谁打电话? 沈桂舟将屏幕递给他看,却猛地被纪忱抽走,摁下了挂断。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沈桂舟一愣一愣地,他一脸错愕,怎么了? 好好休息先,有什么要交代的告诉我就好,我去和大藤说。纪忱沉声。 很奇怪,纪忱今天真的很奇怪。 沈桂舟不乐意,朝纪忱伸手,要纪忱把手机还给他。 纪忱只是站着,将手机藏到身后,一动不动。 铃声传来,纪忱瞟了眼,是大藤拨了回来,他想摁下挂断,沈桂舟却一个伸手伸向手机,纪忱一边担心沈桂舟的伤口,一边又防着他拿手机。 指尖不小心蹭过接通,按到了扩音。 大藤疲惫的声音传来。 桂舟,你在哪?阿雅进医院了。 第9章 你发烧了 沈桂舟茫然地怔了好一会,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怎么也钻不到脑海里头去,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他的脸色越发惨败。 怎么回事?他比划,拽着纪忱的衣服。 纪忱喉结艰涩地上下滚动了少许,拿起手机凑近嘴边,他在家,身体有点不舒服,等他好点儿了我带他过去。 沈桂舟一愣。 纪忱早就知道了,所以刚刚才会说,大藤找了他一整天。 电话从前天晚上就开始打了,前天晚上,阿雅载他回家后,就骑着电瓶车去上课。 沈桂舟猜测着,没敢再往下想,可心里大抵是有个底了。 他颤着指尖,我要去,我现在就要去。 纪忱正好挂了电话,见沈桂舟拖着这副破身子挣扎地开始收拾东西,一个拉拽给沈桂舟按回床上,去什么去,你这个样子去了,叫两人看见担心吗? 沈桂舟哪有心思再去想这些,执意比划,我要去。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烧了一天躺了一天,眼底青得都要发黑了,锁骨上还 纪忱说了一半,没往下接。 沈桂舟低头逡巡,又甫一抬头,望向墙上那面蒙尘斑驳的镜子,倒映出个死气沉沉的病态脸来。 还有锁骨上的痕迹。 张佑年故意的。 沈桂舟不愿再多看,抿嘴扭头,干咽了口唾沫,面色难堪地将衣服往上拉了拉,穿领子高的衣服就好。 纪忱很早就认识他了,他这副模样纪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他还是有些难堪。 他和张佑年那些破事纪忱清楚,曾因为救他出来被牵连,差点丢了工作。 张佑年家里有钱,上赶着攀附他的人只多不少,人脉很广,但他和纪忱当年什么关系都没有,犹如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鲈鱼,纪忱当年带着他跑,可他还是被张佑年揪住了,拉回去关在那间屋子里,越发变本加厉,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心去给纪忱求情。 沈桂舟还是愧疚的。 若不是他当初想方设法联系纪忱,纪忱或许就不会被他拉进这无底洞般的漩涡中,至今还在里头搅和。 但他今天得去。 阿雅和大藤收留的他,那会两夫妻也才刚起步,心得好成什么样,才会愿意收留一个不知来源,古怪得像个逃犯的流浪汉。 这是他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情。 我一定要去。他不管在屋中间杵着看他的纪忱,兀自收拾起了东西来。 屋子里很长时间都没人讲话,除了沈桂舟翻找东西的沙沙声,没半点声响。 纪忱的目光沉默地落在沈桂舟身上,思忖了半晌,终还是妥了协,我送你去,做好心理准备,身体不舒服就得回来,知道吗? 做好心理准备。 沈桂舟听出那话里的意思,呼吸一滞。 还去吗?纪忱看出他的犹豫,又劝道:等你好点再去吧。 去。 他比划,却迟迟问不出那句阿雅怎么样了。 似乎只要不问出口,心里的答案就不会被证实一样。 – 医院是个好地方,又不是个好地方,没有人愿意来这,有时候却不得不来。 纪忱带着他三绕四绕,坐着电梯上了急诊楼四层。 你身子要不要看看医生,膝盖还有纪忱压低着声音,到后头直接没了声。 沈桂舟知道他想说什么,连连摆手,交代似的红着脸比了个短句,不痛。 痛他也不愿看,卡里的存款位数,他一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有时候能省就省了。 纪忱没再吭声,沉默地在前头带路。 沈桂舟跟着走,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刺激着他的鼻腔,他时不时瞅着周围匆匆走过行人的神色。 死气沉沉。 比他生了病烧青了下眼睑的脸还要疲倦。 他收回视线,埋头走路。 拐过拐角,纪忱停了下来,沈桂舟深吸口气,缓缓抬头。 一扇厚重的大门紧关着,四个大字轻飘飘地钻进他的眼底:重症监护。 猛地往他心上扣了一弦。 第18章 门口冰冷的长凳坐着不少人,各个神色疲倦,比刚刚他在路上瞧见的还要木讷。 大藤正坐在里面,跨着腿,垂头丧气。 沈桂舟只是站着,迟迟不敢迈步。 来了。纪忱走到大藤边上,轻声开口。 大藤闻声,眨眼抬头,朝他艰涩地扯了下嘴角,来啦,桂舟。 那笑本就是苦笑,撑不了多久便坠了回去。 这才两天不见,大藤颓丧得不成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小夫妻两人年纪不大,高中认识大学恋爱,上完大学没多久就结了婚,算下来也大不了沈桂舟几岁。 可大藤现在颓唐得犹如翻了辈。 虽然还不是生离死别,但沈桂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偶尔传来苦恼疲惫的喟叹声,隔着厚重的门溜出的仪器嘀嘀声,不知道哪里的啜泣声。 听得他难受。 大藤见他杵着不动,朝他招了招手,他这才拖着脚,一点点儿挪过去。 坐。大藤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待沈桂舟坐下,又默不作声了起来。 纪忱跟着在一旁坐下,也不讲话,空气凝滞着,卷着丧气的味儿。 憋了许久实在憋不住,沈桂舟忖度着抬起了手,刚划出个字,大藤垂眸摁下。 阿雅上课急了些,卡着绿灯最后一秒过,被辆小汽车给撞了。 还活着,就是得在重症监护里待个几天。 大藤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想让他放心的刻意都快溢出了,但沈桂舟再没常识也知道,进重症监护就不是小事了。 是因为我,阿雅为了载我回去,才差点迟到的。沈桂舟比划,酸涩扯得他手停不住颤,一句话比得断断续续。 大藤没看他,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是你的原因,是阿雅急了点,那司机开得又快,刹不住车。 沈桂舟垂眸摇了摇头,我耽搁了。 这下大藤瞧见了,他吐了口气,眼睫微垂,不是叫你来领错的,只是想让你来陪陪阿雅。 医生说,这两天有点难熬,熬过去就好了。 大藤扯了两句,又合上了嘴,往常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今天跟挤牙膏般,半天才吐出来句,收得极快。 纪忱敲了敲沈桂舟的背,低声提醒,大藤已经很累了,别让他再操心了。 事已至此,纠结谁的错也没法回到两天前,还得让大藤抽出精力安慰他。 沈桂舟自知过分,藏起手来,内疚地扯起衣服上的线头。 不舒服吗?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我在这陪着阿雅就好。大藤余光瞄到沈桂舟局促的动作,出声询问。 沈桂舟慌忙摇头,靠回椅背。 时不时有医生和家属从跟前走过,他们只能趁着医生开门的间隙,抻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这间医院单间的重症监护早就空了,阿雅被安排进了这大间病房里头,从门打开的那丁点儿缝隙瞧不见她,大藤落寞地收回视线,往后一靠。 我带银行卡来了。目送着医生离开,沈桂舟坐直了身子比划。 大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摇头拒绝,没事,钱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操心。 只不过,花店可能一时半会开不下去了,我会找人转手,你可能得另找工作了。 我会去找工作,帮忙一起付的。沈桂舟比划。 付什么,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大藤深知这是个无底洞,你就好好找份工作,好好生活就行,阿雅肯定也不愿你操心的。 沈桂舟一怔,眉梢染上几分着急,怎么和我没有关系,我们是家人。 我们不是。大藤沙哑着出声。 沈桂舟的手顿在空中。 是我们把你当家人了,但你没有必要掺和进这件事来。大藤深吸了口气,沉默良久,桂舟,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离开花店,王婉也找不到你,趁现在走吧。 我不走! 哐当一声,沈桂舟从那铁皮长椅上站了起来,外套拉链磕着发出声响。 少有的,从沈桂舟手里挥出的手语里,带着浓烈的感情。 大藤却别过脸去,狠心不看他。 沈桂舟手紧攥着,绕到大藤脸别过去的那边,当年没有你们,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早就还清了,一开始你都没和我们要工资。大藤轻声开口,桂舟,我们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所以就把他推开吗? 但他没有其他的家人了,王婉抛弃他那一刻起,就已经不能称作家人,张佑年也只是透过他看沈时疏,他只有大藤和阿雅了。 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好像他到哪,厄运就跟到哪,兴灾惹祸,他逃都逃不掉。 好不容易逃离了张佑年,张佑年找不着他,揪着同沈时疏一个气质的人不放。 好不容易有了像家人一样好好待他的人,飞来横祸,撞碎了这短暂的温馨,残存着一息挣扎。 最后都回到了他身上。 余确拿他做交换,他又落入张佑年编织的丝网;一场车祸,他被赶着离开。 第19章 他犹如克星,克着克着,克回到了自己身上。 沈桂舟默声沉吟了片刻,将口袋里的银行卡拿出,递给大藤。 我不能收,你去找工作还需要钱。大藤推开,碰到沈桂舟的一刹那,大藤怔了下,拽住他的袖子,把他凑近着拉了拉,触上了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没事。沈桂舟摇头。 什么没事,难受不,用不用打吊瓶? 沈桂舟连连摇头。 又让大藤担心了。 大藤抬手在他头顶轻拍,又抚顺地揉了揉他的发丝,早点回去吧,阿雅熬过今天就没事了。 那你收下。沈桂舟推了推银行卡。 大藤垂眸看着这张卡,心绪恍惚,短短出神了一瞬,又收回了视线,你自己留着。 你不拿我就不走。沈桂舟比划得急了,拉过大藤的手就要把银行卡往里塞。 卡脱手掉到了地上,翻了个圈躺平,上边贴着张纸条。 这不是他的卡,沈桂舟一愣,蹲下身子探察。 卡上简简单单地写了两行字。 密码:你的出生年和沈时疏的生日,卡里5w。 你不会不知道沈时疏什么时候生日吧。 第10章 身体赚来的钱怎么不用 沈桂舟捡卡的手一缩,指尖悬在空中,眼眸落在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没了动静。 沈时疏的出生年他不清楚,但沈时疏的生日,被清晰的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被张佑年关进那栋屋子后,他的脖颈少不了红痕,张佑年总是掐着问他,11月13号那天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他也想知道他去哪了。 在他脑袋里,11月13号一片空白。 他没有那天的记忆。 那天和张佑年碰面的不是他,是沈时疏。 和张佑年暧昧的也不是他,是沈时疏。 他不知道沈时疏经历了什么,没有任何印象,却从张佑年口中,将这个日期听了成百上千遍。 1113,1113,1113。 是张佑年和沈时疏见面的日子,也是张佑年给沈时疏定的生日。 沈桂舟捡起银行卡,将上边的小纸条撕掉,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将卡塞回口袋。 他倒是想把这张卡丢了,但碍于大藤和纪忱还在,多个动作准得被多问几句,他不愿。 沈桂舟在身上翻找起来,他明明记得出门前随手撒了两张银行卡,还有另一张。 怎么了?纪忱问。 沈桂舟简单比划:带错卡了。 大藤苦笑了下,拍了拍沈桂舟,回去吧,等阿雅醒了,我给你发消息。 沈桂舟摇头,我还要在这陪陪阿雅,大藤,你去睡会吧,还有没有空闲的床? 大藤下眼睑的黑眼圈沉得不成样,刻得眼睛整个儿往里陷,明显一整晚没睡。 大藤欲盖弥彰地抹了抹眼睛,摆手,不困,空闲的床不在这一层,我不想走远,放心,我晚上会回去的。 毕竟他在这里也没有用,重症监护室他进不去。 沈桂舟垂手,在大藤边上坐下,出神地望着地板,又移着移着,移到大藤脸上。 空气又静下来了。 纪忱在外头本就话少,沈桂舟发不出声,三人中唯一话多的大藤此时已经疲倦得说不出话来了,沈桂舟甚至都觉得,下一秒大藤眼皮一耷拉就会睡着。 视线过于热切,大藤扭过头问他:我脸上有东西吗? 沈桂舟收回视线,摇头,手伸进口袋插着,银行卡刺挠着他的手,沈桂舟指尖皱缩,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张佑年的声音。 要命。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股声音摇走。 从得知阿雅出事后,沈桂舟心里那根弦紧绷了整整一天,惴惴不安地打着最坏的打算,没心思去思考昨天的事。 突然空下来,身体的热气往上腾,额头泛着滚烫的温度,他又有些晕了。 前晚的事疯狂回涌,播报似的在他的脑海里回放,木床嘎吱作响的摇晃声,天花板晃得头疼的暖灯,摩挲出血丝的窗帘带子,滚烫到快要把他融化的温热,还有张佑年嗤笑着在他耳边的说话声。 麻木得恶心。 仿佛逃出生天的这三年透支了他往后的所有好运气,他又变回三年前的沈桂舟,被刻意套上沈时疏的名,成为不会说话的人偶。 呕。 沈桂舟一阵反胃,捂着嘴弓腰。 怎么了? 没事吧? 纪忱和大藤不约而同的担忧出口。 沈桂舟轻轻摇头,比划:吃太饱,犯恶心。 两人松口气,没说什么。 呆坐好一会儿,大藤起身,言简意赅,我去上个厕所。 换作往常,大藤要去上厕所前,总得多扯个三两句,非得被他和阿雅嫌恶心了才肯溜进去。 但大藤什么都没多说。 沈桂舟看着大藤越走越远,目光下垂。 等大藤回来,我送你回去。纪忱出声,声音不容置疑。 沈桂舟没搭茬,抬手比划起另外的事,大藤真的没问题吗? 第20章 纪忱拧眉不语。 沈桂舟多少也猜到了一二,撑得了一时,那后面怎么办。 他顿了顿继续比划,我回去拿银行卡再来。 没等纪忱说话,沈桂舟腾起身,却一时充血,连着晃了晃,扶着墙跌回那冰冷的铁皮上,哐当一声,本就要散架的身体再次向他发起警报。 纪忱一吓,慌忙伸手去拽他,没事儿吧? 动作幅度不小,装在纪忱口袋里的银行卡意外掉了出来,啪一声拍打在医院苍白的地面上,沈桂舟顺着声音望去。 银行卡套着熟悉的外壳,就是他消失的那张卡。 怎么会在纪忱的口袋里。 纪忱呼吸一滞,眼疾手快地捡起,沈桂舟手伸晚了步,悬停在空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不是我的吗? 你看错了。 那我再看看。 沈桂舟伸手,纪忱不为所动。 大藤还没回来,两人僵持着,纪忱终于忍不住,抬眸望他,你没存多少,你还要生活。 我可以去贷款,大藤现在需要钱。沈桂舟着急,他没有医保,缴费很贵的。 两口子原来不在这个城市,三年前才搬来,医保挂的还是那头的,最近才想起把医保换过来,取消了那边的没及时开这边的,却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没有医保抵消费用,在重症监护里头,每过一天,都是在哗啦啦地烧钱,他们还有房贷,还要还租金,最近花店才刚周转起来,大藤哪来的钱。 贷款是个无底洞,搞不好你会把自己也拉下水的。纪忱声音沉了些。 这是我的事情。 你 纪忱咬着牙,眼睛下撇,沈桂舟朝他伸手的指尖隐隐发着颤。 纪忱掐了话头,沉默地别过头去。 他知道沈桂舟比他清楚。 换作是他,若沈桂舟出了事,他也没法狠下心离开,就像三年前一样,再来一回,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帮沈桂舟逃出来。 请问,周雅家属在吗? 沈桂舟闻言举手,走向医生。 医生瞧着他这张陌生脸庞疑惑:您是周雅的丈夫吗? 不是,我也是她的家人。沈桂舟比划半天,医生一脸没看懂,他慌忙掏出手机来,打下字。 这样,您好,医生没过多问,只当是换班,这是今天的费用,您看看,记得及时缴费。 有时间限制吗? 有的,正常是按入院90天算,除去入院交过的押金,缴费建议不要拖太久,可以多缴。 沈桂舟倒吸了口凉气,垂眸看单子。 没有医保的折扣,单天近万。 大藤说,阿雅熬过这两天就好了,可是熬过这两天,加上后续治疗,这钱只会犹如叠叠乐一样,叠进无底深渊。 谢谢。沈桂舟道谢,趁纪忱不注意,拿着从大藤包里翻到的身份证,抽出纪忱口袋的银行卡便往电梯口走。 沈桂舟,纪忱喝了声,蹙眉快步拦在他跟前,你去哪? 缴费。 为什么那么心急?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把钱全交出去,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没钱怎么办? 纪忱声音不小,惹得不少人朝他这边张望,满眼鄙夷,细小的讨论声传来。 不知道又是谁的儿子,人都进医院了还想着自己以后用钱。 真是白眼狼,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说不管就不管。 跟楼上吊儿郎当的那个一个样。 纪忱脸色难看极了,悻悻闭嘴,尽管这些闲话压根不对版,都是瞎扯。 沈桂舟拧眉,你怎么能这么想。 纪忱一怔,你明知道他们在乱扯。 不是他们的话,是你说的话。 沈桂舟手比划着,眸色暗淡,我不能只想着自己,他们是恩人。 纪忱不松口,没有前提地为别人着想就是愚蠢。 你当初救我的时候,也没想过后果。 纪忱噤了声,沉默了半晌,沙哑着开口: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大藤和阿雅也对我很重要。沈桂舟眉心松了松,拍上纪忱的背,放心,我还有存,你去等大藤吧,我下去。 纪忱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默然良久,还是妥了协,伸手拉住沈桂舟,我和你一块。 不用,帮我拦一下大藤,沈桂舟摇头比划,别告诉他。 拽着的手松开,纪忱眼眸下垂,望向走得微跛的左脚,心生不悦。 沈桂舟还是没懂他的意思。 – 走下一层,沈桂舟根据牌子找到了付费处,提前将打好字的手机递给收银员。 缴费是吗?收银员从窗口接过手机,抬眼看他,身份证和医保卡。 沈桂舟将阿雅的身份证递过去,拿回手机打字,没有医保卡,之前缴过押金。 建议办医保卡,看病能抵消。收银员看了他一眼,边操作边嘱咐。 第21章 沈桂舟点点头。 他们只是阴差阳错过办理日子,没来得及补办,却突然遇上这档子事。 明明前不久大藤刚问过他周末有没有时间,他们打算找一天歇一歇花店,一块去拍照办卡,顺便拉着他和小刘一块外出野餐。 就只差那么几天。 沈桂舟垂眸,眼神落在大理石纹上边,出着神,收银员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先生?收银员敲了敲台子,沈桂舟晃过神来,讷讷道歉。 是这样的,先前交的押金是可以用于缴费的,还够用,请问您还要缴吗? 沈桂舟点头,摸出口袋里那两张银行卡,将自己那张递了过去,摆出口型:谢谢。 银行卡还没穿过收银台窗口,突然出现了个影晃到沈桂舟边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来,摁下那张银行卡。 修长的食指上有一处凹陷,像是被咬掉了块肉般,那手背上有一条抓伤的痕,泛着红边,明显是新抓的。 沈桂舟瞬间起了身薄汗。 他哪能不认得这双手,凹陷是他之前咬的,红痕是他前晚抓的。 可他连余光都不敢往一旁瞟,怔在原地。 奇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张佑年抬手抽出他攥在掌心的银行卡,递了过去,有钱为什么不用? 还是说,你忘了沈时疏的生日? 收银员那手悬在空中,接不是,不接也是,抻着脖子打量着沈桂舟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同意或不愿来。 但沈桂舟脸上只有麻木,什么表情没有。 张佑年盯着他看了半天,又嗤笑着看向他攥得发抖的手,语气薄凉,这可是你用身体赚来的钱,不用可惜了。 第11章 别把自己看太高了 周围静下来了,静得让人站立难安。 收银员手指尖刚搭上银行卡的边,闻言错愕着收回手来,对着沈桂舟一阵上下打量。 沈桂舟一顿,蜷着指尖,眼睫微垂,视线直得仿佛要将那收银台的大理石纹望透。 张佑年冷哼了声,收回递卡的手,将银行卡拍在台上,双手环胸靠着台子,好整以暇地看他。 原先排在他们后边的一位阿叔,脸上满是不满,在张佑年开口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怪模怪样地缩了缩肩,扫了沈桂舟一眼,嘀咕着转身换了条队。 沈桂舟胸口有些闷。 熟悉的压迫感再一次笼上他的心头,张佑年就像块甩不掉的膏药,缠着他,压着他,封锁他的路,一点一点地渗透他的生活。 最后将他全部蚕食殆尽。 他收回余光,板了板身子,重新将自己的银行卡递过去,朝收银员示意地眨眼。 收银员干涩地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瞄着一旁男人的脸色,询问他:用这张是吗? 沈桂舟点头。 你想好了。 一阵热气触及耳根,他吓得往一旁拐了两步,捂着耳朵,惊愕地看着凑他近来的张佑年,膝盖一阵刺痛,一个没站稳差点绊倒。 张佑年沉着脸,拽住了他的手,声音戚然:怎么?打算把自己摔进医院再用这张卡,打算讹我? 我还以为你清楚,周雅的情况很不好,在重症里头也只是数着倒计时罢了。 沈桂舟脸色煞白。 明明大藤和他说,阿雅熬过这两天就好了的。 张佑年将那阵白看进眼底,轻嗤了声,赵藤没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你卡里那点钱,顶多撑个两天,加上赵藤自己四处去借,去贷款的钱,也撑不过整个疗程,哦,对,你的阿雅还不一定能撑过这两天。 但我可以帮你。张佑年噙笑,你知道的,我能找来更好的医生。 他重新拿起台上那张银行卡,递给沈桂舟,下巴轻抬,若是花店就这么关了,你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孩了吧。 沈桂舟一愣。 什么小孩? 似乎料到沈桂舟记不起来,张佑年十分细心地帮他回忆,忘记了,前天还喊你向日葵哥哥,说超喜欢你呢。 张佑年怎么会知道。他绞尽脑汁回忆。 那可是在花店里头,送走小孩后没多久,他们就接到了张佑年的投诉电话,张佑年明明在ktv里。 这么一想,沈桂舟忆起,前几天来了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在店里四处闲逛,阿雅问他想买什么花,男人默不作声。 男人走后,阿雅还和他吐槽,刚刚那人好奇怪,看就看还动手动脚的,这里拨拨花,那里碰碰叶子,碰到最后还去碰我们店里种的发财树,我问他要买什么,他又不说,跟领导视察似的。 他还笑阿雅比喻过头了。 那天他也在。在听见泥土松动的沙沙声后,他便停下绑花的手朝那发财树瞟过一眼,男人恰好收回手,光打在土壤上,折射出光来,晃得他偏了偏头。 那土里有个金色的东西,跟芯片一样。 沈桂舟当时没想起,只觉得熟悉,但这个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 纪忱带着他走被追上,就是因为这个金色小东西小型录音追踪器。 你监视我。沈桂舟怒形于色,比划的幅度也大了起来,差点打着一旁的台子。 第22章 张佑年一脸平淡,他这才想起,张佑年看不懂手语,抵着后槽牙准备去拿手机。 再比一遍。张佑年说。 沈桂舟蹙眉,他不知道张佑年要做什么,但还是抬起手来又比划了回。 你什么我?张佑年手单拖着下巴,另一只手不满地朝他挥了挥,比太快了,比慢一点。 在玩他吗? 沈桂舟沉着脸收手,眼眸飘过一丝清冷,拿手机打字。 监视。 张佑年没看手机,目光如鹰,眯起缝来盯着他,半天没了动静。 两人就跟两柱子似的卡在收费口,谁也不愿先出声。 收银员心里叫苦不迭,这后边都排起长队了,再拖沓下去,她准得被举报。 为了保住工作保住工资,她战战兢兢地问道:请问,还要继续缴费吗? 沈桂舟揉开蹙起的眉间,朝收银员扬起一个难看的微笑,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银行卡递了过去。 张佑年没有讲话,目光斜睨,在沈桂舟脸上黏连着,望向他的眼底。 刚刚一瞬间,他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眼神,是沈时疏。 沈时疏果然还在。 – 沈桂舟迅速缴完费用,接过银行卡和发票就往外走,留着另一张卡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张佑年舌尖掠过虎牙,撒起银行卡慢条斯理地跟上。 沈桂舟走一步,身后的脚步声就紧跟一步,他加快脚步走,身后脚步声丝毫不慌张。 拖着重新疼起的左腿挪出好几步后,沈桂舟喘着气弓腰,微侧着脸往后一瞥,眼眸皱缩。 皮鞋清脆敲了下地面,张佑年身着黑色长衣,指尖攥着银行卡,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目光森然,脸色差到仿佛刚付钱的是他一样。 你的腿怎么回事。薄凉的声音钻进沈桂舟的耳朵,他这才想起,自己走快时,跛脚会很明显。 光想着离张佑年远点,又被他抓到破绽了。 沈桂舟扭回头去,攀附着墙的指尖摁得泛白,停在电梯附近不动。 满脑子疑问还没解决,他不能让张佑年跟着他上去,叫大藤和纪忱看见,保不准会在监护室门口闹起来。 什么时候搞的?张佑年黑着脸,朝他逼近了几分,我警告过你,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身体,每一处都给我护好了,等着沈时疏回来,听不懂话吗? 沈桂舟依旧滞在原地不动,内心拔凉。 不止是他的身体,张佑年分明清楚,却仍能粗暴地将他丢到木板床上,用窗帘带磨着受伤出血的手,不带预兆地压着他,不及时清理放任他发烧。 就因为现在是他,不是沈时疏,张佑年只想看他难受。 前晚疼得生理泪水不住往外流的时候,张佑年脸上的笑意不减,指腹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睁眼,声音戏谑,疼就对了,抢走别人的身体,肆意妄为地占为己有,你活该疼。 现在又这番惺惺作态地质问他为什么没护好沈时疏的身体。 沈桂舟扯起嘴角,笑得苦涩又难看。 身体还犹如临时拼凑起来的零件,他今天每走一步都发酸生疼,罪魁祸首却在问他怎么摔坏了腿,怎么没护好身子。 真难看。张佑年眼眸落在他嘴角的笑边,拽过他的手,一把扔到一旁等候处的椅子上,沈桂舟咬着牙,想从张佑年手里抽回手来,费了好大的劲都只是徒劳。 张佑年眯起眼,思忖片刻,抬手捂上沈桂舟的额头。 你还发烧了,我不是叫人买了药送过去,难道还要等着我来给你清理? 沈桂舟一愣。 原来,连那袋药都不是张佑年拿来的。 他苦涩地垂下眼眸。 也是,按张佑年的性子,八成也不会去了解事后该清理什么,疼了该抹什么,该吃什么,那些药不是他挑的,他只会轻飘飘地向下吩咐一句,帮我挑合适的药送过去。 被关着的那半年,每回都是沈桂舟自己拖着残破的身子,自己清理,偶尔做得狠了,睡晕过去,再醒来时发了烧,张佑年也不会知道。 张佑年就像翻牌子一样,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打开那间屋子的门。 若是沈时疏,他肯定都把人捧在手心里了吧。 沈桂舟微低着头,微长的刘海扫过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一丝惨败。 啧。张佑年自言自语了半天,顿时觉得自讨没趣,沈桂舟就像个戳一下动一下,有时还戳不动的木偶一样,看得他心烦。 明明和沈时疏一个里子,怎么是这种性格,还就操着这副懦弱样挤掉了沈时疏。 爱当哑巴就当吧,也就这点倔了,张佑年剜了他一眼,哐当一声在他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考虑得如何,我的提议。 沈桂舟依旧微垂着头,仿佛听不见了一般。 张佑年轻嗤,这回当聋子了是吗。 我的耐心有限,沈桂舟,张佑年拉着他的衣服,蛮横地逼迫他看来,不答应也没关系,就是不知道阿雅能不能撑过今天了。 沈桂舟呼吸一滞,瞳孔皱缩着抬头。 张佑年想要做什么,他要去拔管?那可是犯罪。 第23章 嗬,有反应了,还真把他们当家人了,给点甜头就拼了命往上凑,沈时疏和你共用一个身体,我都替他丢人。张佑年冷笑着松手,我是在告诉你,阿雅可能熬不过今天,你答应我,我有办法多拖些时间。 张佑年在唬他。 我不信,沈桂舟打气手势,也不管张佑年看不看得懂,我去问医生。 说完,沈桂舟起身就欲往电梯走,张佑年坐着,一个伸手就将沈桂舟拽了回来,没费多少力气。 他没全看明白沈桂舟在比划什么,临时抱佛脚跑去学了点皮毛还是不够用,但也大致知道沈桂舟要去问。 是大藤没告诉你,不是医生没告诉你,医生早就给大藤下病危通知书了。 你框我。沈桂舟用了用劲,一把甩开张佑年的手,眼尾浮红。 纠缠他就算了,还用阿雅的病情造假,就为了让他重新回到笼子里,怎么能这么过分。 沈桂舟呼吸越发急促,红着眼微喘着气,甩开的手还悬停在半空。 不信?张佑年皱着眉思忖半晌,还是只读出了你和我两个字,他掏出手机,三两下划拉开相册,递到沈桂舟跟前。 照片里,大藤正拿着一张单子一言不发,拍摄的角度够高,露出上边的字来病危。 沈桂舟一抬手,还没挥出什么来,便被张佑年截住了。 假的,张佑年猜测着他会说的话,懒倦地掀起眼皮,准备这么说吧,我骗你干嘛,昨天来看老头子,下楼找医生正好撞见了。 我没那么闲,专门编个会被拆穿的慌来骗你,别把自己看太高了沈桂舟。 他重新掏出那张被沈桂舟丢在台上的银行卡,细长的手指轻佻夹着,递到沈桂舟面前,最后一遍,我耐心有限。 沈桂舟垂落的指尖微缩,半晌,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爬上了他的手背,他延口残喘般抬起了手。 第12章 摆脸是吧 沈桂舟的手即将触及卡的一瞬间,张佑年指尖上挑,将银行卡抽离开去,嘴角噙笑,很好,不过,我有条件。 沈桂舟也猜到了,张佑年才不会这么好心帮他,商人投资都讲究获利,从小便跟着张父耳濡目染的张佑年不会例外。 什么条件。沈桂舟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一字一顿地挥手。 张佑年又眯起眼睛来,奋力辨别着沈桂舟的手语,什么什么?啧。 跟课后小测似的,还是考的超纲内容。 张佑年终于受不了,一把拍开沈桂舟比划的手,打手的声响清脆,伴随着张佑年不耐烦地怪嗔,你没有语音转换吗,呆瓜似的。 手背泛了层红来,火辣辣地麻着,沈桂舟将手缩到身后,杵着揉搓了好几下。 手机呢?张佑年伸手,见沈桂舟将手藏到身后,他轻车熟路地从沈桂舟口袋里掏出那部新手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屏锁。 呵,张佑年冷笑了声,眸光凛冽,感情真好,还用你们遇见的日子当密码。 张佑年说的是他和纪忱遇见的日子。 可那天似乎不止发生了这一件事,好像还有很多,想起来会让他开心的事情,所以他才把那天设成密码。 但他一件也忆不起来了。 沈桂舟微抬起头,看着张佑年在屏幕上点着,没过一会,手机被递了回来,上边打开着个新软件文字转语音。 光标正在那空白格里闪动着,等着他输入。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抬眸轻轻扫过张佑年的脸,接过手机打字。 他很久没用过这个软件了。 阿雅是教手语的老师,大藤跟着学了三年,同他沟通也没问题,小刘本就是阿雅从手语教室里捞过来的,自然也会。 就算是顾客来,阿雅也很少让他去沟通,所以他也只是一开始用过。 加上原来那台耗电巨快的破烂手机压根就没什么内存,光是几个日常软件就将内存吞得够呛了,他便老早就把软件删掉了。 什么条件。沈桂舟摁下转换。 手机传出机械的男声,听得张佑年直蹙眉,语气渐冷,非得和我倔吗,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是挺不想的。 沈桂舟没看他,盯着手机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打下行字来,我说不了话。 放屁,张佑年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把拽了过来,你当我傻吗?你说不了话,那三年前和我说话的是谁? 沈桂舟被他钳制着,抽不出手来打字,只好别过头去,咬着牙不看他。 这时候装什么,说话! 手机从沈桂舟手中脱落,径直砸到地上,啪嗒一声,附近一个小孩惊恐着脸后退,钻进了妈妈的身后,吓得啜泣。 妈妈惊慌失措地瞟了张佑年一眼,抱起小孩安慰地拍了两下,步履匆匆地转身走向楼梯。 这个档口人并不多,沈桂舟有些庆幸方才跑远来了,要是还在那大厅里,他们现在说不定都得被撵出去。 第24章 但还是吓到小孩了。 沈桂舟的目光追着那位妈妈离去的背影,心生愧疚。 自己都顾不来,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张佑年看了一眼坠地的手机,松开沈桂舟的手,嗤笑着嘲讽。 沈桂舟蹲下身去,捡起手机按了按。 还好,还打得开。 差点以为新手机刚买就又要报废了。 他甫一抬头,扫了张佑年一眼,又低头打字,你吓到小孩了。 张佑年半天没说话,脸色凝滞,眼眸危险地眯起。 再开口时,却突然转了百八十个弯,岔开了话题,你是谁。 转得沈桂舟晕头转向,蹙眉起身。 沈时疏?沈时疏刚刚出来了对不对,张佑年像中邪似的,瞪直了眼,拽着他说着,声音伴随着欣喜的微抖,时疏,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看见了刚刚沈桂舟眼眸里的东西,冷淡疏离,不可能是沈桂舟,分明就是沈时疏。 他同沈时疏一块待了那么久,他不会认错的,沈桂舟那么温吞懦弱的性子,哪会有这种眼神。 沈桂舟深吸一口气,嘴唇一张一翕地说着唇语。 我,是,沈,桂,舟。张佑年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声音逐渐变得沙哑,直到最后一个字,沙哑将尾音吞噬得一干二净。 张佑年一瞬间失了力,颓丧地松开拽着他的手。 垂落的手攀爬着溜上他的肩,张佑年指尖用力,仿佛要将沈桂舟揉碎般,苦涩开口,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好不容易找到希望,他都以为自己的粗暴对待起了效,沈桂舟终于退缩了,终于肯让出这个位置来了。 可还是他,还是沈桂舟,他还是霸占着沈时疏的身体,鸠占鹊巢。 好,张佑年喉间挤着字,微扬起头来,眼神狠戾,突然发狠把沈桂舟推在地上,一脚踩上铁皮椅子,连带着一整排都发出哐当的响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桂舟。 既然你这么想当沈时疏,那我就让你当个够。 第一,没我的准许不准外出,所有联系全都断掉。 第二,用沈时疏的口吻,沈时疏的行为,沈时疏的模样和我讲话。 第三,不准逃。 做到这些,我可以帮周雅找更好的医生来,也能保证他们的正常生活,花店也不会关。 张佑年微俯下身子,挑拨着用食指抬起沈桂舟的下巴,逼迫他抬头,当然,我对你没有耐心,收起你那些小动作,认清你的位置。 沈桂舟被迫仰着头,指尖紧攥着扎进手心,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眸满是疲倦。 他躲了三年,三年里惬意的幸福历历在目,幸福得他都忘记了,张佑年就是个疯子,是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只要张佑年想,就有千百种方法把他找回来。 为了沈时疏。 他偷了三年的时间,该还回去了。 沈桂舟低顺下眉眼,疲惫地阖上眼眸,沉寂得犹如一滩死水,放弃了挣扎。 – 医院人来人往,过路行人无不绷着嘴角,行色匆匆。 急诊楼更是重灾区。 沈桂舟已经挑了个人相对较少的地儿了,可张佑年那鸷狠狼戾的态度还是引了不少人驻足,还有人忙急忙慌地跑去找来保安,说有人寻衅滋事。 是谁这么猖狂。 保安拿着警棍风急火燎地赶来,在瞧见张佑年那张冷峻的脸后,堪堪立在一旁收了势。 这可是四楼那位张总的儿子,张总曾经投资过医院,院长专门一个个敲过他们的脑袋,没什么大事别乱掺和,别给医院惹事,他哪敢管,只得操着同情的眼神,瞟了地上那青年一眼,为他默哀。 没想到,这嚣张跋扈的大少爷突然一收周身的狠戾,朝青年伸出了手,仿佛前面的不愉快皆一笔勾销了般。 保安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解决的。 沈桂舟没有搭手,仍旧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张佑年耐心真的有限,眼眸间寒气逼人,戾气瞬间裹上身来,沉声开口,摆脸是吧。 保安这身子都转回去半边了,闻言又哭丧着脸回头,惴惴不安地望着沈桂舟,祈祷他看看张佑年的脸色,不要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沈桂舟实在晕乎得不行,这片有块落地窗,外头烈阳当空,晃得他头疼。 他瞟了瞟周围稀稀拉拉围着的吃瓜群众,和面露难色的保安,本就不咋大的急诊一楼角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匆忙赶路的人疲倦地在里头穿梭,抽空看他一眼,皱着眉回头。 沈桂舟一怔,意识到他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余确的话说得很对,若他一开始就没有逃,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余确不会被张佑年拉着演沈时疏,阿雅不会因为送他出车祸,大藤也不会瞬间疲倦得没有生气。 他才是那个源头。 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沈桂舟垂睫,认命地抬上了张佑年的手。 张佑年将他拉起来后,就跟摸到什么病毒似的,嫌恶地抽开手。 第25章 沈桂舟还没来得及站稳,猛一抬手攀住铁皮椅背,余光看着张佑年将手使劲往衣服上蹭了蹭。 这回倒是嫌起他来了,攥了他的手那么多回,甚至追到他家里,怎么就不见嫌弃。 若是沈时疏来,张佑年或许都舍不得磕着碰着一点儿吧。 沈桂舟垂着头,苦涩地轻笑。 张佑年冷眼扫了周围一圈,你们都很闲吗,看剧呢? 声音噤了好几秒,大家缩着脑袋四散开。 张佑年脸色还是很难看,他翘着腿坐回铁皮椅上边,朝沈桂舟勾了勾手,第一步,删联系。 我还想回来看阿雅。手机发出机械的男声,张佑年蹙眉。 你在跟我谈条件? 沈桂舟没继续打字,脚被水泥地封住似的滞在原地。 张佑年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烦,烦躁地眯起眼睛,僵持好一会,终还是松了口,绷着脸冷声,想来看我会让人带你来,你有逃跑的前科,我怎么信得过你。 他抬起手指在沈桂舟的手机上敲了敲,现在,删掉所有的联系。 不过,张佑年话锋一转,你的纪忱,还是打打电话告诉他比较好。 沈桂舟脸色煞白,为什么? 张佑年嗤笑,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三,二 沈桂舟觉得好笑。 张佑年这是怕他再跑一回呢。 可他这回拿什么跑,他不敢跑。 沈桂舟不打算激怒张佑年,顺着他的意思开始在手机上点点敲敲,趁张佑年不注意,给几个重要的人群发了消息,将联系方式删了个遍,举起空白得犹如白纸的页面给张佑年看。 听不懂人话吗?张佑年目光森然,我让你给纪忱打电话。 沈桂舟咽了口唾沫,收回手机。 他自然是听到了,但他不想。 总归是要回去,他不想再把纪忱扯进来,也不想被他瞧见他这幅窝囊样。 我没有联系方式了,也不记得他的号码。沈桂舟在手机上打字。 我说过,别在我眼前搞小动作,张佑年眉眼笼了层阴霾,却又轻嗤着道:你没有,我有。 他夺过沈桂舟的手机,敲下纪忱的号码,拨了出去,摁下扩音递给沈桂舟。 沈桂舟一怔。 张佑年什么时候记下了纪忱的手机号码。 手机就摆在他跟前,架在这位置上,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啪嗒一声,对面摁下了接通,没等沈桂舟将扩音按掉,纪忱的声音传来,桂舟,是你吧,你刚刚给我发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不会再联系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刚刚说的只是气话。 完了。 张佑年眸光在他脸上逡巡着,凌厉得仿佛要将他千剥万剐般,危险地眯了眯眼。 可沈桂舟说不了话,张佑年就这么拿着他的手机拨号,他连敲敲屏幕都做不到,只能急着干瞪眼,朝张佑年挥手,也不管张佑年能否看懂。 动作张佑年很熟悉。 上回ktv门口,沈桂舟就对着卷毛做过这个手语。 我不能说话。 张佑年眉毛轻挑,划开自己的手机打开文字转语音的软件,递给沈桂舟。 他倒是没想到,沈桂舟同纪忱聊天也倔着不讲话。 到底是因为他在,还是真的说不了话。 沈桂舟接过手机,火急火燎地打下字,手速快得飞起,我有事,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再来了,不用担心我。 什么事这么重要。纪忱沉着声问。 声音很近,但沈桂舟没发觉,仍埋头打着字。 手腕突然被用力拽过,他诧异地抬眼,张佑年正一脸愉悦地看着他一旁的身影。 那声音更近了,在他耳边炸响。 你告诉我桂舟,什么事这么重要。 沈桂舟错愕着扭过头去,纪忱没看他,面色阴沉地盯着张佑年。 好久不见,纪医生。张佑年扬起嘴角打了招呼,带着一丝挑衅和欣愉。 【作者有话说】 沈桂舟:再拽手就真的要断了 第13章 行,这时候有骨气 纪忱眸间幽深,如冰河般冷寂,咬牙切齿,别叫我纪医生。 哦,对,差点忘了,纪医生因为我丢了份工作,肯定不想再看见我这张脸了,张佑年笑得更开了,抬手指向后门,慢走不送。 疯子。纪忱低声咒骂了句,不再搭茬,扭过头来询问沈桂舟,怎么回事,他来纠缠你怎么不和我说,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吗? 这句话似乎很好笑,惹得张佑年轻嗤了两声,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嗔怪开口,你记性是真不好,连纪医生交代过的话都忘了,这样怎么及时把身体还回来,你说是不是纪医生。 你闭嘴。纪忱愠怒。 沈桂舟喉结跟着上下滚动,垂头不语,四周刚平息的视线再一次炽热地朝他投来,带着戳脊梁骨般的指指点点,满眼嫌恶。 他难受地使劲埋头,仿佛要把脸彻底埋进地底,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眼睛紧闭,挤出的皱纹爬上眼尾,肆无忌惮地蔓延着。 第26章 沈桂舟!纪忱扶着他的肩膀喊他,他却没有反应,纪忱脸色一白,余光瞟了一眼张佑年,稍稍侧过头去,凑到沈桂舟耳边轻声道,别让他出来。 沈桂舟一怔,愕然抬头。 他刚刚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 沈时疏喊他,桂舟。 他清醒过来,冷汗涔涔地往后退了两步,同纪忱对上了视线。 沈时疏还在。 怎么可能,纪忱明明告诉过他,沈时疏早就消失了,他又怎么可能再次听见沈时疏的声音。 纪忱没有继续逼问,只是抬手顺着沈桂舟的背,神情不自然地偷瞄了张佑年一眼。 饶是傻瓜也看得出这两人心里有鬼了,张佑年终于换下那一脸我赢了的表情,冷脸戚声,别想演戏,三年前就看你们演过一回了,真当我好骗吗? 张佑年以为他们又打算拿身体不好当借口了,和当年一样。 但沈桂舟心知肚明,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担心的是被张佑年知道他曾让沈时疏消失过。 他以为从那牢狱里出来了,就不会再遇见张佑年了,可还是他太天真。 这三年里,沈时疏跟沉底了的石头一样,溅不起半点水花,他本以为沈时疏真的消失了的。 直到他听见方才那清冷的声音。 纪忱拧眉,语气担忧,桂舟,和我一起回咨询室吧。 沈桂舟闻言抬眸,又欲盖弥彰地别开眼睛。 纪忱是他的同学,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心理医生,从确定沈时疏不再出现后,纪忱已经很久都没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但他不愿再拖纪忱下水,他不能重蹈覆辙。 沈桂舟摇了摇头,拇指在手机键盘上轻敲,轻得仿佛没使上劲一样,不用管我了。 什么。纪忱讶异地呢喃,张佑年逼迫你吗,你和我说,他拿什么逼你,我帮你解决。 然后再丢一次工作吗,张佑年嗤笑,真感人啊,偷走了我的东西,还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 没人搭理他,张佑年收起笑脸,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盯着两人。 纪忱还在追问,沈桂舟沉默了许久,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又挂上和煦的笑容,他没逼迫我,是我自愿的。 末了还打上一句,以后也都不用再管我了。 纪忱嘴唇一开一合,半天蹦不出句完整的话,怔了好一会,语句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没逼迫,你知不知道你笑得有多假,我们认识多久了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我手机光标还停在个字后边,来不及往下打。 原来我当初救你出来,你觉得是麻烦是吗? 光标闪动,打不出半个字来。 沈桂舟没有回答,沉默地垂下了拿手机的手,别着脸不看他。 没人继续讲话,呼吸声都清晰了好几分,伴随着艰涩的吞口水声,和张佑年的嗤笑声。 好,纪忱眼眶红了一片,半晌憋出个字来,声音哽咽得不成样,你想往火坑跳,我也拦不住你。 他从随身携带的本子里撕下张纸条来,借来一旁窗口的笔,写下电话号码,深吸了口气,遮掩着塞进沈桂舟手心,藏好,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张佑年全程看着纪忱旁若无人的小动作,冷哼了声,倏地起身,拽起沈桂舟的手就往外走。 把他当透明人吗,当着他的面开小灶,他还就在坐在他俩跟前。 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虽然他也不会再让纪忱有机会见到沈桂舟了。 无论哪种意义上。 – 拉扯着沈桂舟走了好一段,张佑年手上的重量越发沉重,拖着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从急诊楼到停车场几步路距离,硬是走了好几分钟。 张佑年不满地啧了声,侧身将沈桂舟往身边用力一拽,沈桂舟喘着气在他身旁停下,弓腰捂着左腿膝盖,神情痛苦。 需不需要给你搞张轮椅啊,张佑年讥讽着,朝他伸出手,语气冷漠,纸条。 沈桂舟攥了攥手心,纸条被揉搓出沙沙声来,像鬓角冷汗打湿的发丝一样,纸条被他手心的汗浸湿了一角,上面的数字模糊了一片。 他没有犹豫,咽下喘出的最后一口气,垂眸将纸条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哦?张佑年掀起眼皮,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像发现老玩具上了新发条一般,罕见带了点意外,还挺自觉。 沈桂舟没搭茬,越过张佑年缓缓朝前挪。 停车场停着辆不起眼的黑色奔驰,车牌号他很熟悉,他认得出来,这辆是张佑年的车。 除这辆外,张佑年有不少名贵的车,但他从来没坐过,三年前偶尔不得不带他出去,张佑年也只会让司机开这辆相对最不起眼的车。 那次司机曾问,佑年,这回是去参加宴会,就开这辆吗? 张佑年抓着他的手,一把甩到车里,哂笑开口,这回得带他去,他配坐那些车吗? 忆起从前,沈桂舟有些哑然。 第27章 某种程度上,张佑年还蛮专一,专一地在各种细节让他难受。 去哪。张佑年拉住他的手腕,语气薄凉,问题还没解决。 沈桂舟身形一顿,脊背缩着佝偻少许,侧过脸看他。 还没解决,还有什么,难道还要他上去和大藤也闹一遍吗,张佑年到底要做到多绝情才肯善罢甘休。 喉咙怎么回事。张佑年眯了眯眼,眸光落在沈桂舟的喉结上,等着沈桂舟打字开口。 沈桂舟只是别过头去,一声不吭。 张佑年眼眸沉了沉,眼眸下瞟,落在沈桂舟的膝盖上,再次开口,腿呢,腿什么时候摔的。 沈桂舟依旧像块木头似地杵在那,手机握在掌心间,松散地垂落着,没有分毫打算举起打字的准备。 张佑年眼眸酝酿起了风暴,拽着沈桂舟手腕的劲儿也大了起来,他气极反笑,露出锋利的虎牙,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刚刚才约定完,这才走了几步路就忘了。 沈桂舟闻言,终于给了点反应,抬眸看他,眼底带了点儿波澜不惊的沉寂,单手打字,这不就是你的要求吗? 约法三章里说的,不就是要他学沈时疏清冷吗,他学了,张佑年又不满了。 谁让你跟个聋哑一样充耳不闻啊。张佑年愠怒,我让你学他清冷,没让你和我对着干。 我再问一遍,喉咙怎么回事。 哑了。 腿呢。 摔了。 张佑年深吸口气,压着满腔怒火,重新翘起嘴角来,咬牙切齿地冷笑,行,这时候有骨气。 他伸手掏出手机来,飞速摁下一串号码,眼疾手快地拨了出去。 张佑年要做什么? 沈桂舟一阵心惊,抬手攥住他的长外套袖子,抿着嘴摇了摇头。 啪嗒一声,对面接起电话,沉稳的声音钻进沈桂舟的耳朵里,收到了,佑年。 收到,收到什么了? 沈桂舟也不顾屈辱难受,指尖都快将张佑年的外套扯下来了,拼命地摇着头。 哑巴都能支支吾吾地发出点儿音节来,但他是个声带撕裂的哑巴,拼命挤也挤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干张着嘴,吸口凉气惹起咳嗽来。 看着沈桂舟紧闭着眼捂嘴咳嗽,张佑年冷漠地朝手机开口,等等。 最后一次,沈桂舟。你该庆幸我今天心情不错,一句话问你三遍,你好大脸。 喉咙怎么回事。 声带撕裂了说不了话。 腿。 沈桂舟指尖颤着,迟迟没摁下字来。 张佑年冷哼一声,拿起手机就要继续开口,沈桂舟连忙摆手,在手机上打字,三年前跑的时候,摔坏了。 张佑年听着手机机械的男声,眸间凛冽,嗤笑道:三年前,哦,扔完花瓶第二天啊,从二楼跳下来,你腿不坏谁坏。 沈桂舟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松开攥着张佑年的手,低着头,微不可见地往后挪了半步。 过来。张佑年出声,沈桂舟一怔,甫一抬头,才发觉张佑年是在对手机说话。 沈桂舟脸色愈发惨白了。 可是。 他不是按他的话交代清楚了吗,为什么还要过来? 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奔驰灵活地转了个弯,绕了半圈停在他们跟前。 上去。张佑年冷声。 沈桂舟仍怔在原地,错愕地看着车,又看看张佑年,脑子绕地球半圈才反应过来刚刚张佑年只是再给司机打电话,唬他而已。 简直过分。 连车门都要我给你开吗?张佑年见他没动静,不耐烦催促。 沈桂舟只好压下心头这口气,垂眸拉开了车门。 佑年,你不上车?司机问。 老头子那边还有点事,你载他回他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先,不用顾及我。 沈桂舟意外地瞟了张佑年一眼。 张佑年和他以外的人说话时格外正常,也许涉及他的部分会难听了些,但也总好过同他说的那些话。 那些恶心得戳心窝的话,张佑年也大抵只会对他说了。 草草扫过一眼也被张佑年捕捉到了,他拉下脸来,没好气开口,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再去一次你那破破烂烂的居民楼吗,有地给我下脚吗。 别再惹怒他了。沈桂舟收回视线,端正坐好。 车子驶离医院,张佑年阴沉着脸在原地滞了许久,抬起手机重新拨打了电话。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把他抓回来了,你也赶紧给我滚回来。 靠你把沈时疏换回来了,心理医生。 第14章 又不是第一次了 汽车驶离医院,街边的景象跟着变,划过一大段的高矮房屋、树林街景,车子开到有点儿堵塞的地方,停下来等红灯。 这片距离目的地不远,停在这个档口,还能瞧见那条街里沸腾的火热。 正值中午,许多饭店都陆陆续续开了张,店内坐满了人,抓着午间的空档溜出来吃顿饭,斯斯文文一口一口送饭的,着急划拉着手机使筷子扒拉饭的,还有被剧勾了魂半天不动筷子的。 第28章 还和沈桂舟之前来一个样。 往常沈桂舟送完了花,偶尔也会骑着小电驴跑到这条街来,去阿雅和大藤最喜欢的那家沙县小吃里头,打包个两份炸酱面回去,顺带给小刘捎上一份云吞。 阿雅每次总是一脸欣喜地夸他:谢谢我们沈二喽,料事如神,怎么知道我们还没来得及点外卖。 沈桂舟弯眉浅笑,暗地同大藤击了掌,感谢大藤拦着阿雅点餐。 刚刚一瞬间,他眼眸瞟过热闹的小吃街,本来闲散靠在座椅上的身形倏地坐直。 中午了,恰好路过这条街,顺便给他们带份沙县吧。 前方亮了绿灯,车子缓缓起步,载着他一溜烟往前。 窗上映着的那街仿佛就像抓不住的烟火般,在他跟前流逝。 沈桂舟手伸到半途,蓦然回神。 今天不用带。 往后也都不需要。 花店没有人吃他带回去的沙县了。 沈桂舟的眼底从热闹轰轰的小吃街溜过,落寞地垂下了眼睫,有气无力地靠回椅背,阖上双眼。 桂沈先生,你还有什么地方要去吗?司机习惯地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又顾及着三年不见,转而改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沈桂舟头靠在窗边,眼睛费力睁了条缝,疲惫不堪地摇了摇头。 他还能去哪,阿雅和大藤都在医院,小刘还在大学里头,王婉和他也没半毛钱关系了。 他逃都没地逃。 不去花店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司机提醒。 沈桂舟依旧阖着眼,半晌接收不到司机的话,顿了好一会儿,生锈的发条才咔咔啦啦的重新运行起来。 也是,他好像在花店里放了些日用品来着,既然他打算走了,那些得拿走,还有发财树里那块小金片。 留着叫阿雅大藤和小刘回去,见着想起他来可不好。 沈桂舟扯起嘴角苦笑,抿紧成条线,没一会便耷拉了下去。 会想起他的吧。 是不是想不起来更好些。 沈桂舟撑着车门扶手,疲倦地支起身子,重新拿起手机打字,那我去一趟,谢谢。 手机机械的声音并不好听,司机点了点头,蹙眉担忧着又瞟了沈桂舟一眼。 他现在比那机械声音看起来还要麻木。 – 花店离小吃街没多远,开不出五公里路就到了,过了那条街,这一片都是属于居民区,比平常人多了些,但没堵,一路开得畅通。 沈桂舟等车子停稳,朝司机点头感谢,拉开车门往外探身,却没站稳,差点跌在地上,吓得司机连忙下车绕半圈过来扶他。 沈桂舟一手扶着车门,弓腰捂着抽疼的左膝盖,嘴唇咬得泛白。 怎么了,腿疼吗?要不要重新回医院看看。司机顺着他的背。 沈桂舟熬过阵痛,弯起眉梢摇头,磨蹉着走向花店。 连司机都会问他一句有没有事,张佑年眼睛瞟都不瞟一眼,只会咧着嘴哂笑,骂他活该。 沈桂舟苦笑,当初怎么没连着耳朵也一起摔聋了,那样至少不用听见张佑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走近花店,店门紧锁着,沈桂舟从身上摸索出钥匙来开了锁。 还好出门前顺手撒走了钥匙,不过,饶是想得再多,沈桂舟也不会料到他会答应张佑年的要求,准备收拾着将自己重新搭进去。 让阿雅知道了准得掐着他的耳朵咒骂好一阵吧。 想起阿雅的语气,沈桂舟的嘴角不由得翘起微笑来,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门,花店没溜出一丝风声,他落寞地收了笑。 门推了半,他余光忽的瞥到花店边上,一个小石头块儿扬起了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他推门的手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那哪是什么泪眼汪汪的石块,是那天来花店的小孩,正坐在他们门槛上哭呢。 风铃叮铃铃,带着门重新合上,沈桂舟卷着风凑到小孩跟前蹲下,摸出身上所剩无几的纸巾来,轻柔地帮他拭去眼角的眼泪。 怎么了?沈桂舟刚打下字,还没来得及按下文字转语音,小孩就扑了上来,埋在他的衣襟里,嚎啕大哭。 衣服被小孩的泪水蹭湿了些,沈桂舟手忙脚乱地一下又一下拍着小孩的背,又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丝,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沉默着安慰小孩。 小孩哭得一抽一抽,攥着沈桂舟的衣服,找了个哭泣的空隙起身,哥哥,你好烫啊,和、和小贝一样呜呜呜。 似乎又想起什么伤心事,小孩一句话越说越模糊,直至被大张着呜咽的嘴巴彻底吞没。 小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沈桂舟连忙拿纸帮他擦着,边抽空打字,哥哥没事。 真的吗?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小贝生病了没来幼儿园,小孩压下抽泣声,我也生病了,老师让妈妈带我回家,我就没办法去小贝家看小贝了。 说着,小孩猛地吸了吸差点溜出来的鼻涕,抬手捂上他的额头,小贝昨天的额头和哥哥你一样烫,哥哥你也生病了吗? 小孩泪眼汪汪,声音哽咽,哥哥你会没事的对吧。 第29章 放心,哥哥没事,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虽然他已经睡了足足快两天,也不见得一点好。 真的吗?小孩重复,声音不如上回有底气,可是哥哥你看起来很累。 小孩伸出食指来,戳上他的嘴角,揉搓着往上移,哥哥不要不开心,是因为我把花送给小贝所以你生气了吗? 小孩的眼光锐利,沈桂舟连忙扯起往常的微笑来,试图扫清眉间的疲倦,打字,哥哥没有生气。 可是这两天花店都没有开门,是阿雅姐姐生气了吗? 沈桂舟喉间一哽,嘴角温和的笑染上了一丝明显的苦涩,默然良久,他轻轻摇头,打字:阿雅姐姐也没有生气,他们去旅游了,很快就回来。 旅游,我也想去旅游。小孩的注意很快就被移走,猛地吸溜一把鼻涕,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沈桂舟轻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发丝,那你要快快好起来,就能带着小贝一起去旅游啦。 哥哥也要去旅游哦,小孩抬手揽住他,这样哥哥的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沈桂舟一怔,沉默地垂下了头,刘海遮住眼眸。 他是不可能了,他清楚。曾跑过一次,这次再被抓回去,张佑年怎么可能再任他随便出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张佑年就像一块凶猛如蛇的狗皮膏药,松了三年口,如今又吐着有毒的信子再次咬上他,那锋利的虎牙只会穿透他那溃烂的皮肤,真真实实地成为他十年的噩梦。 沈桂舟哑然。他可能都活不过十年。 – 放在花店里的东西不多,沈桂舟扯过藏在发财树土壤里的录音追踪器,在临踏出门前,侧身望着静如潭水的花店。 围着摆了一圈花瓶的花朵,尽管有水润着,却因为没有足够的空气和太阳光,萎蔫了一片,四散开耷拉在花瓶边,枯花瓣和枯叶落了一地,看起来破败极了。 沈桂舟不忍心,颤抖着吸了口气,挪开视线。 大藤和阿雅的花店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场景。 他们很爱花的,没卖出去的花,他们也会偶尔拿出去晒晒太阳,多换换水,实在卖不出去了,也会塞着让他带回去些,再把剩下的一块带回他们的温馨小家。 他很少在正值中午的花店里看见枯萎的花朵。 如今却没一朵能高仰着抬起头来。 每一朵几乎都死气沉沉地垂危。 沈桂舟手攀在门边,用力得泛白。 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抬手捂住眼睛,泪水钻着缝漫上衣袖,打湿了一片。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他垂下手来,锁门转身,拿着一袋子杂物走向那辆黑色奔驰。 都拿完了吗? 沈桂舟泛红着眼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 就一箱?张佑年靠在门边,眼神下移,盯着沈桂舟手边的行李箱。 沈桂舟轻轻点头,杵在原地,半晌不愿踏进门里。 或许是因为张佑年正斜靠着门睥睨着他,看起来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坏水,他拖着这么大个行李箱过去,沈桂舟觉得自己或多或少都得被绊一脚踹一下。 真没东西了?张佑年冷漠,提前说,有什么东西忘拿最好现在就折回去拿,别让我听见你拿这个当借口出门。 沈桂舟眼睫微垂晃了下头,没看他。 见他仍站在原地不动,张佑年也不着急,懒散地抬起眼来,指了指行李箱,颐指气使:带生活用品了吗?带了的通通丢掉。 早看你那些破烂衣服不顺眼了,张佑年站直身子,拉着沈桂舟的衣服往跟前一拽,眉间微蹙,沈时疏可不能穿得像你一样寒碜。 沈桂舟不作响,任由张佑年扯着,眼眸有气无力地垂着,落在门边一处青苔上。 张佑年似乎也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冷哼了声,转身趿拉着拖鞋便往屋里走去。 门口还放着双拖鞋,沈桂舟费力地将行李箱抬上门口的坎,停住了。 1 他拿不准张佑年的想法,这是给他穿的吗? 穿了会被嫌的吧。 可是不穿,沈桂舟低头看了看边上起球发黄的袜子,他这袜子也会被张佑年嫌。 半天没听见动静,张佑年不耐烦地转回身,大步流星朝他走来,拽着他进了屋子。 沈桂舟拉着行李箱的手一脱,箱子留在门外,张佑年没在意,哐当一下合上了门。 沈桂舟没来得及指那留在门外的行李箱,就被张佑年用劲扔到墙边摁着,破旧的运动鞋蹭了蹭洁白的墙边,留下一道划痕来。 我记得我说过,没让你和我对着干吧。张佑年攥着沈桂舟的衣领,目光森然,知不知道沈时疏什么样,在你的眼中,沈时疏就是你这副死样子是吗? 这几天不知道被张佑年拽了多少回,都给沈桂舟拽出条件反射了,他下意识将头往前抻,总算没磕到头,可为了稳住身子,他不得不给左腿施加了力,差点没站稳。 光顾着站稳,沈桂舟半天才听清楚张佑年在讲什么。 沈时疏什么样。 第30章 他在的时候沈时疏不在,沈时疏在的时候他不在,他怎么知道沈时疏是什么样。 换句话说,他也想知道沈时疏什么样,让张佑年这么死心塌地,短短相处两月,就能让张佑年拉扯着追了他三年半,要他换沈时疏出来。 他也想见见沈时疏,但在他被张佑年关进这间屋子后,沈时疏就没再出来过了。 纪忱告诉他,沈时疏多半已经不在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彻底让沈时疏消失。 他同意了。 但好像不对。 这算杀人吗? 他让一个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尽管这个人分掉了他一半的时间。 他好像做错了。 你可以把视频给我看看。沈桂舟忍下疼打字。 视频,什么视频,张佑年脸上短暂地出现茫然,转而似被戳中痛处般,变得狠戾,你还好意思提,我和沈时疏记录的那台手机,不就是你摔的吗? 为了彻底替代沈时疏。 怎么,现在又准备糊弄过去,把自己剥离出去?张佑年嗤笑,你还真是,好脏的心。 沈桂舟一怔,随即垂下眼眸。 那手机的确被他不小心摔下楼了去,原来张佑年和沈时疏的记录都在里头。 又没反应。张佑年咬牙切齿,用力拉下他的外套拉链,用力一扯,外套应声滑落。 沈桂舟一愣,缩着往后蹭了蹭,可后边是墙。 张佑年将他的小动作都看进眼底,眯着眼睛拽下他的外套丢到一旁,抬手别墙,将他锁在里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眸锐利道:怕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怕的。 第15章 撩起来 冰凉的指腹触上他脸颊的泪痣,张佑年眼睫轻眨,念旧似的摩挲了两下,饱含温情,说出口的话却犹如扎心的刀子,直捅他的心脏。 和沈时疏不一样,你还是有点好处的,对你不用太温柔,张佑年笑,当个消遣的玩具倒是不错。 沈桂舟哑然。 原来对张佑年来说,他就只是个消遣的玩具,连人都不是,仿佛他的脸上被盖上了所属标签,刻上张佑年的几个大字,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空有模样没有里子的玩具。 要不是他长得一副沈时疏的样子,张佑年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三年前沈桂舟就在想,若是他把这张脸毁了呢,干脆多吃点一个劲吃撑,让身材发胖走样,甚至他还动起了不好的心思,趁张佑年不注意,从厨房顺了把刀来,贴到脸边。 但他没划成。 他犹豫了,冰冷的刀锋触上脸颊那一秒间,他突然觉得不值得要是以后跑出去了,离开这里了,他就得顶着一条难看的疤痕活着,他没必要伤害自己。 哐当一声,刀坠地,楼下传来保姆惊呼:那把切菜的刀呢? 紧接着,张佑年喊了他一声,他没应,沉重又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塔着楼梯,穿透紧闭的厕所门,张佑年一脚把门踹开,面色低沉地看着地上那把消失的刀。 那天后,他的日记又记少了两天。 玩具就要有玩具的样子。 张佑年垂着眼睑凑近,拽下沈桂舟的衣袖,虎牙一个猛劲咬上他的肩,沈桂舟眼睫疼得连颤了好几下,手指搭在墙上,指尖发颤。 若是,沈桂舟忍不住想,若是沈时疏现在出来,张佑年会不会发现,会不会停手。 简直是个白痴的问题,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毫无悬念。连他稍微露出一丝同沈时疏一样的表情,张佑年都能发觉,若沈时疏真出来了,哪还有他的事。 肩膀被咬得生疼,可沈桂舟觉得,那好像不是最疼的地方。他自己胡乱想,想完又兀自难过,只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想得再多,张佑年也不会对他好一分,只是无力地证明他活了这25年,没留下一丁点值得的痕迹,不断地落入一个又一个编织好的网,卷得不剩半分温存。 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腔,是什么味道来着,好像是张佑年常喷的一款木质品牌香水,三年前就是这个味道,这回喷得重了,闻得他有些晕。 前晚还没缓过劲来,他现在根本做不了,烧着跑去医院,又踩着浮悬的脚步回花店和租屋收拾东西,重新回到这个令他犯恶心的地方,回到张佑年给他准备的牢狱。 他恶心得想吐。 张佑年并没发觉他紧抿的嘴唇,仍旧咬着,沿着肩滑下锁骨,在那触目惊心的痕迹上又加重了一层,他只是僵硬地梗着身子,紧攥指尖,微不可见地往后蹭了蹭。 却只是徒劳。 张佑年的手溜进腰间,指腹捏着他的下巴,将他别过去的头重新扭了回来,盯着他盈满恐惧的眼眸,轻嗤出声,僵什么,需要给你买药回来吗? 药?什么药? 沈桂舟眼里闪过一瞬茫然,轻咬嘴唇。 前晚你给自己下的药,现在身体僵得跟木头似的,还不如前晚故意给自己下药叫我来,又不让我碰,张佑年眯起眼打量,你不会还有个什么其他人格吧。 沈桂舟一怔。 不是余确给他下的药吗。 第31章 手机在刚刚进门时候,没拿稳一个脱手掉了,他说不了话,只能试着比手语。 他指了指自己,又抬起指尖捻了捻,我没有。 张佑年看懂了,却压根不在意,管你有没有。 他拽着沈桂舟往客厅走,把他扔到沙发上,嫌恶地拍拍手,撒起整齐叠在一旁的睡衣丢过去,言简意赅,换。 那丝绒睡衣料子极好,沈桂舟指尖犹豫着搭上,来回揉搓着,又攥着旋了一小圈。 他不知道张佑年这又是在想哪一出,突然这么好心给他准备睡衣。沈桂舟想起前天ktv那件破了好几处口的衣服来,后怕地眨了眨眼,打量着将衣服简单巡视了圈。 衣服是新的,还泛着股丝绒面料染剂的味道,应该是刚拆开洗不久,上边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构造,就是套正常的睡衣。 沈桂舟掀起眼眸看向张佑年。 张佑年:别穿着你那些破烂衣服在我家里晃悠,碰着难受。 原来是被蹭不舒服了。 沈桂舟收回眼神,慢吞吞地交叉起手来准备脱掉衣服,手没劲似的抬着,像发条生锈的木偶,一卡一卡。 反正最终都是要脱掉的,又何必纠结现在穿不穿。 但他不敢不照做。 张佑年啧了身,沈桂舟动作一滞,脚步声袭来,身上的衣服被用力拽下,慢吞吞,你是乌龟吗,还装矜持,别让我帮你第二遍,换。 张佑年冷言冷语了句,转身走回玄关。 不见张佑年便是零件最好的润滑剂,沈桂舟趁着间隙,迅速换好了睡衣,等张佑年拿着他的手机走回来的时候,沈桂舟已经换好坐着了。 张佑年脚步一顿,眼光在他身上上下扫了几眼,说:三年不见,你倒也变了不少。 他踩着脚步三两下来到沈桂舟跟前,将手机丢在茶几上,之前舔着脸上我的床,又装出一副清高样子,没想到三年后还能看到你这副矜持样,该看的不该看的早看过了,我对你换衣服的过程不感兴趣。 脚步停在沈桂舟跟前,张佑年重新冷下声音:撩起来。 还是来了。 沈桂舟抑制着身上的颤抖,指尖攥着沙发边,迟迟没有动静。 不要让我再讲第二遍。张佑年眼眸冷若冰霜,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警告。 他不想再惹怒张佑年,给自己讨苦。沈桂舟抿直了嘴,颤着缩回指尖,抬手撩起睡衣来。 张佑年嗔笑了声,谁叫你撩衣服了,就这么着急。 不是要他撩衣服吗? 沈桂舟一愣,松开手,睡衣边儿顺着下滑,盖住了他瘦削的腰。 张佑年迈了步,在沈桂舟边上坐下,将他的左腿往上一扯,撩开裤脚。 膝盖紫青得足够触目惊心。 张佑年沉着脸,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敲敲打打了什么。 手呢,伸出来。 沈桂舟只是瞪着眼,仿佛看张佑年被夺舍了似的,没有反应,不知是到这份上了张佑年什么都没做稀罕,还是张佑年关心他的伤更让他错愕。 他想起阿雅常挂在嘴边的话来:福祸守恒,拿了别人的好,总会还回去的。不由得将手往里缩了缩,生怕这手一伸出来,让他后面日子更难过。 见沈桂舟又愣着不动,不耐烦再次爬上张佑年的脸,沈桂舟连忙伸手。还是先稳着当下吧。 张佑年又拿手机拍了张照后,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他的手扔到一旁,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熄了屏。 沈桂舟还在发愣,张佑年剜了他一眼,语气懒散:别误会,你这身子怎么说也是沈时疏的,我才不会蠢到把你玩坏。 万一做着做着你晕过去了,我还得负责,张佑年起身拍了拍衣服,我才不想惹一身麻烦。 这时候想起来他和沈时疏共用一个身体了。 话虽然听着难听,但好在逃过了一劫,沈桂舟沉默着,松下卷起的裤脚。 晚点医生来帮你看,现在睡觉。 沈桂舟呼吸一滞,错愕地看向张佑年。 张佑年正踱步到一楼角落的一间房跟前,开着门看着他。尽管他现在脑袋晕乎,可他不会忘记,这是间杂物间。 之前只有张佑年觉得他犯了错才会把他关到这间没窗的杂物间里头,那里面满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灰尘满地,蜘蛛网横七竖八地挂着,唯一的那盏灯晚上还会闪着诡异的黄光,印出上边的黑点来。 过来。张佑年沉声。 沈桂舟本能地摇了摇头,一点点往后缩。 如果说这间屋子是牢狱,那这间房间对他来说,就是牢狱中的噩梦。 他在里头几乎没有一刻是清醒的。 昏暗的环境,滚烫的温度,起伏在他身上的气息,动弹不得的指尖,刺得扎人的草席。 还有在他耳边重复了不知道千百遍的讥讽和嗤笑。 张佑年又要把他关进去了。 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张佑年拧眉,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白纸黑字约定的东西,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沈桂舟一怵,忙急忙慌地撒起桌上的手机打字,条约里分明没有这项。 第32章 刚刚的条约是没有,那只是补充,张佑年重新走到他跟前停下,忘了吗,我们还有另一张。 沈桂舟脸色一白。 他们的确还有一张合约,三年前的那份,他只是逃走了,合约并没有结束。 想起来了?那上边写着,你必须要听我的话吧,张佑年冷笑,至于你说的那一项,是哪一项? 你不会觉得,我要睡你吧? 这话从张佑年嘴里说出来简直是讽刺。 他不觉得。 如果他不觉得,张佑年就不这么干,那再好不过了,他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一千、一万不这么觉得。 可他不觉得又有什么用。 做都做了,还要反笑他一句,你不会以为我想和你做吧。沈桂舟有时候甚至觉得,曾经人格分裂的不是他,是张佑年,甚至这个疯子现在也分裂着,一边做,一边否定自己曾经干过的事情。 还真是哑巴。张佑年说,我没你那么饥渴,见到个男的就往上靠。 他扯过沈桂舟,拉着他走到杂物间前,一把丢了进去。 沈桂舟趔趄地绊了几步,触到了柔软的床沿。 他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起四周。 脏还是脏的,这床他稍抹一下便满手灰,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在,只不过被堆着移到了房间一角,蜘蛛网没清理过,灯依旧泛黄,灯壁还是别着黑点。 不过,那面什么都没有的墙被开了个锁紧的窗,尽管窗上边蒙了一层不透光的纸,纸挡住大片光,但总算有点儿光能从边上的缝隙里溜进来了。 还算不大寒碜,至少这床是新的,比他那破烂的租屋好不知道几百倍。 但如果能让他选,他宁可回租屋去。 沈桂舟抹灰的动作落在张佑年眼底,他似乎觉得好笑,这环境都比你那破屋子好多了,还嫌弃什么灰尘。 没收你租金,我还给你倒贴,沈桂舟,记住我们约好的那新三条,还用不用我提醒你。 沈桂舟沉默。 现在再加一条,别总他妈怄气似的摆脸,话别让我说第二遍。张佑年终于受不了,骂了句粗口。 沈桂舟抬眸看他,点了点头。 手机拿来? 做什么? 拿来。 张佑年不解释,只伸着手。 沈桂舟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将手机交给张佑年。 他并不是担心手机里有什么东西被发现,有关的联系人他全都删干净了,张佑年威胁一方面,他不想给手机里的联系人添麻烦也是一方面。 但他想留着手机,因为这是阿雅和大藤给他的手机,是他这三年里仅剩的温存,他不想把手机也丢了。 张佑年准备接过的空档,沈桂舟突然抽回了手,飞速打字,我手机里什么都删干净了,为什么不能留着。 为什么,张佑年一挑眉,就凭这个声音我听不惯。 沈桂舟宕机了好一会儿,瞅着手机上的语音转换,才反应过来张佑年在说什么是这个文字转语音他听不惯。 可他只剩这个方法和张佑年沟通了,若是手机被收走,他连抗议都做不到。尽管他的抗议收效甚微,连皮毛都刺不到张佑年,甚至还会反被扎一身窟窿来。 张佑年等得不耐烦了,伸手将手机从他手里抽走,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部扔到床上。 这个调试过,你先用它,张佑年说,反正都删光了,哪一部都一样,回答呢? 沈桂舟点了点头。 张佑年不满,给我打字。 沈桂舟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打下单个字。 哦。 清冷的声音从手机里头钻出来,和他的声音几乎没半分差别。还是有的,这不是他的说话习惯,也不是他说话的语调。 这是沈时疏的语调,沈时疏的声音。 张佑年将沈时疏的声音调出来了。 沈桂舟心头涌过一丝苦涩。 ai的调试需要原版,不用猜,他都知道来源就是三年前的他。 张佑年拿他的声音,调出了沈时疏的声音,要已经哑了的他,用沈时疏的声音讲话。 他不意外。 他习惯了。 但他难受。 【作者有话说】 极限写完,但没通过审核 抱歉晚了丢丢 第16章 身子有那么弱吗 咔哒一声,杂物间的门沉闷地合上,整间屋子顿时昏暗了不少,只剩从那窗纸缝隙溜出点儿的光,和杂物间那一闪一闪的暖黄灯,闪得他眼睛都快瞎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沈桂舟仍旧杵在原地不动,阖着眼听着外边的动静。门外传来行李箱的拉拽声,摆弄钥匙哐当声,还有一声更加沉闷的关门声。 犹如猎人拖着战利品得意地远离草原,只留下一片苍茫破败的死寂,一切归于平静。 张佑年走了。 张佑年终于走了。 被迫绷紧的弦得空松了下来,沈桂舟一个酿跄往后退了几步,跌在满是灰尘的床上。 头晕得厉害。 沈桂舟晃了晃脑袋,抬手捂了把额头,本意只是想探探温度,却抹下一把冷汗来。 第33章 镜子在哪。 沈桂舟抬起迷蒙的双眼在杂物间里逡巡着,跌跌撞撞起身,拖着腿走到桌前,往嵌在墙里的镜子一望镜子里的人一息奄奄,额间和鬓角的冷汗将头发打得薄湿,黏糊在脸上,脸色白得难看,衬得那眼底的乌青越发深沉,一脸病态。 尽管穿着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睡衣,他这副样子,也撑不起来半点,看起来恹恹的。 沈桂舟晕着头挪开眼,顿了顿,却又撑着挪了回来,望向灰扑扑的睡衣一角。 脏了。 刚刚蹭灰尘蹭脏的。 他照着镜子,抬手蹭了蹭,疲倦地望向那落满灰尘的床。 得拍一拍再睡,要不然又得把睡衣蹭脏了。 睡衣很贵,他付不起。 他不能弄脏。 沈桂舟扯着腿走回床边,没几步路的距离,他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头晕脑胀得不停发昏,腿上的伤似乎更严重了,他每踩一脚,钻心的疼痛都从膝盖直往上冲,疼得他不得不张口喘息。 可就是这么疼,都搭不住他那不停往下坠的眼皮。 扑通一声。 沈桂舟直直地往床上一跌,睡了过去。 – 你把人折腾的? 他自己不注意,我给他买过药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你悠着点。 啧,用不着你管。 谈话声忽远忽近地在他耳边打转,时不时钻进他的耳朵里,又打着弯儿往外溜。 他好像很烫。 烫到耷拉在额间的发丝都快烧着了。 是谁在说话。 沈桂舟费力地掀起眼皮,眯开了条缝,还没等他看清,耳边传来阵耳鸣声,伴随着一阵头痛,他又闭上了眼。 谈话声戛然而止,连带着沈桂舟整个人停滞,不敢呼吸。 刚刚的睁眼好像被注意到了。 沈桂舟奋力地竖起耳朵,想从这安静得要命的沉寂里,再找出点声音来。 张佑年如他所愿。 先是传来一声嗤笑声,紧接着,张佑年挖苦的声音传来:醒了就别装睡了。 那还是安静的好。沈桂舟想。 待这阵头痛和耳鸣过去,沈桂舟眯开了眼,房间依旧盖着门,但好像亮堂了不少。 两道模糊的身影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好点儿了吗?穿着白色长衣的人俯下身来探了探他的体温,轻吁口气,降下去点了。 是曲医生的声音。 和张佑年认识的一个私人医生。 他眨了眨眼,抿开眼前的那层雾,望向另一道人影张佑年正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看着他。 他怎么会在这。明明之前从没管过他。 沈桂舟拖着身子想起身,却没注意手上打着的点滴,一个晃手差点没把一旁的输液架推倒。 曲随连忙伸手扶正,腾出手来把他按了回去,躺着别动,烧还没退。 张佑年冷哼了声,身子有那么弱吗。 你少说两句。曲随甩了他一眼,低声嘱咐起沈桂舟最近要注意什么来。 还是那些话,沈桂舟三年前就听过了。 他从来都不会不按医嘱行事,破例的总是张佑年,这些话不该对他说,该对张佑年说。但曲随只是尽责罢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曲医生说注意事项里的不能房事,还可以咬着牙加重了几分,朝旁边瞟了瞟。 沈桂舟还是微笑着朝曲随点了点头,忽略一旁冷脸的张佑年。 交代完,曲随看了眼输空的点滴,轻轻撕开沈桂舟手上的胶带,关掉调节器,拔针按压了会。 张佑年看他摁着不动,视线跟着停在沈桂舟手上,脸色有一丝难看,你摁着做什么。 我不摁着就要流血了,曲随无语地扫了他一眼,你下次还是别在这待着了,动一下你就要说一句,之前也没见你来过。 那不是防止他跑了,张佑年不感兴趣,你不清楚他的手段,万一你被他勾勾手,就带着他跑了,我这回上哪找是不是沈桂舟。 沈桂舟抬眸看着张佑年眼底的讥讽,抿嘴不做声。 曲随和张佑年关系并没有多好,但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心底清楚,曲随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 往常曲随帮他看病的时候,顶多趁张佑年不在,沉着脸暗自咒骂两句,又蹙眉顺着他的头发,让他别和张佑年对呛。 可他从来没和张佑年对呛过。 只是张佑年看他不惯而已。 曲随没理张佑年,收拾起东西来。 曲越呢,他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张佑年问。 听见熟悉的名字,沈桂舟一怔,指尖倏地蜷起。 我怎么知道。曲随没好气。 你哥回来,你不去接风? 他不回来最好。 那怎么行,张佑年笑,我还等着他回来,给沈桂舟看病呢。 曲随收拾的动作一滞,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神情苍白的沈桂舟,又扫了眼张佑年,终于没忍住开了口:我看你更需要曲越给你看病。 第34章 – 曲随离开没多久,张佑年也不在这间屋子里待着了,闷得他差点呼吸不过来的空气流通了许多,沈桂舟重新阖上眼眸,额头的温度逐渐降下去,他也终于得以睡了个好觉。 隔天,沈桂舟醒得很早,天刚灰蒙蒙,他便睁开了眼,昨天睡得太久,该补的觉已经给他补完了,尽管他想着一觉睡他个一周一个月,睡死过去最好,就不用看见张佑年这张脸,但他还是醒了。 望着天花板那新得发亮的电灯泡,沈桂舟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抬手揉了揉眼睛,重新眨了眨。 边上的黑点不见了,是新灯泡所以昨晚才会那么亮堂,明明扣着门。 应该是曲随换的吧。 沈桂舟才不信张佑年会那么好心帮他换灯泡。 对了,床上的灰尘他没擦。 沈桂舟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触到了柔软的床单被罩,一时发愣。床也被人打理过了,擦过一遍,还给他换上了被单被罩。 本该是意外的,沈桂舟却一脸苍白。 他没受伤的手上系着条暗红色的绳子,绳子在手腕处连着打了个好几个死结,好似是他睡觉的时候拉扯到了,绳子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材质,没出来什么刺手的线头,甚至摸着软,却还是蹭得他腕上一片通红。 那绳子头系着床头的杆,同样打了好几个死结,但绳子足够长,足以支撑他在这间房间运动。 也只够这间房了。 暗红色的绳子衬得他的手腕白了不少,沈桂舟垂眸沉默地看了许久,收回眼眸,深吸了口气。 张佑年这是铁了心要把他绑在这里了。 三年前,他被张佑年丢进这间独栋小别墅的时候,张佑年还念着他的身体有沈时疏那部分,给他在二楼腾了间光线挺好的房间出来。 尽管在里面的回忆不大好。 但张佑年没怎么限制他的活动,张佑年不在的时候,他整间屋子都能逛,就算是要出去,张佑年也只会睨他一眼,叫人跟着。 张佑年打定了他没有依靠,无处可去,觉得他肯定不会跑。 就算跑了他也能抓回来。 沈桂舟明明记得他恨张佑年的,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恨,那份揪心的焦灼感,至今想起都会在他心上抓挠下血痕来。 可为什么一开始他并没有想逃。 记忆缺失了部分。 但不重要。 或许是什么保护机制吧,想不起来也好,回忆一遍他恶心一遍。 他重新抬眸,试着打量这间房。 窗上遮光的那张纸被人撕开了,外头的光透进来,显得整间房子没那么沉闷压抑。 他扯过长绳,试探着下了床。 腿上蛮厚实地包了层布,曲随给他处理过,沈桂舟走了两步,除了点儿酸涩,总算没那么疼了。 睡满一觉起来,身体也不像昨天要散架似的摇摇欲坠,尽管还是有些沉昏,但也比昨天舒服不少。 时候还早,这间屋子可能就只有他醒着,手被系着绳,他也没地去,只能在屋子里瞎转悠。 房间一角堆了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除去三年前原来就有的那些,剩下的他也很熟悉。 沈桂舟微跛着挪到那些熟悉的杂物前,打发时间地翻了翻 一袋子衣服,是他三年前的衣服,被随意地塞进了袋子里,沈桂舟凭记忆念着看,发觉少了几件。 少了沈时疏曾经穿过的那几件。 一个被粘贴起来的碎花瓶,他当初逃走前一天,撒来砸张佑年的那个,上边还沾了干涸的血迹。 怎么还留着,留着找他赔钱吗。他只剩这条命了,现在这条命也已经被张佑年拿绳子绑在这了。 一对散了的手工项链,好像是曲随怕他无聊,趁来帮他看病,偷偷带来给他消遣的。 是吗? 一阵头痛,沈桂舟捂着头弯下了腰。 模糊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手工项链?没用的桂舟,他不会领情。 你什么意思沈桂舟?你以为你做条项链给我,就能代替他了吗? 那条项链本来就是我做的。他听见自己说。 恶心,项链被一把扯过,本就不坚实的链子被拽开,小珠子落了一地,那我都不要了。 这是什么? 沈桂舟微喘着气,瞳孔震着。 曲随和张佑年都喊着他的名字,是在对他讲。 可他分明没有印象。 那杂物一角放着本本子,封面简约,只在角落写了笔记两个字,好像是他三年前用来记笔记的本子。 或许是因为刚才一弓腰,沈桂舟注意到了这本本子。 他直起身,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靠着墙,翻起那本笔记来。 前几页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大多是专业课上的笔记,记了一堆高数课的东西,顿了三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早就陌生了,翻翻顶多有点印象,若是此刻叫他重新回想,他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来。 这本笔记本陪了他好久,他一直不舍得用,好像是,是当初资助他的人送给他的第一本本子资助他的人就是张佑年的父亲,沈桂舟翻页的手一顿,屏声敛息。 不收这本笔记本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他也不知道。 第35章 苦笑了下,沈桂舟又连着翻了好几页,笔记突然空了,往后好几页也没有东西。 看来没有了。 沈桂舟又翻了页,正准备合上,却忽的看见满页黑水笔。 密密麻麻地写着我恨你。 每个恨字的力度都入木三分般,最边角的那个,甚至划破了书页。 他呼吸一滞,揉搓页边的指尖一顿。 这是他的字。 这是他写的恨。 他抬手抚上那些惹眼的恨字,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来。 这些恨好像不止对着张佑年。 他那个时候难受得要疯了。 恨一睁眼就被张佑年压在床上。 恨沈时疏招惹了张佑年,又把相处的空档留给他。 恨他自己的懦弱,恨他的无能,恨他没有勇气反抗。 沈桂舟颤着手往后翻。 下一页,写满了扭曲的我爱你。 第17章 这条命都不是你的 一整页的我爱你,用着鲜血般的红水笔,写得密密麻麻,笔触间连着丝,却又颤得不行,人字旁一竖下来,扭了不知几百回,宛若九曲回转的山路,层层叠叠地凑在一块,绕了半天,还是被困死在里头。 沈桂舟看得直恶心,昨天下午被送到这里来后,他又发起了烧,烧晕过去,直直睡到今早,什么都没有吃,纪忱给他煮的粥本来就不顶饱,他还没吃个两口,就着急出门,早就消化干净了。 他一干呕,满肚子胃酸往上涌,沈桂舟下意识将本子丢远,捂嘴扶墙,摸索着门框,巍巍颤颤地开门,指尖泛白,艰难起身往外走。 可刚迈出不到半步,手上的绳子一回弹,拉拽着他踉跄后退,连带着没撒手的门一把猛扣回门框,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间别墅里回荡。 出不去。 手上系着绳,他去不了卫生间。 沈桂舟弓腰跪倒在地上,顾不上膝盖嗑着疼,嘴巴捂得死紧,不断干呕,不断回咽,眼眸胡乱地四处瞟着,想找出一处能给他吐的地方来,终于扫到床位边角的地方,放了个套袋垃圾桶。 他扯着床单,狼狈地挪到垃圾桶跟前,佝偻着身子,稀里糊涂地吐了出来,胃仿佛被抽空了空气,疼得痉挛,眼角湿润,挤出了点生理泪水。 可他昨天都没吃多少东西,能吐多少,那垃圾袋里头也只是装了点胃酸溜出的水,那胃酸经过喉咙,刺得沈桂舟一阵咳嗽。 沈桂舟拿手揉着脖颈,没有丝毫缓解。 楼上响起一声关门的闷响,紧接着,还有趿拉拖鞋的声音,踩着下楼梯的声音。 张佑年来了。 但他止不住咳,也压不下声音,只能半睁着眼,咳着将垃圾袋打了个结。 哐当一声,门被大力踹开,声音再次停滞,整间屋子就只剩他咳嗽的声音。 他背对着,看不到门那边的动静,只能感受到那道黑影依旧挡着门外散进来的光,没有离开。 黑影没有讲话,在门口站了会便走了,过了会,又响起一阵拖拉的蹭步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张佑年冷漠的声音落在他头顶:喝。 沈桂舟咳得痉挛,弯着腰侧过脸来,看见身后的地上放着个铁碗盛水,碗边还刻着字大福。 是张佑年之前养的那只阿拉斯加犬的名。 张佑年拿给狗喝水的碗盛水给他喝。 沈桂舟咳着,微抬起眼眸看着张佑年。 张佑年微笑:看我做什么,不用谢我。 谁谢你了。 沈桂舟撑着支起身子,咬牙抬手一扫,铁碗哐哐当当地翻了个滚,水洒了一地,溅起星点水来,蹭上张佑年的脚。 张佑年瞬间黑了脸,睥睨着他,语气薄凉:不喝水,等着咳死是吧。 沈桂舟不理他,撑着床边就要越过他,被张佑年猛地一把拽回推在床上,冷声:咳死你算了。 张佑年重新拿起碗,走了出去。 他倒是想,咳死他算了。 也比被羞辱好。 沈桂舟缩起身子来,扯过被子盖住脸,将咳嗽声闷在被窝里头。 之前也不是没咳过,但没像现在这般咳得这么要命,仿佛把他的空气全都抽离,干枯地剩下麻木的外壳,制成不会说话不会反应的人偶。 这空气跟张佑年一样毒。 拖鞋踩地声又响了,但这次好似不大一样,踩得急促不少,气势汹汹。 张佑年生气了。 沈桂舟没来得及往里躲,便被张佑年抽手拽过,将他抵在墙边,捏着他的下颌,拿着铁碗硬灌水。 温水溜出嘴角,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往下滑,顺过喉结,在钻进那丝绒睡衣前,被张佑年一把抹开。 打算死在我屋子里,恶心我吗。张佑年说,你这条命都不是你的,你没资格死沈桂舟。 蛮横地灌完一碗水,张佑年松开手,空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沈桂舟胸腔,犹如干瘪的气球充上气,沈桂舟活了过来,止不住的咳嗽声终剩了个尾。 做好你该做的,我出钱不是让你来给我添事的,张佑年蹙着眉头,将碗甩到一旁的书桌上,起身拍了拍衣服,说到底,你连大福的碗都不配用,别给脸不要脸。 第36章 沈桂舟笑了。 这话听得还蛮熟悉的,当年张佑年好像也这么对大福说过,说它作为一只狗,怎么配用人的碗喝水吃饭。 他来之前,大福就在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被挖去了单边,空着个窟窿,看着吓人。 沈桂舟曾在照片上看过大福原来的模样,漂亮的异色瞳炯炯有神,威风飒飒,一身靓丽的黑白间色毛发。 可待他再看那时的大福,早已老年垂暮,耳朵疲倦地耷拉在两旁,常常松散地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没半点精神,仿佛下一秒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问过司机,为什么大福没了一半眼睛,司机嘴巴抿成条白线,半晌才出声:好几年前被挖掉的,佑年哭了好久。 为什么会被挖掉。沈桂舟追问。 因为异瞳,司机紧张地通过后视镜瞟了眼他,咕哝道,他们觉得,异瞳不祥。 沈桂舟还想问,却被司机岔开话题去,后来张佑年上了车,他也就闭嘴沉默了。 张佑年对大福可谓是又爱又恨,他在的期间,从来不见张佑年对大福软声软气过,总是摆着副厌弃脸,让大福离他远些。 某种程度上,他倒是和大福一样,被张佑年冷言冷语地对待。 只不过大福没了只眼听不懂话,他哑了喉咙摔坏腿,而且听得懂。 他的确活得不如一只狗。 只是。 大福听不懂,少了分心凉。 可他听得懂。 还不如当一只狗。 – 张佑年扫过边上的杂物,问他:看过了吗? 沈桂舟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沉默地看着他。 张佑年似乎也没打算等他反应,径直走向房间那一角,从一堆杂物里抽出本本子来。 沈桂舟眯起眼奋力辨认,这本本子似乎比他刚刚拿的那本小不少,像他小时候的语文书那般大,上边好像还写着字,倒是同刚刚那本一样简约。 日记本。 等等,日记本。 沈桂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忆起那件寄来的快递来。 那叠a4纸只是复印件,原件在这里。 那本日记本周边一圈的纸泛着黄,有些页脚还卷了边,徒留好几道锋利的指甲划痕,这里缺点边那里缺点角,他当初越写到后边越没力气写,半年的量也就堪堪占了日记本不到五分之一,可就是这五分之一,几乎没一张页边是整齐的。 他恨透了。 边写边用指甲在当页边上划扯着边,划过后又放进齿列顶,啃着,咬着,扯着,吞进满嘴苦涩,另一只手拽着页边,纸张皱起,总会被他拽下来一角。 他本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在家里被忽视,被压榨,他一声不吭,在学校老师同学也都乐意和他来往,他听得最多的话就是:桂舟,你脾气真好。 可他心知肚明,这哪是脾气好,狗急跳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他就像只被抽走名为气愤情绪的兔子,有人对他好,他会加倍还回去,对他不好,他也不恼,顶多下次绕着走。 凶点儿的兔子遇到天敌也会挣扎着咬上一口,可他这只窝囊兔子,只会缩着头,躲都躲不好,轻而易举地露出脆弱脖颈,被一口咬着要害叼走。 直到待到实在受不了了,他才会咬着指甲盖,抖着手撕下一点一点的纸张来,无能为力。 风从杂物间的缝溜进来,吹翻被张佑年扔在他跟前的日记,日记本扑棱着往后皱巴巴翻页,发出难听的沙沙声。 1月29日,阴。 我好难受。 1月30日,阝 1月31日,阴。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 曲医生来了。 哦,好像不是曲医生,是曲医生的哥哥。 也是曲医生,但是是心理医生。 他一直问我从前的事。 我没回答。 2月2日,阴。 曲医生来了。 曲医生走了。 大福今天不搭理我了。 2月3日,阴。 曲医生的哥哥又来了。 又问起之前的事情来。 他总是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多重人格。 问我 2月5日,阴。 疯子。 沈桂舟别过眼去,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疯狂搅动着,拉扯着他,拽着他不断向下沉。 那半年的天气,大部分都是大晴天,但他的眼前总是蒙着一层看不见路的迷雾,他看到的天气是阴天。 每一天都是。 每一秒都是。 离开这之前,他藏得很好,没让这本日记本被发现过,张佑年不会想翻他的东西,于是他便把东西放在那袋衣服里。 可他忘了,沈时疏出现的时候,穿的也是他的衣服,张佑年怎么会不记得,张佑年会去翻的。 他跑得匆忙,趁张佑年去医院看额角的伤口,又为了避开张佑年的眼线,忙急忙慌地收拾东西跳下了楼,摔坏了腿 落下了这本写满压抑的笔记本。 或许是故意的,他以为自己终于逃离了,终于开启新生活了,过去的每分每秒他都不想忆起,就同带不走的衣服一起埋在这间别墅里头好了。 他太天真了,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第37章 日记里倒是没透露出什么消息来,但提过沈时疏,提过沈时疏救了他,提过他对不起沈时疏。 张佑年三年前就问过他不止一遍,想找出沈时疏出现的原因来,留下来的日记又将问题翻起来了。 张佑年又要逼问他了。 虽然没有日记,张佑年也会记得。 没写完的那里,2月3号,曲越问过你原因,张佑年抬了抬下巴,示意,所以,沈时疏出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沈桂舟抿唇,手紧张地攥着被单。 他想说。 可纪忱告诉他,不要轻易去回忆,想起来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比如,沈时疏会重新出现。 他只要重新想起,就能解脱。 但他不想和张佑年说。 第18章 不和你计较 死一般的沉寂。 沈桂舟手腕上系着绳,另一只手收紧攥着,指甲将包裹着纱布的手掌心握得生疼。 张佑年也不着急,从书桌前拖了张椅子来,翘起二郎腿在床前坐下。 手刚上完药,别又折腾流血了,张佑年视线落在他紧攥的手上,抬手扯了扯绑在他手腕上的绳子,不说? 沈桂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他不说,也不想回忆。 至少现在不想。 如果我说,只要你肯说,我就帮你解开绳子呢。张佑年说着,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椅子很新,没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和他那间租屋的椅子不一样。 沈桂舟轻抬眼眸,用丁点余光瞟着张佑年。 张佑年这时应该会攥着绳子,让他过去,然后威胁他才对,可张佑年此时整个人像突然闲散下来一样,不疾不徐,甚至没睡饱,靠着椅背重新阖上了眼。 但沈桂舟清楚,只是因为他现在跑不掉而已。 他被重新抓了回来,关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没有人找得到他,手机删了相关的东西,连原来的电话卡也被张佑年拿走了,换了张新卡,联系人页面只有张佑年的电话,往下空空如也。 他在这,所以张佑年有时间和他耗着,人都抓回来了,见到沈时疏只是早晚的事。 沈桂舟的眼眸落在张佑年脸上,外头院子种了树,风呼呼吹,叶子也跟着摆,那阳光透好几层树叶,钻着缝透过窗落了一角来,扫在张佑年脸上,将他眼睛上边的眼睫尾染得金黄,还有些亮。 这张脸是好看的。 三年前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他就觉得是好看的。 后来张佑年张口和他说话,他也觉得声音是好听的,若是知道他觉得好听的声音,会足足在他耳边响他个半年,萦绕在他梦里三年多,他当初一定转身就走,捂着耳朵也不要听张佑年说话。 沈桂舟眼睫微颤。 听张佑年说话,他的心总像被攥住一般。 明明那时是他先喜欢上的,他只是没有勇气搭话,再醒来时,天旋地转,他成了偷窃的那个。 只不过,都不重要了,那时候什么心情,早就被层层苦涩覆满,徒留一层麻木。 好看吗? 沈桂舟回神,发现张佑年正微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看,错愕地别开眼去。 真不说。仿佛下最后通牒一般,张佑年的声音沉了不少。 沈桂舟垂着眼瞅了瞅放在桌上的手机,抬手比划:手机。 什么?张佑年没懂。 沈桂舟只好放弃,抬手指了指嘴巴。 哦。张佑年拿起手机起身递给了他。 沈桂舟睁着眼看着眼前的手机,神情恍惚,迟迟没有伸手接。 连手机都是递过来的,张佑年刚刚还摁着让他喝水,怎么突然收了动作。 不习惯?张佑年看出他在想什么,冷着笑了声,懒洋洋开口,我昨晚梦见沈时疏了,心情不错,不和你计较。 哦。 沈桂舟垂眸接过手机,不再看他。 张佑年打着哈欠坐了回去,继续刚刚的问题:所以呢,多重人格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 他记得纪忱说过的话,在那间咨询室房间里,偌大的落地窗透着阳光,直直地照进他眼睛里,纪忱轻声细语:不要回想。 他也想不起来。 沈时疏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他不知道,他好像用手掬一捧不属于自己的沙,边走着,沙子像流水般源源不断沿着掌间的缝往下落,走着,落着,等他回过神来,那一捧沙只剩零星几点,却硌得慌,还引来了讨债的人,说这捧沙该是他的,你怎么把它全撒光了,要他偿还。 他说,不是他撒的,他回过神来就成这样了。 讨债人眼睛一眯,紧盯着他:你骗我。 我没有印象了。沈桂舟打字,每回摁下转文字按钮时,心总是抽一下。他没见过沈时疏,却听过他说话,沈时疏喊他的名字也是这副声音,清清冷冷,带着点疏离,却又好听。 可再好听他都不想听。 张佑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半晌,他手一摊,宣告和谈失败,一起身,打着哈欠出了门。 第38章 临了还撇下一句:你现在不说,那就等曲越来,你总会说的。 门扣上,沈桂舟心又跟着抽一下。 – 日记本被沈桂舟丢回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里,刚才咳那一阵给他咳得够呛,五脏六腑仿佛都快呕出来了,于是他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 有人敲门,外面的门好像开了,熟悉的声音传来,碎碎叨叨:给你小子买合心的菜真不容易。钥匙的哐当声,嘭的一下,拍在进门的大理石台上,沈桂舟记得那台子,不腻的白掺着深浅交杂的灰色网纹,看起来就很高档。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手里攥着条项链没站稳,链子划过那大花白台子,声音长长的一道,眼前的门轰然关上,张佑年说:意大利进口大理石,你要是觉得你赔得起,你可以再用力点划。 钥匙也很锋利,张佑年该生气了。 意外的,传来两声饱含歉意笑,张佑年说:芳姨,辛苦辛苦。 下次想吃什么早点说,我都买完了才说。 声音模糊起来了。 沈桂舟依旧躺着,脸上温温热热的,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淌过,他的嘴角颤着,往上扬了点。 张佑年只会对他生气。 项链和钥匙说不准哪个更锋利,划过大理石台的声音一样的刺耳难听,但张佑年只会对他生气,冷笑着警告他你赔不起。 张佑年压根就不在意他赔不赔得起,坏了他再换一个新的就是,往常芳姨来煮饭,不小心打碎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碗盘,不小心煮坏了新买的锅,张佑年总是笑得一脸无所谓安慰芳姨:没事,再买就行。 他只是想暗戳戳刺他,只是因为他夺走了沈时疏的意识,沈时疏的身体,张佑年说他赔不起,不止是在说他赔不起大理石台,更是在说他赔不起被他搞消失的沈时疏,就算他认命地将这条命都交给张佑年了,可在张佑年看来,依旧远远不够。 只要不是沈时疏,什么都是虚的。 芳姨还在念叨:不要太挑食了,上回还吃这回就不吃了。 哎哎哎,知道知道,记得收好钥匙姨。 钥匙又被撒起,哐当哐当地晃了晃,咚的一下放了回去。 刚刚还是嘭的一声,这下成咚的一下了,难道敲到大理石空心的地方了,看来这大理石质量也不怎样,张佑年买到假货了。 沈桂舟哼哼地笑了两声,幸灾乐祸。 就放着吧,一会儿的事,我先煮,吃完好早点送你去。 我不急,补习班还有好一会儿才上课。 不急就坐着看看书,对了,去叫沈二起床了,他该去打工了,叫他收拾快点,别又迟到被扣钱。 哦,他该打工了。 什么打工。 木门被敲响,敲出了股摇摇欲坠的劲来,带着紧扣的门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沈二,该起床了,你起床了没? 没起。没睡够。 沈桂舟依旧闭着眼。 门唱着难听的嘶哑声,在原地转了小半周,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传来,很不好听,仿佛磨过沙砾一般,他很不喜欢这个声音。 肩膀覆上只手,将他推了推,醒醒,别装睡了,快一点半了,你两点要打工。 他饿死了,他不想睁眼。 沈桂舟依旧装死般闭着眼,充耳不闻。 沈二。声音无奈地又喊了一声。 拖鞋拖远,妈,他不起。 愤懑的脚步声传来,沈桂舟僵住了身子,将眼睛微睁了条缝来,王婉正气呼呼地撸起袖子朝他走来,手上还拿着滴油的铲子。一个猛拽,他从床上摔了下来。 起不起,又打算白干吗?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去店里还要半小时,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连珠炮似的,好吵。 我没力气。 没力气也得去,这是上班。 我还是学生。 学生怎么了,学生就可以随随便便放人鸽子吗? 沈桂舟挑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着床,情绪恹恹,我没吃饭,饿。 早回来干嘛了?一回来就睡觉,现在喊饿了,跟个讨债似的,我就活该得煮饭给你吃? 李旭站在旁边不做声,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苍蝇,只用眼神就把他碾到了地底。 沈桂舟依旧不动,王婉还想多骂两句,忽然嗅到股烧焦味,忙急忙慌地跑回连着客厅的厨房。 李旭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饿了吗? 沈桂舟不回答。 李旭拐了出去,端了什么又回来,扔在他跟前,道:早上吃剩的馒头,你将就。 馒头被啃了口,李旭吃东西很挑,吃包子只喜欢带馅儿的,馒头总是啃一口再丢给他。 不吃? 沈桂舟想骂他一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真不吃? 哐当一声,铁盘碰着桌子的声音,沈桂舟一心悸,惺忪地睁了眼。 第39章 张佑年站在床前,垂眸看着他。 一旁桌上,用大福吃饭的碗盛了饭,散漫的丢着。 醒了?张佑年说,醒了就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 冬至快乐~ 第19章 爱吃不吃 房间亮堂了许多,不再是那副灰蒙蒙的模样,外头清晨的雾气早就散尽了,阳光没有遮挡地往里透,落下一层金黄,铺在暖和的厚被子上。 他好像睡了好久。 沈桂舟没有搭理张佑年,抬着眼皮在房间里打转,四处找起时钟来。 房间很安静,时钟上的秒针一秒一秒走,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并没有听见,只有张佑年和他微微的呼吸声。 找什么?张佑年出声,别找了,先吃饭。 沈桂舟将脸朝张佑年扭了小幅度,余光落在张佑年看着他的脸上,又移到那木桌子上的铁碗,轻眨了下眼睫,松散搭在被窝上的指尖倏地攥起棉被。 张佑年想看他什么反应。 是想看他作为沈桂舟难受,还是看他作为沈时疏沈时疏这时候会怎么做,他想不出来,因为张佑年不会这么对沈时疏。 张佑年似乎也不着急,双手环胸就这么靠在门边看着他,跟突击考试似的,等着他反应。 你想要我什么反应。沈桂舟拿起手机打字,冷清的声音伴着略微有点起伏的调子,和这句询问的句子属实不符,沈时疏大概也不会这么问。 什么反应?你说呢。 你要是真能当沈时疏也没那么多事了,张佑年冷笑了声,爱吃不吃。 似乎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张佑年睨了他一眼,沉着脸转身离开,再听到动静,是门口的大门再次扣上,张佑年走了。 沈桂舟还坐着。 他是不是得表现得难受一些,他的日子才能更好受些,张佑年把他关在这里,不就是想看他难受,逼他把沈时疏换回来。 他一时有些哑然,明明今天张佑年说话和昨天一样难听,他却好像没什么触动了。 记忆果然是种恐怖的东西。 逃了三年,他明明将三年前的种种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有得去花店上班了和得带点东西给他们,光是想想就觉得日子平静得舒服,可就只是被张佑年抓回来没几天,三年前的记忆就重新涌了回来,那份无处发泄抓心挠肝的隐忍瞬间盈满了他的心脏,修正带似的覆过这三年的所有美好回忆。还是个抠不开的修正带。 他好像没有逃成功,已经忍受了三年一样,突然对张佑年的刁难习以为常,除了偶尔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时候,还是会疼几下,他又很快回到三年前的状态。 三年前他就和张佑年说过了,不是他不想换,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换,他才是那个主人格,沈时疏出不出来取决于沈时疏要不要出来。 但张佑年不信,眼神狠戾地掐着他的脖子,说他是个骗子,要他立马把沈时疏换出来,又忽的松开手,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他把身体主控权让出来,求他不要阻挠他们。 次数多了,沈桂舟也不解释了,毕竟在张佑年眼里,他说什么话都是假的,他就是想博取同情,然后彻底取代沈时疏的位置。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久到洒进来的阳光从棉被爬到木地板上,张牙舞爪地投着树影,久到他肚子都有些咕哝犯饿了,沈桂舟低垂的眼眸才终于动了动,落在一旁的铁碗上。 碗里盛了饭,上面盖着不少菜糖醋里脊、油焖大虾、清炒白菜密密麻麻盖了一层,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生怕他吃不饱似的。 沈桂舟却看着这够大的铁碗笑出了声。 这些菜都是他爱吃的,好巧不巧,也都是沈时疏爱吃的,他没说过自己爱吃什么菜,张佑年知道的是沈时疏爱吃这些菜。 曲越告诉张佑年:主人格和副人格很多东西都有很大区别,最明显的一点性格,沈桂舟和沈时疏的性格差有多大不用我提醒你吧,时疏爱吃这些菜,极有可能代表沈桂舟讨厌吃这些。 或许是每次吃饭都吃得一脸焖苦瓜像,张佑年可能真的觉得他讨厌吃这些菜,让芳姨煮得更勤了些,殊不知,他只是厌恶这密不透风的牢笼而已。 一丝烦躁在心头游走而过,沈桂舟沉下眼眸,忽然抬起手,作势就要把碗往地上扫,却又在触及碗的那一刹那停了手。 铁碗的冰凉渗透过他的指腹,漫上他的感官,一阵沙沙声传来,紧接着是踏过楼梯的声音,沈桂舟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张佑年还没有走吗? 声音踩着拖鞋朝这间房间走来,细长的影子逐渐盖住房间前地板上的光,沈桂舟紧张地屏息。 桂舟啊,吃饭没?芳姨探出身子来,问他,在看到桌上的碗时怔愣了下。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沈桂舟松了口气,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打字:我不饿,谢谢芳姨。 哎哟,芳姨轻呼了声,将手中的拖把靠在墙边,踩着碎步走了进来,他怎么拿这个碗给你盛,等等哈,姨去给你换个碗。 第40章 要是让张佑年知道了,怕是又要刁难他了。沈桂舟连忙拉住芳姨,摇了摇头打字:没事姨,我不饿,就这么放着吧。 什么不饿,人是铁饭是钢,你又没吃早饭怎么会不饿呢,芳姨拿起铁碗往外走,一边还碎碎念着,他这小子也真是,都说了我来盛,非要逞这个强,碗都拿错了。 沈桂舟失笑。 芳姨怎么可能不清楚,芳姨对他们间的事早就猜到不少了,总是变着法子给他喘口气,在张佑年眼皮底下给他开小灶,更别说他现在手腕上还系着条绳,有眼会猜都知道是个什么事。 若不考虑他的经历,张佑年还算是蛮好合作的主,大部分时候说话都和声和气,看他和司机芳姨相处就很明显了。 他曾经想过好几回,为什么张佑年和他们说话能这么平静,一同他讲话的时候就疯狂甩刺,为什么张佑年就不能静下心来听他讲话,好好听他解释,他愿意配合的,就算要让副人格吞掉主人格,他也无所谓。 但就像副人格永远无法吞噬主人格一样,张佑年也永远不会相信他的话。 芳姨端来了碗饭、一盘菜和汤,放在桌上,将汤勺筷子递给他道:吃吧,姨去继续打扫了。 沈桂舟接过,明明说不了话,喉咙却好像哽了什么东西一样,连带着眼眶都有些热腾。 谢谢芳姨。他打字,他只能打字,尽管沈时疏冰冷的声音表达不出万分之一他的感谢,他只是一遍一遍地按下文字转语音。 哎,芳姨笑着应了声,又收了笑落寞,揉了揉他的头发,里面的菜是我重新从锅里盛的,新的,快吃吧,啊。说完便转身重新拿起拖把走出了房间。 好似太久没好好吃顿饭,又或是这瓷勺掂着有几分重量,握在手里太过有实感,沈桂舟连着勺了几下都没勺上饭来,又手忙脚乱地拿着筷子夹菜,半天没吃上口饭菜。 忙活了半天,沈桂舟终于夹起了一筷子清炒白菜闷进嘴里,还没嚼两下,肚子还没接收到进食的信息,沈桂舟突然将口中的菜往外吐,干咳了起来。 瓷勺一脱手哐当往下坠,在地上打出玻璃花来,瓷片碎了一地,芳姨连忙扔下手里的拖把跑了回来,顺着他的背焦急: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沈桂舟只是皱着眉头咳着,抽空瞄了眼那道清炒白菜边缘别着块剪得细小的红块。是辣椒,菜里面下了辣椒。 可他喉咙这副样子根本吃不了辣。 早上刚咳过一遍喉咙还没全缓过来,沈桂舟只觉得每咳一下,喉咙就抽丝般地疼,仿佛有个人,拿着锯子守在喉咙边,他咳一下,那个人就锯一下,疼得他冷汗涔涔。 芳姨赶忙拿起手边的那碗汤递给他,呛到了是不,吃饭不要急桂舟,喝口汤,喝口汤压一压。 沈桂舟摆手。 菜里都下了辣椒,他很难不想汤里面也有,早上刚咳过,张佑年也知道他喉咙声带撕裂了,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我去给你倒杯温水来。芳姨说着,三两步跑了出去。 喉咙还在疼,沈桂舟干咳着弯下了腰,抬手捂着嘴,猛的一咳,颤着移开来,掌心躺着几条细密的血丝。 他又咳出血来了。 水来了。芳姨端着杯温水回来,沈桂舟忙将掌心一收,咳着接过水来喝了几口,又别过脸去,埋着脸轻咳。 尽管是温水,流过喉咙还是会疼,但也好过放任他咳着不管。 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咳起来了。芳姨蹙着眉,抬手给他顺着背咕哝着。 沈桂舟摇头。 感受到喉咙的刺痛感逐渐平息了些,沈桂舟抿开紧闭的眼睛,抽纸将手掌心的血丝不着痕迹地擦掉,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手机打字:菜里下了辣椒吗? 是啊,佑年说你口味变了,喜欢吃辣,要我多下点。芳姨话尾猛地一收,脸色一变,顺背的手也跟着一顿。 沈桂舟垂下眼睫,兀自笑了下。 你看,他没猜错,就是张佑年让下的。 第20章 识相点 喉咙还是有些刺挠地疼,沈桂舟没忍住又轻咳了声,血丝染上手中的纸巾,被芳姨一把抓住。 哎哟哎哟,怎么啦这是? 没事姨。但他也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掩饰了。 你不能吃辣椒吗? 是。 芳姨懊恼地抓了抓满头微卷的栗棕色头发。问出话来那一瞬间她就想起来了,三年前见着这小孩时他还能说话,现在却发不了声音,肯定是喉咙出了问题。 抱歉啊桂舟,是姨没反应过来。 不是的。真要算也是张佑年故意的。 去厕所吗?顺便处理处理脸上的胡茬。芳姨说着,打开木桌柜子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绑在他手上的那条深红色绳子。 给沈桂舟看得目瞪口呆,没来得及制止就生生看着绳子在他手上断开。 姨,不用剪。他的手颤着,好似期待又不期待。 没事,姨来说,本来就是姨干的,去吧,去厕所理一理,芳姨拍了拍他的肩,一把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塞给了他什么,对了,你的喉咙平时吃什么药,用不用姨帮你买? 第41章 不用,谢谢姨。买了花的也是张佑年的钱。 而且他的喉咙早就治不了了。 – 走出房间一刹那,胸腔里好似瞬间充满了新鲜的空气,每迈一步,步子都有些发软,仿佛踩在并不坚实的棉花地板上,下一秒就要踩空了。 一楼就有间客用卫生间,其实离他那间房间也不远,出门往左拐,穿过餐厅桌子,走出没几步便到了。 沈桂舟站在门前,依旧没有实感。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绳子磨出来的红痕,手心一捻,才发觉芳姨给他塞了袋洗漱用品来是袋本就放在木桌旁柜子里的洗漱用品。 他翻了翻,牙刷牙膏,漱口杯,洗脸巾,剃须刀甚至还有洗面奶和牙线。 张佑年怎么会给他准备这些东西。沈桂舟纳闷,方才芳姨拿得顺手,难道是芳姨准备的? 可芳姨准备也得有张佑年的意思。 算了。沈桂舟收了视线。 绳子都断了,不洗漱就白费芳姨好意了。 他的手攀上冰冷的把手,还没往下摁,便听见咔哒一声,沈桂舟白着脸回了头。 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了,是张佑年回来了?可张佑年这时候应该在公司才对。 桂舟,你在不?司机的声音,沈桂舟拿起手机。 我在。 来,拿着。司机递来一大袋子。 这是什么? 佑年给你买的衣服,托我去拿。 沈桂舟愣愣地接过。 你要洗漱?一楼的卫生间和二楼不大一样,你要不要去二楼。 不用了,谢谢赵叔。 佑年交代我,你要是出来了顺便让你洗个澡,赵叔打开沈桂舟手里的袋子,从里头掏出一整套新的睡衣和内裤来,还夹了套保暖内搭,这套可以不,让柜台洗过了,放心。 沈桂舟点头。 赵叔错身,拧开了卫生间门,拉着他走进去,和他讲了这间卫生间里的东西该怎么用,沈桂舟手攀着岩板洗漱台,听得晕乎。 会用了吗?赵叔关掉照念的手机屏,问他。 应该懂了。 没关系,不懂我把照片发你。刚刚照着念功能的照片。 张佑年给赵叔和芳姨在别墅一楼腾了两间房出来,他们偶尔也会来住,但到底是住得不自在,何况他们自己也有住所,很少在这间别墅里待着,张佑年这卫生间功能太多,每来一次他们总得看着手机重新看一遍张佑年给他们的使用指南。 他从前住在二楼,用的二楼卫生间,那间卫生间小了些,也没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偶尔被张佑年关到一楼杂物间,他也没力气挣扎着去卫生间给自己处理了,所以他很少用这一间卫生间。 谢谢赵叔。他打字。 那你洗漱吧,赵叔看着他,欲言又止,酝酿了半天还是开了口,你的声音比手机的好听。 光标闪动,没打出半个字来。 沈桂舟没有回答,朝赵叔扯起嘴角笑了笑。 – 花洒的新功能他实在研究不懂,上边一堆旋钮,他随手摁一个,那滋出来的水压对着脸,冲得他眼睛生疼好像是什么喷枪。沈桂舟后来对着那照片念着。 连着旋着按着,时不时被水龙头冲出来的水冲了满脚,又被头顶的花洒洒了一头冷水,冻得他连打喷嚏,最后才调到可拆卸花洒上,只不过水温烫得仿佛要给他煮熟了般,冰火两重天。 沈桂舟只好蹲远了些,将就着洗了清理了,起身准备关花洒时蹭到旋钮,水温顿时降了下来。 喔,按钮在这。 沈桂舟看着烫熟般发红的皮肤,轻轻吹了吹,套上新睡衣,拿着剃须刀整理了冒得杂乱的胡茬,漱了口洗了脸,总算有了半分精气神。 被芳姨盯着扒下几口不辣的饭菜后,沈桂舟拉着赵叔问张佑年什么时候回来。 张总病倒了,公司乱成一团,佑年现在挺忙的,按往常可能得近凌晨才给我发消息让我去接他。 都这么忙了还有闲心跑大老远来花店堵他,还能大晚上跑来他的租屋,沈桂舟哑然。 不过不管怎样,张佑年回来得晚,他就有时间再多喘口气。 他推开客厅连着露台的落地窗门,走到露台的楼梯边探出头去,习惯性地找着花园角落里的那副木桌椅,没费多少劲就看见了还放在那片满墙木香花前。 和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这个位置平时是给来修理花园的园丁休息的地方,他不想见张佑年的时候,就会跑到这个地方来坐着,一待就是一整天。 沈桂舟走近打量着,还是有些不一样。 比如,那后边墙上的木香花长势更旺盛了,比如,那木桌子上放了个细长的陶瓷杯,里面插着鲜花点缀,比如,那木桌子上面支棱起了边柱伞,挡住了不少阳光。 一看就不是张佑年的手笔。 张佑年花粉过敏,所以交代园丁,在离别墅屋子稍远点的地方再种花,从客厅落地窗望出去倒是一片繁花似锦,好看得很,但张佑年从来没走进去过。 第42章 沈桂舟拖着沉重的木椅坐下,得空好好看看这栋别墅。 别墅很大,占地他估摸着得有近千平,大体看着和他印象里的没几分差别,铝合金花园大门,金石材干挂外地面,推门进户往里走些,就能看见挑空的客厅。 杂物间的门正对着二楼的栏杆,那时候杂物间还不是这副样子,没有床,张佑年只是在里面简单地扔了张刺人的草席,甚至连厚被子都没有,只有一张薄得不行的床单。 里面一圈杂物,他总是迷迷糊糊地眯眼抬头,冻得不行的晚间温度麻痹了他的指尖,草席还是一样扎,张佑年总是站在二楼栏杆处,扭着扣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转身走进房间关上门。 嘭的一声,连带着他的眼皮往下坠。 沈桂舟微沉了沉眼眸,收回往里望的目光,掏出手机打开了应用商店。 搜索栏里光标闪着,沈桂舟却好像在神游,盯着那闪动的光标出神。 方才顾着收拾自己,如今歇下来了,满脑子疑问好似被晃过的汽水,扑腾扑腾地往外冒着泡,疯狂溢出。 张佑年让芳姨在那间杂物间里放了洗漱用品。 张佑年让赵叔顺道去柜台拿给他买的一大袋子衣服。 张佑年告诉赵叔如果他出来了就顺便让他洗个澡。 就好像张佑年料到他会出来一样。 好像也不是。屏幕暗了下去,沈桂舟用指腹又点了下搜索栏。 张佑年说如果,只是张佑年准备了两种应对方法。 倒是高估他了。 他清楚他什么性子,如果不是芳姨被他一咳嗽吓得匆忙翻找出剪刀来剪断那绳子,他可能只会在床上躺着,咬着指甲撕着嘴唇起的皮,认命地闭上眼。 就算他翻出剪刀来,他也会担心激怒张佑年,当做没看见离开。 他太懦弱了。 就像张佑年说他的一样,像沈时疏劝他的一样。 张佑年说:沈时疏敢想什么就敢做什么,你倒是什么都不敢做,就等着沈时疏帮你做呢。 沈时疏说:没关系,我帮你挡着,你不敢做的事情我来。 他就像个生活不如意的小丑,懦弱得什么都不敢做,沈时疏出现了,帮了他解决好多问题,他却转而恨起沈时疏来,转移矛盾似的觉得都是因为沈时疏,他才会落得这番境地。 纪忱问过他:你想好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点头。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变得果断勇敢一般。 殊不知,沈时疏的那份果断勇敢从来都不是他的东西,他只有懦弱和逆来顺受,就像偷吃苹果的亚当,偷来的东西终归不会是他的,苹果核卡在他的喉间,成了偷窃的罪证。 – 发愣了半天,沈桂舟在搜索框输入了之前下载过的找工作软件,登录时头脑一热,输了原来的账号,按下接收验证码时他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机被张佑年拿走了。 敛声屏息地盯着手机半天,他没有收到任何一条消息,无论是责备他的信息,亦或是猛弹出的电话,手机安静得仿佛他什么都没做。 看来张佑年真的很忙,或者他已经把手机拿去调试了,看不到那条验证码。 沈桂舟轻吁口气,把弄半天,又是搜索又是在设置里四处找,终于知道了这台手机的号码什么号码无所谓,只要绑定上他的信息就好。 虽然张佑年大概率不会同意他出去,但他还是想试一试,若真收到了面试邀请,按张佑年偶尔正常的性子,该会让他去的吧。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填过一回,隔得不久,沈桂舟还记得,三两下就绑定完。 毕竟他连大学都没毕业,也没什么好填的,唯一经历就是这三年里在柏蓝花店里打过工。 他几乎什么都不会,大学学的东西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拿不出手来找工作就算找,没有学历,也不会有公司相信他读过大学。 所以他也只是找了花店和体力活的工作,再次海投了一片出去,锁起屏,朝花园放远了眼。 天气暖起来了,他没穿张佑年给他买的风衣和保暖内衣都不觉得冷,又或许是正值下午,烈日当头,外头的风也暖暖的很舒服,吹着摇了花园里种了一片的花草。 花。像是触到什么关键词一样,沈桂舟从椅子上腾了起来,摸出了手机。 阿雅怎么样了,大藤是不是在担心他,纪忱呢,纪忱还在生他的气吗? 大藤的手机号码他记得,纪忱的刚换,他没记下来,但他知道纪忱在社交平台上有个账号,他可以私信。 沈桂舟坐回椅子上,在应用商店搜出叫围脖的社交软件来,又默念着背出大藤的手机号,写了条消息:阿雅怎么样了。 光标移到最前,他犹豫着要不要自我介绍。 要不就当一个关注的花店顾客好了,大藤问起他是谁,就糊弄过去他还是不想让大藤担心他。 没再多打一个字,沈桂舟摁下了发送键,恰巧围脖下载好了安装包弹了出来,询问是否继续下载,争分夺秒似的,他连忙按下确定。 手机的确是好手机,灵敏极了,他曾见过很多人拿着这个牌子的手机来花店买花,大藤也和阿雅打趣过:什么时候给你买一台14,你把你这台退给我。 第43章 阿雅怪嗔:手机还好好的换什么,我看你就是自己想换了,想换自己买去。 沈桂舟当初没听明白,还以为大藤要给阿雅一下子买14台手机,被两人笑着说没见识。 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沈桂舟哼哼笑了两声,无奈地盯着那逐渐亮起的图标。 他一个大学没毕业的花店打工仔要什么见识。 网速不慢,围脖三两下就下载完了,沈桂舟在搜索框输下纪忱的名,很快就找到了纪忱的账号。 他点开私信,打下:纪忱, 页面突然一黑,绿色的通话键闪动着,上边写着张佑年三个大字。 这是看到方才的短信了吗。 沈桂舟心里一咯噔,颤着手按下了接通。 沈桂舟,你想找工作我让你过过瘾,你还蹬鼻子上脸,给纪忱发消息。张佑年冷声。 他怎么知道。沈桂舟脸色一白。 怪不得丢纸条时那么豪爽,原来有后手。识相点,别让我再分心来警告你。 电话挂断,徒留沈桂舟滞在原地错愕。 张佑年监视他,他在手机上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见。 第21章 你果然不会成为他 仿若拿着块烫手山芋,沈桂舟没犹豫半秒就将手机扔在了木桌上,起身警惕地四处张望没看见监控。 三年前这间别墅里头就没有监控。 曲越来给他看病的时候,总是拱火:张佑年,你不装监控,不怕沈桂舟跑了吗? 他敢跑试试,看谁跑得过谁。 这可说不准,万一呢。 看你的病,张佑年不爽,有这个心思担心我的事,不如多盯着你那小麻雀儿,脸上这块淤青可不好看。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打我,说明我拉扯着他的情绪,曲越微笑,我才不像你一样恋爱脑。 重新回想起来,沈桂舟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比起笑里藏刀的曲越,张佑年算是好懂多了,至少不爽他,张佑年会直说。 曲越总是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温声温语对他说:让沈时疏出来好吗? 比起张佑年发疯似的坚持己见,曲越总是清醒地反驳他所有的解释应该说是,歪曲他所有的解释。 沈桂舟打了个寒颤。 三年前曲越初出茅庐,刚刚捡起心理咨询的工作,就被张佑年拉着来给他看病,他嘴捂得紧,没漏出什么来。三年不见,沈桂舟真的不想见他,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再见一次,他心底有些什么东西就该被翻出来了,尽管他不喜欢曲越,不信任曲越。 叩叩两声,沈桂舟回头,看见曲随正站在落地窗边探着身子看他,出来晒太阳了? 沈桂舟点头。 曲随拿着医药箱走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 沈桂舟瞥了眼木桌上那被监视着的手机,再厌恶也得拿起来。 好多了。 你的手 解开了。沈桂舟想了想,又打字补上句,暂时。 曲随笑了两声,拉开椅子在他边上坐下,还算他有点心。 沈桂舟摇了摇头。 不是张佑年解的。 他想打字,又想起手机被监视着,打了不是后,匆匆忙忙删掉。 怎么了?曲随看见了他的动作。 沈桂舟指了指他的手机,曲随了然地递过来。 不是张佑年解的。沈桂舟打字。 他监视你的手机?曲随冷声。 沈桂舟又点头。 真是一个比一个过分。曲随暗骂了声,习惯性地从口袋摸出烟来,都快掏出来了才反应过来,沈桂舟喉咙不好,又把烟塞了回去,拿出根棒棒糖来塞进嘴里,还拿了根递给沈桂舟。 吃点甜的。 沈桂舟摆着谢谢的口型接过。 有什么东西想让我给你带吗? 你能,沈桂舟咽了口唾沫,打字,你能帮我看看阿雅的情况吗? 曲随父亲是湛州市一家三甲医院的院长,不是阿雅待的那一所医院,曲随也在那边上班,提要求让曲随帮忙看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他现在只想知道阿雅怎么样了,一天不知道,他就一天安不下心来。 虽然张佑年对他很过分,但张佑年答应他的事,用来和他交换的筹码倒是从来没有失约过,所以他并不担心张佑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但他想知道阿雅现在什么情况。 尽管他也没什么机会和张佑年提要求。 没问题,曲随答得爽快,我回去顺路去看看,你手机号给我。 沈桂舟摇了摇头。 张佑年告诉过他,手机里只能有张佑年一个联系人。 曲随也猜到了大半,无奈:不用录入,我到时候直接给你打电话就好,放心,张佑年对我没那么有敌意。 曲随说着,调出相机来拍下了沈桂舟的号码,他们公司现在乱成一锅粥,董事会有几颗老鼠屎乘机闹事,还仰仗我们家给他撑场面,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第44章 沈桂舟听不懂公司的事情,他连正经公司都没去过,也没体验过白领生活,听曲随说得一头雾水,但也听得懂最后一句话。 那就好,谢谢你了,曲医生。 客气什么。走吧,帮你换药。 – 说是换药,曲随也只是帮他换了手上的绷带,拿药膏擦了擦左腿膝盖,至于其他的,好像是张佑年交代过,曲随只是拿药膏给他,仔细告诉他怎么处理。 三年前就很熟悉流程了,如今记忆卷土重来,他并不生疏。 曲随没待多久,接了通电话就走了,芳姨和赵叔也早走了,整间别墅又只剩他一个人。 沈桂舟窝在花园的木椅子上出神。 下午过去了大半,阳光没那么晒了,花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冷了下来,阳光忽的散去,满目可及处一片冰凉。 一阵风吹来,沈桂舟冷得抖了抖。 之前闲下来的时候他做什么来着。 沈桂舟拧着眉,垂眸回想着。 阿雅总让大藤给他多放点假,让沈桂舟干脆周六都回去歇着,他不愿,周末也跑到柏蓝花店去。 你周末来我们也不会给你算钱的沈二。 没关系,我自愿的。沈桂舟打手语。 回去回去回去,万一顶哪天我们遭举报压榨员工了可不好。 我和他们解释。 真的不需要。 我想见你们,周末也想见。 他还记得,说完这句话,阿雅红了眼眶,却噗嗤一声笑了。 也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他只是笑着。 后来好像协商了好久,一致同意只歇一天,但有意无意的,周六这天,阿雅很少让他帮忙什么事。 胸口很闷,沈桂舟喘着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想阿雅大藤了,他想回花店了。 他想见他们。 但他只能想。 – 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件暖和的风衣,张佑年给他买的那件。 外面天色早就暗下来了,黑漆漆一片,花园的灯很久都没换了,之前就是这副昏沉样,发着将暗不暗的暖黄色光,张佑年不会走进去,所以也不需要换灯。 客厅开着灯,白炽灯将露台连带着花园一角映得亮堂,该是张佑年回来了。 沈桂舟攥着风衣起身,迈步走上露台,哗啦一声,落地窗恰好被打开,张佑年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 解开了?谁解的。 我自己解的。 这也要揽。张佑年笑了声,眼眸在他脸上打了个转,转身往里走。 沈桂舟没听明白,蜷起指尖,踩着步子跟着走了进去,恰好撞上芳姨站在不远处,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都说了姨来说,瞎揽什么,芳姨拍了拍他的背,把他往里带,吃饭吧,姨走了。 不留下来吃吗? 鬼使神差地,沈桂舟打字问道。 他明知道芳姨家里还有人要照顾,几乎没留下来吃过饭,却还是问了,他不想和张佑年单独待在一起,芳姨还没走,他都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 芳姨顿了顿,抬手顺了顺他的背,轻声说:姨要回家啊,没事儿,去吧,去吃饭。 沈桂舟朝餐桌瞟了眼,张佑年正好朝他看了过来,明明张佑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可沈桂舟却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不过来等我待会给你重新热是吧,电费你出?张佑年出声。 哎哟,芳姨拧眉,开个微波炉能费多少电,你也别太计较了。 知道了,这不是看他杵那不动看着烦,让你劝半天,姨你今天不是还急着回家,让赵叔送你。 不用啦,姨打车回去。 赵叔都在外面等着了。 那好吧,谢谢你了佑年。芳姨说完,又转回半个身子朝他悄声道:去吧,今天姨给你多煮了两个水煮蛋,剥好放在碗里了。 沈桂舟抿了抿嘴,打字道谢:谢谢姨。 哎,去吧。 他喜欢吃水煮蛋,但沈时疏不喜欢,这可能是唯一他知道的、同沈时疏不一样的地方了。 说实在,他们在吃的方面都不是特别挑,喜欢的菜也是因为更常吃所以喜欢,只是在某天早上,他发着烧迷迷糊糊躺着,芳姨拿来什么他都吃不下,眯着眼推开,除了水煮蛋。 他额头上还盖着条已经被体温烫地不凉了的冷毛巾,蔫了似的摇摇欲坠,往下滑了点,就这么接过芳姨递来的水煮蛋,就着酱油一口一口咬着。 芳姨帮他将布往上扯了扯,欣喜道:你喜欢吃水煮蛋啊,那以后我多给你煮几个。 从那以后,沈桂舟总能在饭里、面里、粥里翻到切成半个的水煮蛋。 这么久不见,芳姨还记得他爱吃。 过来,沈桂舟。张佑年喊他。 沈桂舟磨蹭着步子走到餐厅,拉开张佑年对面的椅子坐下,芳姨见他坐着,收拾东西便准备走了,走之前还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张佑年念叨了句:你啊,别老挂着苦瓜脸。 第45章 知道了,别让赵叔等太久芳姨。 门关上,犹如打开了抽气泵,沈桂舟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大半。 张佑年没看他,自顾自地动着筷子。 安静点也好。 他中午没吃多少,沈桂舟捂了捂发饿的肚子,拿起了筷子,沉默地吃着饭。 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张佑年开口了。 还以为你有长进了,自己剪的绳子,没想到还得别人帮你剪。 沈桂舟拿筷子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张佑年绑他就只是想看他会不会自己找东西剪开? 你果然不会成为沈时疏。 张佑年看了他一眼,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拿起碗筷走近厨房,倒干净残渣后扔进洗碗机里。 沈桂舟,张佑年在餐桌前停下,垂眸看他,别试探我的底线。 张佑年没有点名,但他却听懂了。 这是在警告他别再想着尝试联系纪忱呢。 沈桂舟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拿起手机打字:阿雅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还得在icu里待几天,想去看她? 我想去。 然后又偷偷联系纪忱带你逃走? 沈桂舟没有说话,张佑年重新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下 手机铃声不适地响起,张佑年笑了声,接起电话转身走向客厅。 沈桂舟收回余光,拿着筷子继续吃饭。 什么,你再说一遍?张佑年冷声,连带着沈桂舟夹菜的动作也顿了顿,僵着背不动。 啧,真会挑时机,张佑年低声骂了句,知道了,我现在过去,别和他们说太多。 步伐声匆忙起来,张佑年迈着步子走到他身后,一把伸手拿过放在大理石餐桌上没来得及收好的钥匙,拿起刚放下不久的包,套上西装外套准备出门。 末了突然回过头来看他:你倒是和纪忱一起策划了一出好戏,我回来再来和你算账。 我没有联系他。沈桂舟颤着手打字。 张佑年闻言,穿鞋的动作一顿,眸色凛冽,医院开的单子不是你泄露的? 什么单? 张建邺的病历。 张建邺,张佑年的父亲,也是资助他的好心人。 这个名字犹如暗处丛生的藤蔓,拽着沈桂舟整个人怔在原地,指腹迟迟点不到手机屏幕。 张佑年微眯起眼,不顾芳姨刚把地拖完,穿着皮鞋便踩着朝他走来,眼底好像有一份欣喜。 他说:你怕他? 第22章 等我回来慢慢和你算 张佑年离他越来越近,沈桂舟的手轻攀上椅背,想要往后退两步,椅子本来就重,还卡着桌角,挪不动一点。 三年前我就很好奇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除去你来这里一开始打了照面,其余的呢? 沈桂舟摇头比手语:没有。 没有反应这么大。张佑年压根不信。 但他真的没有印象,只记得张建邺资助过他上大学,给过他一本笔记本,笑得一脸欣慰地夸他:挺争气的,考上了个好学校。 他那时候不害怕,可他现在害怕,为什么。 沈桂舟好像滞住了,神色迷茫,好像周围的环境一瞬间都变得缓慢,时间也不流动了,他的指尖不受控地颤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下,却无济于事,什么都慢下来了,除了他的脑袋,好像有一根线,拉着他沿着时间,一点一点地往过去侵蚀。 怎么了。张佑年眉毛拧起,单手撑上餐桌,用另一只手握着沈桂舟的肩膀晃了晃。 沈桂舟还是一脸迷茫。 张建邺打开了这间别墅的门,张建邺拉着他聊天,张建邺 沈桂舟!张佑年大声喊了一句,沈桂舟一吓,回过神来,缓了好一阵,才轻轻抬起头看他。 张佑年沉着脸问:你想到了什么? 没有。沈桂舟打手语。 张建邺的病历是你偷的吧? 话题转得有些过快了,沈桂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在争执这个话题。 不是我。 那为什么纪忱手上会有张建邺的病历。 我不知道。那份病历上面贴了金吗,这么金贵。 那你知道纪忱利用了你吗? 沈桂舟一愣。 什么意思? 哦?张佑年笑,看来纪忱连你都瞒着。 张佑年起了身,方才还笑着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清明,盯着他道:张建邺被下了病危通知,纪忱他爸想趁机收购祥联,现在董事会都知道张建邺活不久了,拿手里的股份和我叫板,正中纪忱下怀。 张建邺病危了?上次在ktv不还给张佑年打了电话,还有什么祥联,什么正中纪忱下怀。沈桂舟没听明白。 似乎是脸上的迷茫外露得明显,张佑年不耐烦地啧了声,解释:祥联是张建邺的企业,简单来说,纪忱用你吸引我的注意,暗地搞小动作要收购我们公司。 第46章 他只是个心理医生。沈桂舟反驳。 更何况,纪忱和他说过,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就不在了。 是,他是,但他那个爹不是,手机又响了,好像是来催他的,张佑年看了眼,冷脸按了锁屏,转身往玄关走去,你应该不知道,他是私生子,他那个爹最近给他认回去了。 沈桂舟没有动,张佑年只是回头瞟了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不清楚。 还我现在能护好你了,可笑,到底也只是为了讨好他那个爹,抱上大腿,你都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张佑年重新抓起钥匙,打开了门。 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回来,我慢慢和你算。张佑年说着,声音夹着愉悦,仔细听还能听出些温情来。 沈桂舟只是攥紧指尖。 他很清楚,这是警告。 可他并不知道张建邺的病历泄露会带出多严重的事情来,说到底,他全程都没参与半分,他就去了那几小时医院,还没好好看看阿雅,好好安慰大藤就被迫离开。 是张佑年找上的他,是张佑年逼迫的他,他却好像惹起了什么连锁反应一般,要为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负责。 – 张佑年那天并没有回来,在那之后好几天也没有回来。 沈桂舟心惊胆战了一整晚,觉都没睡好,隔天等芳姨来煮饭的时候问道:芳姨,他不回来吗? 沈桂舟并不担心他不回来,不回来更好,他担心的是张佑年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这根刺就犹如针扎似的,卡在他心头不上不下,时刻担忧着。 他啊,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公司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刚刚给我发消息说今天不用煮他的份嘞。 看来晚饭前都不会回来了。 沈桂舟点头。 他要回来我提前和你说一声,啊。芳姨说着,腾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 谢谢芳姨。 对了,你有什么爱吃的,芳姨给你煮。 不用了芳姨。 你就说吧,我以后也多给你煮煮。 沈桂舟犹豫着措辞,半天都打不出来字。 芳姨瞧他紧张,出声安慰:没事没事,慢慢想啊,不急,想出来了告诉姨就好。 不是的,他打字,沈时疏喜欢的也是我喜欢的。 阿呀,真的吗?你可不要勉强自己骗我哦。 真的,但是,我不能吃辣。 佑年也真是,我下回好好说说他,想起昨天来,芳姨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那姨以后都不放辣。 那他 佑年本来就不会吃辣,平常我给他做都是不放辣椒的。 沈桂舟想起之前有次,芳姨可能是在家做习惯了麻婆豆腐,在这里做香煎酿豆腐的时候,顺手撒了把辣椒进去翻炒,那盘菜摆在桌上,张佑年一筷子没动,他倒是多吃了两块。 原来是张佑年不能吃辣。 那他昨天中午有吃吗?那些下了辣椒的菜。 没嘞,他等我煮完了才说他今天想吃其他的菜,要出去吃,被我数落了顿。 辛苦芳姨了。所以芳姨才能多给他换份新的来。 不辛苦,我有钱拿。 蛮现实的,沈桂舟听着咧嘴笑了两下,又收了嘴角。 他不也是,为了钱答应了张佑年那些听着就恶劣的条件。 沈桂舟垂眸踌躇了会儿,打字:芳姨,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直接问就好,客气什么。 您见过沈时疏吗? 芳姨正好给蒸着鱼的锅盖上锅盖,转身严肃地看着他:用敬语就太生疏了喔。 沈桂舟一愣,低头看向手机,一脸不好意思地将您改成你,又按了遍转语音。 见过一回,佑年那时候还是大四,带他来家里玩,恰巧我见着了。 他是什么样的?沈桂舟屏着气,等着芳姨回答。 什么样他和你长一个样芳姨顿了顿,慌忙改口,还是不一样的,你比他更温柔些。 芳姨那天只是照常问了张佑年今天想吃什么,在得到句无所谓都可以听姨的安排后,按照定好的每周食谱煮着菜。 最后一盘菜摆上桌时,门被打开。 芳姨,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就吃饭吧。 话没说出口,芳姨就瞪着眼看着张佑年身后的那个学生,好像一路风有些大,那个学生发丝都有些凌乱了,却还是站得笔直,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开口:芳姨好,打扰了。 哎哟,你小子,带同学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这点菜哪够你们两个人吃。 没事芳姨,我们待会还要出去,吃不饱再去外面吃,谢谢姨。张佑年说完,拉过沈时疏的手,走了进来,时疏,这些菜你吃吗? 沈时疏点头,我不挑。 第47章 不挑也得有喜欢的菜吧,你跟姨说说,下回来的时候,姨给你煮。芳姨多拿了份碗筷来摆着道。 看佑年喜欢吃什么吧。 别搭理他,他爱吃啥我早就摸清了。 说吧,没事,难得来一回,让芳姨给你露一手。张佑年说。 对啊,要是冰箱里有存货,我现在就给你煮。芳姨笑道,总是听佑年说在学校有了喜欢的男孩,这回可算是见着了。 沈时疏看了看芳姨,又看了看张佑年,垂眸思索了阵,默背似的不紧不慢开口:糖醋里脊、油焖大虾、清炒白菜 等等等等,我拿本子来记。芳姨慌忙跑到玄关,从包里掏出她记杂事的本子来。 她哪能想到,往后发生的事情那么戏剧化,再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内里换了个人,换成了唯诺些的沈桂舟,从那个时候起,张佑年的性子仿佛也跟着变了,处处刁难他,一有不顺心的,沈桂舟就得遭殃。 与其说沈时疏不温柔,倒不如说是他带着点故意的疏远,好像把自己置之度外一样,对外界的反应都不是很强烈,一直都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淡漠表情。 相比之下,沈桂舟亲和多了。 瞧沈桂舟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芳姨又重复了遍,真的,你更温柔些。 沈桂舟笑着低头,半天打出了四个字来:谢谢芳姨。 温柔又有什么用。 – 过去快一周,张佑年都没露个影。 天气变得暖和起来,晚上的温度和白天依旧有些差距,但总归没那么冷了,沈桂舟套着件几近纯白、只有几条设计感十足黑线点缀的运动外套,窝在花园里研究起那个老板直聘的找工作app来。 上回勾着好几个附近的花店海投,很多都石沉大海,没有回信,有的店人好些,告诉他招到更好的人了。 沈桂舟问:是哪一点更好。 对方回答:他们是应届生。 看着对方简短的回复,沈桂舟一时有些无奈,瞟了眼日期,他还读大学的时候,好像也做过准备要在三四月左右找工作。 叫什么来着,哦,春招。 可是现在明明才二月底。 当初填志愿上大学的时候,他想着好不容易能从那个小破旧农村出来,得去大城市看看,一股脑填了几个一线城市分数到了的学校,最后来了延宁读大学。 他都差点忘了,大城市的人都很拼,拼着有份好工作,拼着买车、买房,拼着想闯出名堂来,卷着卷着,僧多粥少,蛋糕只有那么大,想分蛋糕的人却越来越多,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能吃上蛋糕。 他当初从这间别墅跑走,跑到隔壁的湛州,遇上了阿雅和大藤。 在花店打工的时候,他也曾在老板直聘上面投过工作,不知道是不是时候问题,亦或是湛州更好找工作,他收到了不少回复,甚至还有的问他来不来面试。 可他现在被张佑年抓回延宁来了。 这一片离大学城不远,又离市中心很近,他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非应届生,哪轮得上他。 但只是份花店的工作,真的需要那么高的学历吗? 沈桂舟:他们能做的我也可以,我有经验。 对方:我们公司涉及虚拟技术,需要学习经历,勿回。 沈桂舟这才发现,这家花店要求上写着会虚拟相关技术。看来是老板直聘的海投给他乱投了,还是他自己找找看吧。 打下花店,他还没来得及按搜索,身后传来啪嗒一声,客厅亮堂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木桌,沈桂舟的脊背一僵。 张佑年回来了。 落地窗被猛地拉开,拖鞋触地的声音很匆忙,张佑年踩着急促的脚步朝他走来。 沈桂舟还没转头,便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 张佑年了喝酒。沈桂舟微微松了口气,下一秒,他的手被张佑年拉起,拽着往里走,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没有手机就没法和张佑年沟通,沈桂舟拉着,想把手扯回来,张佑年没有理会,只是一个劲地拉着他往里走,走上露台,穿过落地窗,路过客厅,最后带着他进了那间杂物室,把他丢在了床上,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沈桂舟全程发愣。 按他的常识,喝醉了酒根本硬不起来,张佑年这是要做什么? 那件几近纯白的运动外套被张佑年拉了下来,拽到一半又突然收了势,张佑年没再继续往下拽了,外套就卡着半,搭在他的手臂间。 不可以。张佑年摇头,低声呢喃。 他伸出手来,轻轻抱住沈桂舟,又重复道:不可以。 冰凉的指腹蹭过沈桂舟的脸颊,顺着下颚线往下滑,抹上了他的嘴唇。 沈桂舟还没反应过来,一动不动,张佑年偏了偏脸,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间,轻柔地吻了上去。 苦涩的酒味在沈桂舟喉间盈开,他忽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张佑年第一次亲他。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能护好你了指路第八章 。 公司和找工作部分都是瞎扯,推动剧情必要,不要深究,不能参考。 第48章 元旦快乐~ 第23章 我弄疼你了吗,时疏 沈桂舟皱着眉,一把推开张佑年,蹙眉搓了搓嘴唇。 张佑年从来没亲过他。 就算是之前做的时候,张佑年会让他不许挡脸,念着沈时疏的名字,抚着他的脸,但就是从没亲过他。 有时候情迷意乱,张佑年总会眯着眼睛凑上来,眼神却又在瞬间变得清明,在他耳边留下句不痛不痒的话:不对,你不是沈时疏。然后更加不留情。 他期待过,失望过,但也就那样了。 往后几次,当张佑年又想亲上来时,他会先笑着出声提醒:我不是沈时疏,你看清楚。这句话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仔细想想,张佑年没有损失,得亏多了他的提醒,张佑年还得感谢他,要是亲了他,等张佑年回神,肯定会后悔,他也得跟着遭殃。 那就只是他自损一千八。损张佑年的那份最终还是扎在了他身上。 怎么了?似乎是刚刚走得急促,亲得也急促,张佑年呼吸起伏,眼神依旧迷离地看着他。 沈桂舟想说,你亲错人了,我不是沈时疏。 但他说不出口,手机不在旁边,喉咙说不了话,打手语不说张佑年看不看得懂,就他醉成这幅样子,他都没看清眼前什么样吧。 张佑年眼尾有些委屈的下垂,拨开沈桂舟搭在他胸前的手,揉着沈桂舟的头发,将沈桂舟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一下一下轻轻蹭着。 沈桂舟的手只是散着放在一旁地上。 张佑年刚刚回来,身上却没有外面的冷气,暖烘烘的,对了,这间别墅门口柜子里安了个嵌入式的电暖炉,偶尔张佑年会在门口把自己烘暖和了再进门。 张佑年在门口站了很久,烘暖了自己才开的客厅灯找他。 沈桂舟的指尖动了动,往里蜷缩了起来。 这算什么? 他在花园木椅上坐了很久,吹了半天冷风,满身冷气,可这份冷气都被张佑年捂暖了。张佑年抱他抱得很紧。 上一回被抱这么紧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他爸爸还在的时候,他拿着他在学校新画的画,兴高采烈地拿回家给他爸爸看。 王婉阴阳怪气地说他:画得好有什么用,跟你爹一块开画廊倒贴钱吗?有这闲心不如多学点把你成绩搞上去。 他爸爸没搭理,接过他的画,笑出一脸褶子,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头,把他紧紧地揽进怀里开心地说:我们桂舟,以后也会成为一位小画家喽! 再往后,他的爸爸没了,没有人再这么抱过他了。 纪忱很好,大藤和阿雅也很好,但他们都不会这么用力地抱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的力度。 好暖和。 但这算什么。 沈桂舟抬起手来,撑着张佑年的肩膀,用力地把张佑年往外一推。 那力度无关痛痒,张佑年并没有被推开,但张佑年感受到了,抬起深埋在他颈间的脸来,声音委屈又沙哑:为什么要推 语句卡在半中间,张佑年瞪大了眼睛,颤着手蹭了蹭他的眼角。 别哭。他说。 我弄疼你了吗,时疏? 沈桂舟嘴唇抖着,扯起了个难看的笑。 果然。 这份温暖不属于他。 我好想你。张佑年声音都哽咽了,手臂穿过他的脖颈垫着,指尖抓着他肩膀的衣服,又像怕把他弄疼了一般,松了力,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 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甚至把你的身体弄丢了,你都没有回来。 蹭过沈桂舟的发丝都是暖的,但他的心很凉。 他总是占着你的身体,带着你的身体离开,我求过他好多次,让我见你一次,一次就好,他不答应,所以我对他很坏很坏。 是很坏。 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做,时疏,我真的想你。 脖颈边的皮肤滴上了点凉意,张佑年微微抬起脸来,一滴水啪嗒地甩到沈桂舟的脸上,沿着沈桂舟的眼角落入耳廓。 就好像是他哭了一样。但他没哭。 张佑年眼睫垂了垂,沾了点水珠,他抹掉刚刚滴落在他眼角留下的水痕,又怀念地摩挲了阵,半垂着眼眸,轻轻地朝他凑近了来。 唇间一阵冰凉,但张佑年的动作比刚刚还要轻柔,小心翼翼地,仿佛把他捧在了心尖上,生怕多用点力,他就会碎。 可是碎了的花瓶又怎么拼得起来。 他只是紧闭着嘴。 嘴巴要张开才能亲,时疏。张佑年沙哑着喉咙,轻缓地抹了下他的嘴唇,勾着食指撬开了他的唇间,俯身吻了下去。 苦涩的酒味再次袭来,沈桂舟不想再想了,拼了命走神想着其他事情。 酒味,他还读小学的时候好像也总是闻到类似的味道,从他爸爸身上散发出来的。 小学,他放了学回家前,总是用他爸爸给他的零用钱买大大小小的零食,先拐去他爸的画廊里,一开始只是偶尔的、若有若无的味道,他捏着鼻子嫌弃:爸爸你又喝酒。 第49章 坐在画板前拿着画笔的男人总是拿着一杯喝一半的罐装啤酒,转过半个身子来笑:回来啦,小画家,你不懂,爸爸喝酒才有灵感,你以后就会懂的。 他确实不懂,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搬来角落的小木凳,就着长凳摆上本子,开始做作业。 再后来,他大了些,酒味浓起来了,他站在门口,手里什么都没有拿。眼前满地狼藉,画废的画,踩扁的空啤酒瓶,翻倒的洗笔筒,满地的水,他爸爸就躺在狼藉里,闭着眼睛笑,又开了新的一瓶酒,打着哈哈往嘴里倒,一不小心倒歪了,倒进了眼睛。 哐当一声,他关上了门,拿着破旧的书包走了。 再大些,他到要考初中的年级,整间画廊都变得一片狼藉,拖拉机发出突突声,一铲一铲地把画廊磨平。 他闻不到他爸身上的酒味了。他爸死了。 酒精真的那么有用吗,麻痹神经,他总是想,等哪天他撑不下去了,就学着他爸一样,每天都喝好多的酒,然后逐渐麻痹自己,最后死掉。 比如当下,他就蛮想喝酒的。 让他彻底醉死,抽离意识要是能直接把沈时疏换回来那更好,一举两得,最好是永远也不要再醒过来了。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饶是张佑年喝的酒度数再高,他舔这两口也喝不醉。 要不然干脆表现出他讨厌喝酒来,这样张佑年就会死命给他灌酒,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好像也不错。 亲得嘴都有些麻了,呼吸不上来,沈桂舟撒起手来,猛拍了张佑年两下,张佑年连忙放开,神色匆忙,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沈桂舟觉得稀罕,张佑年和他道歉。要是现在手机在身边,他高低得录段音下来。 他想起身,腿往上蹭了蹭,一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佑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张佑年硬了。 他不是喝酒了吗,怎么硬得起来。 怎么回事,张佑年没醉,他现在是清醒的也不全是清醒的,他还认为他是沈时疏。 顿了一秒,张佑年把他重新按回床上,怕他摔疼,还托着他的后脑勺。 沈桂舟终于忍不了了,猛地一抬手,拽出张佑年垫着他脑袋的手来,往旁边一甩,手伸着又要推走张佑年。 别推开我。他没推成功,张佑年拉住了他的手腕,顺势再次埋进了他的怀里。 别离开我,别抛弃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消失!声音越来越大声,沈桂舟不由得眯起了半只眼睛,耳边被吵得阵响。 你明明答应我,你会一直陪着我,你会和我好,你对我的好不会变的,可你变了!你 张佑年抬起身子来,在看到沈桂舟的脸时又忽然顿住,张着嘴半晌,再出声时,声音柔和了下来:你明知道我讨厌变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不能凶你,我也说过要对你好,只对你好。 一连串话听得沈桂舟头疼,还泛起了耳鸣,一阵一阵的,他听张佑年说话也一阵一阵的。 我们约定好的,时疏,还差最后一项,三年前被沈桂舟抢了,张佑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就把它完成。 沈桂舟轻笑了下。 最后一项约定,张佑年说的大抵是三年前。他刚被沈时疏换回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张佑年的脸。 张佑年拉外套拉链的手一顿,眯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是谁。 你不是沈时疏,你为什么占着他的身体。 接着,他被推倒在了床上,手被绑了起来。 很好笑,正常人都不会想到是人格转换了,张佑年就凭他一个错愕的眼神,凭他一个害怕的眼神认定他内里换了人。 他没有沈时疏的经历和记忆,也没有时间反应,若是多出来一段时间让他接收,要是沈时疏再换得早一些,他都能强撑着装作所谓沈时疏的样子,告诉张佑年:我就是沈时疏。 但他也只是想一想,他没有机会试,也不想再试了。 【作者有话说】 张佑年:别哭。 然后抬手抹自己的眼泪 沈桂舟: 沈桂舟:怎么没给你哭晕过去 第24章 滚出去 张佑年的亲吻蜻蜓点水般地落在他的眼窝、脸颊,最后,他轻撩起沈桂舟的刘海,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 他说:时疏,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他说:让我疼你好不好,不会让你疼的。 他说:我想对你好。 沈桂舟只是看着他,任由张佑年动作。 他一直都清楚,张佑年爱的是沈时疏。在张佑年看来,就是相处了好久的男朋友,突然变了个人,没有了他们在一起的记忆,他是小偷,像个爱而不得而故意破坏他人幸福的小偷。 那他多学学沈时疏,张佑年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不需要像对沈时疏一样这么温柔,正常对待他就够了。 暖和的掌心蹭着他的脸颊,张佑年轻趴在它耳边道:时疏,我们上去,这里环境不好。 第50章 接着,他拉起沈桂舟,抱着出了杂物间,走上楼梯,进了他的房间。 这是沈桂舟第二次进张佑年的房间,上一次是刚被换过来的时候。 张佑年把他放到床上,打开了床头的暖黄色台灯,一瞬间,暖光照亮了整间房间,好像有些凌乱。 沈桂舟抬眼简单地扫了扫,突然发现床头放着一些瓶罐和盒子,在那黑白相间的书桌架子上也摆满了一堆瓶瓶罐罐。 没来得及细看,张佑年便拉完了窗帘走回来,调低暖光灯的亮度,打开了暖气。扑通一下,他被推着跌进了柔软的床被里。 张佑年的脸越来越近,他今天第三次亲了他。 温暖又陌生的温度钻进衣袖,惹得沈桂舟一阵颤栗,他紧闭着眼,睫毛抖了抖。 不该的。 他想推开张佑年。张佑年当他是沈时疏,那只要沈时疏不愿做,张佑年肯定也不会勉强。 但他手发软,拍在张佑年肩上犹如欲拒还迎。张佑年红着眼边微抬起了脸,念旧似的又蹭了蹭他的脸,兀自笑了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沙哑着气音,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爱、你。 生怕他听不清楚。 沈桂舟没有回应,额头的发丝有些杂乱散漫地落着,遮得他的眼眸晦暗不明。 他知道,他三年前就知道了。 不需要张佑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 – 昨晚的窗帘拉剩了条缝,风呼地吹过,窗帘被风灌满,收了满腹春风又跌回窗边,拉大了那空出的缝来。 阳光钻了进来,恰巧沿着床被,透过沈桂舟的眼睑,他眨了眨眼,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觉一阵酸涩,身体也发酸。 沈桂舟睁开眼来,有些迷茫地望着白得发亮的天花板,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花板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白白亮亮,往常他住的地方,老家的天花板和租屋的天花板总有些霉点,一点一点,像脏了的星星,楼下杂物间的天花板总是蒙着一层灰,暗暗的,沉沉的。 但这里的天花板很亮,很干净,就好像,好像他三年前住的二楼房间一样。 他在哪?难道他喝酒喝断片了? 沈桂舟扭过头去,看见一张好看的、熟悉的脸,眼睛闭着,躺得笔直,睡得正香。 他不是在花店工作吗?怎么回这间别墅了? 嘭的一下,沈桂舟触电似的弹起来,腰泛起股酸意,酸得他抿着嘴弯下腰。 时疏这才多早,再睡会儿。张佑年梦呓。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和张佑年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做了?沈时疏又在这种时候把他换过来。 无论怎么样,沈桂舟清楚,他得现在走,若是让张佑年醒来见着他就遭了。 忍着微酸,沈桂舟轻轻掀开一角被子,撑着的手突然被抓住。 沈桂舟。声音很冷。 张佑年醒过来了。 被子掀到一半,他脚还没伸下去,却动不了,张佑年的声音跟定身符一样,给他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谁让你上我的床的。 一阵推力,沈桂舟重心不稳,往前一跌,还好他调整了角度,没用左腿膝盖先磕上地。 初春的早晨还是很冷,他身上就套着一件睡衣,冷意袭来,冷得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但是膝盖不冷,沈桂舟低头朝自己的左腿膝盖望去,左腿膝盖上包着暖贴,尽管已经不暖了,但膝盖包着还是有那么点用处。 对了,是张佑年昨晚给他包的。他想起来了,不是沈时疏经历的,就是他。 身体泛着酸,但是不像之前那样,只剩下疼。张佑年昨天对他很温柔,所以他不疼,除了暗自抽疼的心以外。 不知怎的,中途他蹙着眉,滴了几滴眼泪下来,张佑年以为是他过分了,不敢再动,又是亲又是哄,折腾了半天才继续。 结束后张佑年也没走,也没给他送走,揽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发丝,时不时说两句我好想你,直到沈桂舟眼皮困顿地耷拉了下来,想着明天起床再洗个澡好了,就闭上眼。 下一秒就被张佑年摇醒,对着他说道:时疏,还没清理,小心明天发烧了。 哦,他是知道不清理可能会发烧的啊。 沈桂舟想笑,都没力气笑了。 这么温柔,也不一定会发烧。 滚出去。张佑年说。 不用他说,他自己就会滚。 沈桂舟抓起落在地上的风衣外套套上,简单地搓了搓刘海,扶着床头柜起身。 好像不小心碰倒什么东西,一个盒子顺着他的手掌掉到地上,啪嗒一声,掉出药片来。 帕什么 沈桂舟一愣,他好像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药名,在纪忱的咨询室里。 没来得及看清楚,盒子连带着药片被张佑年一把撒过,拉开床头柜的柜子丢进去,连带着柜上的瓶罐盒子一块,一同扫进去。 出去。张佑年说,拉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拉到门边丢了出去。 沈桂舟踉跄了两步,身后传来猛关房间门的声音。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垂下眼眸,扶着栏杆往前走。 第51章 门又开了,张佑年三两步走到他边上,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沉声道:你不是想去看周雅吗,准备好,等我那边稳定下来我带你去。 沈桂舟听不出来半分情愿的意思,但又想不出张佑年会在哪里给他使绊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还有,张佑年松开攥着他的手,蹲下撩起他的左腿裤脚来,一把揭下包在他膝盖上的暖贴,这不是给你用的,别误会。 沈桂舟一脸淡漠地点头。 – 往后,沈桂舟连着两星期都没见到张佑年的人。 他落得清闲,每天逛逛花园,碰碰花踩踩草,坐在花园木椅上吹风,没事在别墅一楼瞎逛。 曲随来看过他两次,第一次在他们做完第二天,曲随眼尖,瞧见他锁骨露出的红痕,拉下他的衣领问他:他又弄你了? 不疼。 不用骗我桂舟,我知道的。 曲随说着,从木椅上起身,拉着沈桂舟就要往里走,我帮你看看。 不用,沈桂舟打字,真的不疼,只是有点酸。 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张佑年什么样,你真的不用骗我 真的没有,他把我当成沈时疏了,但他没喝醉。 曲随大脑似乎宕机了一瞬,随后脸色一时变得有些古怪,重新在木椅上坐下,嘟囔道:原来是这样。 沉默了几秒,曲随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听说你最近想找工作? 对。沈桂舟听出他在扯开话题了。张佑年在吃药? 曲随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算是吧。 什么病?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有病。 是挺有病的。沈桂舟笑。 电话打进来,是张佑年,沈桂舟接起,按下扩音,张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你才有病,曲随,你要是闲的话我可以给你多找点事做。 给钱就行张老板,你这么监视不就像个变态跟踪狂。 我跟踪他,他有什么值得让我跟踪的吗? 那你盯着他手机做什么? 他有逃跑的前科。 你那大门门口围着人,他怎么跑。 上次不就跑掉了。 上次人被你自己调走的,张佑年,你门口新来的那个,今天拦了我半小时,一直要我给你发消息确认身份,很忙啊你,半个小时才回我消息。 你来得太频繁了,他看你不爽。 今天不是你叫我来的? 对面沉默了好久,久到出现了另一个细小的声音:张总,人到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电话挂断。 真是有病,曲随暗骂,放松下来,靠在木椅上吹风,不说他了,你画画吗? 沈桂舟脸上的笑一收,不画。 嗯?那就奇怪了,纪忱怎么和我说你爱画画,我还给你带了堆画画的东西来呢。 沈桂舟顺着曲随指的方向朝客厅望去,那放着一袋东西,隐隐约约露出装着水彩笔的盒子,洁白崭新的画板边,卷成一筒的画纸,还有单独立在一边的画板。 他收回眼,斩钉截铁地打字:不画。这时候沈时疏的声音就很合适了。 可惜了,那也放着吧,反正花的是张佑年的钱,他给报销,什么时候无聊了想玩玩也好,我也不懂这些,就照着老板推荐的买了几样,缺什么跟我说就好,我下回来给你带。 刚刚扫了一眼,东西蛮齐全的,但他不会再碰了。 有时间画画不如多打两份工。王婉常常这么吼他。 但他那时候并不是在画画,他只是在试,试自己还能不能下笔,从他亲爹去世后,他就再也画不来画了。 好巧,他被张佑年推出门前,看见他书桌上的那幅画,他记得清楚,是沈时疏画的。 很漂亮。 第25章 学得挺像 你见过纪忱了?沈桂舟打字。 嗯,上回来不是答应帮你去医院看看周雅赵藤,恰巧在门口见到他了,他跟我问你,我们就聊了聊。 你有说什么吗?沈桂舟紧张。 放心,我就只是告诉他,你不用他担心,我帮他看着你。 谢谢。 一句话的事。 那,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看起来好吗?上回话说得那么过分,纪忱该生气了。 曲随看了他一眼,扬起嘴角:嗯,还可以。 那就好。 你没听张佑年说过吗? 什么? 纪忱的事,说他利用了你,转移张佑年的视线,搞出堆事情来,就为了降低他在公司的公信力和实权,逼张佑年把公司卖给他们。 第52章 我不信,我和纪忱大学就认识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真要算,张佑年才是那个不可相信的人。 但曲随都这么说了。 沈桂舟出于保险,还是问了句:曲医生,你也觉得他会这么做吗? 没指名他是谁,但曲随知道他在问纪忱,谁知道呢,我就是看病的家庭医生,不掺和公司的事情。 那,沈桂舟紧张地吞了吞唾沫。终于问到关键的地方来了,阿雅和大藤怎么样了? 阿雅过段时间就能转普通病房了,但是还没醒,问过医生,医生说情况稳定,醒来只是早晚的事,不用担心。 沈桂舟松了口气,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曲医生。 要是阿雅真的再出什么事,他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干嘛说那么多谢谢,要说就等话题结束的时候一次性说就好,曲随笑,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大藤看起来有精气神多了,他也和我问过你,我就说你在我们医院帮忙,项目需要保密,所以不能来见他们。 沈桂舟感激地看了曲随一眼,想打下谢谢,又想起曲随刚刚的话来,迟迟按不下语音转文字。 看见啦,不用谢。他还说起不知道哪位好心人帮他付了好大一笔款,还找来了位厉害的医生,给阿雅转到了单独的重症监护室。 那你怎么说?沈桂舟又紧张起来了,若是曲随实话实说,大藤肯定会知道他又被张佑年抓住了的。 纪忱说是他帮忙发的围脖,有人联系他匿名捐了款。 纪忱的围脖上也的确有那么一条。沈桂舟安下心来。这样就好。 对了,他还说起前几天有个陌生人给他发短信问阿雅情况,他回了消息对面就没音讯了,说应该是乱认人给人吓着了,是你吗桂舟?曲随看着他。 沈桂舟这才想起来,他给大藤发过短信,却一直没收到回信,他打开手机才发现,那短信不知什么时候被丢进了骚扰信件里面。 沈桂舟点开,第一句还是他发的信息。 他:阿雅怎么样了。 大藤:是你吗? 往下都是大藤的信息。 –是你吗桂舟? –我知道是你。 –你最近怎么样了? –过得好吗?找到工作了吗?怎么不来医院了? –阿雅还在等你来。 –问纪忱,他也什么都不说,他最近好像没睡好,一下子憔悴了好多。 –你回我信息好不好桂舟,不要让我担心,回一个字也好。 基本一天一两条的频率。 然后又隔了天。 大藤:抱歉,请问你是帮我们付费了的那位好心人吗?抱歉抱歉,我以为你是我们的一位朋友,抱歉,吓到你了吧。 大藤:真的感谢你帮了我们那么多 下面是长篇的感谢。 你犯了个错误桂舟。曲随看他关上了手机屏说道。 什么? 你看看你发的第一句。 沈桂舟看回第一句,他写着阿雅怎么样了。 阿雅。 对了,他没打阿雅的全名,习惯性地打了叫惯的名字。 还好纪忱眼疾手快,看到消息后迅速把那条围脖里的周雅编辑成阿雅。 可,花店熟悉的客户也叫阿雅。 大藤只是贴了有事关门,没告诉任何人,谁来问他都没说。 差一点就暴露了。 张佑年不是说过段时间要带你去医院看他们了。 对,沈桂舟想了想又补上,你怎么知道的? 曲越联系我说的你想让他们看见你吗? 沈桂舟摇头,我远远看一眼就好。 那纪忱呢? 沈桂舟苦笑,张佑年不会让我和他碰面。 叮咚一声,手机弹框弹出了条信息来。 张佑年:算你识相。 他是不是24小时都看着你的手机屏幕啊,变态跟踪狂。 不知道,无所谓。他打字。 – 两星期后,张佑年就像履行答应的事情一样,在某天早上突然回来了,打开杂物间的门,从杂物间新添的衣柜里找出一整套衣服来丢给他。 起床洗漱,带你去医院。 沈桂舟起身,抓着手边的纯白色薄款连帽卫衣发呆。 床上被子已经换成了薄的,衣服也到了穿薄的时候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久到天气都有些热了。 三分钟。别让我等你。张佑年看了他一眼,拉了拉身上的西装,走了出去关上门。 这句话倒是熟悉。 沈桂舟没有心和他对着干,干脆地起了床穿完衣服,走进一楼卫生间洗漱完出来。 张佑年已经换上了休闲的灰色薄款卫衣和黑色休闲裤,站在玄关处等他了。 快十五分钟了。张佑年看了眼手表。 第53章 沈桂舟在沙发上穿好袜子,朝杂物间望了望。 他本来想看看有没有自己的、能给阿雅大藤和纪忱带的东西,又想起他只是打算远远看一眼就走,在楼下买果篮好了,便起身走向玄关。 张佑年眼眸落在客厅桌上那袋子绘画用品来。 那是他买完托曲随送的,毕竟他也清楚,沈桂舟虽然懦弱,偶尔在某些地方倒是很倔,真被他知道是他买的画材,非必需品,沈桂舟不会用。 他抬手指了指那袋画材,明知故问,谁买来的。 曲医生。 哪个。 曲随。 怎么不画。 又不回答了。 张佑年烦躁地拧眉,看了沈桂舟一眼。算了,爱答不答,反正今天有更令他期待的事情。 想到这里,张佑年心情好多了。 沈桂舟却打起了字。好似没料到沈桂舟还会回答,张佑年脸上浮现一丝意外。 我不画画。 骗谁呢,沈时疏会画,你不会。 你希望我是他吗? 什么意思?张佑年沉脸。 你希望我是他的话,在他回来之前,我都可以是他。 沈桂舟果然还是想试试,试他多学沈时疏一分,张佑年会不会对他好一点。 这两星期他想了很多,别的不会,换位思考他很擅长。他稍微代入了一下,若是他的对象突然被人顶替了,他再懦弱也会不爽。 这么一想张佑年好像挺可怜的。若是他在沈时疏能被换回来前装成沈时疏的样子,张佑年能正常对他,也算一举两得他避开了内心另一个声音,沈时疏早就消失了。 舒服吗? 什么? 两周前那次。 沈桂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张佑年说的是什么张佑年喊着沈时疏的名字和他做那次。 张佑年笑了声。 沈桂舟垂下眼睫,等着张佑年说出更过分的话来,他都想过一遍了,甚至想到了一些肮脏的词语,但张佑年没有。 张佑年只是看了他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沈桂舟杵在原地,像见鬼似的。 张佑年不耐烦地转回身来:走不走,还去不去医院了。 – 医院还是一股消毒水味儿。 张佑年走得很快,沈桂舟腿歇了两周,期间曲随来给他针灸过,帮他上过药,他也按着曲随交代的每天按摩活动,腿总算好多了,但还是有些跛,他还是走不快。 一眨眼功夫,张佑年已经走到了电梯门口,他还在收银台边一点一点挪过去。 有够慢的。张佑年说。 电梯来了一波,他是赶不上了,但张佑年也没有进去,反而等他来了后,才再次按下向上的按钮。 别误会,我不盯着你,万一你趁机跑了,我再分出心来找你,很累的。 嗯,我没误会。沈桂舟打字,眼神也冷冷的。 张佑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秒,又笑了起来,学得挺像,也好,你再学像一点,我就对你更好一点。 电梯到了,张佑年迈步走进去,又想到什么,出声补了一句:当然,是在沈时疏回来前。 好。 张佑年眨眼顿了下,打量着眼光看他。 二十四楼。张佑年带着他出了电梯,指了其中一边说道:这边。 沈桂舟这才发现,张佑年刚刚并没有带着他往急诊楼走,这里是门诊楼的二十四楼,墙上透明框放了张纸,写着:骨科。 她情况稳定,被转出来了,张佑年言简意赅,2406,自己过去,她没醒,赵藤不在。 没醒?沈桂舟脑子一瞬间短路。 两星期前,曲随不是告诉他,阿雅的情况稳定,只是那个时候没醒,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吗,两周过去了,阿雅怎么还没醒。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子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说】 后来沈桂舟发围脖: 可怜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张佑年被挡在家门外敲门:老婆,我错了,我下回早点回来qaq 这周五继续~ 天天卡审核我是有点东西的/抹泪 第26章 松手 沈桂舟不知道阿雅为什么醒不过来,只能凭猜想将一堆坏结果想了个遍,什么脑损伤失忆了,不想醒来所以不醒了,突然情况急转直下所以醒不过来倒是把自己吓得不轻。 张佑年看着他的脸色变化,面色古怪,还早,周雅起得晚,一般早上十点才醒,现在才八点,你脚步放轻些。 哦,是睡不醒的没醒。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害得他乱想一通。 沈桂舟懊恼地睨了眼张佑年,转身走进了骨科科室的走廊。 口袋里手机振动,张佑年眼眸在沈桂舟背影上打了个转,待沈桂舟走进去了,才转身走到窗边,掏出手机接电话。 喂。是曲越。 昨天没吃药? 第54章 你怎么知道。 曲随说的。没吃药还喝酒,佑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张佑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很不喜欢曲越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今早吃了。 今早?我早上六点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嗯,我在睡觉。 昨晚有发生什么事么? 我把他当沈时疏了。 什么感受。 张佑年不满地啧了声,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听着烦。 只是来问问进度,我这不是快回去了么,了解了解情况,到时候才好接触他。 等你回来自己问。 你不是试了吗。 曲越告诉他,多重人格的出现都是有迹可循的,既然沈时疏曾经出现过,说明沈桂舟害怕过什么东西,只要再让他体验一遍,说不定能把沈时疏逼出来。 所以他试了,把那本日记本给沈桂舟看,但没有起效。 张佑年眼眸沉了沉,说:没什么用,沈时疏还没回来。 还有时间。 嗯,我挂了。 记得吃药。 没等曲越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往科室走廊里走去,没走几步便又停住了。 沈桂舟正站在阿雅的门前,预势敲门的手就这么停滞着,迟迟不动。 张佑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 沈桂舟已经在门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看看标着2406的牌子,又瞅瞅那擦得发亮的门把手,好几次手伸起来准备敲门,又担心阿雅睡着给她吵醒,直接进去又怕阿雅没睡给她吓着,门上边的观察窗看不到什么。 直接开门走进去,周雅还没醒。沈桂舟一回头,张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你也进去吗?沈桂舟打完了字,习惯性地想按下语音转文字,又想起这才早上八点,医院很安静,只得举起手机给张佑年看。 我不进去,你快点,后面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还要去哪里? 走就对了别问那么多。张佑年没等沈桂舟回答,转身走了出去。 沈桂舟的视线重新回到这扇紧闭的门前。 他深吸了最后一口气,轻轻按下把手,蹑着步子走了进去。 这是间双人房,窗大开着,位置不错,往外望去,能看见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再放远些,就是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看着舒服。 但沈桂舟整个人都凝滞在了原地,怛然失色。 病床上边没有人。 他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一看还是没有。 病床边的床头柜放着一个熟悉的袋子,沈桂舟认得它,大藤偶尔去隔壁市那个超便宜大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就会带上这个大袋子。现在里面应该装了些衣服和日用品。 这就是阿雅的床位,但上面干干净净,床单铺得整整齐齐,没躺人。 沈桂舟有些慌。张佑年骗了他吗,可把他骗来医院又有什么好处。难道阿雅去卫生间了,那岂不是回来会碰上面。 他的思绪像一团杂乱的丝线,胡乱缠绕着,连带着动作也杂乱起来,一个不留神,沈桂舟左脚绊右脚摔到了地上。 声音不小,他紧眯着眼,半天不敢抬头,仿佛下一秒就会传来呵斥声,问他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外头风吹进来,床尾挂着的病人信息卡被吹得上翘,卡片刮过他的鼻梁,沈桂舟才怔愣着抬头。 原来装信息的塑料板坏了,护士临时绑了张卡上去,但卡上什么都没有写。 这只是张空床,这不是阿雅的床。 他抬头,看向拉满帘子的另一边。病房里还是很安静,仿佛刚刚他没有弄出什么大声响来一样,没有人责怪他,也没有人发现他。 沈桂舟松了口气,左腿膝盖才后知后觉地生疼,该是刚刚又磕到了。他有些懊恼,简单揉了揉,起身挪向另一张病床。 每凑近一分,他就更紧张一分。 他先是看见用绷带吊着的脚,然后是边上挂着点滴的架子,连着点滴的输管液,他的眼眸顺着输管液下滑,他看见了一双有些粗糙的手。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了阿雅。 沈桂舟停着不动了。距离阿雅的床还有些距离,但是他不愿走过去。 在这看看就好。 阿雅头上缠了绷带,骨折的另一只手也被石膏固定着,睡得正香。 沈桂舟扯起嘴角笑了。阿雅没事了,太好了。心头却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不只是一种情绪,是好多纷杂的情绪搅在一块,酸涩、心疼、怀念、委屈,还有内疚。他也说不清是什么,但他往后退了一步。 看看就够了,知道阿雅有在好好接受治疗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他垂下头,在眼泪滴出来前转过了身往外走。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摔着腿了? 沈桂舟一愣,顿在原地。短短的一句话,短短机几秒,在他耳边回放了好几百回。 明明只是快半个月没听见的声音,他却总觉得好像已经阔别了半年,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见阿雅的声音了。 第55章 但沈桂舟没有回头,他咬咬牙,往外迈了半步。 我知道是你,桂舟,阿雅继续说,我知道是你,你过来,我想看看你。 沈桂舟停下了,他没有继续朝前走,也没有应着阿雅的话回到床边,他好像被地上腾空升起的藤蔓缠住了脚,拽住了脚腕,拖着他的手,他整个人都快陷进地底了,扎根似的,挪不了半分。 桂舟,阿雅又轻喊了声,我想看看你。 沈桂舟还是杵在原地,却似乎想通了什么。 他们只是半个月不见,大藤肯定和阿雅说他来过。这半个月来,他装作要重新去找工作,装陌生人问大藤阿雅的情况,他们怎么会猜不到。 先前和张建邺上下层,电梯上上下下,大藤很容易就能见着张佑年,他消失后,有人便帮他付了大笔费用就算是纪忱的围脖起了作用,纪忱怎么会不告诉他,怎么会需要大藤亲自去问。 所以大藤才会发消息给他,装作不认识感谢他,所以阿雅才会说,我想看看你,他们知道了,他们早就知道了。 他费尽心思想藏着不让他们发觉,想让自己离开得体面些,结果还是得让阿雅和大藤陪着他演戏,演一场假装体面的戏。 胸口好似闷了团纸,堵住他的呼吸,模糊他的眼睛,他缓慢地转回身去,哗啦一下,阿雅用没骨折的手拉开帘子,看着他,眼尾弯弯,得意地笑了两声说:我没猜错,果然是你。 阿雅闭着眼看不出来,一睁眼就很明显了,脸色很差,眼角皱巴巴的,瘦了不少。 滚烫的泪珠从沈桂舟脸上滑落,他笑着抬手比划:太聪明了,骗不过你。 那是,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阿雅眼睛也红红的。 你瘦了很多。 怎么,心疼了?大藤做饭太难吃了,医院的饭我又吃不惯,桂舟,你下次来帮我带份沙县呗,还是那家好吃。 还会有下次吗。谁也不清楚。 沈桂舟比划:好,下回来一定给你带。 大藤就不用了,谁让他煮那么难喝的粥还逼着我喝下去,就让他喝他自己煮的。 嗯,不给大藤带。 也给你自己带一份,你也瘦了,最近没好好吃饭吧。 沈桂舟没有再比划,但依旧笑着。 最近过得好吗?阿雅问,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沈桂舟点头,很好,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我也挺好的,医生说我快能出院了,到时候重新开业,你来花店买花,我给你打折啊。这样就好。他们互相骗着,互相瞒着,这样就好,谁也不用担心。肯定不了的承诺,他们谁也不敢许。 好。 叩叩两声,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敲,沈桂舟一转头,看见观察窗上张佑年的脸。 来之前的路上张佑年和他说过,大藤暂且被他找人支开了段时间,回来的时候会提醒他,让他留意动静。 看来是大藤要回来了。 朋友? 嗯。沈桂舟点头。 对你好吗? 和纪忱一样对你好吗? 很好,沈桂舟扯起嘴角笑,比纪忱还好。 – 关上病房的门,沈桂舟路过张佑年,悄无声息地抬袖抹了下眼睛。 聊完了。 沈桂舟点了下头。 周雅居然醒着。张佑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东西。 沈桂舟不想和他多说,停下来转身看他,打字,走吧,你要带我去哪。 走路就行,换栋楼。张佑年说着,径直往电梯走。 叮,电梯门开了,沈桂舟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晃过一道黑影,把他往后踉跄推了两步,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哀求似的开口:终于找到你了沈二,你帮帮我们吧。 沈桂舟差点跌倒,张佑年伸手扶了一把他的腰,冷着脸看着他眼前的女人。 王婉仰起脸来,泪水糊满了整张脸,她抬手胡乱一抹,顾不得擦,哭得声泪俱下,沈桂舟从她有些含糊哽咽的话里稍稍辨别出了意思。 李旭他不是故意的,你就看在你们有血缘关系的份上,就当给妈一个面子,让张佑年不要再追究了行不行,妈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没听懂。听不懂他的良心就不会逼着他做选择,所以他也没打算听懂。 沈桂舟站稳了脚,轻轻把王婉扶起,朝她笑了笑,错身按下向下的电梯按钮。 王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把将他拽回来,怒不可遏: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张佑年截住王婉的手,冷声道:松手。 王婉手被拽开。 就算沈桂舟帮他求情,我也不会停止追究。 沈桂舟错愕,脸上转而挂上苦涩的笑。 无论王婉需要他帮忙求什么情,他都帮不上忙,他在张佑年心底没有分量。或许该说,他都不在张佑年心里。 第56章 我帮不了你。沈桂舟重新拿起手机打字。 你可以,你帮我,你帮李旭说说两句好话,妈知道你是好孩子,好不好。 他做什么了。还是让他听清楚了,这件事他躲不开了。 他做什么了,他没考驾照,酒驾开车,还飚速,撞飞周雅后,撞上我妈的车,张佑年说,我妈来看我。 沈桂舟脸色惨白,一段话理解半天。 叮,电梯停稳开门。 大藤就站在里面,一脸茫然。 【作者有话说】 张佑年:虽然我欺负他,但你不能欺负他 这周五到下周二连更 第27章 沈桂舟本来就是我的 大藤走出来,同手同脚。 什么意思?他轻声呢喃,你再说一遍。 沈桂舟他哥撞飞周雅、撞上我妈的车后,肇事逃逸,现在我妈也还在医院躺着。张佑年又冷声说了遍。 王婉看见大藤就跟见了鬼似的,脸色像白纸一样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扭头就准备往楼梯跑,被张佑年一把抓住,笑脸盈盈问候:往哪跑呢,当事人在这。 沈桂舟整个人都宕机了,好不容易才理清了里头的关系李旭无驾照醉酒开车,撞了阿雅和张佑年的妈妈。 李旭是他哥。 他们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亲人。 之前张佑年醉酒的时候,在整栋别墅里一间一间地开门,每开一间房门,就喊一句妈,从一楼开到二楼,直到开到他所在的房间。 张佑年看了他好久,最后平静地开口问他:你看见我妈了吗? 没看见。他也平静地回答,手边抓着,如果张佑年准备扑上来,他就把书往他脸上拍。 但张佑年没有。 他靠着房门坐了下来,垂着头,低声道:我找不到我妈了。 沈桂舟并不想管他,但张佑年就坐在门口,早知道张佑年今天会喝醉酒回来,他就该锁门的喝醉酒的张佑年不会和他追究。 手机在你裤袋里,你可以打电话问。 不行,张佑年摇头,我给她打电话,张建邺会知道的,他会把我妈再抓回来。 说着张佑年又深吸了口气,头靠上房门,闭着眼睛,好像陷入回忆,我妈现在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了正常的婚姻,我不能去打扰她。 沈桂舟冷冷地看着他。他算是知道张佑年不合常理的过分行径都是和谁学的了。 那你还找她做什么。 她答应我的,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但她已经三个月没来了,张佑年说着,曲起腿捂住脸,你们怎么说话都不讲信用,答应我的事情说变就变,然后不告诉我 突然,张佑年抬头,食指指他,你!你也是,说好会陪我的,结果呢,还不是和我妈一样玩消失! 张佑年扶着墙朝他走来,打算抓住他的领子,沈桂舟眼疾手快,抓起手边的书就往他脸上招呼,随后站起身退后两步,蹙眉看着他。 疯子。他说,接着,他越过张佑年,快速下了楼。 但隔天就会被算账。 沈桂舟清楚,张佑年他妈在张佑年心里很重要,就算她后面三个月才来一次,半年才来一次,一年才来一次,只要能见着面,张佑年便不追究了。 这件事本来和他没有关系,就算是张佑年和他妈一起坐车被撞了都和他没关系。 但是,是李旭干的,而且还是无驾照醉酒。 他不仅撞上了张佑年妈妈开的车,还撞飞了阿雅。他怎么面对大藤。 该跑的好像是他。 沈桂舟挪着脚往后退了半步,呼吸幅度大了些,可无论他再怎么奋力呼吸,空气都进不到他的胸腔,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晃,他指尖发麻。 张佑年瞟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躲什么,你早就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大藤闻言也看向他,神情有些讶异。他看了眼张佑年,上前拉住他的手,话还没出口,沈桂舟就颤着甩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打字,逐渐看不清屏幕。 不、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要道歉。大藤说道。 怎么不是!王婉突然开口,要不是,要不是他钱没给够,阿旭怎么会大晚上跑去酒吧兼职。 兼职,张佑年冷笑了声,李旭是去兼职还是去喝酒,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至于钱,我没记错的话,我给过你好几十万吧,李旭他爸赌//博,你是当真不知道吗。 张佑年将沈桂舟拉了回来,冷眼看着王婉,沈桂舟是你卖过来的,这时候打算毁约了么,我记得我好像告诉过你,没事别再来找他了吧。 告诉李旭,张佑年说,他要是觉得自己还能躲,我不介意再给他安几条罪,到时候没个十年可出不来,自首还能酌情处理。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你不知道你就替他求情。 第57章 王婉不再说话,灰溜溜地钻进了楼道。 主角走了,周围围着看戏的人一下子散了个干净,没多久,只剩他们三个人站在电梯前。 不报警吗。大藤问,声音疲倦。 报过了,所以劝他自首。张佑年看着手机,阖眼锁屏,眼眸落在沈桂舟身上。 沈桂舟还是一脸茫然。 桂舟。大藤再次拉住他的胳膊,这次他没有挣脱开,大藤看了眼张佑年,温声道:和我回去好不好,你应该也见过阿雅了,她没事了,等阿雅出来,我们就重新开店,还和以前一样。 沈桂舟的指尖还是止不住发颤。 和以前一样。没办法一样了,他比谁都清楚。 李旭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哥哥,就算大藤和阿雅不追究,他的良心也会一直谴责他,他就是这样的人,小时候被王婉嫌,他发现,只要把所有的错往身上揽,一切都会好很多。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揽错揽成了习惯,改不掉了。 更何况,阿雅得到的治疗是有代价的,他逃不开。 沈桂舟垂头,将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抬头看着大藤,摇了摇头,笑着比划:我现在很好。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大藤说。 沈桂舟嘴角的笑倏地一顿,朝下掉了小幅度,伴着滑落的泪珠。 他威胁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 沈桂舟拼命摇头。 真的不用担心我。 他和你们说了什么,张佑年插嘴,搞清楚,周雅的钱是我付的,医生是我找的,沈桂舟本来就是我的,算起来,我还是倒贴。 我攒够会还给你钱,你让我把桂舟带走。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沈桂舟三年前就被王婉卖给了我们家,他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什么买不买卖不卖的,桂舟是人,又不是商品,这种事情应该要问他的意愿。 大藤横在他们中间,用一只手护着他。 张佑年眼睛微微一眯,重复着大藤话里的字眼:应该他笑了声,爽快道:好,沈桂舟,你做决定。 桂舟!大藤声音难得听得出点兴奋来。 他做决定,他还能做什么决定。 不管那份约定有没有效力,张家资助了他们家,王婉把他丢过来就是来换钱的,加上张佑年又帮阿雅找了医生换了病房,阿雅现在还在治疗,他还能怎么办。 沈桂舟颤着抬起手来,将大藤拦在他跟前的手拉了下来。好像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他当着张佑年的面,用话伤了纪忱,把纪忱推远,现在又要再来一回,他又要把大藤推远了。 大藤回过头来,弯起的嘴角坠了下去。 他比划:不要再管我了。 比得很慢,像是一步一步地,将已经融进他身体、融进他血液的情感撕裂、剥离,他清楚地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碎成一片一片的,破破烂烂的,再也拼不起来。 大藤脸上浮现好多表情,一会儿错愕,一会儿难过,他好像还打算张口说什么。 沈桂舟比划:求你了,别再管我了。 电梯到了,张佑年拉起沈桂舟往里走。 沈桂舟没再回头。 电梯门彻底合上前一秒,他听见大藤沙哑的声音:保重,桂舟 – 电梯里面除了他们没其他人,张佑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递给他。 沈桂舟没接。 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擦掉眼泪。 不用算了。张佑年收回纸去,往前走了几步,按下12楼。 电梯再打开的时候,沈桂舟已经收拾完眼泪,只剩微微红肿的眼皮看着吓人。 他跟着张佑年走了出去,望向这一楼墙上的透明框耳鼻喉科。 张佑年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坐会,我去帮你挂号。张佑年指了指不远处那一长排的铁皮候诊椅。 为什么? 看看你的喉咙。张佑年说完,进了电梯。 沈桂舟在候诊椅上坐下,兀自笑了下。 他可还记得,前不久张佑年交代芳姨煮的辣菜,故意害他咳出血来,如今又假惺惺地带他来医院看,真的好笑。 他不是没看过医生,阿雅和大藤骗他来过,虽然没挂上专家号,但也找了个靠谱的医生。医生说他的喉咙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他不能再说话了,甚至喉咙受凉还会引起咳嗽,加剧声带撕裂。 往后,阿雅和大藤总会刻意避开和声音有关的话题,花店的ktv单子,他们也从不叫他去。有回小刘没注意,社团聚餐结束,晚上回来打工,进门就大吼一声:今天唱得好爽!我就是麦霸! 然后就被阿雅和大藤揍了一顿,各挨了他们俩一记手刀。 说什么呢,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吗? 小刘啊,你是不是没心眼啊。 小刘吃痛地捂着头委屈道歉。 他笑了下,摆摆手,我五音不全,唱歌本来就不好听,之前也不喜欢去ktv,但我可以去听你们唱歌。 第58章 不用勉强自己沈二,对于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要勇于say no! 然后他在那周末便定了个小包间,问他们想不想去唱歌。那天三个人唱了个爽,他也听得乐呵。 半晌阿雅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只听我们唱,你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你们开心我就开心。 阿雅放下心来,但还是叨了两句,要他下次别再定了。 这会儿已经是他到花店近一年的时候了。 放在更久前,他喉咙刚坏的时候,确实蛮在意这些的。喉咙坏了,可他却还听得见,他很讨厌去人声鼎沸的地方,也很不喜欢去热闹的场所。 大家都能自在地说话,只有他不能,只有他不一样。 阿雅从手语教室里给他介绍过几个聋哑朋友,但是他也处不来。他那时候不愿接触,他总觉得,他还听得见,他原来是能说话的,他和他们不一样,也不想和他们一样。 细想哑了的原因,沈桂舟也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他刚从张佑年的别墅里逃出来,拖着摔跛了的膝盖,愣是跑出好远去可能就是那会落下的病根,摔坏了膝盖又没及时去医院。 但他没有办法,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钻进路边的灌木丛里弯着腰走路。 那会天色已经沉下来了,路上时不时有车驶过,他害怕是张佑年的车,害怕他去看额角的伤回来正好撞上他,又给他抓回去。纪忱好不容易再帮他支开了那栋房子里安插的视线,他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再逃一遍了。 遇到车驶过,他就躲进灌木丛,躲到树后边,这么拖拖拉拉地走出好几十米,走到一处他觉得张佑年该不会路过的地方,他才忍着腿疼打出租。 从张佑年别墅出来前,他带上那半年自己囤下来的钱,虽然没法撑多久,但总能撑至少一个月。 上了出租,他松了一大口气,以为自己终于逃出来了,终于能开始新生活了。 司机问他:您好,您去哪? 他张口:去湛声音沙哑得没边,后半段直接被吞了,说不出来。 他使劲咳着,感受到喉咙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还有股铁锈味。就算喝了司机递过来的水,也止不住他的咳嗽。 他打字给司机看,我去湛州,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听着蛮像逃犯的。 司机也是好心人,给他送到了湛州那边离他们最近的医院门口,交代他:去看看吧。 他才发现,衣服上沾了血,是他咳出来的血。他付了钱道了谢,开门出去,又发现他站不稳了,左腿膝盖疼得没边。 痛苦没有过去,用另一种形式,在他身上刻下了永久的记号。 第28章 对不起 疼吗?医生按压着他的喉咙,一阵刺痛,沈桂舟往后一躲,眯起半只眼睛点头。 张佑年站在一旁看着他,眉间蹙起。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年前。 看过医生没。 看过。 平时咳嗽吗? 吸到凉气会。 会反复疼吗? 最近。 最近才会?医生眉间跟着蹙起,抬了下老花镜,最近做什么伤到喉咙的事了? 沈桂舟垂眸回想。 第一次应该是他反胃,吐酸水刺激到了喉咙引起咳嗽,第二次就是吃了含辣椒的饭菜引起了咳嗽。 都和张佑年有关。 他看了眼张佑年,迟迟没打下字来。 医生跟着瞅了眼站在一旁的张佑年,又看了看他,了然道:他在你不好说? 你吐了的那次吧,张佑年说,吐完就咳个不停,喝水后才好了点。 吐酸水不会伤成这样。医生说。 什么,张佑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伤成什么样? 医生抽出桌上笔筒里的小电灯筒,指使他张嘴,打灯往里望,按了会疼,应该是更具有刺激性的东西,你再好好想想,比如最近有没有吃辣。 张佑年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惨白,指着他问:他不能吃辣? 你给他吃辣?医生关掉手电筒,又扶了扶老花镜,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火星来了。 我以为张佑年说到一半噤了声,心虚垂头,倒是沈桂舟不住往他那边看了好几眼。 明明是张佑年让芳姨给他下的辣,他那天早上才刚咳过,张佑年当真没注意么。 医生没好气地一摆手,说道:都三年了,他喉咙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声带撕裂怎么能吃辣,稍微有点刺激性的都得少吃,更别说辣椒。 那他这样,还能治吗? 短时间内不行,医生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本来可以联系国外的医生,你搞这一出,咋办喽,现在也不好做手术。 一时间两人都没动静。 待会做个电子喉镜看看有没有恶化。 好。沈桂舟应下。 第59章 注意事项知道不,不能抽烟喝酒,过辣、过咸、过烫的东西都不能吃,平时说话也要小交代的话戛然而止,医生才想起,沈桂舟是整个声带撕裂了,说不了话,唉,你瞧我这记性,你这个情况,三年前怎么搞的? 沈桂舟想了想打字:长久吸入刺激性气体。是三年前湛州那家医院给出的原因。 哎哟,能损坏成这样,应该也不是什么甲醛甲苯了,医生叹了声,在手机敲打两下,走吧,做个电子喉镜先,那边空闲。 – 走出门诊楼,张佑年走在前头,好几次回过头来看他,欲言又止。 刚刚按那一下,喉咙还疼吗?踌躇着,张佑年还是问出了口。 沈桂舟不想打字,轻轻摇了摇头。 嗯。 做完电子喉镜,医生戴回眼镜看了好一会儿,告诉他们,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好,让他把喉咙养段时间后,再来联系他。 这个医生是张佑年挂的专家号,恰好医生在,恰好当下有了空档这是张佑年的原话。 沈桂舟只当是张佑年怕真把他喉咙搞坏了,惹上麻烦而已。毕竟张佑年还要把沈时疏换回来,就算现在看起来就像善心大发,要给他治疗喉咙,也是为了沈时疏回来能开口说话。 对不起。张佑年小声咕哝了声,声音转瞬即逝,倏地一下溜走,沈桂舟差点没听见。 什么?他比划。 我忘了你喉咙吃不了辣。张佑年语气诚恳,仿佛害怕他记恨一样。 这又是做什么。 沈桂舟没有说话,等着张佑年继续往下说,但张佑年好像没打算继续说,回过头来看他,似乎在等他回答。 –忘了他喉咙吃不了辣。他明明早上才咳过。 更何况,张佑年一直都知道沈时疏吃不了辣,就算他喉咙还没坏的时候吃得了,除去芳姨不小心下错,他也没吃过几回辣。 是真不知道,还是想让他难堪,结果却发觉过分了,想要挽尊,沈桂舟也懒得追究。 他朝张佑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重新走近急诊楼,大厅里很安静,也很压抑。张佑年带着他上了四楼,沈桂舟才知道张佑年带他来做什么。 张建邺在这一层。 他脚步一顿,停在电梯门口,半天没跟上。 他在心底苦笑了声。刚刚张佑年语气那么诚恳,里面多少包含点即将发生的抱歉吧。 张佑年转回身来看他,沈桂舟脑海里都把各种难听的话过了遍,但张佑年什么都没说,神情也不似往常一样刻薄,好像还有些犹豫。 张佑年迈步朝他走来,在他跟前停下,说:算了,今天还是先回去 你小子终于肯来了。许久未听的熟悉声音响起,沈桂舟身形一僵,他认得,这是张建邺的声音。 你不好好在病房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你老子我也得上厕所,怎么说话的,张建邺愤懑,用助行架挪着朝前走,边走边数落,又突然转了话锋,哎,这就是你说要带来给我看的是你,桂舟! 沈桂舟仍杵在原地,头偏了些,分出点余光看向张建邺,手指攥着衣角,将纯白色卫衣尾扭起了个圈。 他没由来地害怕,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张建邺的那一秒,他只想抽身逃走,尽管张建邺正笑得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三年前,或许还要更早些,他被王婉丢到张家之前,他就见过张建邺。那时候张建邺听说他在延宁大学拿了不错的成绩,非要跑来看他,还给他带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到打着几十万的银行卡,小到一本日记本,一见着面就夸他争气。 他仅存的记忆里,张建邺很好,很亲和,和张佑年完全不一样。 但沈桂舟就是不想见他。 好久不见啊桂舟,上一次得三年前了吧。张建邺探出身子来看着他,眼神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意味。 好久不见,张总。沈桂舟打字。再怎么不情愿,张建邺也是资助自己上大学、拉了他们家一把的人,他不能丢了最基本的礼貌。 他打字的指尖却有些微微发颤。 张建邺瞬间笑开了,浑厚的、粗糙的掌心覆在他的手上,张建邺还抬起手来拍了拍,方才的小心翼翼一扫而光,他笑着说道:你突然消失了,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来,帮帮我,扶我回去。 沈桂舟神色放松了些,只当是那半年关坏了脑子,记忆错乱,张建邺看着人挺好的,至少比张佑年好。 他抬头瞅了眼张佑年,后者满脸不爽,脸色简直冰到了极点。 果然刚刚的张佑年只是他的错觉。 他挽住张建邺的胳膊,帮着他往回走,张建邺一边朝前走,一边拍了拍他的手,碎碎念着:还是桂舟好哇,那个小兔崽子都不过来帮忙,每次都这么冷着脸看我挪来挪去,我心寒呐。 还专门找各种各样的事来气我,上次跑去ktv找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哎哟,你不知道,那穿的是什么衣服,还被人拍到,我都在医院躺着了,还不让我省心。 第60章 沈桂舟敷衍地笑了笑。张建邺口中那个不三不四的人就是他,被张佑年以外的人当着面讲坏话,这感觉还蛮新奇的。 高中因为他性取向的事情闹了多久,最后我也妥协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他说你们两个两情相悦,我就让他把你也接过来,结果呢,这小子居然把你给搞丢了,真是的。桂舟啊,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得和我说,啊,我帮你出气。 沈桂舟笑不出来了,埋头走路。 张佑年仿佛在听什么绝世谎言,眉头蹙得能夹死一只蚂蚁,他停在半路,没继续跟上去,裤袋手机响了,他冷着脸看沈桂舟扶着张建邺走回病房,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喂。还是曲越。 怎么样,见着了吗?这是曲越给他起的点子。 沈桂舟好像怕张建邺,曲越就让他把沈桂舟带去医院见张建邺。 见个头。 嗯,没效果。张佑年说。 不仅没效果,还在短短几秒内相处融洽,犹如许久不见的友人。 他怎么就忘了沈桂舟还有这本事,亏他还觉得是不是最近过分了,想着让沈桂舟先缓缓。 那沈桂舟在害怕什么? 你三年前没问出来吗。 那会我还不会催眠,怎么问。 张佑年轻笑了声,那等你回来,什么时候。 下周,曲越声音有些懒散,为了早点把沈时疏换回来,你可别心软啊。 不会。 那你刚刚给我发什么要不算了吧。 我以为他爱吃辣,让芳姨给菜里下了辣,忘了他喉咙不好。 嗯?没听你说过,干得不错啊张佑年。曲越笑了两声。 他有时候真的蛮讨厌曲越的。 误打误撞,要不是他不能吃辣,他就要替代沈时疏了。真的不能心软张佑年,这三年你有多难捱,你还记得吧。 记得吃药。这回曲越终于把话说全了。 张佑年挂了电话,朝张建邺的病房走去。 他打开门,脸上挂起微笑。 喂,他对着张建邺说,想让沈桂舟陪你吗?我接你回家住几天。反正张建邺也没多久好活了。 行啊。张建邺应得爽快。 沈桂舟坐在床边,睁大眼睛看他。 第29章 你主动的 往常早上七点,芳姨就来了,偶尔带着菜,接过送来的外送快递,做完早餐,准备午餐食材,再收拾收拾屋子,拖地扫地。 但自从张佑年把张建邺接回这间别墅,芳姨就只是偶尔来送送菜,或者一大早来收拾,然后在他们醒来前离开。 张建邺吃饭貌似也挑,和张佑年的口味偏好也不一样,住过来后来煮饭的是张建邺自己的保姆,有时候甚至不煮,只是单独送来做好的饭。 嘭。大门关上。 桌上摆着做好的、直接送来的菜,一路风尘,都有些凉了。沈桂舟想着拿去微波炉热一下,被窝在沙发里的张建邺拉住了手腕。 不着急,这才几点,待会医生来的时候让他热就好。 沈桂舟打字:您想吃饭的时候叫我热就好。 都说了别一直您您您,我很随意的。来,桂舟,坐下。张建邺拍了拍一旁的位置,摁开了电视。 沈桂舟在距张建邺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下。 电视播着古早偶像剧,声音有些嘈杂,两人都兴致缺缺,不感兴趣,看没一会,张建邺开始分神。 他看了看两人的距离,有些无奈:我是会吃了你吗桂舟,坐近些,我问你点问题。 沈桂舟挪着凑近了些,张建邺拉过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问他:你们现在怎么样? 沈桂舟疑惑地眨了眨眼。 和张佑年。张建邺补充。 沈桂舟单手打字:还好。 他和张佑年之间的矛盾,张建邺并不清楚,张建邺也没见过沈时疏,更不知道他有双重人格,解释不清,沈桂舟干脆避开这个问题。 那就好,那三年前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呢,佑年知道你不见了后,找了一个晚上,把延宁找翻天了都找不着你。 那还好他跑得快,跑到隔壁市去了。沈桂舟的眼眸晦暗不明。唯一可惜的可能就是他摔坏了腿,没再跑远些,再跑远一点,张佑年肯定就找不到他了。 有点矛盾。 什么矛盾能一下子跑三年,张建邺叹气,我那时候不是告诉过你,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吗? 他没有印象,敷衍地笑了下。 那现在矛盾解决了吗?张建邺问,又自顾自地给张佑年说起好话来,他有时候说话是过分了点,也是我没给他立好榜样,小时候少管了他些,真说过分了你直接呛回去,凶点就好,他就会收敛很多。 沈桂舟觉得这副光景属实有些诡异了,像是许久未见的老丈人,来家里住几天,趁另一方不在问长问短,为两人的感情稳定操心。 第61章 但他们的关系就只是一纸约定,哪有什么感情,他为了钱,张佑年为了沈时疏,各怀心思。 –凶点就好。 凶哪有用。 沈桂舟咬过他,也拿过手边的东西砸他,过分的话他三年前也说了不少,没起过什么用,只会换来张佑年变本加厉的对待。 沈桂舟又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小子也是,这么多天了也不露个面,张建邺怪嗔,转而踌躇地问他,桂舟啊,三年了,你还对他有感情吗? 光标闪着,他没打字。 当我没问,当我没问,陪我看看电视吧。张建邺看出他的犹豫,撇开了话题。 好。 张建邺住进来已经近一周了,故意似的,张佑年在二楼腾了间房间给张建邺。 二楼,我怎么上去。张建邺愤愤地问。 一楼不是杂物间就是芳姨和赵叔的房间,没空房了。 杂物间收拾收拾就成。 那是沈桂舟住的。 你让他住杂物间,你小子良心喂狗了是吧。张建邺说着,上手打了张佑年两下,在第三下的时候被张佑年抓住了手。 我收拾过,只是叫顺口了,张佑年说完,又笑了笑,反正我比你有良心。 他那时候还在腹诽,要是张佑年有良心,那全世界的人都是活菩萨。 后来,事实告诉他,张佑年的确比张建邺有良心。 – 医生来了,帮张建邺拆了点滴,沈桂舟在一旁帮忙递东西,眼眸落在张建邺身上。 之前见张建邺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很好,不像现在,脸颊两旁的肉都瘦得往里凹,笑着看他的时候两颗眼珠子似嵌上去的一样,看起来稍有不慎就要往下掉。 张佑年说过,张建邺被下了病危通知,可下了病危通知还能接回家里吗。尽管张佑年给张建邺腾出来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仪器,还安了电梯,能从一楼直达房间门口。 医生来的时候朝他做过自我介绍,他是张佑年专门帮张建邺找来的医生。 我去热饭。沈桂舟起身,被张建邺拉住。 你着急现在吃饭吗? 沈桂舟摇头。 那就坐着吧,我还不饿,陪我在这坐会。 沈桂舟应下,重新坐回张建邺身边。 医生好像很忙,将带来的医用品放到房间后,交代几句就走了,说他下午再来。 每天都是这样,张建邺有打不完的点滴,一到下午就得回房间躺着,留给他走动的时间只有上午。 也不知道是说幸运还是不幸运,张建邺被下了病危通知,还能走动。他总是很小心,时刻盯着张建邺的脸色,怕一个不留神,张建邺就出了事。 没事儿,小病。张建邺说。 沈桂舟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那病危通知 佑年和你说了?张建邺阖眼往后一躺,只是怕我发病引发并发症。 沈桂舟点头。 张建邺是前不久在公司突然倒下的,还好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抢救回来,往后就一直待在医院里头。 接触张建邺前,好像总有根紧绷的弦吊着他的脑袋,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没由来的紧张,可这近一周相处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是他,从张建邺身上感受到了点儿温暖。 张建邺会问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睡好,会不会太无聊,用不用出去散散步,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有时候他帮忙扶着张建邺上下轮椅,推着他上下楼,张建邺总会说:还好有你陪我,谢谢你了桂舟。 好像有人介入了他脑海的信息处理,把他对张建邺的印象扭转了一般。明明张建邺对他很好。 哎呀,每天都这么躺着,身体都躺生锈了。张建邺伸手转了转,又重新拉过沈桂舟的手拍着说:桂舟啊,你要是真的过得不开心,等我病治好了,你跟我回去呗,咱们不待在这里。 沈桂舟笑开了,打字:好。他就当张建邺开了个玩笑。 真的?张建邺的神情很认真。 怎么可能是真的。沈桂舟有眼睛看得出来,张建邺和张佑年似乎有过节,张建邺对他的儿子一直都抱有愧疚心,任凭张佑年蹬鼻子上脸地说一些难听话,顶多念两句就没了。 但就当是不坏了张建邺的心情影响治疗,沈桂舟点了点头。 张建邺眯起眼笑起来,你对佑年果然没感情吧。 话题转得突然,沈桂舟还没反应过来,张建邺突然蹬着腿起身,用劲把他推倒在沙发上。 沈桂舟慌忙朝张建邺的腿看过去,以为是张建邺要起来没站稳但张建邺的腿,此刻正稳健地踩在纯实木地板上。 他嘴巴微张着望向张建邺。 张佑年果然骗我,说什么你们两个两情相悦,张建邺抬手,将他的发丝绕到耳后,两人一副互相厌恶的样子,哪来的感情。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很混乱,一阵胃酸上涌,沈桂舟直犯恶心,抬手猛地将张建邺的手拍开,侧过身捂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第62章 好像门边传来什么声音,难道是医生又折回来了,还是他幻听。 但张建邺没听见。 上回被张佑年打断了,你应该没忘吧,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张建邺说着,朝他凑近来,沈桂舟用力把张建邺推开,捂着嘴想要逃走。 张建邺慢条斯理起身,伸手拽住了他,沈桂舟一个没站稳,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膝盖和手腕磕得疼,左腿膝盖还没好多少,这么一嗑,突然剧烈抽疼起来。 沈桂舟咬着嘴唇捂着痛得不行的左膝盖,余光瞄着,只见张建邺稳稳地下地起身,朝他缓慢走来。 你喜欢在地上?也好,就是冷了点。张建邺蹲下身子,抓住他的手往上一拉,笑得很冷,你和张佑年没有感情都可以,那我都快要死了,满足我不过分吧。 疯了,都是疯的。张佑年好歹是因为他身上有沈时疏的影子,那张建邺又是为什么? 他挣扎着,想挣脱开张建邺抓着他的手,根本挣脱不开,张建邺力气大得不像是被下了病危通知的病人。 恶心上涌,他想起来了。 好像,在好久前,还是不久前,他也经历过。 张建邺说要找他聊聊事情,拉着他坐到床上,夸他很争气,绩点稳定专业前三,比赛拿了不少奖项,该考的证一个也没落下,还拿到了国奖奖学金。 他说:张佑年更厉害,他的绩点是他们专业第一,拿的奖和证比我更多。 张建邺哈哈大笑:他不能夸,不提他,我们聊聊资助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聊资助的事情能够聊到床上去? 张建邺说想躺着聊,说他太拘谨了,躺下来聊放松一些。 可是为什么张建邺的手要伸到他的衣服里? 他已经很用力地推开了,可是,可是张建邺威胁他。 他说:你不是逞能把那个女生换掉,要我资助你吗?我还以为你了解过了呢,躲什么。 你真恶心。他拍开张建邺的手。 老大不小了,别那么天真,没利益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你。张建邺绑住了他的手。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呢? 回忆和现实有一瞬间重合,张建邺拉开了他的外套链子,他躲不开。 可是回忆里,张佑年来了。 他想起来了,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 酒店门被张佑年一脚踹开,手上的绳子被张佑年解开,张佑年拉着他走到门口,离开前还折回去骂了张建邺一句:精虫上脑的狗东西。 张佑年救了他,可这次怎么办。 膝盖还在疼,疼得他眼眶都红了。 又嘭的一下。 张建邺被踹飞了出去。 沈桂舟捂着嘴,再也忍不住,起身趴到垃圾桶边吐了出来。 冷笑声传来。 呵,你主动的。 第30章 或许我今天也不该救你 沈桂舟趴在茶几边的垃圾桶上,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一骨碌往外倒,比起呕吐的难受,卡在喉咙里的那股恶心感更让他觉得反胃。 他闭着眼,睫毛微微颤着,指尖紧攥着垃圾桶边,把套袋都抓破了好几个洞。 纪忱不让他回忆是对的。 接受心理治疗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他问过纪忱: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纪忱拉开窗帘,抬手敲了敲太阳穴,有些事情忘了也好,这是你的大脑在保护你。 然后纪忱告诉他,忘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回想了。 纪忱是对的。 他现在只觉得恶心,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恶心。 喂,赵叔,麻烦您回来趟,把张建邺接回去,张佑年接电话,医院那边我会联系,您只要送过去就好。 吐得过猛,眼眶好像有些温热,沈桂舟轻轻眯了眯眼睛,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 余光中,张佑年朝张建邺走了过去。 宝刀未老啊,躺进医院还有余力,到底是过劳倒下还是没日没夜乱搞造成的。 你不是今天不回来么?张建邺吃痛地揉着腰。 不回来怎么能抓到这么刺激的一幕,要不是我今天回来,还不知道要被你们蒙在鼓里多久,张佑年往张建邺的脚上踹了下,嗤笑道,这下脚又好了,何必呢,这么大费周章,你可是我爹,通知我一声就好了。 那你这小兔崽子还踹我。 张佑年笑了一声,脸色恢复淡漠,我们的约定还在生效,你也没资格碰他。 你以为你用的钱都是哪来的,还不是我赚来的,你的东西就是我的。 张佑年沉着脸看他,沈桂舟不是东西。 别装了,你们压根就没感情,你对他没意思,他也恨你,互相折磨,何必。 你管得着。你平时爱怎么乱搞我不管,你别搞到他头上,张佑年瞥了沈桂舟一眼,眸光凛冽,别毁了沈时疏。 赵叔开门走了进来,走近客厅前停住了脚步,看到这副光景,迟迟迈不开脚步。 第63章 张建邺一个病号趴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张佑年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旁的沈桂舟捂着肚子,整个人都蜷缩在垃圾桶边上,时不时传出闷闷的咳嗽声。 张佑年朝赵叔瞅了眼,指着张建邺说:把他送回去。 赵叔应下,走到沙发边要去推轮椅,被张佑年一把截住,他腿没事,装的。 又垂眼望向张建邺,需要赵叔扶你起来吗?踹一下腿都给你踹软了是吧。 我自己走。张建邺起身,看了张佑年一眼,又看了看沈桂舟,临走还要犯贱说一句:有需要就来找我,桂舟。 滚!张佑年终于忍不住了,撒起桌上的烟灰缸就往张建邺脚下丢了过去。 哐当一声,烟灰缸触地,瞬间碎成好几块,玻璃碎片四溅,还有块飞到了沈桂舟的脚边。 门再次合上,空气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依旧剑拔弩张。 好啊,为了跑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张佑年声音很冷,听起来很平静,但沈桂舟听得出来,里面满是怒气。 他将眼睛微微眯开了条缝,垂下手来,将落在脚边的玻璃碎片握在手里。 碎片很锋利,他还没用上什么力度,就已经把手划伤了,他手心被划开了道口子,刚结痂的手掌心再次裂开。 他只想找点什么东西,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清醒点儿,他的脑海一直、一直在回放女生求他,说他是个男生,肯定不会有事的,甚至哀求到要给他跪下。 他只能答应。他以为他是个男的,肯定没事。 又来了,他又回到了那间酒店里面。 沈桂舟猛地攥紧手心,玻璃碎片扎入皮肉,可是他一点也不痛,酒店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松了松攥着的手,睫毛颤着,身体也不受控地颤着。 没用。 没用。 没用。 之前明明有用的。明明只要疼一疼就有用的。 三年前我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情做,拉你出来那一秒,你应该蛮恨我的吧,坏了你的好事,亏我急急忙忙跑过去,张佑年冷笑,哦,我忘了,刚刚张建邺说过,你挺恨我的,也是,那本笔记本上边写了一整面呢。 张佑年拉过沈桂舟,扭过他的身子,抖什么,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会演。 手被猛拽了一下,张佑年要把他拉起来,张佑年又要把他关进去了。 沈桂舟眼前突然一阵恍惚,张佑年变成了张建邺。 –不要。 他开口,没说出声音来,只有口型。 可他挣脱不开,被拉了起来,拽着朝杂物间走去。 –不要,不要。 沈桂舟用力把手往回拽,想往后跑,来回摇头。 张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力一拉,他踉跄地往前跌了几步。 不要。他吐出了气声,紧接着就是喉咙一阵刺痛,他脱了力,跌到地上,抓着玻璃碎片的手捂住喉咙,不住地咳嗽。 张佑年一愣,顿了好久,站着看了他很久,依旧抓着他的手,缓缓蹲下身子来,笑了。 笑得像在哭。 我怎么会信你,信你说不了话,连医院的医生都被你买通了,你还真是好手段啊沈桂舟,张佑年的声音在颤,就这么想代替沈时疏吗? 他惹了你什么啊,让你这么记恨他,用着他的身体,做着最恶心的事情,演着最真的戏,抢了他的一切,还要装成这副模样博同情! 我还在想着,最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是不是该相信你说的话,是沈时疏还不想出来,在沈时疏回来前对你好一点,我错了。 张佑年抓起沈桂舟的领子,声音沙哑:或许我今天也不该救你。 杂物间的门被扭开,嘭的一声,沈桂舟被丢上了床。张佑年关门,拉上了窗帘,杂物间又陷入一片昏暗。 沈桂舟现在很混乱,他一时半会不知道他在哪里,一会儿在开着床头灯的酒店房间里,一会儿在昏暗的杂物间里。 但一样的,眼前的人都在朝自己凑近。 他挣扎,抖着要把张佑年推开,边咳着也要开口:别碰我,走开。 声带还撕裂着,连气音也扭曲得奇奇怪怪的,本来应该很疼的,喉咙应该会很疼很疼才对,但他感受不到,张佑年脱下他的外套,撩起他的睡衣,碰过的地方反而火辣辣地疼。 又一阵反胃,沈桂舟扭过脸捂住了嘴,将恶心感压了回去,手被拉了起来,张佑年好像随手撒过桌上什么东西绑住了他的手。 别碰你?那你就能让张建邺碰?沈桂舟,拜托你搞清楚,沈时疏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这是惩罚,违反约定的惩罚。 又是惩罚,他不要,会很疼。 他想疼,但不是这样疼。 绑在床头的手倏地收紧,攥着手心的玻璃碎片扎进他的掌心,血沿着缝往外渗,漫过指甲,指尖,从掌心流下,滴在了手腕上。 但他还是感受不到。 身体的疼痛倒是清楚地、放大地抽疼着,他往常都忍得了,咬着牙闭着眼就过去了,今天不行,他疼得抽泣了两声这才发现,鼻子抽泣不会伤到喉咙。 第64章 张佑年突然停了,掰开他的手来,把他手心的玻璃碎片拿开,往地板上一丢。 玻璃触地声音很清脆,好像还弹起来了,撞到了门板,又弹到床边,重新落回地上,转了几圈没了声音。就好像他的挣扎,到最后也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你是有什么伤害自己的嗜好么,那这点疼对你应该也不算什么。 冷汗黏糊了他的发丝,顺着他的下颚线往下溜,沈桂舟颤着眼睫抽泣了好几下,实在受不了,突然张嘴吸了口凉气,猛地咳了起来。 还是疼。 手心的玻璃碎片被丢了,他抖着,将指尖使劲朝掌心的伤口猛摁,抓着、攥着、抠着,指尖沾满了血,湿漉漉的,可都没有身体感受的疼。 他还是分不清眼前的场景,脑袋好像短路了,回放的机子坏掉了,播放到一半,播到酒店门被踹开,就再次往回退,退到他刚跟着张建邺到酒店的时候,没有人再闯进来带他出去。 带出去了也只是坠入另一个地狱。 – 谢谢谢你。从酒店出来,两人跑到街边拐角的音像店停下,沈桂舟靠着香樟树,喘着气道谢。 张佑年呼出口气,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打电话。 喂,赵叔,嗯,对,我们在拐角音像店这里,一颗树旁边还要多久?好。张佑年挂断了电话,朝他看来,第一句话便咄咄逼人:你怎么敢的。 什么?沈桂舟一愣。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要资助你,你不用先调查吗? 我我不知道。 要不是我和赵叔聊天听说了,急急忙忙跑过来,张佑年抬起脚,一把踹到树上,把沈桂舟锁在里面,车灯打过,你 灯光反射下,沈桂舟脸上的泪痕过分惹眼了,张佑年突然噤了声,收了腿,不自在地往旁边一望,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哝,擦擦,一个大男生,哭什么。 哦,谢谢。沈桂舟又礼貌地道了谢,伸出手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不住地发颤。 温暖覆上手背,张佑年将手帕塞进他的手心,轻轻攥住他发颤的指尖,别扭地出声安慰:没事了,以后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很暖和,他的指尖也不颤了。 沈桂舟抬起眼眸笑了笑,哽咽着又道了谢,只是声音都快哑没了。 嗯。 两人就这么站着,沉默了好一阵。 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张佑年说。 好。 今晚,是你自愿的吗?张佑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直直撞进他心底。 不是。 真的? 真的。 张佑年好像松了口气,了然点头。 不远处一辆劳斯莱斯打着车灯转过弯来,停在他们跟前,张佑年拍了拍他的背,上前开了车门。 上车,先送你回学校。 眼泪从沈桂舟的眼角滚落。 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作者有话说】 张佑年的忏悔日记可以开始写了 沈桂舟:现在攥玻璃片还是划手,下回就往你脸上招呼。【拨号找代打中】 短短回忆两章,然后就是代打环节 周五继续 第31章 我帮,你别这样 沈桂舟一大早起床,煮完了早餐,朝李旭床边踹了两脚,木板声音清脆,回荡在整个不大的家里。 李旭不耐烦地啧了声,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沈桂舟没管,王婉只是让他记得叫醒他,反正他叫了,醒不醒关他什么事。 他咬上一口包子,拿着袋装豆浆出门。 高中离他家很远,得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但这几个村就这一个高中,有得读就不错了,王婉还肯让他继续读就不错了。 每天早上,他总得很早就起床,因为这段路不仅长,还难走,翻山越岭似的,每回到教室他总是起一身薄汗。 早早上好。 耳边传来细若蚊吟的打招呼声,沈桂舟淡淡地瞥了一旁的女生一眼,径直路过。 别和他说话了。 好像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这个女生就总是站在路口等着他,和他打招呼,默默跟在他后面,一直到学校,进同一个班。 虽然一个年级也没几个班。 教室的木门被他推开,发出老旧的吱呀声,他走到教室最里面中间排,将书包放下,喝了口水,拿出单词本就往阳台走去。 那个女生也出来了,有些踌躇地攥着指尖,好像要和他说些什么。最近总是这样。他开口问过,但女生没回答,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也仍是,只不过,教室里还传来几个同学若有若无的讥笑声,沈桂舟朝那边瞥了眼,恰好有个女生拿手指了指他们。 桂桂舟,你能不能女生的声音在颤。 她是谁来着。好像叫,林小宜。 被缠上了吗。沈桂舟眼眸在她脸上简单扫过,落在她心虚得乱瞟的眼睛上。又看向教室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群人。 第65章 看来是他们常玩的伎俩,让林小宜向他表白吧。 好。他说。 什么?女生错愕地抬起头看他,可是我还没说。 我知道,沈桂舟垂了垂眼睫,扯起一个和善些的微笑,在这站着吧,上课再回去。 直到放学回家,林小宜在雨中拉住他,他才知道,他想错了。 今天就能和他说吗?林小宜看起来都快哭了,他,他又在校门口等着了。 什么意思。沈桂舟顺着林小宜的话朝学校简陋的大门望去。 这所高中建的位置不好,地势很低,下点雨就开始积水,满地泥泞,踩着积水走过去,再小心也免不过被溅一鞋子泥。 但校门口却停了一辆崭新的白色高档汽车,边上已经被溅了不少泥点,在纯白色的车身下显得异常显眼。 这么明目张胆地停在校门口正中间,保安却没出来赶人,忖度了会儿,他移开视线。 谁?沈桂舟问。 城里来的张总。 林小宜抖得厉害,沈桂舟还是没明白,问道:早上在教室,不是那群人恶作剧要你表白吗? 林小宜脸色唰地发白,摆手:不是,不是这件事,我以为你知道。 那是什么? 林小宜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的汽车咔哒一声开了门,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打伞走了出来,朝他们走近。 林小宜白着脸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准备逃跑,男人走得很快,丝毫不管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泥点落在他的裤脚上,很快和黑色融为一体,男人大跨了几步,抓住了林小宜的手臂。 林小姐,张总在车里等您。 我我今天有事情。 什么事情,您该提前告诉我们的。 林小宜紧攥着他的衣袖,声音紧张得变形:我要和男朋友约会。 沈桂舟眉头微蹙,看了林小宜一眼,后者朝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是的,他沉了沉眸,伸出一只手来挡在林小宜跟前,有什么事。 男人眼眸在他身上细细逡巡,不紧不慢开口:没记错的话,您是何总的资助对象吧。您今晚要打工,哪来的时间约会。 他怎么知道。沈桂舟眼睛微眯。 何总很看重态度,您要是谈了恋爱,他很可能会撤回对您的资助。男人说,声音没什么起伏。 林小宜拉了好几下他的衣袖,沈桂舟却沉默了。 他们家的情况一直很糟糕,何总肯给他们家资助,也是因为他成绩好。他来家里看过情况,不止一次拉着他的手说:要好好学习,铆足了劲往外冲。 这时候王婉总要拉李旭出来夸一嘴,说这孩子也争气,今年就要高考了,在班里排得上名次,再哭诉一顿家里情况有多不好。 王婉口中的情况不好,是她只有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加上沈桂舟得去打工补贴,而李旭他爸李忆山,被王婉夸大成受了工伤留下病根,没法干大活,只能偶尔出去帮忙搬点东西补补。 李忆山确实受过伤,何总也查不出来什么,只是蹙着眉问王婉:你让桂舟出去打工? 他满16岁了。 他不用学习吗? 何总,我们家这个情况真的很难,阿旭高三,他才高二,帮忙是应该的。 要是因为林小宜丢了资助,王婉不知道要对他嚷嚷多久,沈桂舟想到就头疼。 拉着他衣袖的手被男人拽开,沈桂舟看着林小宜被拉走,只能小声地说一声抱歉。 他还没有余力去考虑别人。 – 晚上他去打工,在村头,一家生意不错的汤粉店里。 晚饭到夜宵的空档,总是没什么人来,老板娘好心,会让他休息,腾个地给他写作业。 他刚拿出一沓练习册,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戴着帽子的人突然冲上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沈桂舟没挣扎,拽着他的手劲不大,身形、走路习惯都和他每天上学看见的那个女生一样,是林小宜。 跑出好几里地,藏到芦苇从里,林小宜往四处张望,确认周围没人后,才松开手,拽下帽子,颤声道:对不起桂舟,对不起,但是,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我怎么帮你,我们家也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要你承认你是我男朋友,那只是刚刚我想走,才那么说。 他们为什么要带你走。 我听过一些传闻,以为张总要对我 沈桂舟脸色一变。他不是没有听过这种事情,但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你们刚刚去哪了?他沉声问。 刚刚张总没对我做什么,是我误会了,张总只是带我去吃了顿饭。 沈桂舟松了口气。 但是,林小宜的声音又抖起来了,他、他说,要我考上大学后,搬到他家里住,还说,要我懂点事,桂舟,我害怕,但是好不容易有人来资助我,帮家里减轻负担,我也知道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但是,我真的害怕。 第66章 说到后面,林小宜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了,手指也重新拽上他的衣袖,随着身体发抖不住颤着。 别怕。安慰归安慰,沈桂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桂舟,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能怎么帮。 我们换一下资助人。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只要你去和何总说,他、我了解过他,他不是这种人,求求你了桂舟,求求你了,你是男生,张建邺肯定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就帮帮我吧,林小宜弓着腰,眼泪不住往下滴,都快给他跪下了,你有什么愿望,你想要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或者等我以后有能力了,都帮你,你就帮我这一次好吗,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桂舟连忙拉住林小宜的胳膊,不让她跌到地上。怪不得他最近总觉得林小宜心不在焉的,小测一塌糊涂,被老师好几次找过去聊天。 原来是这样。 我帮,我去说,你别这样,你先起来。 所以他应下了。 当晚他就联系了何总,隔天见了一面,他没仔细提林小宜的相关遭遇,只是模棱两可地描述,提出交换的请求。 何总多少也听过张建邺那些事,听出沈桂舟话里的意思,他无奈地问他:你能接受么? 他点头,他以为何总只是在问他,能不能接受换资助人。 但他怎么知道,张建邺来者不拒,无论男女。他怎么就没想到,何总提出要交换的时候,张建邺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 他站在张建邺的车前,车门打开。张建邺正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张总好。他忐忑地坐上了车。 张建邺向他了解了基本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打算找个机会,去他家里看看。 谈下来很顺利,没什么资助外的事情,张建邺提出,现阶段就给他们家庭补贴,上大学的费用他全权支付,等去他家里的时候再仔细和王婉对相关条例。 沈桂舟放松了不少,离开前朝张建邺郑重地鞠躬道谢,张建邺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出了和何总一样的话:那你可要争气些。 他以为这件事情就此解决,林小宜避开了张建邺,他也没有丢掉资助,两全其美。 高三高考结束,他成绩不错,分数够他在那一批好学校里面挑,填报志愿的时候,沈桂舟列出一堆一线城市的大学后,仔细查了张建邺有关的信息,发现张建邺还有个儿子,和他一样,也是今年读大学。 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张佑年的围脖,他看到了一段对话。 –填志愿了,张少爷打算去哪啊? –延宁。 –为啥去延宁啊,你这成绩去延宁多可惜。 –我妈在。 延宁大学,沈桂舟看了看自己圈出来的几个学校,延宁大学就在里面。 所以他把延宁大学填在了首位。 【作者有话说】 连更四天 第32章 一睁一闭,跳过一天 沈桂舟第一次见张佑年,是新生大会时,张佑年作为新生代表演讲。 站在台上的人很耀眼,泰然自若地对着话筒讲话,声音很好听,就算是远远望去,看不清脸,沈桂舟也觉得这眉眼好看极了,连给他打光的灯都逊色不少。 这就是张建邺的儿子,但由于林小宜那件事,沈桂舟实在没有办法把他和张建邺联系起来。 他第二次见张佑年,是开学不久后在图书馆,他去找老师交表,当日的管理员有事迟了,他帮忙坐会儿。 刚坐下,沈桂舟便听见图书馆里一阵嘈杂,还没来得及过去,一个男生朝他走来。 同学,有学姐跑图书馆来缠着我同学,很吵,你不管吗? 沈桂舟戴着黑口罩,朝里面瞅了一眼,张佑年正塞着耳塞,不住地写着什么,对旁边热情过头的学姐充耳不闻。 就是脸色很难看。 我来处理。 沈桂舟走了过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压下声音冷声道:同学,这里是图书馆,不看书不学习请你离开,不要打扰到别人。 末了还补上一句:你也不想被挂到墙上吧。说着,还掏出手机,作势要录像拍照。 学姐瞪着眼,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地骂了他好几句,愤愤走了。 沈桂舟没有回应,这种程度的辱骂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只是笑着,不做声响。 谢谢你了同学。那个男生路过他。 没事。 他刚刚用余光观察着,张佑年全程没有抬头看,仿佛这件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沈桂舟坐回进门的位子,百无聊赖地看书打发时间,拦截一下进门不扫码的同学,抽空朝张佑年那儿瞟一眼,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临近饭点,进出图书馆的人多了起来,他也快到换班时间,交接的同学来了,他站起来,打算看最后一眼就走,他抬起眼眸粗略地往里一瞟,却没看见张佑年。 走了?什么时候。 沈桂舟有些懊恼地收回目光,只当是人太多,自己漏看了,拿起手机准备离开,耳边突然传来招呼声。 第67章 哟,同学,刚刚谢谢你了。 沈桂舟一愣,回过头去,张佑年和那个男生正站在他的身后。 没关系。 她刚刚骂你,你怎么不骂回去? 骂我又不能要我的命。 意外的,张佑年轻笑了声。 男生语塞,拉着他讲了好久,什么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该骂的时候就骂回去等等,张佑年只是在一旁打电话,打完一把拽过男生,说道:我饿了,快走。 沈桂舟看着张佑年的背影,半晌没有动静。 当晚,这位学姐还是被挂到了墙上,理由是辱骂管理员。 还有一个视频,视频视角是张佑年的角度。 后来,他除了上课、勤工俭学、外出打工,剩下的时间他总喜欢往图书馆跑,因为他总能在图书馆见到张佑年,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他没敢凑近,不在一个系,专业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了解张佑年的性格,不知道张佑年的爱好,仅仅凭借一个可能的角度就有了好感。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很荒唐,就因为顺手拍下视频上传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甚至还不一定源于张佑年的举动,他可以觉得他的背影好看,因为背影好看,他可以默默地关注快四年,光是在路上遇见、图书馆看见、食堂碰见,他就能开心一天。 可他没想过同张佑年能有什么交集,他知道他是资助人的儿子,他们注定不会有交集,他也没有勇气和张佑年有交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更何况,他不是他,他不只是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最早可能得算到小学、初中那会儿,他的身体里好像住进了另一个人,分走了他部分时间,却没在他的生活里留下任何痕迹。 他爸的画廊被铲平,他放学没有地去了,有时候在学校留晚了些,或者跑到唯一开着灯的教师办公室写作业,写完踩着一路黑,小心翼翼地回家,早早躺上床,一闭眼,再一睁眼,便跳过了一天。 好像世界漏了他一天后,又匆匆忙忙把他带上,隔天又照常将他漏下,老师同学也不疑惑,好像他的世界就本该这样。还是有天同桌说漏了嘴,问他今天真带了美工刀吗? 沈桂舟:什么美工刀。 同桌:你昨天不是威胁他们,今天要是再没事来找茬,你就要 不远处撇来一眼,同桌噤了声,拢了拢有些破旧泛黄的马甲,垂头翻书。 沈桂舟这才知道,他昨天也有来学校,哦,不是他来,是有人代替他来了。 那时候沈时疏还不叫沈时疏,他没主动去和身体里的异客聊天,就这么安稳地、合作似地渡过了好几年。 但近段时间沈时疏出来得少了,偶尔大学上课突然被沈时疏换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躺在床上,桌上放着记满的笔记,本子上还有沈时疏给他的留言:别安排太满了,歇会。还有,你去图书馆做什么? 沈桂舟看了看笔记,沈时疏的字还是一样的锋利,他笑了一下,写道:不累,图书馆有想看的书,谢谢你的笔记。 角落里还写了句新的:好,按你说的来,小心点,别被你同学发现了。 双重人格的事情,他没告诉舍友,也没有告诉老师,高考体检糊弄过去了,之后他没去看过医生,所以也没有相关病历。 让别人发现总少不了冷眼,他只想当一个看起来正常的正常人。沈时疏不是个偏激的人,这点他倒是很有信心,这么久以来,沈时疏都没出过什么差错,顶多就是性格冷了点。 所以他们达成共识,尽量往相似的性格靠拢他冷漠点,沈时疏多笑些。 后来沈时疏便出来得少了,还给他留了句:总笑着蛮累的,有需要再找我。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时疏和张佑年见面、相识、暧昧,最后在一起。他一点都没有参与过,什么都不知道,再醒过来,这次世界好像彻底把他遗漏了。 【作者有话说】 回忆结束 沈时疏下一章上线 第33章 救命 沈桂舟睁开眼,愣了好久,眼眸才重新聚上焦。 他就着透过窗帘的丁点儿月光,看了看杂物间昏暗的环境。他不知道他在哪。 沈桂舟轻轻抬了抬手,一阵酸涩,涩得他禁不住蹙起眉来,又微微动了动身子,顿时像触发了警报一样,身体无处不在叫嚣。 他像个被拆散的容器,随意丢在这里,身体每一处好像都被拆开了,只剩皮肤藕断丝连。 除了酸涩,还有明显的疼。 很疼。 特别疼。 沈桂舟怎么受得了。 沈时疏眼眸冷了下来,忍着酸疼起身,就着黑暗,他都能看见手背上有一圈牙印。是沈桂舟咬的。 谁干的。 沈时疏咬着牙下床,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可依旧扯到伤口,疼得他瞬间起了一身薄汗,不由得嘶了一声,凉风往喉咙里灌,沈时疏顿时感到一阵刺痛,弯下腰连着咳了好几声。 床头放着杯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但沈时疏顾不上那么多,拿起就往喉咙里倒。 水是凉的,但总能压下去些,他捂着嘴使劲把咳嗽往里憋,半天,终于平息了下去。 第68章 沈时疏握紧拳头,站了起来,突然,左腿膝盖一阵刺痛,痛得他往回跌,一个后倒坐回床沿。 他才多久没出来,又是坏了喉咙又是摔了左腿。 沈时疏冷冷地瞥了眼左腿膝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右脚上,缓缓走向桌前的镜子。快走到镜子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坏的模样都想了遍,可当镜子里映出他的脸来,他的呼吸还是滞了一瞬。 他一下子没认出来。 镜子里的人瘦了很多,满脸疲倦,仿佛下一秒就要撑不住倒下晕过去了。 沈时疏摩挲着手掌上的牙印,轻眯起眼来。 他睡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沈桂舟的声音了,上回好像是在半个月前,在医院,沈桂舟又被很多人盯着,赤裸裸的、指指点点的目光,他短暂地有了意识,拉拽似的喊了声:桂舟。 随后又被黑暗埋没。 现在又出来了。因为他听到沈桂舟在心里喊救命。 吱呀一声,沈时疏拉开杂物间的门,迈步走了出去,刚踏出半步,他便停了下来,眼眸掠过一丝不可思议和错愕。 这是张佑年的家。他来过这里,他认得。 那沈桂舟身上的这些伤,应该都是张佑年导致的。 怎么会? 他本来以为,把沈桂舟交给张佑年就没问题了。 是他的错,是他没看清人。 在杂物间门口沉默地站了会儿,一股怒气涌上他的心头,沈时疏不顾身体难受,轻车熟路地走上楼梯,紧攥着拳头,嘭的一声,踹开了张佑年的房门。 床上躺着的人似乎被吓了一大跳,从床上起身,揉了揉眼睛,呆愣地看着他。 时疏,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沈时疏:看好了,我只教一遍,下一次就要你自己动手了。 零点还有更新~ v章建议单章订阅喔 第34章 你、你打我? 一声巨响,声如擂鼓,瞬间把张佑年从梦境中拽了出来,一晃神,他看见床边正站了个熟悉的人影,冷冰冰地看着他。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床前这张脸。 是沈时疏,他认得出来。 偶尔沈桂舟也会冷脸,但同一张脸,冷起来还是不一样的,沈桂舟的冷脸还会看出些无奈郁闷来,沈时疏只是一直如此,还伴着些若有若无的暖意。 但站在床边的这张冷脸简直冷到了极点,房间很暗,他没有开灯,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时疏,是你吗?他问出声。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站着,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有节奏地落在木质地板上。 你哭了?张佑年一时有些慌张,伸手旋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旋钮,房间瞬间腾升起暖黄色光来。 沈时疏站在床前,朝他扯起个淡淡的微笑,一扫方才的冷意。 真的是沈时疏。张佑年有些愣神,眼尾浮红,手悬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拉拽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人。 他缓缓掀开被子,一点一点地挪动,像头一次到达圣地的教徒、干渴了许久碰见满树杨梅的旅客、浮沉许久瞅见岸边的落难者,怕打草惊蛇般凑近,生怕一个不留神,沈时疏便会化作一股青烟,消散得一干二净。 人还在,声音也还在。啪嗒、啪嗒、啪嗒。 张佑年顺着沈时疏的脸往下看,他的手掌心正一滴一滴间断地淌着血。 他想起,这是刚刚沈桂舟拿那块玻璃划的,可他明明帮忙处理了,怎么又流血了。 怎么回事,疼吗,我帮你处理。张佑年犹豫着,拉过沈时疏的手,握在手心摊开,虽然有些冷,但他感受到了股常人的体温。 他听见了心脏猛烈的锣鼓声,疯狂地跳动着。 是真的,这是真的沈时疏。 他不是在做梦吧?梦里会有温度吗? 哗啦一下,手心的手被迅速抽离。 伤口要处理,要不然好得会很慢。他说。 沈时疏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锁骨上泛了点红血丝的咬痕,比着口型:这是什么。 张佑年咽了口唾沫,为了把你换出来,我找药膏帮你抹一抹。 沈时疏阖眼摇头,把他摁了回去。 张佑年后知后觉,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文字转换,递给沈时疏。 沈时疏看了眼,接过打字:你怎么对他。 熟悉的声音顺着手机听筒往外扩,钻进他的耳朵里,沈时疏微微睁大了眼睛,望向张佑年,压抑许久的怒气终还是没忍住,泄露出了半分。 这是他的声音,张佑年拿沈桂舟的声音调出了他的声音。 沈时疏拿手机的力度一下子收紧,脸色重新冷了下来。 这个声音还是调试得不真,毕竟是他的声音,等我找人再调一版合适的,你别生气,时疏。张佑年有些慌张。 沈时疏冷笑了声。这是觉得他不满意呢。 他打字:你怎么对他。 我怎么对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时疏,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 沈时疏没继续打字,就这么看着他。 第69章 他不就是想取代你,我就让他当,当个够。 然后就把沈桂舟搞成这么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样。 沈时疏有些气得发抖,没想到临消失前,还能让他这么真情实感地气一回。 他以为帮沈桂舟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哪成想,却是找了个疯子。 他的脚呢?喉咙呢? 三年前他要跑,摔下楼摔坏了,喉咙不清楚,再见就是这样了但我会联系医生帮你治,国外有医生有办法,我已经找到了。 好。 是帮你治,不是帮他治。 他消失后,沈桂舟怎么办。还有另一个害沈桂舟哑了喉咙的罪魁祸首,再碰上面,沈桂舟会认出来吗? 沈时疏攥起拳头来,气极反笑,朝张佑年勾了勾手,嘴角挂笑。 张佑年凑了过来。 嘭的一声闷响沈时疏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往他那张看起来就很贵的脸上猛打了一拳。 力气很大,沈时疏几乎把所有劲都用上了。 张佑年瘫在床上,吃痛地捂着脸颊,一脸怔愣地看着沈时疏。 半晌,气若游丝地吐出句话来:你、你打我? 人渣。沈时疏说道,喉咙一阵刺痛,他咳了咳,转身就要走。 等等!张佑年一把拉住沈时疏的衣袖。 沈时疏一把拍开,拿手机打字:别误会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喜欢你的一直都是沈桂舟,要不是为了桂舟,我才不会和你接触。 趁着张佑年愣在原地,沈时疏丢开手机,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沿着楼梯,沈时疏捂着心脏朝下走,身后传来沉闷的砸地声,是张佑年掉下床了。 他得赶紧回房间,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再换回去前,回到一开始睁眼的地方。 他没时间了。 上一次他出来前是在两年前,再上一次是在大四。 中间的间隔很长,他好像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遭到什么干涉,所以他才突然会有那么长的空白,听不见沈桂舟的一丁点声音。 那在这期间,沈桂舟有多少心底的求救没被他听见。 这回这一拳打得也很仓促,若是时间允许,他恨不得狠狠多给张佑年来上几拳,逼迫他许诺,对沈桂舟好些、更好些,若是当年有什么误会一并拉出来解释清楚。 对张佑年有好感的从来都不是他,是沈桂舟。 借来的时间终于用完了,沈时疏眼前突然蒙上一层黑雾,他脚一拌,整个人从第三阶楼梯往下坠,没了意识。 – 日光透过眼睑,沈桂舟却并不想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就意味着要面临新的一天,昨天的经历仍旧历历在目,他都不用动,就知道这副身子肯定破旧惨了。 昨天到后边,张佑年解开了绑着他手腕的绳子,他一声不吭地将抽泣声憋了回去,使劲咬着手背,不知道留下多深的印子。 每回这样,第二天他总是醒得很晚,但今天他还没听见熟悉的声音,没有动静。 张建邺被张佑年送走了,连带着家里的医生阿姨都被送走了,芳姨怎么还没来?张佑年怎么还没出门。 他微微眯开条缝,床上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套床被,还有些熟悉的清香。 难道他被救出去了么? 刚欲重新阖眼,沈桂舟突然想起这熟悉的味道在哪闻过。 这是张佑年身上的味道,这是张佑年的床,他在张佑年的房间里。 没有什么比掉进虎口更恐怖的了,沈桂舟瞬间睁眼,从床上弹了起来,腰酸背痛,还四处抽疼,疼得沈桂舟弯下腰去。 张佑年一直坐在床边,盯着沈桂舟的一举一动,在瞧见沈桂舟还是熟悉的沈桂舟时,落寞地垂了垂眼眸,出声:醒了。 他站起身来,朝沈桂舟凑近,准备帮他换药。 没想到沈桂舟一个趔趄往后挪,手泛酸没撑住,后脑勺狠狠地嗑在了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佑年蹙眉:躲什么,帮你换药。 说着,他拽过沈桂舟的手来,拿过枕头垫着,拆起了绷带。 沈桂舟屏息凝神地看着张佑年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下一秒就掏出块玻璃来,往他手心划拉多几划虽然他不怕这个。 但有些东西更惹眼,比如,张佑年嘴角至脸颊的这块大面积乌青,下手的人应该没客气,张佑年肿了小半边脸,看起来还有些好笑。 沈桂舟用余光往四周瞅了瞅,没见着什么人。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一早见到张佑年就成了这幅样子,可沈桂舟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是谁会这么干。 纪忱以前动手打过张佑年,但如今公司有纠纷,他应该会避免,大藤和阿雅就更不可能了,曲随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昨天晚上,你有出房间吗。张佑年问,顺便往他手心抹了抹碘酒,看沈桂舟吃痛得欲往回拽,吹了两下。 沈桂舟小幅度摇头,一脸疑惑地看他,眼眸又重新落在那肿胀的脸颊上边。 张佑年不看他都知道他在看什么,言简意赅:沈时疏打的。 沈桂舟更吃惊了,连嘴巴都微微张开了口。 第70章 沈时疏不是早就消失了吗?怎么会在昨晚突然出现,那为什么纪忱会告诉他,沈时疏已经消失了,是纪忱也不知道,还是 你做了些什么吗?张佑年问他,声音没有起伏。 沈桂舟合上嘴垂头。 他差点忘了这茬,小时候他遭欺负,都是沈时疏出现帮他摆平的,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身体变成了这幅破烂样子,沈时疏肯定要气炸了。 但张佑年只会觉得,他对沈时疏说过什么,所以沈时疏打了他。 张佑年见他没说话,也闭上了嘴,沉默地帮他上完药,换上新绷带,伸手就要掀起他的睡衣,吓得沈桂舟一把拍开张佑年的手,手机不在手边,慌忙下比起了手语,他指了指自己,又向上指了指,接着朝内外挥了挥手我自己来。 挥完他才发觉,张佑年看不懂手语,又懊恼地想在周围找点能表达的东西来,手机也好纸笔也好。 张佑年愣愣地看着他的手,呢喃:你自己来,行,好了敲下床,我在门外。 能不敲吗。 这突如其来的好让沈桂舟有些害怕,总觉得张佑年还在酝酿着什么坏水。 他草草处理完,穿好睡衣,犹豫着,还是敲了敲床头。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 他猜对了,张佑年果然没那么好心。 曲越笑得一脸温柔看着他:好久不见,桂舟。 第35章 他背叛了我 曲越回来了,就站在他跟前,朝他递来他的手机。 沈桂舟眼眸落在手机上,又望回曲越脸上,不自在地伸手准备接过手机。 猝不及防,曲越用手盖住沈桂舟的手背,往跟前一拉,眼尾带笑:三年没见到你了,过得怎么样? 沈桂舟手机都不拿了,要把手抽回来,但曲越看着没用什么劲,实际攥得紧,他压根动不了。 喂。张佑年拿着两杯水走进来,用力砸到床头柜上,盯着曲越抓着沈桂舟的手。 水杯里的水翻了个跟头,从杯子里甩了出来,落在柜上,滴答到地面,曲越识趣地松开手。 见面礼嘛,在国外待习惯了,你不让我亲,我就只能握握手喽,说着,曲越朝阳台走去,拉过落地窗前的两只沙发椅摆好坐正,拍了拍另一只椅子,对着沈桂舟说,来,我们聊聊。 沈桂舟警惕地看着他,半天不做动静。 曲越看着就不像个正常的心理咨询师,更像个笑着给人下蛊的。 他见过很多温柔的人,阿雅、大藤、纪忱、曲随他们会笑着同他说话,会皱眉头担心他,会无奈地叹气,但无论怎样,都不会是曲越这样的,笑得一脸坏水。 他三年前和曲随说过,他觉得曲越笑的时候只笑了皮,曲随哈哈大笑。 让曲越听见可能要气死了,他这张脸勾引了多少人,被你说笑得假哈哈哈,不行我得录下来,你再说一遍。 但沈桂舟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说一遍了,万一曲越下回来真笑着拿把刀架他脖子上,他往哪跑。 同样,他知道曲越拍旁边的沙发椅是什么意思要问他一些事情了。 他不想。 他不想和曲越待在一块,也不想和张佑年待在一块,这两人都让他不舒服,但现在这两人都在这里,简直就是双重难受。 曲医生呢?沈桂舟打字。 曲随?他晚点来。提起曲随,张佑年有些恼,一旁的曲越笑出了声。 曲随知道你打了他一拳乐死了,说要顺便来帮张佑年看看脸,张佑年不让,他非要来,还说什么,曲越沉下脸,伸出两只手指假装夹着烟,摆出一副深沉模样,学曲随说话,我是来看桂舟的,谁看你了,你是顺带的哈哈哈哈。 要我用胶带封你嘴是吧。张佑年冷声。 沈桂舟看着曲越无奈摊了摊的手,垂眸出神。 他?他动的手?他打的?不是沈时疏打的吗? 眼眸重新落在张佑年正肿着的脸颊上,张佑年也恰好回看他,神色凝重。 对视两秒,张佑年移开视线,开门往外走。 门阖上,曲越翘着二郎腿,撑起下巴笑着看他,拖长音发出了一声诶,沈桂舟望向他。 你不知道是你打的啊,不是你打的话,曲越起身,走到他跟前,像听小孩子讲话一样,弯下腰来,缓慢地、一字一句轻声道,那是谁呢? 沈桂舟用手攥了攥手机,并不打算打字。 无论曲越同他说什么,他只要不回复就好了。 闭上嘴就好了。 – 张佑年在门外听了会里边细密的交谈声,听不清楚,便迈着有些轻浮的脚步下了楼,走到客厅沙发坐下,随手拿起桌下的一胡乱翻着。 曲越是昨天回来的,下飞机就不见人,害他白跑一趟,今天才联系他说要来。 他和曲越稍稍提了最近的事,特别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沈时疏出来了,还打了你? 张佑年垂下眼眸,脸色落寞地点了点头,像耷拉着耳朵的落水狗。 第71章 昨天晚上,他还没从被打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看见沈时疏没了意识跌下楼梯,连忙踩着拖鞋过去,检查半天确认没事后,把人抱回房间,拉来椅子坐在床边,就这么一直看着,脑袋像有一团混乱的丝线不停地胡乱缠绕,背痛头痛,一夜没睡。 曲随思考了很久才再次开口。 等他醒了我来问,曲越拍了拍张佑年的肩,问他,最近有放松吗? 有吧。 杂物间的东西你还留着吗? 嗯。 曲越微微蹙眉,你不是和我说要把他们清理掉么? 那是沈桂舟的东西。 沈桂舟已经被你找回来了,那些东西没必要的不用留着,丢掉也不会发生什么的。 他没回答。 他不觉得。 东西不能丢。 不管是沈桂舟的还是沈时疏的,他都留着了,杂物间里,沈桂舟待过的房间里,他的房间里,放着很多三年前的东西,他一件也不肯丢。 曲越一开始知道他没丢,倒也没在意,直到知道他连沈桂舟拿来砸他的花瓶都留着,才沉着脸问他为什么留着。 为什么。张佑年也说不出为什么,因为这是沈桂舟拿来砸他的东西,他丢了,这个花瓶就会消失,仿佛沈桂舟拿来丢他的事实也会消失。 曲越后来好像说了很多,乱糟糟的名词和英文,他不想听,没仔细听,直到曲越说:碎花瓶留着很危险,我帮你丢了。说着就要起身进他的杂物间,被他一把拉住。 不用,它不是垃圾。 曲越拧眉。 这样的对话后来进行了很多次。 这不是必需品。 我必须留着它。 丢掉也不会发生什么的。 我不丢。 后来话题到了沈桂舟和沈时疏身上,曲越问他:你又不缺人,那么多人上赶着找你,你都不要,干嘛总抓着沈时疏和沈桂舟不放。 张佑年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含糊回答:因为他变了,他背叛了我。 沈桂舟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你这样抓着他不放,也没意思。 那是他的事情。 张佑年重新拿起风衣套上,准备出门。 他要求沈桂舟变回沈时疏,是他的事情。 – 门打开,曲越从里面走了出来,难得不带笑,面色凝重。 张佑年正拿着坐在客厅翻着看,见曲越走出来,抬起了头问:怎么样。 曲越没说话,踩着楼梯下来,熟稔地绕进厨房,自顾自拿了瓶啤酒朝张佑年一挥,喝不? 不喝。 不喝算了。曲越合上冰箱,趿拉着拖鞋走到单人沙发边,一个后仰跌了进去,拿起啤酒喝了口。 喝够了吗,所以怎么样。张佑年合上书,将书放到茶几上,看着他。 不是什么好事情,曲越又喝了口酒,将塑料罐放到茶几上,手肘撑着膝盖,微微俯身开口,佑年,沈时疏他可能已经消失了。 什么意思。 沈桂舟现在就只是沈桂舟,他没有多重人格。 就因为我不丢东西,你就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吗。张佑年沉声,目光森冷。 我没那么无聊张佑年,你 曲越话没说完,张佑年突然站起身来,将茶几上的东西一并往地上扫。 哐哐当当,什么声音都有,茶几掉落的剧烈闷响,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喝剩半杯啤酒的铁罐声,书本转了半圈倒扣的轻响。 还有张佑年急促的呼吸声。 开什么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曲越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半晌才出声:佑年,你先听我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就算周围在变,你也没有变,你只需要改变认识周围的方法。 大门发出咔哒一声,门被打开,曲越看向玄关,还没看见脸,他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门口那个新来的又拦我,张佑年,你是不是成心曲随的声音戛然而止,拿着袋子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这是。 别过来,曲越无奈说道,你先回去。 你又做什么了?曲随脸色难看。 你别管,曲随,回去。曲越说着,一边担心张佑年突然朝曲随丢东西,起身挡住了曲随。 但张佑年没有。 张佑年只是像没了气力一样,坐回沙发,仰头后靠,手搭上眼睛,合上了眼。 曲越往楼上紧关着门的房间望了眼。张佑年的药放在房间里,但沈桂舟在里面睡着了,他不好在现在当着张佑年的面走上楼去开门。 他只能试着领着张佑年。 但是事情也并不是没有转机,佑年,沈时疏出现是为了保护沈桂舟,那只要让沈桂舟再一次陷入危险就好,对不对。 对,张佑年说,又摇头,又不对。 第72章 哪里不对。 我不应该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应该。 这样就和他一样了,也和张建邺一样了。我不可以,我不能。 曲随在旁边站着听,要不是忌惮张佑年好像不太对劲,他一定冲上去给曲越来一拳。 张佑年说他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但他对沈桂舟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是对的,难道在张佑年的认知里,他对沈桂舟做的事情就全是对的吗? 荒唐至极。曲随都要开始怀疑这是张佑年和曲越想要演给他看的戏了。 那我来做,我帮你,我来当那个坏人。曲越说。 你什么意思?曲随咬着牙出声,我警告你曲越,你要是敢对沈桂舟做什么,我第一个不客气。 他清楚曲越的手段,让曲越掺和这件事情,事情可能会完全失控。张佑年对沈桂舟再坏,对外的时候也是护着的,但曲越不一样,他不想让沈桂舟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更何况,他答应过纪忱帮忙看着,和阿雅大藤说过有他在,他站在沈桂舟这边,他也答应过余确帮忙把沈桂舟捞出来。 他也想把沈桂舟从这里带走。 这场闹剧闹了半年、间断了三年,如今又重新燃起苗头,已经够了。 别多嘴,回去。曲越回头冷声。 曲越! 啧,曲越朝他走来,拽过他的胳膊把他往外带,边走边低声说,他发病了,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下去吧,你别瞎掺和了,等搞定了我再让你进来。 曲越合上门,抑制不住扬起嘴角。 我的提议怎么样?他问。 张佑年斜睨着眼看他:你能保证成功么? 忘了吗?我帮你找回的沈桂舟。那晚余确是我让他去的。 哪一晚?哦,下药那一晚。 张佑年似乎觉得曲越的手段简直脏得可怕,嫌恶地收回眼眸不看他,那你说要怎么做。 首先,把沈桂舟一家人都接过来,啊,当然,进去的那个就算了。 第36章 我不碰你 张佑年掀起眼皮望向曲越,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曲越笑。 你什么意思。 李旭把他妈撞进了医院,他把人关进去,还得负责他的家人? 开什么玩笑。 张佑年越发觉得曲越病得不轻。 为了重新让沈时疏出来啊。 你知道沈时疏出来的原因了吗。张佑年问。 这个问题他从三年前就想知道了,他问过不止一回,但沈桂舟就是不肯告诉他,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好声好气地乞求,掐着他的脖子逼迫,沈桂舟就是不肯说。 他只会告诉他:我不知道。 明明就是沈桂舟不想让他和沈时疏见面,要不然日记里怎么会写沈时疏救了我我对不起他,他当真没有印象,又怎么知道沈时疏救了他,梦里救吗。 嗯,曲越点头,我知道了,沈时疏在沈桂舟小学的时候就在了,具体出现时间不清楚,出现原因和他的环境有关。 环境?张佑年脸上有些不耐烦,他很烦曲越这种说话绕来绕去的方式。 对,沈桂舟的家庭是重组家庭,他妈在他爸去世后重婚,李旭并不是他亲哥。 张佑年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他妈好像挺不喜欢他爸的,连带着也讨厌他,李旭对他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好。 所以他很会算计。张佑年突然自言自语。 他还会算计啊,我怎么没发觉。 因为没算到你身上。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之前我也同你说过,要逼沈时疏出来,就要让沈桂舟难受,现在知道他的家庭让他难受了,那就把他们一家人都接过来,你要是恶心他们,那把沈桂舟接来我这住也行,我让余确看着。 不用,张佑年瞟了他一眼,余确是你的人? 曲越轻快地嗯了一声,眼尾含笑,是我的,我的小麻雀儿。 哦,原来是打你那个,那我运气还真是不错,正巧在路上遇到他。遇到和沈时疏那么像的人。 曲越捡起地上的啤酒罐,笑道:那时候只是想帮你转移一下注意,没想到他直接帮你把沈桂舟找回来了。 你安排的? 嗯,我安排的。你忘了吗,那天我让你帮我顺路取件礼物。 所以是曲越精心安排他同余确碰上面的,笃定他一定会上钩。 你有够恶心的。张佑年真情实感地说。 曲越哈哈大笑,彼此彼此。 余确知道吗,你这么利用他。 之前的他知道,这一次我没告诉他。 不怕他再打你一拳。 我很期待,曲越不在意,随便说两句哄哄就好,余确很好哄的。 张佑年不想听了,背对着曲越起身。 第73章 让曲随进来吧,帮我处理一下脸。张佑年蹲下身子,收拾起被他随手撒落在地上的一片狼藉。 – 沈桂舟睁眼,身上盖着条夹绒被子,他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才发觉自己仍旧坐在窗边。 这是张佑年的房间,他就坐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对面空空如也。 沈桂舟有些出神地看着对面亮红色的沙发椅。 他还记得,在这扇房间门关上前,他曾拼命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不要说,不要说,无论曲越问什么都不要说。 但他失败了。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曲越问过他什么,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甚至不记得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被张佑年重新抓了回来,却忘记被抓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之前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纪忱给他做完心理咨询后,他忘了曾经吐露出来的事情。 沈桂舟曾经在某一次咨询后,问纪忱他说了什么,纪忱沉默许久,抿了抿嘴,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忘了也好,不要再想起来了。 刚被阿雅大藤捡回去那段时间,他有些依赖这种感觉,只要聊一下午天,就能关上一段不想再回忆的记忆,听起来不错,很值,他很喜欢这种记忆被抽离身体的感觉,一并把他身上的负担也抽走。 但还是有些抽不走的东西,比如,他永远记得他曾经对张佑年的情感、时不时就来打扰他的家人、沈时疏曾经帮过他,还有,刻在他身体里的印记。 就好像现在,他不记得张佑年对他做过什么,却清楚地知道张佑年做了什么,身体的疼痛和酸涩感会告诉他。 房门被打开,沈桂舟小幅度扭头,朝门口望去,张佑年就站在门口。 沈时疏不在了对吗。声音很轻。 他知道了。 沈桂舟意外,又不意外。他能猜到,大概是曲越探出来了,或者是他自己泄露出来的,两者没什么区别。 他早就想过这一天了,早晚的事,他只能试着一天拖过一天,撒起轻飘飘的棉花就要往写着秘密的石块上盖,威力不大的风一吹过,什么都藏不住。 沈桂舟没有说话,有些心虚地别过脸。 那就算了。尽管张佑年克制了,但沈桂舟还是听出了他话里边夹杂着一丝颤抖。 当然,比起声音的颤抖,他更吃惊的是张佑年的话那就算了。 张佑年没有追究什么。 我听曲越说了,张佑年靠着门框开口,没有看他,王婉和李旭对你挺不好的,我想了想,你也挺惨的,就这样吧,凑合着过吧,我不碰你,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只要你别再想着跑了就好。 沈桂舟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肯定在做梦。 可是大腿很疼,这不是梦。 真的见鬼了。 张佑年说完,没等他反应,睨了他一眼就走了。 但沈桂舟不会信。 他才不会信。 – 虽然沈桂舟不相信,但张佑年真的没再四处给他找茬,还让他搬回三年前住的那间房间。 一开始他仍旧胆战心惊地盯着不同的门,房间门、洗手间门、玄关大门,一有动静,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紧绷着全身的神经,害怕张佑年黑着脸解开领带朝他走来。 但张佑年没有。 张佑年会回来,但不会搭理他,要么回房间换衣服后下来吃饭,要么窝进沙发里看书,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拿走需要的东西就离开了。 徒留他一个人坐着瞎担心。 他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三年前张佑年就从来不管他开着门亦或是关着门,只要他不满了,想给沈桂舟找事了,那扇门形同虚设,他在这里住了短短半年,张佑年不知道踹坏了多少门锁。 如今这些门突然有了他的用处,在他心底筑起高墙,拦住外头的洪水猛兽,但这些墙仍旧是透明易碎的。 他还是不相信张佑年。 只是沈桂舟不会想到,再次抡起锤子击碎这些高墙的不是张佑年,而是曲越。 芳姨做完中饭就打算走了,临走前走到沈桂舟旁边问他:桂舟,今晚的菜吃得惯不? 芳姨最近总是在煮完一顿临走前告诉他,她明天要煮什么菜,问他喜不喜欢吃,有没有更想吃的。 当着张佑年的面,他不想给自己惹事,问起喜不喜欢一律答喜欢,问起有没有想吃的一律答没有。 后来芳姨就换了种问法。 她会戴上眼镜滑动手机,在手机相册里找出一堆菜品照片,一张一张滑给他看,问他,要不要吃这个,或者下一个,只要他回答都好,芳姨总是执意要他从里面挑几样菜品来。 他拗不过,凭着记忆从里面挑了几样张佑年喜欢的菜来这份记忆还是大学时期的。 大学那会偶尔在食堂碰见,他总是能看见张佑年几乎只固定吃那几种,咸的番茄炒蛋、丝瓜鸡蛋炒木耳、虾仁蒸蛋等,反正都是清淡的,偶尔拿着保鲜盒,也跟着同学一起到食堂吃饭。 当然,保鲜盒里的看起来就很贵。 那晚,芳姨端着番茄炒蛋上桌的时候,他尝了一口,居然是甜的。 怎么了?芳姨看他一脸呆滞。 第74章 番茄炒蛋是甜的。他打字,抽空瞅了眼张佑年,张佑年没有说话也没看他,只顾着吃饭。 甜的好吃,吃吧。芳姨拍了拍他的肩,要他坐回去。 他整张脸都没血色了,担心张佑年下一秒就要摔碗筷质问芳姨,番茄炒蛋怎么能做成甜的虽然张佑年没对芳姨这么说过话。 芳姨走了,他也没敢往番茄炒蛋里夹筷子,反倒是张佑年问他:你不吃吗? 什么? 番茄炒蛋。 吃。他一直都喜欢吃甜的番茄炒蛋,连忙应下。 但真的太奇怪了。 所以,有次张佑年不在,芳姨拿出手机让他挑,他滑了几张后,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战战兢兢打字:芳姨,按张佑年想吃的煮就好了,不用问我的。 芳姨抬起食指敲了下他的脑门,笑道:佑年让我问你的,他最近很忙,不常在家里吃,你常待在家里,让我多问你想吃什么。 沈桂舟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他好像含着颗苦药,磨掉粗糙的表面,突然露出里头清甜的部分来。 可再往里,会不会是苦的。 或者是他出现幻觉了,幻想着张佑年突然对他好起来了,不刁难他了。 愣了半晌,他打下常打的两个字谢谢。 不知道在谢谁。 芳姨笑着答应,又指出他来:真要谢,下回就别点佑年喜欢吃的,点你爱吃的,姨给你做。 沈桂舟带着被戳穿的羞愧,点了点头。 所以,今晚他点了他爱吃的。四菜一汤里一下子两个甜菜甜的番茄炒蛋和糖醋里脊。 张佑年在桌前坐下前一秒,看着两份甜菜,微微蹙了蹙眉,但没说什么,坐下就开始吃饭。 芳姨问他今晚的菜吃不吃得惯,他满脑子都是张佑年刚刚蹙起的眉毛,微微点头后,他打字,但没按下语音转换,只是递给芳姨看。 –张佑年好像吃不惯甜的。 啊他是不爱吃甜的,没关系,还有两菜一汤呢,饿不到他,你吃得惯就好,芳姨似乎没理解他不按文字转语音的意图,说得大声,还朝张佑年抬了抬下巴,是吧,佑年。 沈桂舟紧张得心眼都快从喉咙跳出来了。 张佑年抬头看了芳姨一眼,又转而望他,说道:你爱吃就成。 芳姨连着笑了好几声,对嘛对嘛,吃吧桂舟。 真的见鬼了。 难道张佑年被什么鬼怪附身了。 芳姨走了,他拖拖拉拉地拿起筷子夹菜。 一顿饭还没吃多少,玄关的门被大力拍了拍,曲越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张佑年,开门,是我,送你份礼物。 张佑年不满地啧了声,低声咒骂:门边就有门铃,非得拍门。接着起身去开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曲越就站在外面笑着往里探,好香啊,你们在吃饭,那正好啊,来,礼物,啊,不对,应该说是,给桂舟的礼物,桂舟! 曲越喊了他一声,听得他右眼皮直跳。 他起身走向玄关。 门外站着王婉和李忆山,笑得一脸惶恐。 喜欢吗?礼物,我帮你把家人找回来了。曲越对他说。 【作者有话说】 曲越和余确的故事不会在这本展开。 这周也还是五更。 第37章 换不回来也没关系 王婉往里走了一步,抻着脖子左顾右盼了阵,笑着说道:打扰了。 沈桂舟咽了口唾沫,看向张佑年,后者脸色臭极了,扫了眼两人,冷声对着曲越开口:你自作什么主张。 什么自作主张,桂舟,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你不会忘了吧。曲越自来熟地挤进门里,扣上门,朝他走来。 我答应过什么了,我没有印象了。沈桂舟打字,往后踉跄了两步。 你曲越话还没说出来,突然被人往后一拽,他朝后一看,是张佑年。 说话别凑那么近。张佑年说。 好好好,你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曲越猛拍张佑年的手臂,张佑年冷哼了声,松开手。 没关系,你不记得没事儿,我拍了。曲越连喘两口气,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视频,举到他跟前。 视频里,曲越问他:如果有能让沈时疏回来的方法,你肯不肯。 视频里的沈桂舟眼眸有些空洞,连什么方法都没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不打字等你到时候说我逼迫你怎么办。 我自愿的,沈桂舟垂头打字,如果能让沈时疏一直在,那更好。 看到了?我发誓,这一段你并不是在催眠半途,催眠不是这样的,你那个时候很清醒,只是想起了一些不该记起的东西,曲越关上手机屏,将手机揣回兜里,当然,你的大脑很强大,等你睡醒回来,又把那些事情忘了。 什么事情。他打字。 大脑都让你忘了,我才不会干涉,让你想起来,曲越说完还咂了咂嘴感叹,要是张佑年的脑子也这么好用就好了。 第75章 张佑年猛地朝他屁股踹了脚,用的力气不小,还故意偏了偏角度,曲越整个人错过沈桂舟,往前跌了好一阵,才稳住重心停了下来。 他揉着屁股,有些埋怨地回头看着张佑年,语气幽怨:想让我留下来吃饭你可以邀请我,而不是踹我进来。 什么方法,张佑年答非所问,你要做什么。 沈桂舟也跟着转过身子来,抬眸看着曲越。 虽然呢,我很想知道沈时疏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可惜,沈桂舟你并没有说清楚,曲越说话又开始绕了,路过沈桂舟和张佑年,他把傻站在门口的两夫妻推了进来,这就是方法。 你什么意思。张佑年蹙眉。先前说的时候一回事,等曲越真把两人找来了,他又觉得恶心。 曲越越过他,朝沈桂舟说道:桂舟,这段时间可能会难受了些,但是很快,沈时疏就会出来接替你了,他扬起一个安慰的笑容,熬过去就好,多在心底念念沈时疏的名字。 说完,曲越推着两夫妻往餐厅走,拉开椅子让他们坐下,两夫妻就像任人摆布的玩偶,讪笑着坐了下来。 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呀,曲越朝沈桂舟招了招手,去帮你爸爸妈妈多拿副碗筷来。 沈桂舟还没动静,张佑年跨了几步向前,拽住了曲越的袖子,沉声:我不同意。 似乎有些出乎曲越意料,他怔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伸手拉开张佑年的手,理了理衣袖,低声开口:不同意,那我就把他们一并接到我家里去,你不想沈时疏回来了么啊,还有,衣服很贵的,别扯坏了。 张佑年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了沈时疏冷冷的声音。 好。 他惊愕回头,沈桂舟眸色平静地看着他,再次按下文字转语音。好。 沈桂舟将手机放在玄关大理石台上,走近厨房拿来了碗筷,仔仔细细地放在桌上摊开。 张佑年还站在那里,盯着沈桂舟走过去、走回来、摆碗筷,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仿佛沈桂舟答应曲越的提议是件非常、非常不应该的事。好像有哪一条稳固的线,嘣地一下断开了。 – 终止。张佑年将曲越拉到露台,咬牙说了两个字。 曲越却一脸无所谓,怎么了,沈桂舟都答应了,你现在却来和我提终止,他都肯让位置了,你退缩什么? 这不对,这不应该,他应该他不该这样。张佑年有些语无伦次,他近段时间脑子乱得快要炸了,从他知道沈时疏不在开始,他又被迫接受变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沈桂舟好像也在变。 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不对。 那该是什么样,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要沈桂舟离开,要沈时疏回来,他答应了,这不是正好么。 张佑年酝酿了半天,只说出来三个字:他变了。 嗯?哪里。曲越疑惑。 我要看那个视频。张佑年没回答,指了指曲越的口袋。 曲越没说什么,摁开视频来递给张佑年。 越看,张佑年的眉头就锁得越紧,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对。 曲越有些失了耐心,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哪里不对。 我没见过这样的沈桂舟。他语气有些急促。 视频里的沈桂舟,眼眸犹如一摊不会再流动的死水,眼睛半落着,无光地聚焦在某处,好像在出神。 曲越眼睛微眯,视频的声音重新响起,张佑年又将进度条移到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里无神的沈桂舟。 曲越猛地从他手里夺回手机,锁上屏丢回口袋。 冷静。他说。张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 为什么? 曲越停顿了下,朝客厅的方向望去,透过窗帘缝看见坐在沙发上沉默的一家人。 没事,他又把那段记忆忘了,我说过,他大脑的保护机制很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他现在不也正常了。 不正常,张佑年摇头,他,他又在变,他怎么会轻易答应你。 曲越真的觉得,有时候和张佑年讲话真的很像哄小孩,逼着沈桂舟妥协,逼着沈桂舟学沈时疏的模样,逼着沈桂舟让位,等沈桂舟真这么做了,他又开始钻牛角尖说沈桂舟变了,沈桂舟怎么能变。 心软了?曲越轻笑。 张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曲越抬手搭着张佑年的肩,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把那些有的没的都忘了,等沈时疏回来,沈桂舟变不变有什么所谓。你只需要记得,你想让沈时疏回来,你只要沈时疏。 见张佑年冷静了下来,曲越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该吃药了。 – 似乎是不想见到王婉和李忆山,张佑年索性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回来。 芳姨和赵叔似乎都被交代过了,尽职地完成该做的事情。张佑年甚至塞给了他一张卡,卡里有好几百万,还对他说:我最近不在,出门说一声,我让人跟着,钱不够找我拿。 第76章 至于那张卡的密码,是他的生日,不是沈时疏的。 阿雅和大藤给他的手机张佑年也还给他了,里面有张佑年重新给他调的ai,当然,也是他的声音。 这新声音还挺智能,能根据他打的字匹配出合适的语言感情来,听起来就仿佛是他在说话一般。 但他实在惶恐。 都要换回去了,继续用沈时疏的声音就好。他用张佑年给他的那部手机打字,沈时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不急,张佑年说着,从他手中抽走手机,将那部有他声音的手机递过去,换不回来也没关系。 沈桂舟更不敢接了。 你要是,张佑年继续说着,却又突然停顿,深吸了口气,踌躇着开口,你要是和他们待得难受了,不想和他们一块,就和我说,我把他们送回去。 沈桂舟搞不懂张佑年在想什么。 如果是因为他同意把沈时疏换回来这一点,让张佑年对他态度软化了的话,他也觉得荒唐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张佑年不信。 但他轻轻地朝张佑年点了点头。 就当张佑年病情严重了。 张佑年欲言又止,抬手指了指他手中的手机,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沈桂舟想起张佑年刚把调试完沈时疏声音的手机拿给他那会儿,要他用手机文字转语音。 这次应该也是想让他用手机打字吧。 于是他拿起手机,按下几个字。 我知道了。温和的声音传来,沈桂舟一瞬间有些发愣,张佑年也顿了顿。 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不是沈时疏的,是他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太久没听,他都快忘了自己说话原来是这样。 安静了好一会,张佑年才继续开口。 嗯,我走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关上沈桂舟的房间门。 【作者有话说】 沈桂舟日记: 3月22日,多云 他对我很坏,又突然变好。 好奇怪。 但我不想这份好,就好像是用坏经历换来的一样。 第38章 你待着我心理就不健康 王婉和李忆山被安排到杂物间住,当然,张佑年没告诉他们这间屋子是杂物间,虽然不比其他房间高档,但也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里面那一堆杂物,都被张佑年搬到自己房间去了,包括那个摔坏了的花瓶。还是当着沈桂舟的面搬的。 张佑年搬着一堆杂物路过他时,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单独放进袋子里被拎着的花瓶碎片,心绪不宁地想:张佑年不会现在来找他要赔偿吧。 他哪还有什么东西能赔。 沈桂舟一怵,抬头望向张佑年,后者也跟着停下脚步,将手里的东西往背着沈桂舟的方向一挪,道:放我房间,防止你销毁。 他才不会给自己找事。 张佑年很少回来,倒是曲越经常跑来串门。 有时候碰巧遇上芳姨出门,芳姨总是没好气地给他翻个白眼,问他又来干什么。 我来找人,姨。曲越便会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朝芳姨眨眼。 芳姨拉着他说过,曲越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三年前,芳姨对曲越可谓是不能再喜欢了。 曲越似乎提前摸清了芳姨的喜好,知道芳姨喜欢乖的、说话甜的,刚见面就装出副乖巧样来,接着又怯生生地说他会看手相,给芳姨哄得好高兴。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能让芳姨对曲越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沈桂舟打字:为什么呢? 他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我一开始都被他唬住了,和他讲了好多家里的事情。你不知道他那会有多热心,帮这帮那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是他看上我孙子了,所以才想通过佑年接近我,你说荒不荒唐。 沈桂舟全程听下来,嘴巴就没合上,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不愧是张佑年的朋友。他只能感叹。 他还总让佑年吃什么药,他又不是什么医生,他弟弟都没说佑年生病了,怎么能乱给佑年开药呢,他说佑年有病,什么、什么op什么的,肯定是乱说的字母,听他瞎扯。 沈桂舟也不知道op能是什么病,张佑年得什么病都和他没关系。他只需要等沈时疏回来就好,也按照曲越交代的,时不时在心里念几声沈时疏。 但曲越好像搞错了一点。 沈时疏一开始出现,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人。 但沈桂舟没有选择说,并非他打算隐瞒,而是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 一周过去,王婉和李忆山颇有种当家做主的模样,在曲越的怂恿下逐渐放肆起来。 王婉会指使他,让他拖着腿四处帮她拿东西,更过分些,王婉看中放在二楼洗手间的保养品,却非要沈桂舟上去拿。 沈桂舟:我不知道你想要哪一样,你自己上去看更方便。 王婉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你还真是跟你那个爹一样,脑子都不带转弯的,不知道我要哪一样,你不会一块拿下来吗? 可二楼洗手间放了很多保养品,全拿下来他得爬个五六趟,加上放回去的份,他至少得爬十趟。 第77章 有很多,我给你拍张照,你选。他打字,转身就要走,瘫在沙发里窝半天的王婉突然支起身来拽住他,他很小心地稳住身子,才没扭到膝盖。 拍什么,那么多拍照怎么看得清楚,而且,你忘了曲医生说的话了吗,不是要逼你身体里那个,另一个人出来吗,你全帮我拿下来。让沈桂舟难受,她会得轻松。 沈桂舟依旧杵着,垂眸看她。 愣着做什么,你王婉边说边抬头,还没说出口的责骂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沈桂舟表情很平静,眼眸里却好像有暗流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生气了。 什么时候沈桂舟敢这么对她摆脸?他就算是生气,也能从他脸上先瞧见难过委屈。 你、你什么意思,王婉话说得磕巴,快去啊。 沈桂舟拿起手机,指腹搭着窗口,没打下字。 刚刚他的内心突然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气来,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冷。 是沈时疏吗?沈时疏要出来了?难道曲越的方法真的有用。 想归想,内心的火气依旧没沉下去,他低下头打字:你自己爱去不去,关我什么事。 转语音后,也不管王婉什么反应,转身就往花园外走,身后不时传来王婉尖锐的咒骂声。 比起王婉,李忆山还好点,他唯一的烧钱爱好就是赌博,但沈桂舟一直都不知道,因为王婉瞒得很好。 高中李忆山白日躺着,晚上总是不见人影,王婉说他去做点有风险的小生意了,再晚些,总能看到李忆山丧着个脸回来,这时王婉总会帮忙打掩护,说什么哎呀你爸投资失败啦下一次就能回本。 上了大学,李忆山也染上了酒瘾,输钱了,痛痛快快喝一场,赢钱了,那更得开几瓶庆祝一番,好在李忆山喝了酒后发的酒疯仅限于拿酒瓶唱歌和在大冬天脱掉上衣,往楼下平地一躺,没什么过分行径。 王婉没再帮忙打掩护,却总是在李忆山喝醉酒后同他吵架,说是吵架,其实也只是王婉单方面吵,还是叉着腰对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忆山吵。 正值寒暑假,学校不给留,王婉非要他回来打工。 王婉和李忆山一吵,他就拿过耳塞耳机塞着看书。只不过,偶尔打工很晚才到家,避不开路过时听着几句,他听得含糊,没当回事。 后来,他被送到了张家。王婉和他拿钱的借口简直比天上的星星都多,次数一多,张佑年嫌弃门口的毯子被踩脏,一次性给王婉塞够钱,让王婉没事别再来找沈桂舟,也别跑到这里瞎晃。 所以当王婉总是想方设法刁难沈桂舟的时候,李忆山朝他开口只有一个要求:要钱。 张佑年给他的那张好几百万的卡里,时不时还有新钱转进来,比起王婉无厘头的要求,沈桂舟给钱给得十分痛快反正不是他的钱,他也不想用这份钱。 李忆山总是站在玄关,撑着大理石台,朝他挥了挥手机,示意他收到钱了,又一边套上鞋子出门,这时王婉总得在旁边嚷嚷两句。 无来由生气的王婉有了,一脸深仇大怨的李忆山有了,还差个整天瞧不起人的李旭,这里就和他曾经待过的那间漏风漏雨的小平房一模一样了。 就算这里的客厅挑空,天花板很高,装修看着就是一等一的贵,是老家那几十平米房的好几十倍大,但只要他们在,沈桂舟胸口总是有些闷闷的,严重的时候还容易喘不上气来。 就好像被掐住了呼吸道一样。 所以他总是趁着几人不注意,溜到花园的木桌椅边坐着喘口气。 曲越找到过他,在他边上坐下,他连忙解释:我不是逃避,只是待得有点难受,得出来一下,一下就好。 曲越看着他,突然笑了声,一摆手,歇呗,我也出来歇会儿。 沈桂舟直说:你在这我也不舒服。 这下轮到曲越不舒服了,嘴角的笑差点没撑住,这话说的,虽然沈时疏要回来了,但我也得时刻关注关注你的心理健康。 沈桂舟:你待着我心理就不健康。 曲越: 沈桂舟打完字就把手机锁屏了,单手撑着下巴,望向远处出神。 没人说话。 过了好久,曲越冷笑了声,挖苦道:这种时候学沈时疏已经太晚了沈桂舟,张佑年说我还不信,这下我倒是见识到了打算逐渐变成沈时疏,然后等张佑年回来告诉他,你就是沈时疏吗?是挺会算计的。 沈桂舟没搭理他。 曲越也懒得自讨没趣,哗的一下抽走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转身就走了。 往后也没再来打扰他的这段独处的时间。 – 曲越不来了,却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黑乎乎的袋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脚边,紧接着,袋子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是纪忱。 你怎么来了。纪忱看得懂手语,他交流起来方便不少,也不用担心手机遭窥屏,暴露纪忱溜进来的事。 但纪忱还是很谨慎,压低了卫衣帽檐,警惕地四处张望,问他:张佑年还和之前一样没装监控吧。 第78章 这里没装。毕竟这一片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东西好偷。 呼,那就好。 纪忱松了一口气,起身,却没在木椅上坐下,反而伸手抱住了沈桂舟,沉默了许久,才语气哽咽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桂舟轻轻摇了摇头,将头埋进纪忱的颈间。 三年前,他被关在这里出不去的时候,纪忱莽莽撞撞地,竟摸索出一条不会被发现的路来。 周三这一天值班的保安会松懈很多,而隔半个月,张佑年会给这所别墅里的眼线们放个小假,只留几个人,纪忱躲着,藏着,总能避过仅剩的眼线,溜到他身边。 但纪忱没法带他走,一个人躲避好使,两个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外边马路也有监控,再怎么乔装打扮,只要张佑年发现沈桂舟不见了,一查监控,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所以纪忱总是说着从长计议,得想一个完美的方法,能够带着沈桂舟逃出去后,直接离开这座城市,让张佑年再也找不着。 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还连累纪忱丢了份好工作,差点被全行业封杀。 但沈桂舟没想到,纪忱会现在来。 你听我说,桂舟,纪忱松开他,神情有些闪躲,张佑年公司和我爸认回我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沈桂舟点头。 是我去求他的,求他认回我,正好他也需要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救出来,帮你彻底逃离张佑年,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和你说我,但是,我真的是为你好的,之前和你说我没有父亲也是,也是纪忱越说越急,说到最后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沈桂舟连忙打手势,快得飞起,但是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纪忱怔愣。 沈桂舟一笑,我好像快要把主控权还给沈时疏了。 第39章 又想跑了 纪忱一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沈时疏? 沈桂舟点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纪忱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不是和你说过,沈时疏早就不在你身体里了吗,怎么回事?他怎么又出现了,最近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他还在,不过,这样也好,沈桂舟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比划,我也有点累了。 像那个被他摔碎的花瓶,破破烂烂的,再难拼起来。 能把沈时疏换出来也好,顺了张佑年的愿,成了一桩美事,他也不用再被关在这偌大的屋子里。 他觉得是挺划算的,但纪忱不觉得,还要提醒他也不能觉得。 那阿雅和大藤呢,我呢,桂舟,你要把我们都丢掉吗?纪忱抓着他的肩,轻轻摇晃着,压低声音,却又不由自主地拔高了点,我们不是包袱,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丢开的东西,你有想过,你消失了,我们会是什么感受吗? 沈桂舟嘴角的笑凝住了。他怎么没有想过。张佑年要他断掉所有联系方式的时候他就想过一遍,被迫和阿雅大藤打哑谜的时候他也想过一遍。 要是他消失不见了,他们会难过吗?会想他吗?会觉得他自私、过分吗?沈时疏会对他们好吗?张佑年会不让沈时疏和他们碰面吗? 他甚至会想,要是一开始就不认识就好了,那他和张佑年之间的恩恩怨怨就不会牵扯到其他人甚至不要答应张建邺的资助、林小宜的求助。 他的爸爸去世的时候,王婉并没表现出多伤心来,反倒是他,总是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他的爸爸对他很好,很疼他,会带他玩,带他画画,总是偷偷给他带各种零食玩具,带他跑到隔壁村卖手工小玩具,然后把挣到的钱交给王婉,让王婉做一顿有肉的晚餐。 可没过多久,他这份难过似是被磨平了一般,只剩下点点凸起的颗粒,在他拂过时不痛不痒地挠两下掌心,他很快就没那么难过了。 所以,只要时间够长,他的消失就会被彻底掩盖,阿雅大藤还有纪忱,会逐渐忘了他,如果沈时疏和他们相处得好,这份忘记还会加速。 有人替我活下去。他比划。 但那不是你,我们想见的是你。 时疏很好的。 不是你就没有意义!纪忱说得激动,从木椅上蹿了起来,语气哀求,桂舟,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我现在有办法了,我们再试一次,这一次我带你离开。 沈桂舟刚刚比划的手还没放回去,滞在半空,指尖往里蜷缩了阵。 往常总是他听张佑年对他说:不是沈时疏就没有意义,听得多了,他都差点忘了,他也是纪忱认识的,是阿雅和大藤认识的、独一无二的沈桂舟。 他也是有人念着的。 纪忱看他半天没动静,有些着急,你不相信我吗桂舟,你刚刚才说过你相信我的。 好。沈桂舟抬手,竖起拇指,他默然良久,抬头望进纪忱的眼底,我相信你。 然后,他弯眉浅笑,眼尾泛红。 第79章 – 没等里面的人察觉,纪忱就偷偷沿着原路走了。 沈桂舟提心吊胆地看着纪忱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重新坐回木椅上。 他刚刚和纪忱讲了最近张佑年对他好像没那么坏了,讲了当初张佑年说纪忱利用了他,纪忱神情严肃,就差提着他的耳朵叮嘱他张佑年说的话、做的事,通通不能信。 我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公司那边还没谈拢,但是,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能相信他,桂舟,你应该没忘他曾经怎么对你吧? 沈桂舟点头,安抚性地拍了拍纪忱的手臂,比划:我会小心的。 等我消息,下次来给你带台手机,这样我们好联系,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今天纪忱的话好像格外多,沈桂舟忍不住打趣:你今天话好多。 这不是担心你。 谢谢。他比划着,眼眸诚恳。 纪忱真的帮了他太多太多,大学那会,告诉他沈时疏的存在并不是坏事,教他怎么和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友好相处,在他打工来不及回学校上课时帮忙签到、录课 到后来他遭遇变故,也是纪忱一直想方设法地要带他出去,甚至阿雅和大藤会捡他回去,也是因为阿雅和纪忱认识,曾在纪忱手机里见过他。 他总觉得麻烦纪忱太多,往外推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纪忱也会生气,但却总是一边气着,还一边关心他。 他差点就因为这栋别墅的冰冷,忘掉曾经握在手心的暖意了。 那,纪忱欲言又止,等我带你出去,你搬来和我一块住吧,我搬了新地方,张佑年找不到。 类似的话纪忱提过很多遍,总是让他搬过来住,或者我帮你找找房子,沈桂舟一直推脱,但这次为了让纪忱安下心来,他笑着点头:好。 同那日在医院见到阿雅时的不敢许诺不同,这句好含了点儿透缝的光,一闪一闪的,很亮。 – 曲越没再来打扰他歇息的私人时间,却也如他所料的开始刁难他了。 偶然有次,王婉又颐指气使地要他帮她拿东西,纪忱告诉过他,只需要再忍一段时间就好,这期间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所以他忍着,上二楼帮王婉拿护手霜。 手机放在茶几上,噔的一下响起消息送达声。 曲越看见了,等他下来时拿着他的手机问他:你最近在找工作?笑得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 他走上前,一把夺回手机打字,这是我自己的事。 什么话,曲越怪嗔,想找工作和我们讲就成,一句话的事,正好有份工作缺人,适合你。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工作,沈桂舟摇头,我自己找就好。 到时候沈时疏回来,你找的这份工作怎么办。曲越摊手。 如果对话发生在纪忱来找他前,他可能当下便应下,可是纪忱来找他,告诉他有办法能带他离开,无异于沙漠中的一汪清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只要再多跋涉几步,便能触到那丝丝凉意。 他不愿了。他突然不愿将主控权交出去了。 可当下又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 曲越似乎也没打算听取他的意见,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同对面寒暄了起来。 隔天,他被曲越带着进了祥联,站在张佑年办公室门口,同他面面相觑。 张佑年蹙眉:你出门怎么没告诉我。 他带我来的。沈桂舟指了指曲越。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待会儿还要开会。 正好,曲越插嘴,将沈桂舟往前一推,让你的秘书带带新来的秘书,熟悉熟悉工作内容。 张佑年的视线从沈桂舟脸上缓缓移到曲越脸上,说出口的话仿佛在冰箱里冻过七七四十九天,秘书? 对,走后门的。曲越一嘴大嗓门,惹得周围同事纷纷停下手中工作,掀起眼皮吃瓜似的朝这边瞅来。 只不过,这些目光带着点轻蔑、打量,钻缝似的扎在他身上,沈桂舟又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他好像泡进了水里,只听得见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四周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坐在过山车上,浮浮沉沉的,什么都抓不牢。 喂!肩膀被猛地一晃,他重新落回地面,曲越正眯着眼睛看他,见他回神,曲越松开手,小声嘀咕,怎么这么不经刺激。 为了不再惹人耳目,耽误他人工作,他们走进办公室,合上门。 我有秘书,张佑年看着曲越,你带他出来做什么。 曾秘书又要帮你整理文件,又要帮你协调各岗,这种紧要关头,你还总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有些杂事,就让沈桂舟做,反正他在家待着也无聊,想找份工作,让曾秘带带他,还能减轻曾秘负担。 下次直接来问我。张佑年似乎觉得,是他告诉曲越,他想找工作的。 我没想来这里工作,我不熟悉这份工作。他打字。 第80章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找人分担秘书压力,不应该找熟悉这个岗位的求职者么,找他来能做什么。 不熟悉就对了,放心,沈时疏熟悉,他回来正好能替上你的位子。 原来扯了半天,还是为了沈时疏。 张佑年看了下腕表,拿起桌上曾秘备好的资料,拍了拍他的肩,你回去吧,发消息告诉我你的期望工作,到时候我帮你找找。到时间了,我得开会。 那掌心落在他肩上只跳了一下,第二下落下前,鬼使神差的,沈桂舟往旁边一躲,错开了那一拍。 张佑年的手就这么无支点地落了下去。 凌厉的视线袭来,毫不意外的,他听见张佑年说:躲什么。 接着,张佑年拽着他的手臂,他被迫朝前迈了半步。 又想跑了。 没有。他打字。温和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来,听起来很诚恳。 留着吧,张佑年睨了他一眼,你在这里,我也好盯着你。 沈桂舟顿时脸色泛白。 他好像又激起了张佑年的警惕心。 第40章 可以随意差遣他 张佑年开会,交代曾秘随便找点工作内容给他做。 轻松点的就行,张佑年说,又转向他,要是你不想在公司待着,就和我说一声,我叫人跟着你。 沈桂舟紧张地看了眼曾秘。 这不明摆着告诉她,你的同事不仅不用经过重重面试,走着后门就当上了秘书,还能想走就走,来去自如。 说他是花瓶都是花瓶吃亏,至少花瓶摆着好看,他对这个岗位的职责一概不知。 张佑年走后,曲越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也要走,临走前,朝曾秘使了眼色,笑着叮嘱:他在家太闲了,想给自己找事做,桂舟很热心的,你可以随意差遣他。 曾秘苦哈哈的脸色终于亮了些:好的。 沈桂舟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若是只有张佑年那段话,曾秘可能会觉得,他有关系,至少不会为难他,但加上曲越这句,可就难说了。 果不其然,曲越走后,曾秘表面没表现出什么来,走回工位拿来张纸递给他,道:那就麻烦沈先生帮忙问问这一层的同事们想喝什么,去楼下跑一趟了。直接问更快。 沈桂舟接过纸,打字,买的地点有要求吗? 楼下很多便利店,随便哪一家。 好的。 这一层虽然没几个部门,但却不小,他绕一圈下来,肯定会出一身薄汗,沈桂舟想着,垂头看了看膝盖。 这段时间,张佑年几乎不回来,但曲随总是隔个三天两头的就来帮他看腿,还带来了好大一捆暖贴,嘱咐他多贴少动,少点负荷运动。 沈桂舟苦笑。忍过去就好了,忍到纪忱安排完,救他出去就好了。 还好这栋大厦有电梯,不用他爬上爬下。 想着,沈桂舟拿着纸笔,从最近的曾秘开始问:请问你想喝什么? 咖啡,曾秘随口说了个牌子,张总也喝这个。 沈桂舟点了点头,走向下一位。 一圈走下来,膝盖有些发酸,快四月的天气,大厦里开着空调,可他额头还是不受控地泛起细密的冷汗。 多数同事奇怪地瞅他一眼,告诉他想喝什么,就继续投身工作,部分同事在瞅他一眼的同时,还会惊叹一句:这么好,今天还有这种福利,上午茶吗? 沈桂舟只是笑笑。 还有些社牛得不行的,围观了刚刚的走后门大戏,非要和他唠两句,你真是走后门进来的啊?怎么感觉张总朋友对你态度怪怪的,说那么大声,生怕大家听不见似的。 沈桂舟也只是笑笑,无语凝噎。 当然还有些极品,点名地点要他去隔着好几条街外的便利店买,把他当成跑腿的外卖员,还是免费的。 只有那家便利店有,别走错了。谢谢都不说一声。 别太过分啊,你就不能喝点楼下有的吗?有人为他打抱不平。 曾秘在群里说的想喝什么随便说,我就想喝这个。 你想喝自己去买啊。 我自己去买了,还要他这个秘书做什么,一瓶饮料都买不了,你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吗?那这边建议您回家待着呢。 那位同事还想说,被沈桂舟拦了下来,没事,我去买。 他也待不久,要是坏了他们同事关系就不好了。 沈桂舟拿着记了一整张的纸,坐电梯下楼,在最近的便利店买了大部分,寄存在便利店老板那儿,在附近买完了几乎剩余的部分,拿着两大袋回到公司楼下,放到保安跟前,从里面拿出一罐可乐递给保安,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谢谢。 这瓶可乐是他自费的,并没有曾秘给他的经费,也不会被追究。 保安自然是乐意,喜笑颜开地接过可乐,热心询问他用不用休息。 沈桂舟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他下楼已经过去了近半小时,再晚些,就到下班时间了。 第81章 不用,谢谢您。他笑着摆了摆手,欲往外走。 一阵酸涩沿着膝盖向上冲,沈桂舟一个没站稳,跌到了地上,又狠狠地磕了一下,涩得他弓下腰去,半天直不起身子。 怎么了这是?保安担忧地在他身边蹲下,见他紧锁着眉头,又只揉着膝盖,便要拉着他到旁边坐着。 左腿膝盖不舒服吗?附近就有家小诊所,用不用去看看,我带你去。 沈桂舟摆手,打字,没事,老毛病了,缓缓就好。 有这老毛病还叫你下来跑腿,叫个外卖的事儿,干嘛省这点钱。 沈桂舟没回复,垂眸揉着膝盖。 感觉好多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被保安拉住,去哪儿呀? 还有一瓶没买。 叫什么,我帮你去买,你先上去。 不用的,我可以。沈桂舟执意。 那条街那么远,他不能麻烦保安。 我都收了你可乐了,举手之劳。 沈桂舟连连摆手,真的没关系,太远了,您也还要上班。 还很远,那你这样怎么去哦,保安指了指他的膝盖,我帮你联系上边说一下。 说着,保安就要朝前台走去,被沈桂舟一把拉住,摇头。 本来他来得这么突然,大家对他的印象就很不好了,若是保安再一说,他肯定还得被嘲娇生惯养来。 真的不用,谢谢您,他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您帮我照看下这些饮料就好。 腿折腾这一下,有些饮料都逐渐不冰了。 沈桂舟撩了撩薄衣袖,迈步往外走,保安在后面喊:你找辆摩托捎你一程也好啊! 沈桂舟回头笑了笑,点头道谢。 走出没多久,还真让他找着辆等客的摩托,疲于继续讨价还价,沈桂舟答应了摩托司机短短五个路口,却狮子大开口要价20。 一来一回就40。 毕竟这个路段处于中心,非常繁华,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汽车,大家上下班几乎都开车,限号的时候就搭地铁,摩托没什么生意。 好不容易遇上个急的,看起来腿还有点跛,从这么大公司出来,穿的衣服看起来就不便宜,肯定得好好敲一笔。 沈桂舟很自然地把这笔钱算到了张佑年头上。 拿着那罐独有一家便利店卖的饮料,他朝保安道谢,拉起两大袋装满饮料的塑料袋,一步一步有些轻重地朝电梯走去。 叮的一声,电梯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维修人员,将维修牌子绕着放到电梯门外,拿工具箱卡着电梯门,拿起工具就要修理。 电梯坏了吗?他放下袋子,打字。 维修工睨了他一眼,点头,坏了,对面还有一个。 沈桂舟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个电梯,他按下上,电梯却停在16层,一直不动。 等得焦急了,沈桂舟连着摁了好几下,维修工温声看来,想起什么似的出声提醒:啊,他们16楼好像在搞什么东西,要用到电梯,你要不联系下人,让他们先把电梯放下来。 好的,谢谢。 沈桂舟没有曾秘的联系电话,张佑年在开会,也联系不了,他只得走回前台,麻烦前台帮忙联系曾秘。 近一个小时了沈先生,再晚些都到饭点了,你还一件事没做成。 他说,楼下电梯坏了。前台帮忙转达。 电梯旁边的大门推开就是楼梯,请你尽快。 啪嗒一声,没等他回复,曾秘就挂了电话。 又要他爬楼梯。 那16楼在做什么,为什么占着电梯呢? 装饰电梯,张总批的,一时半会也下不来,你不急可以在楼下等等,等到饭点他们会把里面的东西收走,电梯就空出来了。 可能他们也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上下,另一台电梯还坏了吧。 他回到电梯旁,问维修工,电梯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 这个久着。 沈桂舟只好放弃,又望向另一台纹丝不动的电梯,轻轻戳了两下按钮,无济于事。 他看了眼时间,重新拿起两袋饮料,推开了楼道门。 18层,其实也说不准是他先一层一层挪上去快,还是在楼下等着更快。 上回在ktv,还只是三层就走得够呛,这回18层,虽然有曲随给他治疗,已经好了不少,但他心里依旧没底,只能暗自打气只要走一层,歇一层就好。 但他赌错了。他忘记累是会叠加的。 第一层走完,他歇了五分钟,第二层走完,他歇了七分钟,第三层,他为了节省时间,只歇了五分钟就继续往上走,似乎是高估了自己,沈桂舟停在中间层,滴着汗蹲了下来。 半小时过去,他才挪上第五层,膝盖却又开始抽疼了。 沈桂舟原地坐下,吃痛地揉着膝盖,蹙眉喘气。 还是下去吧,一小时他都走不上去。他想。等另一边电梯下来就好。 沈桂舟扶着栏杆起身,眼前却似乎被蒙上了层黑雾,他一愣,踩溜了楼梯边,整个人翻了下去。 第82章 袋子里的瓶瓶罐罐落了出来,哐哐当当的,落满了这两层楼梯。 他崴脚了。 膝盖还在疼,脚腕也疼,刚刚摔下来背好像也磕到了,也好疼。 他爬不起身,也动不了,只能躺着,痛苦地蹙起眉头,捂着左腿脚腕。 早知道就在楼下待着了 沈桂舟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啪嗒几声,从楼上传来几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聊天的细密声。 张总是故意现在维修电梯的吗。 你下次可以不来。 张总若是早些答应我的提议,我也不用来,本来我就对收购公司什么的没兴趣。只是,你还要这样关着沈桂舟关多久。 我没有关他,你也别想带他走。 意识模糊,沈桂舟阖上了眼。 在那前一秒,他听见纪忱熟悉的声音,惊愕大喊着他的名字:桂舟! 还向着自己冲来。 是纪忱来救他了吗? 【作者有话说】 直通火葬场 第41章 我不会强迫你 好端端地把他留在公司做什么?桂舟哪里懂这些,还有你那个秘书,你没交代清楚吗,他不知道桂舟腿有伤吗?还让他去跑腿。 我也没想让他来。 那是谁。 曲越带他来的。 沈桂舟迷茫地睁开眼,触地柔软的沙发抵着他的背,他身上盖着毛毯,左腿传来一阵暖意。 这是张佑年的办公室,拉着百叶窗,有些昏暗,曲随正蹲在他边上,帮他掖了掖毛毯,回头对靠在办公桌上的张佑年,气不打一处来地说着些什么。 我记得和你说过,曲越那些破点子一个都别答应,他做事下手狠,别到时候沈时疏没找回来,人都弄丢了。 你醒了。张佑年答非所问。 沈桂舟抬眸,对上张佑年的眼睛,房间暗得有些看不清,但张佑年杵在那儿,好像有点低沉。 曲随闻言转回身子,给他搭了把手,拉他起来,问他:好点儿了吗,感觉怎么样,膝盖我拿热水袋给你敷着了,但是脚腕的扭伤有点严重。 沈桂舟接过手机打字:还好,没那么疼了。 扭到就算了,居然跌了下去,还摔晕过去了,沈桂舟无奈,可能是最近少运动了点。 头呢,头痛不痛? 不痛。 真的吗?犯恶心不,会不会想吐?曲随不信。 真的不会。 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拍个片子,我担心有点儿轻微脑震荡。曲随说着,指挥张佑年倒杯水来,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打起了电话。 张佑年斟酌了会,从柜子里掏出个杯子,走出门,没过一会拿着满杯水回来,坐到沙发边上,把水杯递给他。 沈桂舟看着张佑年手中的红绿色水杯,迟疑地伸出了手,接过杯子。 他在三年前,曾经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在圣诞节那天送给张佑年。 因为张佑年曾经醉酒时说过,小时候他妈妈带他去diy店做陶瓷杯,准备送给他爸当圣诞礼物,却被他爸误会他们偷跑,当着他的面摔了那个杯子。 他从张佑年嘴里套出了话,按张佑年的描述做了一个圣诞主题的陶瓷杯。 可是杯子当晚就被张佑年摔掉了,还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 怎么现在又重新出现了。沈桂舟纳闷,拿着端详了好一会儿。 杯子不是他做的那一个,远看着像,近看就有些丑了,做工粗糙,看得出来,做得很费劲。 似乎是他打量得久了,张佑年握着他的手,把水杯往他嘴边一凑,喝水能喝就行了,别管它长什么样。 沈桂舟收回视线,喝了口水,很暖和。 怎么不告诉我。沉默了许久,张佑年突然出声。 什么?沈桂舟想比划手语,却趋于手中还拿着杯子,只能伸出单只手来比划。 比划完才发觉张佑年看不懂手语,沈桂舟准备将杯子放下,重新拿起手机打字。 我看得懂不少了,你打手语也行,张佑年拉住他的手,往回一放,曾秘为难你,怎么不告诉我? 怕告诉你了你同曾秘一起为难他。 上一次在ktv,可不就是张佑年让他爬的楼梯么。 她不知道我腿有伤。 我去警告她,让她少给你安排这种工作,等招到合适人选,就把她换了。说着,张佑年就要起身往外走,沈桂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试探地打字。 不必了,我想自己找份工作,我做不来秘书。 摁下语音转文字时,沈桂舟一脸忐忑,甚至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张佑年答应得爽快: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帮你找。 明明刚刚还硬要他留下,担心他跑了。 不过,我得找人看着你。张佑年补充。 果然。 不过没关系。 第83章 很快,很快他就能逃离张佑年的控制了。 – 趁张佑年离开,沈桂舟问起纪忱。 纪忱?他走了,他和他爸有个饭局,是张佑年背你上来的。曲随说着,从百叶窗边朝他走来,在沙发一角坐下,神情犹豫。 曲越对你做过什么吗?犹豫着,曲随还是问出了口。 比如呢? 为难你之类的。 沈桂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眸落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动手打字。 你直说就好,我问你不是没有理由的,曲随深吸一口气,曲越回国后去张佑年家那天,他给你催眠了吧。 沈桂舟点头。 后来你睡着了,张佑年知道沈时疏消失了,在下边闹了一通,然后曲随突然收了话,他有些说不出口。 沈桂舟看出他的纠结,连忙打字,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他也大概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按曲越最近对他的方式,肯定和让沈时疏回来脱不了干系。 不,曲随摁住他的手,我得说。 他想让你把害怕的事情都体验一遍,逼沈时疏出来。 嗯。他知道。 所以,曲越对你做了什么? 他让王婉和李忆山到张佑年家里,还有我想找工作,他就送我到这里来,说时疏适合这份工作。 王婉和李忆山真在张佑年家里住下了?曲随讶异,咬牙切齿怒骂,他真是,我都让他别乱来了,他还拿张佑年当借口。 没关系,我不害怕。沈桂舟打完字,朝曲随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虽然他很想告诉曲随,他就快要逃离这里了,不用他再操心了,但迫于还在张佑年办公室里,他怕露出马脚。 曲随眉头轻轻一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释然些的神情,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张佑年最近对你应该好很多吧? 应该吧。同刚重逢时相比,确实好多了,好得奇怪。 我听曲越说,他和张佑年提这些点子的时候,张佑年总是不同意,刚刚我来的时候,他正打着电话骂曲越呢。 沈桂舟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放松警惕桂舟,张佑年可能在逐渐接受沈时疏消失的事实,等他再对你好一点,你可以试着和他谈判,让他放你走。 沈桂舟扯起嘴角苦笑了下。 纪忱那边也一直在给他施加压力,张佑年现在花挺多精力在公司上的,董事会也不安生,等我和纪忱商量商量,劝劝张佑年别老抓着你不放。 闻言,沈桂舟抬起眼眸望向曲随。 原来,曲随和纪忱也有联系吗?曲随也愿意救他出去。 担心露馅,他向曲随借来手机,这样会牵连到你。 不会,这你就别瞎操心了,张佑年他们家公司都乱成这样了,能对我怎么样。 谢谢,沈桂舟只能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好好养伤,曲随抬起手指朝他头上轻轻一敲,这么一闹腾,张佑年怎么着也会把曲越那些破烂点子都驳回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等好点了,多出来外面走走,去医院看看阿雅大藤也好,他们总向我问起你。 好。沈桂舟眉梢染上笑意。 答应归答应,他倒是真没想到,张佑年真把王婉和李忆山都赶走了。 车熄了火,张佑年下车,绕了半圈来帮他打开车门,朝他伸手。 我自己走。沈桂舟比划。 走什么,都崴脚了。张佑年眉头轻轻一蹙,不顾他同不同意,拉过他的手,顺势揽住他的腰,就要横抱起来。 那,背就好。沈桂舟推开张佑年揽住他的手。 好像,张佑年和前不久的张佑年一比,真有些不一样了。 随你。虽然嘴上一样说话难听,但没再为难他。 接下来一段时间,张佑年留在家里的时间似乎多了起来,除了敲敲打打电脑,皱着眉同电话里争辩,跟着手语老师上手语课,闲下来时候总问他:今天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一开始沈桂舟还误会,是张佑年想和他做,吓得他脸色瞬间苍白,紧绷着身体,生疏地摁着字:我我做不了,腿还没好。 按完语音转文字,又后悔起来。 三年前,他拒绝过很多次,拿过各种各样的理由,其中最多的就是疼。 张佑年好像并不觉得他会疼,也并不关心他疼,无论他怎么说他疼,怎么不受控地流眼泪,张佑年都不关心,甚至还不让他张口喊疼。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凭什么喊疼。张佑年总会说。 从来没尊重过他的意见。 只不过,他和张佑年本来就不是站在平等的对立面上,他只是张佑年的手中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还被勒令不许有自己的意识。 第84章 但张佑年现在好像把他当人看了。 他会说:没说要做,你不想做,我不会强迫你。 沈桂舟真想让几个月前的张佑年听听。 以前,他自己一个人diy陶瓷,带回成品却被摔掉。一个人跑到隔壁市的蛋糕店,排了很长很长的队伍买限量蛋糕,却被张佑年丢进垃圾桶。一个人逛街救出了个被围堵的青年,却被张佑年误会胡乱勾引人,把他的行动范围缩到这间明明很大、却又很小的别墅里。 伴着无休止的惩罚。 结果现在,张佑年带着他去diy,把做完的陶瓷杯摆进他房间的展览柜,跑到隔壁市给他买来了蛋糕,问他今天有想去哪里逛?水族馆、小吃街、甚至计划起了跨省出国,帮他给膝盖和脚腕换药,联系国外的耳鼻喉科医生,时常带他去医院看,不厌其烦地问他今天吃药了吗,膝盖抹完药膏了吗,脚腕还酸疼吗。 沈桂舟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在逐渐发现张佑年真的就是单纯在关心他后,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接受张佑年的好。 最近的一次,张佑年带他去看展,天色渐晚离开,恰巧遇上无人机表演,整齐划一地在空中摆出延宁的市花向日葵。 沈桂舟看着空中的无人机向日葵,不可抑制地扬起了嘴角,眉眼柔和。 余光中的张佑年一直看着他。 沈桂舟没有动摇,他一直在等纪忱的消息。 只不过,他好像没等到。 只等到看似变好的张佑年,朝他扎来的一针。 第42章 我们凑合凑合,也行 脚怎么样了。沈桂舟一打开门,就看见张佑年靠在栏杆边上,等着他出来。 他低头活动了下脚腕,上面的乌青已经散干净,变回原先光滑的皮肤色。 没事了。 下午让曲随来看看。 沈桂舟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纪忱那天后来找过他,递给他一台不知从哪找来的、仅能用于通信的翻盖手机,把计划告诉他,还说,这次一定可以带他逃走。 可是他最近好像没那么过分了。沈桂舟比划。 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吗?不能相信他。纪忱蹙眉。 我知道,只是曲随告诉我,可以和张佑年谈判,让他放我离开,要是能够成功的话,就不需要你去冒这个险了。 他不会的,他现在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没离开他的视线,万一沈时疏回来了呢?纪忱神情严肃,他不知道沈桂舟现在是什么情况,只从曲随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张佑年给沈桂舟找来了个心理医生。 还是个不靠谱的心理医生。 真到那时候了,我再麻烦你。 说是如此,可沈桂舟还是没拗过纪忱,答应在纪忱准备救他出来前再问张佑年。 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失败,也能临时脱身。 刚刚睁眼后,沈桂舟惯性翻身下床,从衣柜里那一叠旧衣服里,把藏日记本的袋子掏出来,里面放着纪忱给他的手机,和一个临时充电的充电宝。 一摁开,沈桂舟就看见纪忱发来的消息:我下午过去,到时候趁张佑年接电话离开,我带你走。 在想什么。张佑年看他有些恍惚,问出了声。 没有。沈桂舟摆手,抬眸对上了张佑年的眼睛。 沈时疏消失后,张佑年对他好了很多,但这份好却说不准是谁带来的。 是因为他同沈时疏一个模样,亦或是张佑年终于决定不再追究,或者,他还想着把沈时疏换回来。 历往经历让他的想法不得不往最后一个猜想上靠,为此他试探过。 在张佑年给他递水果和牛奶的时候,沈桂舟假装不经意弄掉那条断了的项链,断成几截的项链坠地,张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帮他全捡了起来,还问他需不需要送去修复。 上次看到这条项链,张佑年可是发了脾气,借机嘲讽了他好几句。 张佑年朝他递来水杯,是办公室那个diy水杯,张佑年带回家来给他做专用水杯用,他胆战心惊地问了一句:这个杯子和他曾经做过的很像。 张佑年点头回答:我做了一个很像的给你。 不是给沈时疏,而是给你。而且这个水杯一开始就是作为沈桂舟的他,送给张佑年的。 沈桂舟终是没忍住,犹豫着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让王婉和李忆山回去了。 我没那么好心,还要照顾加害者的家人。 没说到重点。沈桂舟有些站立难安。他想知道的是,张佑年为什么不继续用这种方法让他难受了,这可是逼沈时疏出来的机会。 可是他们在,沈时疏可能会回来。温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沈桂舟一时觉得,这调试的声音也不怎么准确,他的指尖明明颤得发凉,转出来的声音却温润得犹如提出一个事不关己的建议一般。 张佑年垂眸,沉默地思索了阵,又重新抬起眸来看他,看了他很久,眼底的情绪好像也变化了很久,那投来的视线一会儿是炽热的,一会儿又是冰冷的,一会儿是纠结的,一会儿又是坚定的。 第85章 像一谱胡乱掺杂的乐章,将一纸乐曲,弹奏出了嘈杂的模样。 沈桂舟有些紧张。 等了很久,他终于等到张佑年开口,他听见张佑年说: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并不着急换他回来,或者应该说,你不想换,那就不换。 为什么?沈桂舟追问。 为什么沈桂舟,他不爱我,他说,他是为了你才接近我的,你知道吗? 沈桂舟一愣。 他不知道。 没等他回答,张佑年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答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语气落寞,他对我的好皆是虚情假意,我不愿困住他。 接着张佑年话锋一转,朝他笑了一下,他说你对我有好感,那我们凑合凑合,也行。 原来是凑合。 怪不得,他能感受到张佑年对他的好,却感受不到张佑年对他的爱,只有纠结、妥协和无奈。 因为张佑年舍不得让不爱他的沈时疏继续被他锁在身边,又觉得他对他有好感,所以打算凑合着过。 那这段时间对他的好,张佑年到底看的是谁? 是他,亦或是透过他看影子里的沈时疏。 更何况,他的喜欢早在三年前就被耗尽了,哪剩什么好感。 沈桂舟稳住心神,抬手打字,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闻言张佑年抬头看他,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你说。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不出所料,张佑年的眼眸瞬间冷下来了。 没等沈桂舟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被摁到墙上,张佑年一手垫着他的头,一手拽着他的手,眸间染上狠戾,沉声警告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这里。 沈桂舟忍下心头苦涩,对上张佑年的眼睛。 我可以对你好,但你别试探我的底线,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张纸。 是那张契约,王婉不知和张建邺达成了什么协议,临到他大四毕业,突然告诉他,要把他送到张家去,还说什么这是和张总签好的条例。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读过高中大学的新时代新青年,沈桂舟压根不信。 王婉只说了两句话:你以为张总帮你支付的学费,是免费的吗? 还有一句。 我这么辛苦把你拉扯大,你也总得回报我了吧。 回报就是拿他换钱,甚至在他被送到张家后,还一直犹如吸血鬼似的粘着他不放,不断从他手里拿钱。 尽管他很小就知道王婉不喜欢他,不待见他,但真到如此,沈桂舟还是觉得心口堵堵的,将要窒息一样。 那张纸我还留着,需要我拿给你看吗?张佑年一句话,沈桂舟顿时回了神。 他轻轻摇了摇头,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挣脱开张佑年钳制他的手打字:我记得,抱歉。 记得还提。 沈桂舟笑不出来了,嘴角滑溜了下去,挪开视线。 肩上猛地一沉,沈桂舟一抖,张佑年靠上了他的肩,睡醒后还没梳理的发丝翘着,划过他的脖颈,有些刺挠。 沈桂舟,张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我会对你好点的,先让我理一理思绪 沈桂舟半阖着眼靠在墙上,手没劲地垂直耷拉。 等张佑年理一理,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又会等来什么结果。 在纪忱来找他前,他可能会觉得张佑年这份提议十分诱人,他不愁吃穿,也不用担心张佑年碰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佑年不愿放他走,但就这么凑合着过也还行。 毕竟好对他来说常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年少时他便渴望周围的人能对他更好些,长大后,每一份好都会让他趋之若鹜,伴随着不配得感,焦灼地拉扯着他。 像飞蛾扑火,明知滚烫,却仍要上手触碰。 但现在他只想着,等到下午就好了,等到纪忱来,等到张佑年走,这场长达三年的闹剧就彻底结束。 无论张佑年同不同意他走,都阻止不了他离开。 – 似乎是因为早上闹了不愉快,张佑年今天没问他想去哪里,吃过早饭后就径直拿上保温饭盒出了门。 下午曲随来了,帮他看脚腕和膝盖。 脚腕恢复得差不多了,曲随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后,就帮他给膝盖针灸。 最近有多走动走动吗? 有。 张佑年带你出去? 是的。 嗯,膝盖好很多了,下雨还会酸疼吗? 会一点。 今天外面没下雨,天气不错,可以出去走走。 沈桂舟闻言,有些诧异抬头。 曲随不知道纪忱下午要来吗? 他指了指曲随的手机,曲随递来。 纪忱下午要来。 是吗,曲随了然点头,那我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 我没有要赶你走。 我知道,曲随狡黠地朝他一眨眼睛,这是为了不坏你们好事。 第86章 曲随走后没多久,张佑年回来了,将一个透明袋子递给他,袋子里面装着他曾经给张佑年的那条项链,张佑年把他修复好了。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张佑年说着,好像还在郁闷上午的事情,脸色不怎么好看。 沈桂舟接过取出,项链不仅修复了,还被翻新了一轮,在日常光下显得干净透亮。 我帮你戴上吧。张佑年朝他伸手。 天气渐热,但项链挂上脖颈的时候,还是带来一丝过分的冰凉,惹得沈桂舟不由得颤了颤眼睫。 张佑年双手环着他,俯身凑在他的耳边,呼出的滚烫鼻息落在他的耳根,沈桂舟觉得他的耳朵现在肯定特别红。 我约好了国外的医生,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我们就去国外治疗你的喉咙。耳朵痒痒的。 今天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晚上要去外面吃饭吗?张佑年声音有些懒倦,说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他耳朵里头钻。 沈桂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没有就没机会了。张佑年说。 沈桂舟一怔愣,想扭头看他。 突然,心脏一阵冰凉,他倏地睁大眼眸,伴随着严重的坠落感,沈桂舟只觉得手脚发软,不受控地朝后倒,靠在沙发上。 张佑年抽身,延迟的感官追上了他,心脏一阵刺痛,沈桂舟抿着一边眼睛,喉结上下滚动,迟钝地低头看。 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根注射器。 里面的液体已经空了。 第43章 你还是想换他回来 冰凉的试剂包裹着他的心脏,流入他的五脏六腑,带着他整个人都向下坠,犹如万箭穿心,他听不清了,耳边鼓动着擂鼓般的心跳声,仿佛就要穿透耳膜。 疼。 揪心的疼。 眼泪漫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艰涩抬手,绕着注射器拽住心脏周围的衣服,捱过一阵刺骨的疼痛后,沈桂舟屏着口气撑着沙发起身,却又脱力摔至地上。 尽管茶几的桌角做了圆角处理,但沈桂舟是整个人直直坠下来的,额角磕破了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落下,他却没有力气去抹开。 怎么这么不小心,乖乖坐在沙发上就好了。张佑年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蹲在他跟前,仔仔细细地帮他擦拭额间的血。 很快的,张佑年轻声说道,很快你就能解脱了。 沈桂舟一把拍开张佑年的手,额角新涌出的血猛地一甩,喷溅在一旁的茶几上。 意识似乎有些模糊,眼前的场景晃来晃去,越来越暗。他知道他就要消失了。 无数次祈祷过的场景,终于在此刻成了真,他本该高兴才对他终于摆脱了,不用再继续忍受这份苦楚了,他可以休息了。 可他眼角的眼泪却不住地往外流。 他不想。 他不想消失。 他还想活着,他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再看一次阿雅大藤,还没好好感谢纪忱和曲随,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没做,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离开,洒脱地将身体控制权交给沈时疏。 可真到要消失了,他又害怕了。 沈桂舟颤着,撒过桌上摆着的手机,操着抖得不行的指尖,奋力抿开被眼泪浸得模糊的眼睛,打下一行字:你还是想换他回来。 他果然不能相信他,他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相信他,他怎么能一点防范都不做。 张佑年就只是对他好了一点,没再纠缠他、让他难受了,他居然真信了张佑年打算和他凑合着过。 他怎么能这么蠢。 嗯,没错,张佑年冷眼看着他,转而嗤笑了声,讽刺意味尽显,不然呢,装这么久恶心死我了。 手机坠地,沈桂舟微微弓腰,双手捂上心脏。 他还没等到纪忱来呢。 约定的时间接近。要是纪忱来了怎么办,看到他这样,纪忱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要怎么把纪忱支开。 咔哒一声轻响,玄关的门似被推开,来人没有脱鞋,踩着清脆的皮鞋声走了过来。 沈桂舟抬头,瞳孔骤缩。是纪忱。 纪忱看见他,也是一愣。 快走。他对纪忱比口型。 纪忱却不为所动,把视线移向蹲在沈桂舟旁的张佑年。 新研发的药剂管用吧。他说。 什么药剂? 注射器冰凉的试管传来冷意。沈桂舟像被定在原地了一般,五魂六魄似乎瞬间碎裂得干干净净。 他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纪忱,满眼陌生。 他还在。张佑年指了指他。 需要时间。纪忱踩着步子朝他走来,双手揣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为什么。他扯着气声,嘴唇颤着,气声也颤得不行,为什么? 为什么,纪忱从他手中抽走注射器,沈桂舟一蹙眉,这是我答应你的,带走你。 继而又望向张佑年,将注射器丢给他,药剂也给你了,公司那边能谈了吧。 沈桂舟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心脏很疼,不止是药剂带来的疼,还有由内而外的疼,喉咙也逐渐变得干涩。 第87章 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纪忱一开始接近他就带着目的,那三年前为什么要那么拼命救他出来? 又或者,从三年前开始,他便一直被蒙在鼓里。 眼泪流个不停。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想了也没用。 到最后,纪忱给他的温暖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人爱他。 扑通一声,他跌进了张佑年怀里。 – 啊,睡着了。纪忱说道。 张佑年低头看沈桂舟,把沈桂舟横抱起靠在肩上,继续拿起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沈桂舟额间的血痕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答应你的,会和你们公司合作。张佑年放下手帕,皱着眉掀起沈桂舟的刘海查看伤口。 不用了,把沈桂舟给我就好。 张佑年闻言一顿,犀利的眼眸扫过纪忱的脸,什么意思。 你要的是沈时疏没错吧,可他并不是沈时疏,纪忱没有笑,似乎很认真,他现在只是一具空壳,在新的人格出现前,他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空气一瞬安静,张佑年脸上自持的冷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哑声道:你明明答应我,把他换回来的。 可不能胡编乱造啊,小张总,纪忱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我答应的是把沈桂舟赶走,并没有保证沈时疏能回来。 说到底,你给桂舟找过心理医生,应该知道沈时疏回不来了才对。纪忱说。 你骗我。 这是你咎由自取,纪忱收了笑,朝他伸手,把他给我。 张佑年不给,把沈桂舟往怀里揽了揽,你休想,给你了你又能如何,对着沈桂舟下狠手,他醒来也不会再相信你。 谁说我要他了,沈桂舟对我一直都没意思,从大学那会儿起,他满心眼就只有你,我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他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我要一个对我没意思的沈桂舟又有什么用,纪忱说,我要一个只属于我的,只喜欢我的沈桂舟。 不惜对他下狠手么。 我只是顺了这个沈桂舟的愿,你不知道吧,他早就不想活了,都是你逼的张佑年,说着,纪忱突然笑了起来,满是幸灾乐祸,我等着一天等得太久了,从高中,一直等到现在。 什么?张佑年呢喃。 张建邺资助了桂舟,可是原本接受资助的该是我。若非你多提一嘴,我也不会丢了资助,就因为我们住在城市,住在湛州,不能给张建邺的评选带来价值纪忱越说越激动。 我都快签合同了,也了解张建邺什么作风,比起求那个男的,我宁可接受张建邺的资助,可是你多提了一嘴,我妈妈都签了手术协议,只能终止,我去求那个男的,他不同意。 你妈被撞进医院,沈时疏和沈桂舟你一个也抓不住,都是你活该,你他妈活该! 张佑年脸色惨白。 你三年前明明和我提议 提过帮你把沈时疏找回来是吧。纪忱笑。 三年前,张佑年曾和纪忱合作过,中间却没谈妥,纪忱反水,带着沈桂舟跑了。 那也是找法子报复你呢,看到你这三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舒服多了。 但还不够,纪忱说,张佑年,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是沈桂舟自己爬上你爸的床。 不是吗。张佑年声音颤得不行,纪忱这句话一出来,他大概也知道事情并非他所想,但他不愿相信。 因为这有悖他的大脑,有悖他的应该,这不应该,如果不是沈桂舟自己爬上的床,那就说明,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都是不应该的,他不允许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 资助沈桂舟的本来是另一位老总,张建邺资助的是一位女生,是我找到了那位女生,告诉了他张建邺的事,本意只是想让她害怕放弃,把名额还给我,但是,很巧,我在那之前见到了沈桂舟,你一直在找他,我又记得他。 哈哈哈张佑年!要怪就怪你自己,沈桂舟所有的遭遇,都是你带给他的。 救我的是沈时疏,不是他。张佑年嘴硬。 从一群人中救下他的明明是沈时疏,怎么可能是沈桂舟,沈桂舟那么懦弱 沈时疏是沈桂舟的副人格,他只帮沈桂舟,也只会帮沈桂舟,我从没见他帮过别人。 你被围殴那一天,是沈桂舟救的你,你猜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在那之前,我刚欺负完他。纪忱一笑,笑得十分温文尔雅,仿佛在讲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 – 沈桂舟揉着吃痛的肚子,扶着墙迈步往画廊走。 那群人精得很,专挑看不见的地方打,打完还要警告他,不许乱说,不许传出去,要不然,他就会死得很惨。 虽然被打很痛,但沈桂舟还不想死,所以他从来没往家里说过。 第88章 只是有时候,他们打得狠了,他这段回家的路会走得很艰辛。 走到画廊门口,沈桂舟听见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水桶翻倒声,就知道王婉找来了。 你说你一天天,就在这个破画廊待着,也挣不了几个钱,我们一家吃穿用度怎么办,啊?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啊 一个玻璃杯摔出了门,碎裂在他的脚边,沈桂舟吓得眨着眼往后踉跄了几步,垂眸踌躇了会儿,他攥着书包带子,转身往回走。 路过一条逼仄的小巷,他耳朵尖,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嬉戏声,伴随着一个小孩的闷哼声。 那声音他很熟悉,就是刚刚欺负他的那几个人的声音。刚被打了一顿,肚子还痛着,沈桂舟自然不会逞英雄,他径直走了。 临走前,沈桂舟不动声色地往里望了一眼,瞧见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孩正蜷缩着捂着头,任由他们胡乱踹,一身看起来名贵的衣服早就脏得有些破旧不堪了。 你交不交钱! 不交! 交钱! 凭什么给你们钱! 就凭你有钱! 走出一段距离了,他还是能听见巷子里传出的对话声,方才他走过去的时候,那小孩的脸正好对着他,朝他投来了求救般的眼神。 沈桂舟想起上次,只剩他一个人在家,他偷偷溜到村子里一家稍显有钱人家的大门门缝前,扶着栏杆往里张望,看着那黑色方盒子播着的动画片。 主角只用一个眼神,就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结果隔天他遭截胡,他也学着那动画片里的主角一样,瞪了那几个小孩一圈。 没想到那几个人真被他吓着了,纷纷退了好几步,嚷嚷着:黑脸面条哥出来了! 虽然坚持了一秒他就坚持不下去了,打回原形后被揍得更惨。 只要他今天撑住了,就能把那个小孩给救回来。 沈桂舟四处张望了会儿,操起立在一旁的一根快和他一样高的长木棍,深吸一口气,冷下眼眸来,迈着步子就朝巷子里走去。 叫你不听话!那平头小霸王正摆出踢足球的模样,准备朝那生得精致的小少爷肚子上猛踹。 等等!沈桂舟拿起木棍,就往那人身上猛地一打。 【作者有话说】 金龙献瑞,福运亨通,祝大家龙年吉祥,万事如意,吉祥美满如意天~ 第44章 不许欺负他 啊!你活腻了是吧!平头被打疼了,瞬间从原地蹿了起来,往后弹几步,还没睁眼呢,就先骂出了声。 几个人纷纷朝他看来,沈桂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三两步迈向前,一把拉起缩在地上的小少爷,往自己身后一拽,憋着口气继续冷脸。 是这样的吧,那黑色方盒里的主角就是这么演的,只要咬紧牙关,嘴角下压,眼神再凶一点就好了。 沈桂舟是你!不对,是、是黑脸面条哥平头哆嗦了一下,方才的小霸王模样一扫而尽,取而代之变得窝囊。 刚刚在学校旁的树林里明明还是沈桂舟啊。一旁一个小孩嘟囔。 说不准他回家睡了一觉嘞。 沈桂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不一直都是他吗。 但他依旧憋着口气。 你们刚刚在对他做什么。他把声音也压下来。 只、只是和他玩玩。平头瑟缩。 不许欺负他。说不出什么威胁的话来,沈桂舟拿着手里的木棍,蛮横地朝平头一指。 不行,他要憋不住了,眼睛好涩,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就要露馅了。 沈桂舟哼了一声,拽起小少爷就快步离开那条小巷。 不知道走出多远,沈桂舟只觉得手上拉着的劲越来越大,还没回头,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小少爷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摔得龇牙咧嘴,却抬起头一脸认真的对他说:你是英雄吗? 英雄? 什么是英雄? 沈桂舟奋力回想,想起那动画片,大家把主角叫做英雄。那他也是英雄了,因为他刚刚用凶狠的眼神,把那一圈人都吓退了,就和动画片主角一样。 在他面前也不能露馅,还不能说太多话,沈桂舟只得继续垂着嘴角,从喉咙里发出点声音来,嗯。 好厉害,小少爷音调扬了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虚心请教,那你能教我怎么当英雄吗? 为什么想当英雄呢。沈桂舟说话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这小少爷和他一般年纪,却生得一副好模样,白得发光,干干净净的,扔进人群里也一眼就能瞧见,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种穷乡僻壤。 这样我就能保护我自己了。小少爷说着,自顾自走到寺庙楼梯上,拍拍屁股坐下。 很有道理。沈桂舟十分赞同。今天让他尝到了甜头,只要他一直学那位英雄,那他就不会再受欺负了,就能保护他自己。 不过,他有个问题更好奇。 你的家人呢? 小少爷撇了撇嘴角,没有说话。 第89章 看来是不想说。 沈桂舟拍了拍小少爷边上的那块地板,凑着小少爷坐下,传授起了当英雄的要义,听得小少爷一愣一愣的,嘴巴张成o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要像你一样,就能不再被欺负了吗? 对。只要像他今天这样。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沈桂舟,你呢? 沈桂舟?哪个桂,哪个舟。 沈桂舟思索了阵,发觉自己不知道怎么描述,于是便从地板上起身,从一旁的水沟里沾了沾水,在地上歪歪扭扭、一笔一划地写下桂舟两个字。 小少爷嘴角一咧,从兜里掏出张纸巾给他,又低声吐槽了一句:好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了?沈桂舟擦了擦手,一屁股坐回原位。 这可是他爸爸给他取的名字,按他爸爸的话来说,这个名字还是从诗句里面摘出来的,意境很好呢,就这么被小少爷嫌弃了。 桂舟兰桨泛中流,戏采江南岸芷汀。桂木造的船,你爸爸希望你像船一样漂浮不定吗?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叫兰桨,或者芷汀啊。 小少爷怎么上来就和他爸爸一样,满嘴诗句。 沈桂舟才二年级,最近的一首诗只学到了《望庐山瀑布》,背得最熟的是《静夜思》,就算他爸爸总是在他跟前念着各式各样的诗句,再继续抬笔在画布潇洒落笔,他也没学会多少。 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我没有弟弟妹妹,也没有哥哥姐姐。要是能有,他想要一个哥哥或者姐姐,这样,他们就能在他受欺负的时候,跳出来保护他了。 不过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他能保护好自己像英雄一样。 算了,小少爷似乎放弃了,我叫张佑年,保佑的佑,年度的年。 沈桂舟不知道保佑的佑是哪个佑,默念着又年、又年,朝张佑年点了点头,友好道:你好,张又年。 心里却直嘀咕,他爸爸妈妈也太好了,给他起了个这么好写的名字,不像他,桂字总是不受控制地写得大个,还要遭班里同学嘲笑,说他爸爸妈妈用桂花的桂给他取名,像个女生。 桂真的很像女生吗?小少爷那双眼睛看着实在明亮,他无意识地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怎么会,桂,月桂,它的叶子经常被古希腊人用来给一项桂冠竞技运动的胜利者加冠,用这个字取名也有希望你步步高升、品德高尚、尊荣显贵的意思。再不济,你还有个舟呢,挺好的。小少爷振振有词。 实在难以相信,同样是二年级,他能懂这么多。 但名字终于挨夸了,虽然不知道是张佑年现编来哄他的还是真情实感的赞同,沈桂舟听得高兴,刚刚的郁闷瞬间就被他抛之脑后。 似乎是不想表现出没见识的模样,沈桂舟显山不露水地笑了下,脚却离了地开心地摆了摆。 或许是他的袒露心扉起了作用,小少爷忖度了会儿,拖拖拉拉开口:我被我爸丢到这里来的。 嗯?为什么? 他他字后面就没有了,小少爷摆出一副郁闷样,抠着指甲盖,一言不发。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去。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看着就金贵的小少爷,吃喝怎么办。 不知道,他不让我回去。 那你住哪?怎么吃饭?在哪睡觉?不用读书吗? 管家也被丢过来了,在这里的酒店。 他们这里还有酒店? 沈桂舟惊愕地看向张佑年,后者却一脸嫌恶,他迅速了然,张佑年口中的酒店,应该环境不咋地。 要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你爸爸早点接你回去。在沈桂舟的观念里,只要和爸爸提要求,爸爸都会满足的。 但为了不让妈妈生气,他很少提要求。 张佑年摇了摇头,闷葫芦似的不吭声。 张少爷,该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远处站了一个杵得比稻草人还笔直的男人,对着他们道。 去哪。张佑年问,没得到回答便站了起来。 回酒店,管家牵过张佑年的手,又瞧了他一眼,下回请不要乱跑,也不要和这里的小孩有交集。 边说着还边拍了拍张佑年的衣裳,拍出了不少灰。 但沈桂舟发誓,他刚刚可没抱过他,张佑年身上这些灰,都是方才缩在地上滚出来的。 也是,张佑年浑身白白净净的,而他灰头灰脸,也难怪管家会这么想。 沈桂舟正准备转身回走,他口中那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却突然挣脱开管家的手,三两步朝他跑来,往他手里塞了东西,又重新牵上管家的手。 张少爷,你这样老爷可又要发脾气了 声音远去,沈桂舟低头张开五指,手中躺着一颗椰蓉费列罗。 小少爷给他送糖了。 见那两人走远,沈桂舟吐了口气,坐回台阶,手往后撑仰着头,把那颗巧克力举过头顶,覆盖住天边那轮即将落下的落日,染得巧克力的白边也沾上了点点晚霞。 第90章 可是还没等他好好端详,那颗巧克力便被夺走了。 平头单手叉腰站在他跟前,将手里那颗巧克力抛来抛去,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刚刚逞得一手好英雄啊。 事发突然,他刚放松下来,还没整理好面部表情,低头酝酿了好一阵,重新抬起头来。 凶一点,狠一点,冷一点。 可是没用了,效力过了。 平头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台阶上拽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还装呢?我们纪哥都说了,你都是装的,黑脸面条哥才不会那么好心出手救人。 旁边另一个人提醒:是黑脸面瘫哥。 去你的,有区别吗?平头愤愤,撒着他的领子一把给他丢到旁边,沈桂舟没站稳,头磕上一旁阶梯的石块,捂着头紧闭着眼。 他的半日英雄体验卡又用完了,救了小少爷,却救不了他自己。 他蜷缩成一团,任由他们胡乱踹,等那群人踹满意了,把那颗巧克力扔到他跟前,猛地抬脚踩碎,包装袋质量不错,里面的碎碎没炸出来,但也吃不了了。 呸,这就是胡乱逞英雄的下场,自己都难过了还想着别人,跟你爸一样窝囊! 眼前的鞋子用力一捻,巧克力包装袋终于承受不住,裂了开来。 – 张佑年在那之后有天,又回到了这个村子里,走到小巷边,闻见里头传来打斗声。 他偷偷探出头去,只看见那日救他的英雄正缩在墙角,任由别人拳打脚踢。 离他最近的两个小孩说话内容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纪哥,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一天凶一天好欺负的。 纪哥一笑,回复得慵懒,你听说过双重人格吗?别招惹另一个人格就行,也别告诉他另一个人格的存在,把你认识的人都警告一遍。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告诉他,万一他们通气了怎么办,我们可就少一个乐子了。 张佑年手默默攥了攥口袋里的原味费列罗,漠然地看了一眼缩在那里发抖的沈桂舟,把那两个小孩的话听进了心里。 那天救他的沈桂舟他们不敢惹,是那天救他的沈桂舟,现在的这个沈桂舟他们敢惹,是那个懦弱好欺负的沈桂舟。 不是救他的沈桂舟,与他无关。 他一转身,走了。 第45章 哥哥在这 断断续续蹲了好几回,张佑年运气不大好,没见到那个纪哥口中的、英勇跳出来救他的沈桂舟。 每回见着沈桂舟的时候,他要么警惕地沿着隐蔽树木行走,要么干脆蹙眉找一处空地蹲着,小心翼翼地撩起衣服裤脚,对着乌青的肚子和大腿叹气。 看得张佑年也惊觉肚子一酸。 太懦弱了,张佑年想。这个沈桂舟就和他一样,不会反抗,只会看着妈妈被打,缩到妈妈怀里不敢吭声,还要妈妈保护他。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另一个沈桂舟,那个沈桂舟有着他们两人皆无的勇气,会为了不认识的小孩挺身而出,环视一周便能吓退群雄,简直就是他的榜样!他的英雄! 他跟着沈桂舟走了几天,发现沈桂舟放学的路径很统一,出校门、躲那群人,被打就找地方缓缓,没被打就前往一间画廊。 里面会出来一个气质温和、却头发乱糟糟的叔叔,笑着揉着沈桂舟的头,乐呵乐呵道:回来啦宝贝。 然后沈桂舟就会开心地扑进这个叔叔的怀里,笑得一脸灿烂:我回来了,爸爸! 他好嫉妒。 同样懦弱,同样没有勇气抵抗,但沈桂舟却有一个爱他的爸爸,和一个会为他出头的第二人格。 反观他,什么都没有,甚至他还保护不了他的妈妈,被张建邺丢到乡下来,连刚带回来都异瞳小狗,也因为张建邺看不惯,而被勒令挖掉半只眼睛,恹恹不乐。 他什么都护不住,什么都没有,张建邺只会不停警告他:你该做好你应该做的事。 所以他很嫉妒。 但他也担心沈桂舟身上的伤。 他经常受伤,被张建邺打得鼻青脸肿,浑身乌青,所以他很清楚,那些乌青没好前,碰着都会酸疼。 趁一天,他知道沈桂舟被那群人推着留下来打扫卫生,他快步溜到画廊,想找出沈桂舟的盒子,往里面放两支跌打药膏。 沈和注意到他,笑着出声:小朋友,怎么啦,要来画画吗?叔叔带你画。 不是,张佑年慌乱摆手,我是沈桂舟的同学,来给他送点东西。沈叔叔好。 沈和有一瞬怔愣,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一下,张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着名贵的衣服,有些后悔没穿件普通点儿的来。 沈和没有多问,微笑:你好,找桂舟的呀,桂舟还没有回来,你在这等等也行。 我只来送送东西,叔叔,他有秘密盒子吗? 秘密盒子? 就是放宝贝的盒子。 没有哦,沈和思索了阵,笑开颜来,不过听着很有意思,我可以给他做一个,你要给他什么,我可以帮你转交给他。 第91章 张佑年垂眸了阵,将手里两支药膏交给沈和。 沈和有些意外,药膏? 今天体育课,他跌伤了。 这样啊,谢谢你啊小朋友,桂舟每次受伤总是一个人忍着不同我说,知道有人关心他我很开心。 说着,沈和拉过他的手,帮他理了理额角被风吹乱的头发,原来除了小忱,他还有其他好朋友啊,还是个小帅哥呢。 张佑年被夸得脸阵红。 你过几天再来一趟吧,我也给你个东西。 张佑年应下,临走前告诉沈和,他叫小年。 – 过了几天,上完家庭教师的课,张佑年又卡着沈桂舟不在的点跑到画廊来,还带着一整盒的费列罗。 沈和也拿出一堆小零食招待他,还问他想不想试着画画,旋即从身后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半镂空木头盒子。 给,答应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张佑年拿着端详。 秘密盒子,虽然我知道你应该有一个了,但还是想做一个送给你,看,这个是桂舟的,他在上面画了他喜欢的东西,你也可以画一画。 顺着沈和的话,张佑年转头往桌上的盒子一望。 盒子镂空的部分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张佑年很快就看见了熟悉的东西他送的药膏、椰蓉费列罗的糖纸。 他在家里也有一个秘密盒子,放着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那个盒子四周皆封紧了,因为他不能让他的秘密泄露。 可是这样,不是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吗?秘密盒子不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的吗? 我问过桂舟,他说他也想和我分享他的秘密,所以我也给你做了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秘密盒子,希望你能找到可以分享秘密的那个人。 张佑年拿着盒子,有一瞬间失语。 谢谢。他低声说。 但他想不出能和谁分享。 妈妈自顾不暇,爸爸要是让爸爸知道了,只会把这个木盒子摔裂,大福都不理他了,管家和保姆都很冷漠,同学也都和他保持距离。 你真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他笑着说。 沈和也笑了。 – 刚拿回秘密盒子,回到酒店,张佑年就接到妈妈打给他的电话,告诉他:可以回来了,佑年,妈妈等你。 他没有机会再去一次画廊,也没有机会再蹲一蹲那个英勇的沈桂舟,只能在管家驾驶着汽车驶过小巷的时候,看见沈桂舟赤手空拳,冷着脸,将一个小孩踹到墙上,恶狠狠地说:我身上的伤,你搞的? 张佑年一激动,连忙摁下车窗,朝沈桂舟大吼:英雄! 沈桂舟抽空瞥了他一眼,冷冷的,什么都没说。 汽车就这么驶过了。 – 再见,是他大了些,一点一点攒下零花钱,偷偷坐着大巴一路颠簸回来。 晚霞爬上天空,呈带状,像龙蛇,又好像草绳。 他跌跌撞撞跑到画廊边,看见沈和憔悴了很多,蹲在门口,麻木地灌着酒,一旁满地的酒瓶。 见他来,扯起满是皱纹的笑脸和他招呼:小年,好久不见,长大这么多了呀。 叔叔好,我来找桂舟。 沈和往里面一指,他在最里面坐着写作业呢。 谢谢叔叔。没有多问,张佑年朝沈和鞠了一躬,拿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往里走。 袋子里有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一张有着几十万的银行卡这是他能攒下的大部分零花钱了。 知道他好像和乡下一个小孩关系不错后,张建邺看他看得很紧,那疯狂的控制欲逐渐从他妈妈那里波及到他身上,只要他出门不打报告,那回来就得挨打、关禁闭、一天只能吃一顿。 直到最近,张建邺的控制欲才轻了些,忙于工作,少再来管他。 他趁机溜了来。 桂舟?他路过一群小孩边往里走,瞧见沈桂舟正闷头坐在角落,把作业搭在长凳上,一声不吭地写着。 和前边那群吵闹画画的小孩成了反差。 你是谁。沈桂舟很警惕,像受惊的兔子,眼里满是隔阂。 不是温和的,那就是另一个沈桂舟了,我是张佑年,你还记得我吗? 沈桂舟神情一瞬缓和,沉默地点了点头,又重新低头写起了作业。 这些给你。张佑年在沈桂舟边上盘腿坐下,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沈桂舟怀里。 为什么?沈桂舟错愕,第一句不是这是什么,而是为什么。 二年级的时候,你救过我,你还记得吗?这是答谢。 沈桂舟愣了愣,没有反驳。 里面那张卡有五十万,密码是000129,我的出生年月日,等我们加个联系方式,要什么可以和我说。 沈桂舟犹豫了一会儿,将袋子退还给他,我不能要。 为什么?有这些钱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和你要回来,我可以发誓,不会的。张佑年执意。 第92章 抱歉。沈桂舟仍旧没有接受。 张佑年还想和他掰扯掰扯,却偶然觉得沈桂舟的脸有些晃,紧接着,地在晃,整间画廊在晃,一旁的凳子也在晃,作业本从椅子上滑落,沈和存放的那些颜料一瓶一瓶地往地上掉,坠到地上,绽出花来。 一瞬间的事,前面几个小孩刚刚还喊着:啊啊啊地震啦!快跑! 并不牢固的天花板掉了下来,砸中了一个声音最大的小孩,顿时声音消失了。 张佑年还没从惊愕中回神,他们上方那一角突然摇摇欲坠起来,沈桂舟听见声音,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大喊一声:小心!一把拉过他护在身下。 紧接着,他听见一声闷哼,那块板砸了下来,好在他们待的区域属于三角区,板砸下来磕碰了下,有了缓冲。 但也还是砸在了沈桂舟的背上。 沈桂舟张佑年声音带上了哭腔。他觉得他的英雄要死了。 我没事。沈桂舟咬牙。 地面还在晃,时不时能听见瓦砾滑落坠地的声音。 他们旁边一墙之隔,好像有个小孩在哭,声音细密地念着:救我,好疼 没事的小乐,我在这,哥哥在这。沈桂舟连忙出声,尝试着活动,却发现空间被限制死了,他动不了,一动反而伤筋动骨,不由得嘶了一声。 你别动了你别动了张佑年眼泪都出来了,等救援来就好了,你不要动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张佑年接触的,全是沈桂舟(除了摁车窗喊那一声) 张佑年摁车窗:英雄! 沈时疏:?中二病? 第46章 我不要和沈桂舟分开 还有人吗?沈和的声音。 有!三个小孩一齐喊道。 地面还在晃,这个时候来救人简直是自寻死路。 爸爸你不要乱动!沈桂舟焦急地喊了声,等他不摇了再来,我们没事,我们没 喊到一半,他突然噤了声,双目圆瞪。 从那条缝里,他看到仅一墙之隔的小乐,周身压根没有遮挡物,上面万一再有什么石头瓦砾木板的砸下来,肯定要出事。 爸爸,沈桂舟的声音也染上了颤抖,小乐在这,他很危险他很危险! 叔叔,我们在最角落这里,小乐在我们旁边!张佑年仰头也瞧见了。 我来了。 紧接着,两人看到那缝隙伸出一双手,将小乐捞走,然后是沈和探出脸来,笑得温和,语速极快:你们应该很安全,我先救小乐出去就来救你们。 我们不急,等不摇了再 保护好小年桂舟,你是哥哥,很棒的哥哥。沈和拉着小年走了。 啪嗒。 张佑年后知后觉抬头,发现沈桂舟下巴落下了一滴血来,顺着他的额角,往地上滑落。 什么时候受的伤? 张佑年有些后怕,你怎么流血了,沈桂舟有人吗!有人流血了!快来人啊! 没事的没事的,我还活着呢,不要浪费力气小年。沈桂舟朝他扬起一个安慰性的笑脸。 地震只是一瞬,摇着摇着就逐渐平稳下来了,伴随着一阵瓦砾滑落的声音。 可他们还没松口气,便听见小乐的声音。 撕心裂肺,沈叔叔! 跑!往空地跑!田地,小河哪里安全往哪里跑 沈叔叔 跑哇! 两人的心顿时如饮冰般拔凉。 爸爸 沈叔叔,你没事吧。 沈和没有回应他们。 – 他们被困在这一隅之地,分不清白天黑夜,那缝隙透进来的光忽亮忽暗,却独独听不见救援队的声音。 一开始张佑年还在强装镇定,时不时扯着嗓子大喊两声:有人吗!我们被困住了! 一边心绪渐觉冰冷若是沈和跑出去了,等地板不摇,肯定会回来找他们的,就算是喊一句也好。 但周围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还没有人来,佑佑年,不要浪费力气。沈桂舟额角的血已经凝固了,顺着他的脸庞遍布,似一条干涸的河。 张佑年点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他很清楚,现在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动弹不得,本就濒临死亡,若是他崩了情绪,沈桂舟也会受不了。 惊觉光感暗了下来,张佑年猜测应该到晚上了,越发觉得难捱。 往常不曾回想,此刻却频频忆起被张建邺关进那间狭窄逼仄小黑屋的回忆。 他只是摔碎了一个碗,只是考试没拿到第一,只是闹着要妈妈带他出门玩,只是生病不想去上各种各样的兴趣培养班,张建邺都会黑着脸指责他,打他,然后把他丢进小黑屋里。 他每每遍体鳞伤蜷缩在里面,还得听着外面妈妈的惨叫因为他的错误,导致他的妈妈也得承受这份后果。 第93章 黑暗太过于真实了,他看不清沈桂舟的脸,耳边似乎真的听见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和求饶。 张佑年抬起手捂住耳朵,缩着脖子闭着眼,眼泪先是不作声地往外流,紧接着他吞咽了几口唾沫,溢出了几声啜泣,然后就情绪奔溃的号哭。 怎么了?沈桂舟吓坏了,喉咙沙哑。 张佑年没回应。 没事的,没事的,救援队肯定很快就来了。 沈桂舟安慰着,但张佑年依旧在哭。 沈桂舟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背上那块板砸了他一下,但是遭墙角卡住了,总归没再给他造成压力,但他也被限制住了,根本动不了。 他不敢贸然抬手,怕一拱肩,害那板移了位,真坠下来,他们两人都要完蛋。要不然他一定抬起手来帮张佑年抹眼泪。 手动不了,那就唱歌。 我给你唱歌,你不要哭,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他没学过几首歌,老师教过几首,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几首儿歌。 于是,沈桂舟用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唱起了《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唱完《小星星》就唱《小兔子乖乖》,唱完再唱《小燕子》一首唱过一首,张佑年终于不哭了。 别唱了你嗓子都哑了。张佑年抬手捂住他的嘴。 那你不要哭。 我那是做噩梦了 那也不要做噩梦,我们会没事的,沈桂舟咳了一下,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喊我,我会回答你的。 沈桂舟。 嗯。 沈桂舟。 嗯。 沈桂舟。 嗯。 张佑年喊一声沈桂舟,沈桂舟就回一声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听见了四周有些嘈杂的声音,张佑年眼睛一亮,一扫疲倦,扯着嗓子大喊: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 脚步声越来越近,顶上的瓦砾碎片被一点一点剥开,搜救人员打着灯往里张望后,兴奋地抬头喊道:这里!这里面有两个小孩,这里! 眼睛被套上一层遮光布,张佑年只觉得身体一阵轻盈,眼前一阵光亮,他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耳边是救援人员的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他好似被抱起放到了担架上,拽着沈桂舟衣袖的手却不肯放开。 弟弟,得救了,你们都没事了。 我不要和沈桂舟分开!他害怕,这一分离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分开,但医生要分开给你们检查包扎。 叔叔,还有一件事,沈叔叔好像被埋在下面了,你们找找他好不好。 好,叔叔来找,你不用担心哈。 他是为了救另一个小孩才没及时跑出去的,他很好很好,你们一定要把他救出来张佑年念着,哽咽得不行。 但沈桂舟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心早就沉至谷底了。 张佑年再睁眼,是在延宁的医院。 他妈妈找人把他送了回来。 他求着妈妈把沈桂舟也带过来。 但被他爸爸拒绝了。 从那之后,他就再难找到机会,跑去找沈桂舟了。 – 沈桂舟闭上眼失去意识后,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黑布,还有老式电影播放器的声音,咔哒咔哒,好像有什么在打转。 他先是看见自己从沈和手中接过手工汽车,两眼放光,然后看见自己透过门缝看王婉指着沈和骂,再看见自己被一群人围着踹着,说着些肮脏刺骨的话。 这是走马灯吧。 走马灯倒是齐全,把他忘掉的那些记忆都还给他了。 你们不许欺负小舟!纪忱挡在他跟前,推开眼前的小孩。 你和他玩,你以后也当小三! 他爸爸才不是小三! 怎么不是,他妈妈本来要和李叔叔结婚的,都是因为他爸爸。 说不通,纪忱直接上脚踹,最后两人鼻青脸肿地蹲在河边洗脸。 他那时候还感动哭了,认为纪忱是他最最最好的朋友。 但这些话,也是他最最最好的朋友传出去的。 纪忱总是和他说:那些人骨子里就坏,只有我对你好,你别和他们玩。 他应下,可真有同学想和他交朋友,他又希望纪忱也能和他们也成为朋友。 但纪忱总会生气,质问他,为什么抛弃他。 小忱,他不是坏人,他愿意和我们交朋友。 可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纪忱说。 争论不休,最后不了了之,沈桂舟什么新朋友也交不到。 然后他总是会被欺负,崭新的衣服总是会被弄脏,走着走着头顶就会被倒水,头发总是黏上黏糊糊的口香糖,他只得连着头发一块剪掉 还有很多很多。 第94章 但纪忱总是会挺身而出,帮他打跑那些人,告诉他:叫你不要相信别人吧,这些人就是你那个好朋友叫来打你的。 刚上一年级的小朋友哪有深究的意识,沈桂舟当下就信了,乖乖待在纪忱身边。持续到他发现纪忱才是霸凌者,他便彻底没了朋友。 他不知道多少回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问纪忱为什么。 纪忱说:因为你不只有我一个朋友,你抛弃我,我也不要你了。 然后再过段时间,他就会忘掉。 纪忱便会再度摆出一副善良模样,帮他出气,和他成为好朋友。 如此往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沈时疏就出现了。 他们这一圈几个村就这几所学校,几乎从小学、初中到高中,班里都是同一拨人。 高一的时候,纪忱转学了。但他并没有摆脱霸凌。 他忍着,熟知,忍到大学,离开这里就好了。 前一天挨打,被各种各样捉弄,隔天沈时疏就会揍回去,报复回去,像是为了保护他。上了大学后,他的大脑自动过滤掉一切同霸凌相关事件,包括小学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张佑年。 所以他没认出来,也没记起来。 连同遭遇霸凌一起,他忘了曾经从一群人手下救出张佑年,忘了地震后在画廊一片废墟中护着张佑年,忘了他的爸爸是因为救小朋友才没来得及跑出去。 他只记得,他从额头到腰,再到腿脚都缠着纱布,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满眼空洞地站在画廊跟前,看着画廊被一点一点铲光、铲平。 几个大人哭着在那片废墟口哭丧,大声指责着他的爸爸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说都是因为沈和让小孩们都原地躲避,小孩们才没来得及跑出去。 转眼见他站在边上,便瞬间化身厉鬼,面目狰狞地朝他扑来,要他偿命。 直到救援人员前来把他们分开,安抚他们,转头问他:伤势还糟糕,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 沈桂舟说不清,他好像把什么东西落在里面了,一个盒子,放了很多秘密的盒子。 但他记不起来盒子里面放了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救援人员也没听清,答非所问:是钱吗?会有补助的,不用担心。 说不清沈桂舟也就不再说了,那份秘密就跟着他的爸爸一起掩埋在了那一片废墟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归现在时 最近隔日更更~ 第47章 我这样会吓到他 沈桂舟刚睁眼,窗外便掠过一阵暖风来,耳边的发丝卷起,轻轻搭在他的脸颊上。 房间装修简约大气,但房间里似乎没放过多东西,显得有点空旷。 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他迟钝地转头,眼眸错过质地干净的落地窗,在开放式阳台上,看到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斜靠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和泛着金黄光点的江景。 沈桂舟满脑空白,撑着手从床上起身,打量着身上的短袖睡衣,又将手从被子里拿出,试探空气的温度。 温暖带了点潮湿。 现在应该是较暖和的季节,仔细听还能听见阳台外海鸥飞过的声音,楼下还有小孩的嬉闹声。 那站在阳台门的那个男人是谁? 沈桂舟不认识。 倒不如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不知道他认识谁,不知道他自己叫什么。 问就会知道答案。 想着,沈桂舟准备出声,喉咙却惊觉一阵刺痛,他连忙按住,低头咳了两声。 咳嗽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尽管背光,沈桂舟依旧看到男人脸上的怔愣和焦急,喊着他的名字朝他走来。 桂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男人坐在床边,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见他还在咳嗽,男人拿过床边的温水递给他,一边抬手顺着他的背,满脸担忧。 醒了随便找东西敲敲就好,说话伤喉咙。 原来他说不了话。沈桂舟得出结论。那他怎么交流,打手语吗? 他试着抬起手,意外地、自如地比起手语来。 你是谁? 他从男人脸上看到了惊愕。 你在说什么男人抓住他的肩膀,你不记得我了吗,桂舟。 他叫桂舟,哪个桂,哪个舟。 沈桂舟摇了摇头。 你是谁?他又问。 我是纪忱,热忱的忱,是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沈桂舟抬眼看他。 他是个同性恋,还有个男朋友,叫纪忱。这是他得出的第二个结论。 你怎么会把我忘了呢。男朋友似乎难以相信,神色漫上痛苦,颤着手抚上他的脸颊,医生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你还记得多少? 他又摇头。 都不记得了。比划完,他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你是桂舟,沈桂舟,月桂的桂,轻舟的舟,稍稍低沉几许,纪忱重新强打起精神来,扯着嘴角朝他苦笑,没关系,你忘了,我陪你想起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95章 只是你要好好记得,除了我,谁都不能相信,只有我对你好。纪忱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了吗? 沈桂舟木讷地点了点头。 纪忱脸上的笑没支撑多久,好像等他醒来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眼眶的眼泪似乎即将夺眶而出,他轻轻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又紧紧地把他抱住,将脸埋进了他的颈间。 似乎有眼泪滴在他的脖子上,他听见纪忱低声说道:我爱你,只有我爱你。 沈桂舟又点了点头,抬起手,在纪忱背上拍了怕,却感受不到内心的悸动。 没有加速的心跳,没有发烫的脸颊,没有满腔的爱意。 他得出了第三个结论。他叫沈桂舟,不爱他的男朋友。 好像一个渣男,不爱还吊着他。 看着纪忱这般万分离不开他的模样,他选择麻痹自己说不定是因为失忆呢,记忆回来,爱也会找回来的。 无论怎样,纪忱看起来对他很好。 – 刚刚苏醒,沈桂舟的身子还很虚弱,他问过纪忱他在床上躺了多久,为什么他会在床上躺着,之前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纪忱一脸落寞告诉他:你被一个很过分的人抓走,关了起来,差点被他害死了。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你救出来。 说着,纪忱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找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的男人眉眼生得精致,神色却冷漠。 沈桂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就突然往后跌,脸色苍白,双手不自然地发颤,胸口像一团揉皱的纸团,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了?纪忱连忙关掉手机屏幕,伸手抱住他,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不看了不看了,我们不看。 沈桂舟脱力倒在纪忱怀里,逐渐平稳了呼吸。 看来这个人真的很恶劣,他尚且没有记忆,却仍有条件反射。 似是为了散心,纪忱带着他到楼下散步。 这一片空气清新,出了小区花园,马路对面有一条江边长廊,沿途有序地立了一排树,阳光打下来,树影斑驳。 纪忱牵着他,慢慢走在长廊上,微风吹过,很舒适。 刚刚被揪紧的心脏逐渐变得舒适,沈桂舟整个人都变得散漫起来。 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带你去旅游,纪忱突然冒出一句,回过头来看他,我们还没一起旅游过呢。 是吗。沈桂舟单手比划。 嗯,总是找不到机会。 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纪忱低头朝前走,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大学认识的,大一那会儿,你帮我说话挨骂了,我拍了视频上传到万事墙,就这么认识了。 但其实,纪忱停住了脚步,似乎有些难为情,你小时候救过我,但你已经忘记了。 是什么事情? 我被一群人欺负,是你拿着木棍把他们打跑的,我还给了你一颗糖,你吃完把糖纸留下来了。 纪忱说到万事墙和糖纸,沈桂舟的心脏突然猛跳了两下,似乎确有此事,且给他留下不深的印象。 他抬手抚上心脏,想再感受这份悸动,心跳却又恢复了平静,没有波澜。 怎么了,心脏不舒服吗?附近有医院,用不用去看看? 沈桂舟木然摇头,把话题扯回来,我没事。那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四。纪忱回答。 看来拉扯了很久,沈桂舟了然,又问:父母都知道吗? 纪忱又沉默了。 看来不知道。 对于自己的性取向,沈桂舟并不意外。但有一点他能确定,他此刻对眼前的纪忱并没有感觉。 沈桂舟想不通,不知道什么程序出了错。 看来还需要靠记忆来进行进一步促进情感,他得多问些,早日找回这份喜欢。 都不知道,似乎下定决心,纪忱胸口起伏了阵,沙哑出声,你的父母有了新家庭,同你没有交集,我母亲去世,父亲也仅剩金钱交易了。 这样。沈桂舟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扭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纪忱脸色突然变得古怪,拉住他,你不难受吗?遭亲生父母抛弃,听起来就是件万分难过的事情。 为什么?这是必须现在有的情感吗?可他感受不到,他的心脏没有方才那般绞痛的感觉,依旧平稳地运行着。 纪忱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阵,错开眼眸,算了,不在意也是好事。 两人继续朝前散步,沈桂舟又问:那个可怕的男人现在在哪,我会再碰上他吗? 可怕的男人?纪忱一愣。 沈桂舟指了指他的手机,刚刚照片里那位。 他涉嫌故意伤害,被警察带走了。纪忱说得轻飘飘。 故意伤害? 嗯,他要杀你。 第96章 杀我?为什么?沈桂舟不理解,他是失忆前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那个可怕的男人吗?那他的害怕是否也源于那个男人要害他的举动。 因为,他把你关起来,想要分开我们,独占你,你想逃跑,被他发现了。 所以就要让我消失吗?此刻明显害和杀更符合语境,但沈桂舟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消失。 对,纪忱眼眸有些冷,只是转瞬即逝,一会儿就看不到了,但我把你救了出来,他也受到该有的惩罚,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沈桂舟点头,对纪忱的话全盘接受。 你问了很多关于他的问题,很在乎他吗?纪忱问。 了解清楚,在遇到时才能避开。沈桂舟认真地看着纪忱解释。 他知道纪忱误会了,他是纪忱的男朋友,却一直在纪忱嘴里询问其他男人的详细信息,所以纪忱吃醋了,他必须安慰他,把吵架的源头掐断。 我对你更感兴趣。沈桂舟继续说。 可你很少问我的事情。 我问了,也了解不少知道你的家庭组成,知道我们的关系,知道我们的初遇和恋爱。沈桂舟回答得一板一眼,连比划都看起来一板一眼。 你在乎我吗?纪忱问。 沈桂舟点头,我只在乎你。 说完,他终于从纪忱脸上看到了点儿笑意。 纪忱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重新软下来,那就好,记得,只有我对你好,也只有我会对你好,其他人说的话一句都不要相信,包括你的父母。 纪忱嘱咐得认真,沈桂舟意识到这句话很重要,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几遍,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地敲了敲左腿膝盖,我的左腿膝盖好像生锈了,走不了路。 纪忱哭笑不得,敲了下他的脑门,纠正道:金属才用生锈,你是机器人吗?应该是老毛病犯了。 纪忱替他揉了揉膝盖,拿出口袋里的暖贴,撩起沈桂舟的裤脚,帮他围上,暖乎乎的,好像也没那么酸疼了,沈桂舟满意地扭了扭膝盖,轻轻抱了纪忱一下。 犹见铁树开花,纪忱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眼,沈桂舟指着不远处一对情侣解释:刚刚那位男生给女生脚趾贴完创可贴后,女生也这样抱了男生一下,你喜欢吗? 纪忱很吃惊,他们之前应该从没这样做过,沈桂舟内心默默指责自己,爱意应该及时表达,扭捏隐藏只会耗尽两人的感情。 纪忱笑开了,伸手抱住他,喜悦溢于言表:喜欢,喜欢得不行。 接着,纪忱在他跟下蹲下,示意他上来,我背你去医院看看,上来吧。 不远处一辆suv正停靠在路边,打着双闪。 后座的人似乎犯了病,弯着腰,佝偻着身子,却仍要抬眸看那两人一眼。 赵叔出声:佑年,不过去吗? 张佑年囫囵吞枣地吞下两颗药,药盒被他攥得生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这样会吓到他 – 他的男朋友好像很忙,今天明明是周日,属于周末,纪忱却在两人回家后,接了个催命电话,匆匆忙忙扒完碗里的饭准备出门。 你去哪?他问,有些别扭,他好像很少问别人去哪。 问完他就有些后悔,担心这是纪忱的秘密,担心纪忱不想告诉他,正想说算了,纪忱开了口。 咨询室,纪忱套上衬衫,扭完纽扣,捞起挂在衣物落地架上的西装,拿下衣架往身后一挥,行云流水般穿好,有位熟人急着找我,抱歉啊,本来想着下午带你去看电影的。 没关系,我可以去接你下班,沈桂舟说着,从饭桌上起身,接过纪忱打半天都没打好的领带,顺畅地帮他系上,好了,路上小心。 嗯,谢谢。等我开车回来接你就成,我们晚上去看电影。 也好。沈桂舟笑了笑。 那是不是缺了点什么?纪忱说,指着自己的脸颊暗示。 出门前的吻,大家一般叫早安吻,但他们这个时间只能算午安吻了。 可沈桂舟心里那关还没过去。 他对这位男朋友还没有情感,不愿敷衍地给他一个吻,攥着衣袖不知所措。 算了,我知道你还没适应我们的关系,没关系,慢慢来桂舟,我等你,纪忱落寞苦笑,穿好皮鞋在毯子上蹬了蹬,朝他张开双手,亲吻不行,抱一下可以吗? 沈桂舟迟疑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拥抱,在纪忱关门前比划:路上小心。 好。 啪嗒,门轻声阖上。 沈桂舟在门口杵了许久,才转身往沙发走。 他需要把已知信息理一理。 可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 沈桂舟只认为是纪忱忘带了东西折回来取,毫无防备地开了门。 门外伸来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攥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感觉略微有些熟悉的女子焦急地问他:桂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小宜。 第97章 【作者有话说】 沈·机器人·桂舟(3号) 纪忱尝试设定程序 第48章 终于找到你了 沈桂舟遭晃得晕,踉跄退了半步,不解地看着这位自称林小宜的女人。 真的忘了啊林小宜轻声自语,要不然你也不会和纪忱走在一块。 什么意思?沈桂舟打手语。 林小宜没看懂,倒是脸色苍白了几分,问他:你的喉咙怎么了?怎么说不了话了?还顺手拿出手机,递给沈桂舟打字。 喉咙坏了,打下字,沈桂舟才想起,他还没问纪忱,自己的喉咙为什么坏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还记得多少。 沈桂舟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呢?你对我没有印象了吗? 沈桂舟闻言,重新抬眼仔细端详起林小宜来。 林小宜一头靓丽的棕红色头发,发尾打了卷,发顶蓬松,头发看起来护理得不错。两边都挂着纯银耳环,脖颈还戴了一条项链。似乎走得匆忙,林小宜脸上干干净净,什么粉都没扑,完全的原生态好皮肤。 就像哪家出来的大小姐一样。 名字,有点熟悉。长相,不熟悉。 但也不是完全不熟悉,沈桂舟对林小宜还是有点印象的。 今早他被纪忱牵着一块出门前,对门恰好也开了门,纪忱热情地同林小宜寒暄了几句,到达停车场出了电梯后,就不再有交流了。 他那时还有些纳闷,林小宜明明正和纪忱聊着天,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 而且,他明明听见纪忱喊她谈微。 早上见过一面,您好,谈微小姐。 真的忘了林小宜一脸不可置信,那是骗纪忱的名字,我整过容,他认不出我来。 沈桂舟听得一头雾水。 林小宜似乎难以启齿,一句话在她嘴里打转了半天,才拼拼凑凑地蹦了出来:纪忱,纪忱不是什么好人我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你的反复失忆和双重人格,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沈桂舟一愣,在想起纪忱交代过他的那句谁都不可以相信前,他的大脑先接收到了那个词语双重人格。 犹如一路绿灯,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有了解释,自动在他脑海里通成了电路。 他并不是失忆,他是副人格。 这是他得出的又一个结论。 在这之后,纪忱的叮嘱才再次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他轻轻推开林小宜拽着他的手,微微浅笑打字:对不起,纪忱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手机还给你。 副人格要为主人格谋求最合适、最安全的生存环境,无论如何,往复那种漂浮感如今荡然无存,纪忱对他还不错,所以沈桂舟判断,待在纪忱身边是安全的。 而且他直觉,若是和这位林小宜女士有了交集,一切都会变得不简单,安定感会重新变得漂浮不定,他不允许。 在彻底稳定下来前,主人格都不会回来,他得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可林小宜并不死心,她拽住他的手,迅速地说完一整串的话:他让你不要相信任何人,是因为他想要控制你。无论你相信谁的话,他就控制不了你了。 桂舟,纪忱校园欺凌过你。多重人格的出现,还有我、我会去找你换资助者,都是因为他。 沈桂舟迟钝地听着林小宜解释,没往心底去。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步伐有些晃荡,停在门口。 林小宜回头一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搜过张建邺的信息,见过这张同张建邺有好几分相像的脸,是张佑年,张建邺的儿子。 他怎么会来这里。 桂舟张佑年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来,声音很轻,轻到没有人听见。 滞在电梯口半天,张佑年终于迈起步子,跌跌撞撞地朝前走来。 沈桂舟仍出着神,想着怎么结束这场对话,把林小宜赶走,视野内突然闯进一位不速之客,没等他看清,就被揽进了怀里。 沈桂舟怔愣,林小宜也怔愣。 你一句话卡在林小宜喉咙里。沈桂舟什么时候同张佑年有了关系?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张佑年呢喃着,把他抱得很紧。 似乎是一路急匆匆跑来的,张佑年身上散着热气,额角满是汗,很暖和。 但在这即将步入盛夏的天气,这份温暖简直多余。 沈桂舟手撑在男人胸肌上,费了好大劲才把男人推开,却在看清男人的脸后,倏地睁大眼瞳。 张佑年。是纪忱手机上的那个人。 他颤着松开手,顿感呼吸困难。 沈桂舟胸前不住起伏着,想打开喉咙呼吸,凉气灌入,他摁着喉结,猛咳了几声,呼吸越发艰难,心脏好像在隐隐作痛,疼得他不由得弓下腰,缓缓蹲了下去。 你怎么了?张佑年沙哑着开口,伸手扶住他。 第98章 沈桂舟顿时像触及什么毒药一般,奋力甩手,把张佑年推开,又撑着地板往后挪了几步,扯着气声:你别过来。说完又蜷起腿来猛咳了好几下。 好,好,我不过去,你不要激动。张佑年往后迈了半步,往里张望少许,拿起放在玄关柜台上的半杯水,尝试递给沈桂舟,你先喝点水。 杯子尚未送到沈桂舟跟前,他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把手一挥,哐当一声,水杯撒了一地,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泊泊流出,将入门的毯子浸湿了一片。 沈桂舟正警惕地看着张佑年。 林小宜一把拽住张佑年的领子往后一拉,跟着出声警告:都叫你别凑近他了!随后林小宜蹲在沈桂舟身边,顺着他的背问他:你还好吗? 沈桂舟点头。 张佑年被林小宜一拽一拉,都快退到对面墙边了,这么远的距离总算让他舒服了不少,但总归还看得见,心口闷闷的感觉还在。 他向林小宜借来手机打字:你们都走吧,我想自己歇息会儿。 纪忱果然说得没错,他谁都不能信。下次再开门,他得先在猫眼看清楚是谁,不能再这么莽撞开门了。 可是林小宜似乎还想说什么,沈桂舟从地上一溜烟站起,推搡着林小宜出门,在合上门前一秒,朝林小宜微微鞠了一躬,寓意有失礼仪,但别再来找我了。 门重新合上,沈桂舟有些脱力地顺着门滑落,捂住微微发疼的心脏。 不多时,门外响起两人交谈的声音。 他不想听,抬手捂住双耳,隔绝外界,却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了,纪忱给他连着打了十几个视频电话,他一个也没接到。 – 桂舟,桂舟,醒醒。 沈桂舟睁眼,房间有些昏暗,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但他记得声音,是纪忱。 沈桂舟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纪忱终于松了口气,把他的手搭在眼睛上,起身开了灯,屋子一片亮堂。 沈桂舟从床上爬起,看着纪忱的一举一动,纪忱开完灯便走了回来,坐在他身边,帮他撩了撩沾湿的前额发。 怎么在门口睡着了,很吓人的,我差点就打120了。 太困了,那里比较凉快。 热可以把温度调低呀。 沈桂舟点头,表示知道。 那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谁来么?纪忱问他。 沈桂舟垂眸思索,原本打算全盘托出,却又像是为了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一般,话到嘴边拐了弯:没有,但好像有人牵着小狗路过,在外面叫了两声。 你没给他们开门吧? 没有。我乘凉的时候听见的。他把这间公寓看过一遍,纪忱没有在家里装监控,为了安稳的生活,他撒了谎。 乖,纪忱轻笑着揉了揉他的发丝,那我去给你拿衣服来,然后我们出门吃饭看电影。 沈桂舟点头。 纪忱走出房间,合上门,在走进衣帽间前,瞟了一眼客厅放着的那盆植物,里面有一个正对门口的隐蔽监控。 他打开衣帽间的灯,拉开衣橱,眼眸冷了下来。 替他隐瞒纪忱攥衣服的力度剧增,似乎要把衣服撕碎,看来这也是一个失败品。 只好重新来一次了。 第49章 花粉过敏 晚间天气冷,纪忱给他找来件薄款套头卫衣,带着他出门吃西餐看电影。 或许是刚醒,又或许是刚得知他只是副人格,沈桂舟有意无意间同纪忱生疏不少。 今天正巧5月14号,玫瑰情人节,过没几天就是5月20号,电影院干脆提前几天开始做活动。刚刚纪忱一回家见他躺在玄关地毯上,吓得不轻,电影票都给退了,只能现场买。 纪忱买票的时候,售票员眼眸滴溜溜地在两人之间打转,暗戳戳偷听他们讲话。 还是看这部,怎么样。 都好,你喜欢就好。沈桂舟比划。 什么叫我喜欢就好,纪忱失笑,我带你来看,肯定得是你喜欢的更好。 那我喜欢。 真的喜欢? 沈桂舟点头。 那我和这部电影,你更喜欢谁?纪忱不知道吃起了哪来的飞醋。 沈桂舟哭笑不得,安慰性地指了指他。 纪忱笑得找不着眼睛,朝售票员示意要两张票。 二位是情侣吗?售票员眼睛放光。 纪忱看了他一眼,笑着对售票员承认。 我们电影院正巧在举办情侣活动,亲一口,第二票半价,二位有没有兴趣呢? 沈桂舟脸上的笑褪去,表情尴尬。 纪忱眼眸映出沈桂舟的神情,他有些落寞垂眸,对售票员摆摆手说:算了,他害羞,我们正常买就行,谢谢。 两人各怀心思、心不在焉的,都没看下去,出来后就着仅剩一点记忆,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聊。 男主心思藏得很深。 第99章 嗯,我也没想到。沈桂舟没印象,胡乱瞎扯。 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他和纪忱的关系何去何从。 若要他持续同纪忱保持情侣关系,那总归有一日,纪忱会向他索要更进一步的爱。可他给不出,至少现在给不出。 纪忱很细致,出门总会给喉咙不好的他带水,下车担心他磕碰用手帮他垫着,知道他腿脚不便,总是下意识地往有得歇息的地方走,时常停下来问他:需要坐一会儿吗? 每一件事都做得细致不可挑剔,可他的心脏很平稳,没感受到一丝波澜。他好像真的对纪忱没感觉。 临走出影院门,售票员叫住了他们,递给他们一束玫瑰花,说他们是今天第1520位顾客,有特殊福利。 沈桂舟眉梢荡开笑意,朝售票员道谢,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束包装精美的红色玫瑰花,一条项链跟着掉下来,虚空垂着,沈桂舟一愣,看向售货员。 售货员也一愣,似乎没想到下面还挂着一条项链,急中生智胡诌乱说:特殊福利中的隐藏福利,你们运气真好。 他的心跳得很快,却不是因为这条项链。沈桂舟想,他应该很爱花。 纪忱看着那束玫瑰花,又顺着看向那条熟悉的项链,眼眸一瞬凌厉,转而柔和,沉默地笑了笑,对沈桂舟说:走吧,很晚了,该回家了。 见两人离开,售票员有些难为情地攥着口袋里的辛苦钱,往杂物间敲了敲门,说:先生,按您说的给了。 杂物间门缝开得大了些,张佑年从里面走出来,手臂上稀稀疏疏地爬满了小红点,他抓了几下,只觉得痛痒难耐。 谢谢。得抓紧回去抹药膏。 您这手是怎么了? 没事,花粉过敏。 这钱还是还给您吧,您拿着去医院看看,刚刚就当是我帮您转交了。 不用了,你收着。张佑年推开售票员的手往外走,给赵叔打电话。 剩下售票员杵在原地拿着那一千块怔愣。 花粉过敏也要送花,还是送给别人的男朋友,帮忙送花给一千,出手这么阔绰,总不至于当小三吧。 – 纪忱不在的时候,林小宜按过好几回门铃,沈桂舟一见是林小宜,便不开门了。直到有一回,他下楼丢垃圾,被林小宜逮个正着。 桂舟,我妈妈寄多了粽子,给你几个,林小宜用箱子卡着门,不让他关,我妈亲手包的,可好吃了。 他抵着门,关不上,松手去拿手机,林小宜肯定趁机溜进来了。 没办法,沈桂舟叹了口气,松开手,走回客厅拿手机。 林小宜果然溜了进来,把一小箱粽子放在玄关柜子上,一拍:里头有十个,吃不完记得放冰箱,现包的放不了久,顶多存个三五天。 谢谢。沈桂舟先道谢,再赶人,您这是私闯民宅。 周围送一圈了,就你没给我开门,再不闯,粽子都要坏了。林小宜反倒埋怨起他来。 沈桂舟无话可说。 再说了,这里面还有给纪忱的份,没想挑拨你俩离间。只是想帮你脱离虎口,林小宜想。 似是这一番话起了作用,沈桂舟没再逐客,打字让林小宜等等,便回了房间,过会儿拿着一盒进口茶叶、一盒巧克力和一大袋手工雪花酥递给她。 给你和阿姨,谢谢阿姨的粽子。尽管离端午节还有个十天半月的。 歌帝梵,我爱吃这个!林小宜认出巧克力牌子,沈桂舟不认得,只知道牌子很贵,是纪忱的父亲寄过来的,一次寄了一大箱。 纪忱不吃,全数给他,让他吃不完就分给邻里。 果真是大小姐。沈桂舟想。 雪花酥,是你自己做的?林小宜问。 沈桂舟点头,补充,你如果担心不卫生的话,也不用勉强收下,回头我换成其他的给你。 大小姐应该不吃手工制作的东西,卫生没保障,打完字,沈桂舟就要从林小宜手上把雪花酥拿走。 诶诶诶诶诶,给了我了还要拿回去啊?林小宜不让他拿,我没那么讲究。 大小姐十分善解人意,维护了他的尊严。沈桂舟想。林小宜也是个很好的人,就是私闯民宅和满嘴谎话这两点不好。 你很好。 林小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灵机一动,抓住他的袖子说:那你愿意当个好人,听我说说话吗? 你可以找ai和你聊天。还不会出错。 你现在就蛮像机器人的林小宜小声嘀咕,想找人陪我嘛,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空虚寂寞冷。 沈桂舟觉得她在凡尔赛,但还是让林小宜留了下来,当然,留她下来前,还同纪忱报备了一下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家,是纪忱的家。 纪忱一听谈微来家里做客,答应得爽快,早上出门前,纪忱还在担心晚上沈桂舟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 让她陪陪你也好,她挺自来熟的。 沈桂舟挂了视频,走出房门,就见到林小宜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大沙发上,舒服地合上了眼睛。 第100章 原来纪忱说的自来熟是这个意思。他拿杯子装水、倒水,又拿来果盘放下,桌上的水杯似乎被调换过,沈桂舟有些迟疑,伸出去的手都在抖。 另一边,林小宜已经拿起杯子,痛痛快快地将水一饮而尽,问他:还有水吗?我再去倒一杯。 沈桂舟点头,指了指厨房的内嵌式饮水机。见林小宜走去打水,沈桂舟望着桌上的杯子出神。 鬼使神差的,他打字问出了口:你冷吗?需要衣服吗? 大中午的,外面太阳那么大,问的什么话林小宜唏嘘。 他扯起嘴角敷衍地笑了笑,又问:你碰过我的杯子吗? 哦,你那杯看起来多一点,我蹲你半天了,口渴。说完林小宜一愣,应该没差吧,两个杯子都长一个样啊。都是透明的啊。 没差。沈桂舟打字,心口像有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地。 所以你想和我聊什么?他总觉得这场景熟悉,本该是温馨的聊心场景,他指尖却不自主地发颤,心口大石头落地后,依旧闷闷的。 我啊,林小宜坐没坐样,转眼又躺下了,其实是农村来的。 – 林小宜对沈桂舟的印象,是从高中同班后才有的。 几个村没多少小孩,拼拼凑凑也就三个班,可两人从小学到初中,愣是没见过面。 也不是没见过面,林小宜原先性格内向,因为总是扎着两根土里土气的麻花辫遭同班女生笑话,但好在同学们忌惮她成绩好,是老师的心头宝,在学校里没怎么给她添堵。 但放学后,她常常被一群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的小太妹拉去,帮她们写作业、跑腿,其实就是跟班。 偶尔经过寺庙旁那条小巷,林小宜总能看见一个和她年龄一般大的小孩缩在里面,任一群人拳打脚踢。隔天又能见到这个小孩拿着根铁棍追着人跑。 所以,她对沈桂舟的初印象只有奇怪,加上,偶尔还能看到沈桂舟牵着纪忱的手,蹦蹦跳跳地带着纪忱回画廊,过段时间,纪忱又带着人欺负他,再过半学期一学期,沈桂舟又蹦蹦跳跳地带着纪忱回画廊,如此往复,她只觉得怪异到不行。 可无暇顾及他人,林小宜没过多关注。 再有接触,便是高中同班,沈桂舟机械地踩点上学,准时放学,除却值日,很少看他在学校里逗留。 那群人校园霸凌了那么久,却不觉得腻,一逮到机会,总是给沈桂舟找不痛快,但手脚上的暴力似乎没那么严重,林小宜很少在沈桂舟身上看见伤,沈桂舟成绩比她要好,她只觉得,那些人要沈桂舟帮忙写作业。 有时候沈桂舟从厕所里出来,浑身上下湿哒哒的,丢了鞋子,歪了领子,面不改色地走回座位,拿衣服胡乱一擦,拿起书包就走。 欺负她的老大总会揽上她的肩,一指沈桂舟的背影警告她:看,这就是不帮忙写作业的后果,你乖乖写,我们不会对你怎样。 直到来了两位资助人,他们就像被人为干涉的平行线,倏地冲撞在了一块。 在得知自己会被资助后,林小宜很开心,父母也很开心,仿佛看见未来的路一片光明。 直到纪忱急匆匆地拽住她,神色紧张地和她说起张建邺的那些肮脏事,她只觉得天塌一般。 但纪忱告诉他,另一位姓何的老总很好,何总资助沈桂舟,让她去找沈桂舟交换。 你欺负过他,我怎么可能相信你!林小宜不信。 我们总归是一个村的同学,我怎么可能对你们不好,那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你不信我的话,你可以搜一搜,张建邺那些破事早被爆出来了。 和桂舟换就好,纪忱说,他是男生,不会有事的。 第50章 你想被他抓回去吗? 林小宜家住村头,为了谋生改造成了汤粉店,父亲前几年进城谋生,在工地糊水泥不小心跌了下去,包工头草草塞给他们几万块钱就把他们打发了,剩他们母女俩靠卖汤粉维生。 她们去工地哭过、闹过,没得到什么好结果,母亲念着她还要读书,只好抹抹泪,回农村来继续开这家汤粉店。 同他父亲一块进城的几位叔叔,特地交代家里人多光顾光顾他们家汤粉店,为此,他们家的生意总归能糊口。 林小宜很小就在家里帮忙了,一开始是帮忙收拾碗筷,帮母亲端小菜,擦桌椅扫地拖地,轻点的活什么都干,等更大些,就替代母亲在厨房煮汤粉。 正巧林小宜母亲准备再找个人帮忙,招聘信息贴在村门口的公告栏上,很快,那天沈桂舟便来问了。 可母亲没答应,她觉得这份工作不轻,沈桂舟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 林小宜认出沈桂舟,告诉母亲沈桂舟和她同班,成绩很好,但好像总是一放学就去打工。 和其他学生不一样,其他学生打工不在少数,也有帮家里下田的,采茶叶、守果园果树的,总归是帮家里分摊点压力,但沈桂舟却是家里给他压力。 林小宜听过村里老人议论,那场地震后,沈桂舟父亲被埋在了画廊里,沈桂舟的母亲便趁机改嫁,嫁给了她的初恋也就是沈桂舟的后爸。 第101章 但这个后爸他赌博,母亲不作为,一块带来的哥哥不愿打工,沈桂舟为了能继续读书,只能争分夺秒地打工。 可为什么突然在这时换工作。林小宜百思不得其解。 隔天沈桂舟又来了,这回林姨答应下来。 林小宜在厨房常常戴着帽子和口罩,和沈桂舟也没过多交流,沈桂舟似乎没认出她来。 困扰她的问题也很快得到答案,还是村头聊八卦的老爷爷老奶奶说的,沈桂舟那份工打得好好的,遭那家火锅店老板儿子发现了,说什么也不让沈桂舟在那里打工,还说他在学校挨沈桂舟欺负了,于是沈桂舟被赶走。 林小宜认得那家火锅店儿子,隔壁村的,是霸凌那一圈的人,那天正巧,沈桂舟不肯帮他写作业,晚上在火锅店碰上面,一点即燃。 从纪忱那得知信息后,林小宜借着总加载不出来的网,搜索张建邺,真看到纪忱嘴里说的那些肮脏事。 她就着镜子打量打量自己,既没姿色,又没意思,张建邺能图她什么,更何况,她向来穿得保守又土气,似是保护色,林小宜放松不少。 可真同张建邺接触,她却感受到了张建邺对他直勾勾的目光,还有有意无意地上下其手。 摸摸腿,拍拍背,还要顺着下滑揽住她的腰 她想方设法躲开,却总是会迎上张建邺警告的眼神,又转瞬间柔和,顺着她的发丝夸她:挺乖的女孩儿。 她没有办法,实在受不了。 林小宜想和沈桂舟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每天清晨默默站在村头等他来,和他说一声早上好,又默默跟在他后面,酝酿了一路说不出口。 直到那一天,张建邺要带她吃饭,她害怕得不行,鼓起勇气走向阳台。 – 在那之后,她们的生活好了很多。 何总给她资助,帮她上大学,还接他们进了城,在湛州租了店面给她们开汤粉店,只是象征性地收了她们一点钱。 林小宜在何总建议下学的广告学,因为何总公司做的广告,毕业后,林小宜很顺畅地进了何总的大公司工作,当然,是靠她自己投的简历。 为此,何总还夸了她好久,意图让自己儿女和她认识。 但林小宜没这个意思,何总也没强求,反倒是何总儿子对她越来越上心,大张旗鼓追求她。 汤粉店规模逐渐大了起来,招了不少员工,还有了加盟店,林姨也不用再操劳,可却闲不住,三天两头去店里逛逛晃晃,又借包粽子的借口跑回农村,说那边原材料便宜,做完给她寄来。 她这三年赚了不少钱,也给何总打回不少钱,何总总说着太多,收下一点,给她打回大部分。 对于一直不自信的外貌,林小宜也找了靠谱的医生微调,加上女大十八变,学会化妆,纪忱自然认不出他。 一切都在变好,在看到沈桂舟前,林小宜都是这么想的。 但沈桂舟好像一点儿也不好。 – 听林小宜讲了半天,沈桂舟才逐渐安心下来,好像林小宜真的只是想和他聊聊过去,聊聊她这位联系不上的朋友。 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都不认识我了林小宜长吁口气,重新躺倒在沙发上。 她可能只是装作不认识你。沈桂舟打字,下意识认为林小宜的朋友也是女生。 是吗。林小宜嘟嘴。 依我看,她或许是觉得,你如今的生活水平远优于她,不好意思和你来往,便装作不认识你。得知林小宜并非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沈桂舟顿觉得她亲近多了。 林小宜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那你呢? 我和那位女生也认识吗?沈桂舟误解。 我问的是你,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林小宜声音很轻,散在空中,仿佛要抓不住一般。 他不知道,但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于是他打字:还不错。 我们见面那天,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林小宜说,你认识他吗? 沈桂舟沉默。 沉默得林小宜心脏都有些发酸。 上回回去后,她问过何总当年有关张建邺的事,何总告诉他,沈桂舟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她心一颤。 你知道的。何总没点明。 可沈桂舟是男的 张建邺来者不拒,他玩得很花。 回忆翻涌上来,林小宜有些难受。 若沈桂舟真过得好,张建邺的儿子出现在他跟前,他何必那么害怕。 我能抱抱你吗?她问。 我有男朋友了,沈桂舟笑一笑,抱歉。 林小宜越发难过了。 纪忱吗?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沈桂舟点头。 一个张建邺,一个张佑年,现在还来一个纪忱,沈桂舟还没了记忆,对从前发生过的事一概不知,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帮他。 更别说纪忱给沈桂舟洗脑,告诉沈桂舟,谁说的话都不可信。 第102章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沈桂舟该怎么办。 – 送走林小宜,沈桂舟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的关节似乎被柠檬浸酸了,松松垮垮地,使不上劲。 林小宜刚刚讲给他听的故事,明明是一个苦尽甘来的故事,可他却听着难受,犹如感同身受一般。当然,不是和故事里的林小宜感同身受,而是同那位联系不上的好友。 就好像什么时候,他也处处受排挤,四处碰壁,为了帮助他的好朋友,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甚至还能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危险发生,他把自己搭了进去,同好友断了联系,再见亦是不敢认的陌路。 按他的说法,就是全身上下都生锈了,包括自动脑补的脑子也生锈了,锈得不轻,对别人的经历这般感同身受。 要是让纪忱知道,又要笑话他了。 沈桂舟甩一甩脑袋,扑通一声,学着林小宜躺倒在大沙发上。 – 纪忱突然说,要帮他找回记忆。 下班后,带着他去了一条小巷,买了两份沙县,又带着他去一家紧闭着门的花店,问他有没有印象。 他心悸了两下,轻轻点头,又摇头。 过几天,纪忱又带他去工作的咨询室,让他在里面睡了一觉,他没有印象。 周末,纪忱开着带他去了农村,安全带勒得难受,中途沈桂舟换了个位置,坐到后排躺下睡觉。 到了村头,沈桂舟看见一间屋子,一位妇女正拿着一大袋粽子出来,递给门口一位老人。 拿好啊,粽子,给你蒸好了,回家就能吃。说着,妇女拍了拍老人的手。 沈桂舟呼吸有些急促。 林小宜前不久给他送来了十个粽子,同那袋子里一个个头大小,这里也符合林小宜说的村头的汤粉店。 那角落的墙上,还用红色油漆糊着林姨汤粉店五个大字。 林姨看见他,突然眉飞色舞地朝他们跑来。 诶,桂舟!好久没你的消息喽,终于舍得回来啦? 沈桂舟吞了口唾沫,像误入世界漏洞一般,惊恐地朝里面挪了挪。 林姨,他怕生。纪忱看了他一眼,帮他把车窗升起来,朝林姨解释。 怎么怕生了,你那时候还在林姨的汤粉店打过工嘞 沈桂舟的脸色越发苍白,计算程序出了误,往后除了震耳欲聋的耳鸣声,他什么也没听到。 纪忱好像说了什么,林姨朝他挥挥手,车开走了。 怎么了?纪忱问。 沈桂舟怔愣了许久,才抬手比划。 我该相信她吗? 纪忱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你没有骗我吧。沈桂舟问得跳脱。 若纪忱没骗他,为什么他对这些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对纪忱却没有,没有急促的心跳,没有脸红和悸动。 他们真的是情侣吗? 车猛地急停,沈桂舟没系安全带,磕到座椅前座,嘭的一声,声音不小。 他捂着头,纪忱转过身来帮他揉揉,在他耳边说道:你看看后视镜,后面那辆车。 他闻言朝后视镜望去。 后面的车,车牌属于延宁。车身贴膜,他看不清驾驶位,可总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觉得开车的男人就是那个可怕的男人。 纪忱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说:张佑年一直在跟踪我们,他要把你抓回去。 又问:你想被他抓回去吗? 第51章 死皮赖脸有什么用 似是电影回放,沈桂舟一瞬间仿佛置身一座大别墅,他被关着、锁着,四下无门唯一的门被张佑年挡着,落在他身上的眼眸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又似播停断电,沈桂舟惊颤,下意识攥紧纪忱的手臂,后怕地摇头。 别怕,我在这里,纪忱揽住沈桂舟,轻轻拍着他的背,要是你一直都需要我就好了。 沈桂舟满脑子都是后面跟踪的车,没听清纪忱的话。 纪忱松开抱着他的手,坐回驾驶位,重新系上安全带,也提醒他系好安全带,他说:坐好,我们把他甩开。 不继续逛了吗? 足够了。纪忱说。沈桂舟似乎从后视镜里看到纪忱勾起的点点嘴角。 村子转弯难,纪忱一直朝前开,路过一座寺庙,沈桂舟恰巧往窗外一撇,看见寺庙旁的那条小巷,几个小孩正拿树枝沾水在地上画画。 心脏一沉,沈桂舟慌忙收回视线,端正坐好,闭上眼睛不再四处乱看。 闭眼前,那辆suv还在他们后头,等沈桂舟再次睁眼,已经接近湛州市区,那辆suv早不见了踪影。 – 往后很久,沈桂舟总是做噩梦。 梦里他总是被关着,先是关在一栋大别墅里,别墅却逐渐缩水,缩成一个狭窄逼仄的房间,有时候又变成同样窄小的巷子尾,又继续缩水,变成衣橱底部那一隅之地。 橱柜门被哗啦一下拉开,眼前男人眼眸似乎有火光在闪,他捂着自己的嘴巴,抵着墙也要拼命往后挪。 第103章 男人好像说了什么,冷笑一声,欺身压了上来。 然后沈桂舟就被吓醒了。 纪忱也总是连带着被他吵醒,撒过桌上的纸巾给他擦眼泪,揉揉他的头,拉进怀里安抚。 假的,没事,都是假的。纪忱声音伴随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很温柔,沈桂舟总是能够很快平静下来。 再次躺下却不敢阖眼,他就这么睁着眼睛躺到天亮。 当林小宜再次按响纪忱家门铃的时候,沈桂舟顶着一脸黑眼圈开门,林小宜一愣,上前捂着他的脸颊问他: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昨晚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 沈桂舟还没从前几天回村缓过神来,计算程序运行得有些生硬,此刻更是烧了cpu一般,迟钝地看着林小宜,分析不出她为何这时候来找他。 林小宜有些心虚地朝门外看了眼,松开手给沈桂舟反应时间。 沈桂舟在原地杵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回房间拿手机,打字:你干嘛。 来看你。林小宜说得像探望独自居住的孤寡老人。 沈桂舟看了她好一会儿,想起林小宜之前说的故事,又想起回村看见的印证,他慢慢按键盘:那个故事有点熟悉。 熟悉吧!林小宜激动地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腕,你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是不是 还有待考究。不能全信,毕竟纪忱让他不要相信任何人。 林小宜顿时犹如泄气的气球,丧气垂头,松开他的手。 桂舟,我想让你见两个人。 沈桂舟轻微歪了歪头,示意林小宜往下说。 你做好准备。林小宜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走回门边,朝门外招了招手,两个人犹犹豫豫地露了脸,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时间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沈桂舟看着两人的脸,心底浮现一丝难以抑制的委屈,好像见到了很久没见特别想见的人,腿却犹如钉在了原地,挪不动半分。 桂舟女士手上还打着石膏,腿似乎也还有些跛,却不管不顾朝他飞奔而来。 一双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有点凉,但在逐渐升温的天气里正好,是让他感到舒服的温度。 女士凝噎许久,眼角止不住眼泪,却笑着眯起眼睛对着他说:你不要哭。 沈桂舟拿手一抹,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落得悄无声息。 桂舟,男士也凑了上来,轻轻握住他的肩,问他,你还好吗?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桂舟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们,从睁眼至今,他没有一分比当下更希望记忆能够回来。 他应该认识他们,可他想不起来,他把脑海都搜寻了个遍,除却醒来后的记忆,只剩下同张佑年有关的零零碎碎的噩梦。 他想找的不是这些。 沈桂舟缓缓抬起手,把手机放在玄关柜子上,不知怎的,他觉得两人看得懂手语。 眼泪止不住,脸颊终于感受到泪水划过的暖意,他比划:我应该记得你们的,可我忘了,我找不到了,我不该忘了你们的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忘了我们就重新认识,女士踮起半边脚,单手抱住了他,顺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桂舟,看到你还好好的,我们就很开心了。 男士也走上前来,抱住两人。 两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靠在两人怀里,用气声喊道:阿雅大藤。 时间停滞好几秒,阿雅惊讶地拉着他:你记起来了?你记起来了! 沈桂舟咬着嘴唇摇头,又不可避免地咳了好几声,急慌慌走到玄关,从顶上柜子翻出一盒药,就着旁边水杯里的凉水咽了下去。 阿雅也跟着走来,顺着他的背说:慢慢喝,别呛着。 大藤朝林小宜望去,林小宜解释:治喉咙的。 等喉间刺痛感平息,沈桂舟囫囵吞枣地抹走脸上的泪水,笑着朝大藤阿雅比划:我只想起名字,但很快也能记起之前的事。 大藤拍了拍他的背,面露难色:想不起来也好,就当我们重新认识。 沈桂舟摇头。 或许记忆里掺杂了毒药,但只要他想起来,或许能帮主人格分担一些他有主人格的感受和情感,所以,他大概率是主人格分出来的一部分。 想起来,就能更好地分辨是非,给主人格找到最合适的环境。 于此,他最先判断出,阿雅和大藤都是好人,秉持不欺骗的想法,沈桂舟如实托出:我是沈桂舟的副人格。 阿雅一敲他的额头,笑语:都是桂舟。 担忧阿雅没理解,沈桂舟执意再解释:副人格和主人格是不一样的,你们认识的是主人格。 你和他很像,大藤说,虽然木讷了点,但是一样会哭会笑。 什么叫会哭会笑,阿雅白了大藤一眼,应该说,你笑起来一模一样哭也是。 第104章 沈桂舟哑然失笑,又像运行程序一般,木讷地比划:若是主人格回来了,你们会对他不好吗?似是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促使他确认。 无论什么样的沈桂舟,我们都会待你好。阿雅认真。 我们不是张佑年,也不会再让他把你带走了。大藤也很认真。 真的吗。他又问,这是很重要、却又证明不了的确认程序。可明明不用他们回答,他内心早就有了答案。 真的。 沈桂舟释然一笑,指了指沙发,让他们先坐着,他去倒水,拿小食。 刚刚走太快,阿雅挪着腿缓缓朝前,边走还边说:还好纪忱把你救出来了,真是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林小宜依旧站在玄关,攥着拳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纪忱和桂舟关系很好吗? 好啊,你不知道,桂舟好几次虎口逃生,都是纪忱帮忙的。 林小宜倒吸一口凉气。 纪忱为了将沈桂舟占为己有,到底做到什么程度,连沈桂舟身边亲近的人都骗过了。 – 林小宜上回送完粽子离开后,马不停蹄地联系了何总,何总给了一条信息,他曾经帮她们租汤粉店店面时,打算换一块大点的地皮,路过一家花店时,透过玻璃窗见过沈桂舟。 何总说沈桂舟看起来过得不错,把花店地址和店长名字给了她。 她跑了一趟,却扑了空,花店应该被收拾过,里面很干净,玻璃门也是干净的,瓶瓶罐罐摆得整齐,却没插花,应该停业许久了,只是维持着店面。 靠花店门口的号码,她联系上了花店店长大藤,问他们可否认识沈桂舟。 对面很激动,问沈桂舟现在怎么样,在哪里,他们要去见他。 正巧周末大藤的老婆出院,林小宜跑去帮忙,从阿雅大藤嘴里了解了不少事情,答应找个时间带他们去见沈桂舟。 没答应立刻去,是因为她想避开纪忱。 那天从阿雅大藤家回来,已经深夜一点,电梯门一打开,走廊昏暗。 林小宜边朝前走,边从包里掏出钥匙,声音回荡在走廊间,声控灯应声亮起,她忽地瞥见对面门口缩着一团东西,把她吓一大跳,喊道:什么东西! 那团东西恍恍惚惚抬起头来,满脸胡茬,眼底发青,似乎已经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迷茫地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是张佑年。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又要来吓沈桂舟吗?林小宜走到他身边。 张佑年没说话。声控灯感应不到声音,倏地暗了。 林小宜拿起手机准备打给物业,想让物业找保安来赶人,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一句话,张佑年说得小声,他没听清。 什么?她问。声控灯又亮了。 张佑年又不说话,灯又暗了下去,林小宜就站在旁边等。 直到张佑年动了动,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我没想吓他我睡不着,在这坐会儿。声音很小,声控灯没亮。 她搜过张佑年的信息,他现在在祥联工作,祥联又不在湛州,在延宁,延宁和湛州虽然相邻,但这一来一回也得好几个小时,更别说他们小区处于远离延宁的湛州市中心。 睡不着跑来这里,林小宜不知道他和沈桂舟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知道沈桂舟很怕张佑年。 别白费力气了,林小宜说,刻薄的语气宛若把张佑年当成沈桂舟的前男友,死皮赖脸有什么用,只会让桂舟更讨厌你。 张佑年没有回答,林小宜睨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隔天,林小宜早六起床赶飞机,门外早已没有张佑年的身影,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张佑年:一款沈桂舟牌定位器 今天双更 第52章 就当我死了 阿雅和大藤被沈桂舟留下来吃饭,林小宜不想见纪忱,借口有事溜了。 纪忱回来后,阿雅的嘴就没停过,从吃饭途中到吃饱在客厅沙发歇下,劈头盖脸一顿骂,指责他把桂舟安置在家里也不告诉他们。 安置这个词用得甚得纪忱心意,他脸上笑意更甚,任阿雅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出声道:你不是要出院吗?线都还没拆,要是告诉你了,你一激动,我还得付损失费,不划算。 你还知道我要出院了,这俩月都不见你人影,匆匆来看一眼就走,薄情。 似是无法辩驳,纪忱嘴角的笑平了些,却绝口不提这俩月他去做了什么,无论阿雅大藤怎么追问,他都只是打着马虎。 我忙。 忙着娶老婆还是相亲啊。 可能吧。 你自己过的日子,迷糊成这样。 咱们四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谁和你过四人生活,当然是我、大藤和桂舟一起过。 你忍心看我独守空巢啊。 纪大忙人太忙了,我们才不放心把桂舟交给你。 沈桂舟在旁边听他们插科打诨,话题突然转到他身上,他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一时不知作何应对。 第105章 纪忱朝他挪过来,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肩,宣示主权似的说道:晚了,沈桂舟已经是我的了。 阿雅和大藤脑袋飞速转着,滞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沈桂舟看他们没动,也不敢动。 过了不知多久,阿雅从鼻腔里哼出了个音节:嗯? 什什么意思?大藤也发愣。 字面意思,我和桂舟在一起了。纪忱说着,拉过沈桂舟的手,将五指缓缓探入他的指尖,同他十指相扣。 沈桂舟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松开纪忱的手,略带歉意:我,我去拿东西。 说完走向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大袋自制雪花酥来,放在吧台上,又跑去杂物间,拿出两盒巧克力,和雪花酥一起拿着走回客厅。 客厅还是很安静,若刚刚纪忱承认关系,空气就变冷了,那沈桂舟挣脱开纪忱的手,便是冷上加冷,给这些许炎热的天气增添了一丝冰凉。 这些给你们。沈桂舟把东西递给阿雅大藤后比划。 不用啦,拿着回去怪重的。阿雅推回。 欲盖弥彰般,沈桂舟在纪忱旁边坐下,最大限度地往纪忱身边蹭了蹭,朝阿雅比划:雪花酥是我自己做的,巧克力是纪忱的。 大藤看完乐了:你之前也总做些小甜品小零食给我们吃。 阿雅也点头:桂舟的手可巧了,巧克力是纪忱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纪忱笑。沈桂舟偷偷瞥了一眼,纪忱嘴角的弧度自然,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笑,看来心情不错,安全。 阿雅将巧克力放下,看了他们好久。 怎么了?纪忱出声问。 阿雅说:把桂舟交给你也许是件好事,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对你挺放心的。说得眼睛鼻尖都红红的。 大藤一见无奈:哎你这,那你哭什么呀?他抽纸递给阿雅,比起张佑年,纪忱可好太多了。 听见不想听的名字,沈桂舟内心一咯噔。 阿雅哈哈大笑:这不是有种,终于把儿子嫁出去的感觉嘛。 纪忱:跨辈分就不礼貌了。 阿雅大藤没留太晚,从市中心回他们家有一段距离,他们还得早些回家收拾收拾,而且阿雅刚出院,需要规律作息。 临走前,阿雅拉着沈桂舟叮嘱长叮嘱短的,最后甩纪忱一记眼刀,说要是对沈桂舟不好,她第一个来算账,纪忱连连应下。 大藤也不舍,抱了抱沈桂舟,说,等花店重新开业,想回来就回来,不回来也要常来光顾,沈桂舟说他会回去的。 从说要走到关上门,四个人在玄关站了近半小时。 终于送走两尊大佛,纪忱松了口气,收拾桌上的残局,让沈桂舟先去洗澡。 沈桂舟在吧台前犹犹豫豫,似要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纪忱一看他这样就乐了,停下动作来等他。 想说什么吗?直接说就好。纪忱微笑。 我还是搬出去吧。他比划。 纪忱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吊着纪忱不好,万一下次再面临今天这样的情况,在别人跟前装情侣,他做不到,他对纪忱明明没有感觉,再晚说一分,伤害就更烈一分。 纪忱瞬间红了眼,他解开围裙,摘掉手套,绕过吧台走到沈桂舟身边,伸手抱住,像是怕沈桂舟说要搬出去后,立刻原地消失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沈桂舟被抱着,比划不了。 我不能没有你,桂舟如果是没有记忆的问题,没关系,感情我们可以重新培养,但你不能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纪忱比他想象中更需要他。沈桂舟神情有点痛苦。 纪忱松开环着他的手,握住他的肩膀,哀求似的说道: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只要你不离开我。说出来的话又是肯定句。 沈桂舟还是不忍心。 或许只是他不喜欢呢,主人格喜欢就好。 我不走,我不走了。 那刚刚为什么要提?纪忱追问。 沈桂舟搜肠刮肚,磕磕绊绊解释:我没想离开你,就是觉得一直住在这里不好。 纪忱顿时像泄了气的热气球,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闷闷出声:没有就好,吓死我了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的。 平时都是你在收拾,我还算沾光了,纪忱说,答应我,以后别说这样的话,好吗? 好。沈桂舟把离开的想法吞回肚子里。 – 林小宜来过几回,旁敲侧击地和他问起过纪忱,沈桂舟觉得实在奇怪,终于在某一次问她:为什么对纪忱这么有恶意? 很明显吗?林小宜语塞。 沈桂舟点头。 林小宜斟酌半天,问他:你信我还是纪忱。 沈桂舟只是笑着看她。 第106章 也是,林小宜尴尬地刮了刮鼻尖,你不信我倒也合理。 但是!纪忱绝对不是平白无故对你好的,这一点你真的要信我,无论怎样,一定要提高警惕。回顾小学,纪忱总是重复地同沈桂舟交好,林小宜猜测,在没触怒纪忱的时候,纪忱愿意对沈桂舟好。 但她担心沈桂舟不知什么时候就越了那条线。 沈桂舟应下。 林姨的存在让他信了林小宜的故事,但林小宜对纪忱或许有误会,为了主人格,他需要解除这个误会,毕竟林小宜是个好人。他得出结论,林小宜会对沈桂舟好,可以拉拢。 纪忱真的很好,你可以和他接触接触。他真诚建议。 – 或许是纪忱带他四处走起了作用,沈桂舟做噩梦的次数频频下降。 比起梦见张佑年,他更多些时候梦到的是另一个副人格和主人格在对话。 副人格叫沈时疏主人格这么叫他。 沈时疏很执着,一直想把主人格往外拉,一边拉还一边道歉,但主人格拒绝,他缩在他那一隅之地,不肯出来。 他也想去拉主人格一把,告诉主人格,他为他谋求了一个十分合适的环境,但他不敢向前。 因为主人格曾经对着沈时疏说:能不能当我死了就当我死了 – 天气闷热起来,沈桂舟在空调房里待久了,呼吸道感染,发起了烧。 当天下午的面试被纪忱勒令推迟或者取消,要他在家里好好休息,甚至准备请假在家里陪他,被沈桂舟严词拒绝。 叮咚一声,小哥在外面喊了声快递。 沈桂舟迷迷糊糊从床上起身,碰了碰额头,拿下额头的毛巾,下床穿鞋挪向门口开门。 接过快递,沈桂舟朝小哥道谢,准备关门,却晕了晕朝前倒,小哥一吓,慌忙抱住他,担忧地问:没事吧?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太大题小做了。沈桂舟无奈,摆了摆手,靠着门边抱着快递打字:没事,只是发烧了,不用担心我,谢谢你。 三番确认没事,小哥一步三回头,终于走了。 沈桂舟准备重新关门,合上前一秒,门突然被一只手拉住,拉开。 沈桂舟心脏突突直跳,直至张佑年的脸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心瞬间沉至谷底。 他用力关门,但门关不上。力气比不过,只能跑。沈桂舟朝后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跑,被张佑年一把拉住。 你发烧了?张佑年问。 沈桂舟死死咬着嘴唇,想把手往回拽,张佑年不让他往回拽,用力往回拉,结果双双跌倒。 好在张佑年护住了他的头,他没磕到柜门。但他也逃不了。 这种逃不开的感觉实在太真实,像是被钳住喉咙,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四处摸索只有顶天的墙,他手不受控地颤抖,不停后挪。 但张佑年不给他挪。 他抓住他的手臂问他:为什么会发烧?他碰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沈桂舟回来 第53章 我上辈子欠你一条命吗 关你什么事!沈桂舟扯着气声,想挣脱开张佑年,张佑年却越攥越紧,他压根挣脱不开。 胡乱开口说话的后果就是刺激喉咙,一阵刺痛感,沈桂舟也没劲挣扎,弓腰不住咳嗽。 张佑年好像一下子慌了,拿过玄关的水杯就要往他手里塞。 但沈桂舟不要他递过来的水,就算沈桂舟咳到胃痉挛,他也不喝。张佑年把水递到他嘴边,他故技重施,趁咳嗽间隙,手上用劲,把水杯往外推。 张佑年似乎意料到了,提前收了手捂住杯顶,水没溢出来。 沈桂舟想借机逃跑,却被张佑年又拽了回来。 你不喝,那我喂你喝。 张佑年含了一口水,抬起他的头,朝他凑近。 沈桂舟一瞬间宕机,似乎没料到张佑年会这么做。 换我,眼前一黑,他听见主人格说,谢谢你。 张佑年攥着沈桂舟的下巴,俯身亲了下来。 温水顺着舌头润入喉咙,平息了那丝刺痛。些许水没喂进去,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沈桂舟猛抬起手,往张佑年肩上使劲锤了两下。 张佑年轻轻蹙了蹙眉毛,直至把口中的水都渡了过去,才松开沈桂舟。 啪。 沈桂舟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打完手还停在空中,不停地颤抖着。 张佑年捂着脸颊,缓缓朝沈桂舟转来,声音沙哑:你怎么能让他碰你你怎么能让他亲你你他突然噤了声,睁大眼眸。 沈桂舟哭了,和之前不一样,眼泪在滴,手在颤,脸上却没有表情,仿佛只是程序设定,他现在该哭了一样。 张佑年一瞬间清醒。 我他起身往后踉跄了半步。 他明明没想现在找沈桂舟的,他知道会吓到他,可得知沈桂舟发烧了,却一时像失了智一般。 门哐当一声大开,林小宜停在门口,神情百般变换,转而狠狠瞪了张佑年一眼,上前环住沈桂舟,对着张佑年怒斥: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107章 我没想做什么 当年,张建邺来不及对桂舟做什么,你把桂舟带走,不是为了保护他吗?林小宜轻笑,这就是你的保护? 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桂舟自己找的张建邺吗?他不是这样的人,桂舟小时候明明救过你,你当真忘得一干二净。 我以为是沈时疏。 他才不会救你!他现在肯定都恨不得你死了。林小宜吼道。 她回村问了一圈,知道了当年的英雄救美,又从何总儿子口中得知,大学时期,他们圈子传了很久张建邺资助的男生不仅爬上他的床,还勾引了他儿子。 何总儿子猎奇心理重,稍加了解得知,哪是勾引,只是那男生患有双重人格,另一个人格救过张佑年,张佑年为了那个人格,把沈桂舟救走了。 那后来呢?林小宜问。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我曾在宴会上见过他们,张佑年对他挺不好的,总是刁难他。 为什么?沈桂舟不是救了他吗? 张佑年以为是另一个人格救的,最近事情好像闹挺大,张佑年还涉嫌故意伤害被警察带走了,还是张建邺找关系花钱给他保出来的。 他做了什么? 他想让沈桂舟消失,药剂都注射进去了才发现自己找错了人,当年救他的就是沈桂舟。 小宜,要我帮忙尽管说,之后赏脸和我吃一顿饭就好。 – 沈桂舟缓缓拉开林小宜护着他的手,攀着玄关柜门起身,一步一步朝张佑年走去。 桂舟,别去!林小宜拉住他的手。 沈桂舟看向林小宜,扯起嘴角,眯眼笑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林小宜的手背后,拉开林小宜的手。 不知是刚刚蹲久了,腿还发软,还是膝盖又开始疼了,沈桂舟走得很慢。走到张佑年跟前,他一把拽住张佑年的领子,却没站稳,整个人都朝前倒。 张佑年慌忙扶住他,小心 两人都蹲了下来,张佑年稳不住重心,背靠吧台边坐下,沈桂舟半跪在他跟前,手撑在吧台柱子上,一把拍开张佑年的手。 温热的眼泪滴在张佑年脸上滑落,沈桂舟嘴唇小幅度抖着,打字问他:你误会什么了? 我当,小时候救我的是时疏 然后觉得,是我抢了沈时疏的位置,甚至不惜接近张建邺,博取你的同情,是吗?屏幕被他按得啪嗒作响。 桂舟 沈桂舟低头看着张佑年,自嘲般扯起嘴角,豆大的泪珠往下滴,顺着张佑年的脸颊滑至下巴,最后掉到张佑年衣服上,打湿一片。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一条命啊他用气声说道,抬手锤了锤胸口,用不用多还你一条。 他宁可张佑年真的恨他。宁可他真的抢走了沈时疏的位置。而不是告诉他,这只是一场误会。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在张佑年眼中,就是不知检点的代名词,他甚至还幻想过,张佑年肯救他出来,是否对他也有一点好印象。 不是的张佑年呢喃,除了这句,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眼泪漫过视线,沈桂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单眨一下眼睛,眼泪就往下落一滴,他抓着衣服,呼吸有些急促,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想起身,却没站起来。 林小宜拉了他一把,但沈桂舟还是没站稳,连着退了好几步,退到玄关柜门旁,才停下来。 对不起。张佑年说。 沈桂舟没说话,他不接受。 你走吧,放过我。他不需要张佑年的道歉,他也不要道歉,他只想做回正常人,只想过普通日子。 说到底,他一开始本来就不会被牵扯进这些事情来,只是他硬要逞英雄,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他现在受到惩罚了,是他活该,他认了。 张佑年似乎还要向前,沈桂舟抬起脸看他,指向门口,只说了一个字:滚。 张佑年仍杵在原地不动,林小宜上前抓着张佑年的衣袖把他往外一抛,说了句快走吧你,把张佑年丢了出去盖上门。 一回头就看见沈桂舟环着肚子蹲了下去,肩膀微微颤抖。 桂舟 你也走吧沈桂舟说,没憋住,啜泣了一声。 好,林小宜应下,她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拿过沈桂舟的手机,林小宜打下号码,我就在对面,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敲门。 沈桂舟没回应,头已经埋进了臂间。 林小宜手足无措,轻轻顺了顺沈桂舟的背,离开了。 – 不知靠着柜子坐了多久,沈桂舟没有打开任何一盏灯,很快他就没再滴眼泪了,只觉得眼睛涩得不行,半阖着眼看着落地窗外,天色逐渐昏暗。 他还是回来了,没有消失。 第108章 醒来后的记忆也仍在新的副人格是他分出的一部分。 所以他知道,那支药剂,是纪忱给张佑年的,而这里是纪忱的家,在他醒来后,纪忱还骗他,说他们正在谈恋爱。 曾经丢掉的记忆也回来了,他记起,他小时候曾受过的霸凌,大半来自于纪忱。 所以当下,他应该立刻马上收拾东西,趁纪忱回来前离开,寻求谁的帮助都好,甚至重新跑回去找阿雅大藤也行。 但沈桂舟没有,他只是坐着,连起身开灯都觉得困难。 晚上七点,玄关的门打开了,他听见纪忱哼着歌,好像心情不错,开灯前,纪忱朝房间的方向,很大声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紧接着,纪忱打开灯,被坐在门口的他吓一跳。 桂舟?怎么坐在这里?还在烧吗?纪忱放下手中的东西,蹲在他跟前,抹了抹他的脸颊,将他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抹走,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吧。 他冷着脸看纪忱演,索然无味,拉开纪忱的手,费劲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沙发走去。 我扶你过去。纪忱追上他,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又急急忙忙去翻医药箱,头晕吗?有测温度吗?感觉降了点,没那么烫了。 我们是情侣吗?他比划。 欸,为什么这么问,烧迷糊了吗?纪忱笑,拿出温度计甩了甩,看水银显示的温度。 我不觉得,我会和霸凌者谈恋爱。 静默好一会,纪忱朝他扯起一个笑,却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拉起他的衣服,就要往胳肢窝底下塞温度计,轻声道:你要是只有我一个朋友,我也不会霸凌你。 沈桂舟握住纪忱的手,拿开温度计放下。 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爸的公司。 唯独这一点你不能质疑我,桂舟,纪忱收了笑,你不能质疑我对你的爱。 似乎觉得好笑,沈桂舟笑了两声。纪忱嘴里的话,如今又有几句可信。 重来多少次都没用,沈桂舟看着他,只想占有,这不是爱。 纪忱也看着他。对视许久,纪忱轻轻勾起嘴角:那我们可以试试。 说着纪忱突然掏出一支注射器来。 沈桂舟早有准备,在纪忱朝他心脏扎来前,伸手想要抓住。 可纪忱突然偏了偏,移开注射器,往他脖子上注射。 你 嘘,镇静剂,剂量不高,不会晕过去的,先让你冷静一下,说着,纪忱掏出另一支注射器,擦了擦针头,往里推了推,液体从针头滑落,滴在沈桂舟的衣服上,这支才是真货。 熟悉的针朝他扎来,沈桂舟眼疾手快,抓住纪忱的手,不让他继续往下扎。 针头离他的心脏只有几厘米,但沈桂舟的手因为镇静剂已经开始使不上劲,几厘米逐渐缩成几毫米。 再见,沈桂舟。他听见纪忱说。 第54章 离沈桂舟远点 手上逐渐脱力,针凑得越发近了。 沈桂舟突然有一瞬间泄气,若这根针没扎下来,然后呢?他没有工作,没有家,也没有能去的地方,张佑年或许还不会善罢甘休,纪忱也不会放过他,然后他去找阿雅大藤、找林小宜吗,继续给他们添麻烦吗? 张佑年总会找到他,纪忱也会抓到他,王婉也会一直跟他要钱。 这次能保证让我消失吗?他忍着喉咙痛,用小幅度气声问。手上的劲散了不少。 纪忱有些意外,如实回答:如果新的人格让我满意的话。 沈桂舟松开了手。 纪忱却没扎下去,针管在空中悬空了段时间,反弹似地离沈桂舟远了些,针管内的液体顺着针头下滴,落在沈桂舟的衣服上。 你想死?纪忱说。 你没有求生欲望,药剂不会起效,纪忱抚上他的脸颊,说你想活着。 不想见阿雅大藤了吗?林小宜呢?纪忱问他。 上回纪忱这么问他,是在他向张佑年妥协、答应换出沈时疏的时候,纪忱告诉他他有人在意,有人爱他。 那段对话在他心头刻下的痕迹尚未消散,天旋地转,在意他的人成了帮凶,帮着张佑年让他消失。 再听一遍真的很讽刺。 沈桂舟阖上眼眸。 回村那天就应该给你注射的,纪忱语气听起来很冰冷,你那天为什么不出来? 沈桂舟没回话。 你想消失,我想要一个独属于我自己的沈桂舟,我们合作,双赢。 纪忱话音刚落,那扇没扣紧的大门哐当一声打开。 我不允许。张佑年的声音。 纪忱一阵错愕,手忙脚乱,顾不得沈桂舟什么样,拿起手里的注射器就往沈桂舟心脏上扎。 喂!张佑年大喊一声,冲上前揍了纪忱一拳,后面赵叔追来,把纪忱按在茶几上。 第109章 张佑年轻轻拔出注射器,纪忱没来得及按,液体还好端端地留在里面。 张佑年松了口气,紧接着视线落到沈桂舟脸上,顿时变得苍白。 沈桂舟躺在沙发上,仿佛睡着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桂舟?张佑年试着喊了一声,两个字颤得不成样。 没时间犹豫,张佑年决定先把沈桂舟带走再说,他把沈桂舟扶起,手深入腿弯,打算将沈桂舟横抱起来,胸肌感受到一阵推力,张佑年低头一看,沈桂舟低垂着眼,把他推开。 先走好不好,我们先走。说完,张佑年牵起沈桂舟的手,拉着便往门外走。 沈桂舟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任由他牵着走出门,那只手上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与其说是牵,不如说是抓更恰当沈桂舟没用力回牵。 走出门,林小宜正好回来,在电梯口碰上他们。 林小宜显示愣了下,继而朝张佑年伸手:沈桂舟给我。不管什么情况,不能把沈桂舟交给张佑年。 不给。 你又要把他关起来吗? 不是。 管你是不是,你跟纪忱两个人,一个赛一个有病,林小宜说着,上手拉住沈桂舟,拽开张佑年的手,最好离沈桂舟远点,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了! 林小宜说得没错,他没话反驳,只能看着林小宜把沈桂舟带走,电梯门合上,不知所踪。 直到走前,沈桂舟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空洞地盯着地板出神。 是他很熟悉的眼神,和曲越拍摄的视频里一模一样的眼神。 张佑年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背不住发疼,大口喘气。 他伸手揣进兜里摸索,摸出空盒来,他才想起,他的药早就吃完了,最近几个星期他一直待在湛州没回去,也没联系曲越。 他的应该在这短短几个月破碎得干干净净,甚至,他这三年,这近二十年的执着,都偏错了方向。 张佑年靠着墙坐下,像好多晚睡不着跑过来一样,蹭着墙边坐下。 但沈桂舟不在这里,他亲眼看见沈桂舟被林小宜带走了。 沈桂舟也被他毁得不像沈桂舟了。 – 张佑年的家庭组成十分简单。 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父亲,默默忍受的母亲,和凡事都被要求做到最好的他。 父亲的交际圈很广,他也接触过很多精英小孩,每个小孩皆各种技术与兴趣傍身,行为举止大方得体,生活都被安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兴趣班。 而在这其中,他是之最。 除却上学消耗掉的时间,清晨,父亲会要求他早起锻炼身体,午间,他必须快速稳重地吃完午饭,随后在管家的监督下,到钢琴房练习钢琴,或者到计算机房学习c++和python,且下课间隙,他需要尽快完成作业,放学后和周末,皆被各种班塞满学科一对一、各种考试辅导,钢琴、射箭、潜水、高尔夫、形体课,有时还需要和父亲一同出席宴会。 父亲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做到最好。 但他并没有特别聪明,总是需要很吃力才赶上父亲所谓的最好,甚至在一开始,他没拿过一个最好。 弹钢琴,他永远是弹得最乱、错得最多的那个;学算术和计算机,他永远是理解得最晚的那一个;射箭总脱靶,潜水潜不久也潜不深,高尔夫姿势都成问题,形体课坚持不住 就连出席宴会,也会在毯上摔个狗啃牙,再狼狈爬起来,对上的是父亲凌厉的目光,还有一句废物。 父亲认为,他是故意在和他作对,拉出母亲威胁他他犯一次错,母亲就得跟着挨一次打。 规定一出,张佑年每天都绷着神经,犹如走钢丝,错误有所减少。他更争分夺秒地练习各种各样的兴趣班,指腹在钢琴上磨出了血,指关节揉搓着弓绳,茧子总是磨破又长好,加上张建邺总是操着戒尺往手心打,他的手总是伤痕累累。 母亲也跟着伤痕累累,偌大的别墅常常回荡着他的号哭和母亲的惨叫,张建邺对母亲下手总是很重,仿佛往死里打一般。 我错了,爸爸,你不要打妈妈,我改,我下一次一定做到最好他总是趴在门口拍着门,又害怕听到母亲的声音,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请求。 父亲严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那是下一回的事情,这一回你没有做好,这是惩罚。 哀求长达一小时,这时张建邺会问他,下回应该做到什么样,他会哭着回答,应该做到最好。 然后张建邺开门,将带血的竹条丢开,打电话联系家庭医生。张佑年小腿布满伤痕,走不动,只得攀着地板,爬向母亲,一边哭着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下回会做好的对不起 母亲总是抱住他,一下又一下地揉着他的头发,在昏暗的房间里,压着声音偷偷鼓舞他:已经做得够好了宝贝。 年龄增加,张佑年逐渐得心应手,年纪小小过了钢琴十级,射箭几乎不脱靶,拉出的弦音清旷,潜水自如,计算机大奖拿到手软,成绩稳列全班第一,与第二名拉开大差距他读的还是精英小学。 第110章 父亲很满意,带他出宴会的频率更高。他不爱这些场合,但想到,只要他和父亲出门,母亲就有空喘气了,便不曾反对。 事情转机发生在二年级,母亲有天问他,想不想和她一起走。 逃离这里,过我们想过的生活,你也不用一直做到最好。母亲告诉他,他眼眸里都描摹出未来的模样了。 计划定在送他上潜水班那天,教练和母亲通了气,准备带他们去亚南湾潜水,然后彻底离开这里,还带着被父亲找人挖掉了眼睛的大福。 可还是被张建邺发现了。 他们被父亲抓了回去,他先挨了打,母亲护着他,他很害怕,只能一直往母亲怀里钻,一边哀求张建邺,不要再打了。 然后就被张建邺从母亲怀里拽出来,猛打了一顿后丢出门外,让管家带着他去乡下,没他的准许不许回来。 离开前,他听到了母亲的求救。 但他无能为力。 后来,他在乡下遇见了沈桂舟,遇见了他的英雄,和他一样大小的年纪,却敢站出来保护他。 还见到了温柔的沈和,送给他秘密盒子,笑着夸他小帅哥的沈桂舟爸爸。和他的爸爸不一样。 那次在乡下并没有待多久,母亲便打来电话让他回去。回去后,张建邺严肃地警告他: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想着跑。 他说:我是你爸,无论怎样,都是对你好的。知道他在乡下认识了沈桂舟,越发紧盯着他,只要他有跑去乡下的想法,就会被张建邺从源头掐灭。 他依旧按部就班做着他应该做的事情,甚至在偶尔多出的空闲时间,他会觉得浑身难受,必须给自己找事情做,什么都行,甚至跑去兼职,被张建邺拎回来,又挨了顿打。 母亲没有恢复以往的样子,和大福一样,对他都很少笑了。 他扯着母亲的嘴角上扬,母亲只是苦笑了下,拉开他的手,问他:今天的任务都做完了吗? 母亲也变得和父亲一样了。 第55章 沈桂舟被你弄脏了 地震回来,他哭着告诉母亲,是沈桂舟救了他,他的爸爸被压在了废墟下,需要救治,让母亲把他们也一并接过来。 但母亲只是木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而张建邺拒绝了,还告诉他,若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难过,就别再提那个农村少年。 从那以后,张佑年就没再提过,只是麻木地做一个父亲满意的优等生。 直到高中,张建邺要评选优秀企业家,准备资助一个小孩读大学,听说已经定下了人选,是一名叫纪忱的少年,就住在湛州。 张佑年又想起沈桂舟,不动声色地向张建邺提议。 资助的话,资助农村小孩更有说服力吧。 你又想到那个乡下了的是不是! 我只是单纯提意见,他平静地说,资助者住在湛州,不担心有人质疑么。 张建邺思索了阵,接受了他的提议,又在他的引导下,张建邺锁定了沈桂舟所在的农村,准备资助一位女孩。 他了解到和张建邺一同资助的另一位资助者,跑去拜访何总,向他出示了沈桂舟的成绩等各项数据,告诉何总,沈桂舟有很大的潜力。 当然,也归功于沈桂舟成绩在班里的确不错,何总一眼相中,至此,张佑年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他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认错了人。 从一圈嚣张跋扈的小孩里把他拉出来的,是那个他觉得懦弱的沈桂舟,地震时把他护在身下,给他唱歌,喊名字就会应一声的,也是那个他觉得懦弱的沈桂舟。 把他送的东西好好珍藏在盒子里的是沈桂舟,手把手教他在盒子上画画的是沈桂舟,在图书馆帮他支开学姐的是沈桂舟 沈桂舟不只有懦弱,但他却只看到了沈桂舟的懦弱。 他太认死理,从小到大张建邺给他灌输的思想让他只认死理没拿第一就是废物,没做好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荒废时间。 所以他看见沈桂舟被欺负却不还手,他便认定,沈桂舟是懦弱的。他讨厌懦弱的自己,顺便也给懦弱的沈桂舟打了低分。 低分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顶多让他给自己画了一条线:只和沈时疏打交道。 可后面引发的连锁反应才是致命的。 他误以为沈桂舟抢夺了沈时疏的主控权,主动答应张建邺就算沈桂舟告诉他,他不是主动的,可只需要张建邺说一句沈桂舟主动的,他的刻板印象就会占据上风。 曲越说过他有病,把自己的想法强安在他人身上,不管他人是否接受,只认定他觉得的应该。 ocpd,强迫性人格障碍,注重完美,难以容忍事情不按你的期望的发展,不愿抛弃旧物,刻板固执,歇不下来,想毁掉一切控制不了的东西。都对上了不是。 曲越说要找心理医生给他治疗。 他只觉得曲越有病,问他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直到总是紧张性头痛、背痛,吃下曲越给的药觉得好多了,他才偶尔听听曲越和他讲那些废话。 第111章 如今看来,他确实有病。 而沈桂舟就是唯一的波及者。 – 那天给沈桂舟注射药剂后,他听纪忱笑着、却又十分平淡地谈及自己曾欺负沈桂舟的往事,脸色只剩惨白。 你到底为了什么?他问,声音哑得没边。 刚刚不是说过么,为了报复你。 那也是高中之后,先前呢?为什么要欺负他? 那你呢?为什么这么对沈桂舟,纪忱说,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对他,你也不会懂我的。 我误会他 误会他也没理由这么对他吧,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你看,你自己都答不上来。张佑年,你和我是一类人,自私自利。我的理由很简单,我想把他占为己有,这个沈桂舟被你弄脏了,我要一个属于我的沈桂舟。 如果新的沈桂舟并不如你所愿 那就再来一次,纪忱笑,聊完了,反正你也膈应他,把他给我吧。 怎么可能给你。张佑年摸出手机打报警电话,把自己搭进去也好,至少拖着纪忱一块进去,沈桂舟才安全。 纪忱眉毛一挑,漫不经心地说:别白费力气了,报警,我报了。 很快,门外冲进来一群警察,拿枪指着他喊道:别动!把手举起来。张佑年举起手,一脸茫然。 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伤人事件,请您配合,和我们走一趟。 纪忱立马演起来,指着他手里的注射器说道:凶器就是他手里的那支注射器,为了不让我朋友挣扎,他还把我朋友砸晕了! 张佑年这才发现,刚刚纪忱手上戴着手套,这下已经藏起来了,注射器上面没有他的指纹。 百口难辩,他被带走了。 家里装的隐蔽监控因为太久没开坏了,纪忱就这么脱了身。 张建邺想把他保出来的时候,他不愿,只是问:沈桂舟现在怎么样了。只要知道沈桂舟还好好的,他在里面待着也好。 张建邺说:在纪忱家里,你要是担心,我把他接来和我住。 – 浑浑噩噩回家,张佑年打开灯,整间别墅瞬间腾升起光亮,却没有一点归属感。 从前沈桂舟刚答应他在这间别墅待着的时候,每回他回来,沈桂舟总会露面。一开始是拿着今天做的小物件给他,每每被他摔掉、扔掉后,沈桂舟逐渐离他越来越远,直到站在餐桌边说,今天回来得好晚。 再后来,张佑年回家,沈桂舟不再露面,总是一个人待在二楼房间里,关着不见他。但他总归知道,沈桂舟在家,别墅也变得有生气。 但他没发觉这份安心,只看到沈桂舟紧闭的房门,只知道沈桂舟不肯让沈时疏出现,只会想毁掉这一切。 现在这栋别墅彻底沦为冰窖了。 张佑年不知道怎么想的,打开了门口的电暖炉,靠在玄关入口,盯着大理石柜台出神。临近盛夏,天气热不少,电暖炉一烤,张佑年额头的汗直落,背上的衬衫也被汗浸湿,他却把暖炉的温度直往上加,像觉得冷一样。 蒸到整个人都汗津津,张佑年才抬手关掉电暖炉,迈着步子走向客厅,拉开落地窗,熟稔地走上露台,再走下楼梯,拐弯找到角落里的那套木桌木椅,上面还有他亲手采亲手插的花,许久没换水,花朵耷拉下来,没了生气。 摘完那朵花,他的手痒了很久,上面的小红点迟迟落不下去,曲随一边骂他一边帮他抹药膏,又告诉他,沈桂舟很喜欢木桌上的花。 但花还是枯萎了,就像柏蓝花店里的那些花一样,周雅赵藤不在,那些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残枝败叶满地都是,他戴着手套收拾了很久,却不理解为什么沈桂舟会喜欢花。又留不久,枯萎了就不好看了。 张佑年走近木桌,将那朵玫瑰从花瓶里拿出来,枯萎的玫瑰花软趴趴的,颓在他手上,像活生生被折断了生命力。 张佑年想,若是沈桂舟在这里,肯定会把花瓶清洗一通,然后插上新的花。他没见过,但听沈桂舟和曲随说起过。 但沈桂舟不在。 手机没带走,他也看不到沈桂舟和其他人对话。 张佑年收回视线,走回屋子里,关上落地窗的门,屋里静得可怕,静得他受不了,他又拉开了一丝缝,让外面的声音钻进来。 他上了楼梯,轻轻推开沈桂舟房间虚掩着的门,还是很安静,安静得他难受。 这间房间原来住着他母亲,张建邺在延宁有另一套别墅,很少来这里,他毕业后,张建邺在祥联给他安排职位,他也逐渐在祥联有了一席之地,张建邺就把这间别墅转让给他了。 他常常推开这间房间门找他母亲,母亲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暖,他待在母亲旁边,心底的焦虑总会被冲散少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放松地躺在房间的红沙发上,舒舒服服地晒着阳光睡一觉。 沈桂舟笑起来和他母亲一样温暖,所以他把这间房间腾出来给沈桂舟。可沈桂舟很少对他笑。 第112章 张佑年没走进去,他在门口找了块地方,靠着墙坐了下来,头靠着墙,眼眸盯着客厅正中间华丽的水晶吊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张佑年掏出来一看,是没见过的座机电话,他接起。 佑年,最近怎么没来看妈妈? 张佑年愣了半天神,才听出对面的声音,最近有点忙,我明天去看您。声音疲倦。 我今天出院了。 是吗,恭喜您顺利出院。 嗯。 对话像按下了暂停键,双方都没有说话。 停滞好一会儿,对面似乎忍不住,开了口:佑年,最近那件事我听说了,小沈,就是当年你要我救的那个小孩对吧。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母亲没有责怪他,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做错了。他说,声音沙哑。 母亲沉默,过了一会问他,他现在怎么样? 不在我这里。他也只知道沈桂舟不在他这里。 到此为止吧佑年,不要再去找他了,不要重走你爸爸的老路。母亲说。 张佑年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手攥紧手机,有些微微发抖,指尖摁得发白。 听话,不要把他变成妈妈这样。 好像,声音好像是张佑年硬从胸腔挤出来的,已经变成那样了 – 沈桂舟被林小宜牵着走,带着他上了车,不知道车行驶多久,到了另一片小区,进了停车场,林小宜让他下车。 先在这里住着,何总你还记得吗?这是何总儿子的房,放心,这里安保很好,他们没有允许进不来的。 沈桂舟没有说话,仍由林小宜拉着他走,上了12楼,输入密码和指纹,滴的一声开了门。 林小宜走进去,也要拉着他走进去,但沈桂舟僵着,没有往里迈步,他才反应过来林小宜把他带到了哪里。 怎么了?林小宜一愣。 沈桂舟扯起微笑,把我带走已经很感谢你了,住所我自己另找就好。 今天这么晚了,就先在这里住下吧,事先说好,房子可不是免费给你住,你可是要去何总公司帮忙打工的。 不用了沈桂舟拒绝。 你想找工作吧,何总也还记得你,你在花店工作过,包装花束需要审美,我和阿雅要过你包装的花束照片,和一些你小时候画过的画,给何总看过,他答应让你试一试布景师。 沈桂舟还想打什么字,被林小宜按下。 我都夸出去海口了,何总也答应,你要是合适,就给我升职加薪,还打算和阿雅大藤的花店合作,我有利益的。 你就答应吧。林小宜似乎有些焦急,神色都要哭出来了。 不答应你会丢工作吗? 会!林小宜说得斩钉截铁,欺骗ceo,我这罪名可大了,他们因为我这句话撤回了布景师的招聘,要是你真不去,我就是浪费公司时间,轻则扣工资,重则丢工作啊! 沈桂舟仍旧犹豫。 不着急现在去,上一位合作的布景师刚刚结束合作,最近的展览还都由他负责,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看看,最近你先好好休息,就当公司目前包住不包吃,你就住下吧。 林小宜软磨硬泡,沈桂舟也不好扫她的兴,先答应了下来。 好吧。另一边盘算着自己找。 【作者有话说】 没有映射该群体的意思,张佑年的病更主要来源于他的家庭 第56章 他左手上有好几道划痕 这间公寓安保的确不错,纪忱没来找过他,张佑年也没来找过他。 林小宜最近又被公司派去出差了,没有人会来这里。 沈桂舟最近时常觉得疲倦,不止是坐着就昏昏欲睡的疲倦,更多时候,他并不困,却总是灯不开一个,坐在客厅沙发上,沉默地看着落地窗外风景,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阿雅大藤或者是林小宜打视频电话来,他才慢吞吞起身,走回房间拿出手机来接电话。 桂舟,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阿雅问他。 今晚可能没空,抱歉啊。 这么忙啊,晚上准备和纪忱去约会? 没有。他没解释,解释起来很麻烦,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好啦,不逗你啦,下回我们早点约你,顺便约上纪忱,来,大藤,你也说两句。大藤挤进屏幕,朝他笑了笑:桂舟,真不来花店工作吗?是不是你,偷偷帮我们把花店整理过一遍了,花店很干净。 可能是田螺姑娘去过一趟了。沈桂舟奋力抬眼笑了笑。 阿雅笑得天花乱坠,一个劲地说大藤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大藤的神情却有些不对劲。 你没事吧桂舟,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他问。 第113章 阿雅闻言也止住笑看向他。 沈桂舟心一悸,比划的手悬在空中,过了好一会才继续比划:瞒不过你们我昨晚熬夜了,没睡好。 哦~熬夜,熬夜做什么啦?纪忱也是的,心理医生也是医生,这么不节制 阿雅明显误会了,但他不打算解释,解释了就会把两人牵扯进来,况且,他也累了。 所以沈桂舟只是笑笑。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俩也去吃饭了,大藤说,要找我们的话随时打电话哈。 沈桂舟点头,电话没一会就挂断了。 整间公寓再一次陷入寂静。 他把手机放了下来,手搭在沙发上,无力地握着手机,稍稍后靠,靠在沙发椅背上,看着窗外绝佳的观景位,满地的高楼大厦,放眼望去一片空旷。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心旷神怡。 他好像有零件生锈了,修不好了,轮盘卡住,扭也扭不开。 淅淅沥沥的,窗外下起小雨,雨点拍打在落地窗前,顺着玻璃滑落,水痕遍布。 沈桂舟漠然地看着,随性盯着其中一个雨点,眼眸顺着滑落,手终于松了劲,啪嗒一声,新手机掉到了地上。 – 新手机是林小宜借给他的,他身上没多少零钱,按林小宜的话说,都是公司提前支付,不收利息,到时候还就好。 公寓安保好,新手机就不怎么样了,垃圾短信简直多到不行,一点开那标着99+的红点,弹出来各种信息。 桂舟我们能见一面吗?拉黑。 你不欠我,是我欠你,是我混蛋。拉黑。 你回我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也行,好不好?拉黑。 拉黑。 拉黑。 拉黑。 拉黑一条,就会有几百条跳出来,对面似乎永远不会疲倦,蚕食着他的生命力,尽管间隔千百里之外,那份掐住喉咙的窒息感仍旧历历在目,甚至有时候他只是坐着,就会觉得喉咙被掐住,无论他怎么弓腰咳嗽,都不减轻半分。 拉黑到最后,他指尖都疲倦了,点击屏幕的手指缓慢了下来,信息还在跳,他却不再点。 张佑年没给他打电话,他不用直接地听到张佑年的声音,也不知道算不算张佑年的仁慈。 但他希望张佑年再仁慈一点,放过他,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不配同张佑年有交集,他也不想同张佑年有交集。 想至此,却打不下字去。 沈桂舟作罢,缓慢将手机关机,丢在茶几上,准备再在沙发上躺会,就去洗澡,今晚也和昨晚一样,早点上床,早点躺着,然后翻覆几百来回,直到深夜才睡着。 想着,沈桂舟阖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都暗沉了,外头的雨也大了起来,不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落地窗上的雨滴嘈杂起来,沈桂舟捕捉不到单独的雨滴,只有一条又一条河流般宽大的水痕,不停地将周围的雨珠吞并。 沈桂舟起身,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准备把杯子洗掉,拿衣服洗澡。 似是刚刚拉黑太多号码,手指一瞬间使不上劲,玻璃杯从沈桂舟手中滑落,直直坠落地底,炸出晶莹剔透的玻璃花。 碎片四处横飞,满地都是,沈桂舟有些懊恼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认命地蹲下身子,拿过垃圾桶,将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捡回去。 捡着捡着,脚腕突然觉得一阵火辣辣地疼,他低头,只见左脚脚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碎玻璃划了一道口子,沈桂舟捡碎片的手停住了。 他沉默地看着那道口子,伸出右手食指,眷恋似的抚过伤口,会痛,像烧着一样。 淡然度过每一天,淡到沈桂舟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属于人的情绪都丢掉了,大家会哭会笑,有喜有悲,他好像没有,既说不了话后,他又丢了情绪,仿佛在非常人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一回头,大家都把他抛下了。 但此刻,发疼的伤口告诉他,他还会痛,他还是正常人。 可他没来得及感受,疼痛转瞬即逝地溜走了,沈桂舟一慌,右手在伤口上横抓,鲜血从划伤的伤口里渗出,伴随着他唯一感受到的疼痛,他又平静下来。 但是不够。 他眼眸四处搜寻,将手伸向落满地的玻璃碎片,挑了看起来最锋利的一块,抬起左手手臂翻过来,将玻璃碎片置于肘间,轻轻划拉了一下。 一下,没划开,仿佛隔靴搔痒,手肘依旧光滑,没落下痕迹,他什么感觉也没有,顿感焦躁。 又一下,这次他多加了力,皮肤划开了道细密的口子,疼痛顺着神经传来,焦躁平息不少。 沈桂舟眼眸落着,再次举起玻璃碎片。 叮咚门外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手上的玻璃碎片遭一吓,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 桂舟,你在家吗?小宜让我来看看你。门铃再度被按响,沈桂舟认得声音,是何总儿子,也是林小宜的追求者、这间房子的归属者。 他起身,拿着手机开机走向门边,将右手往里藏了藏,打开了门,礼貌打字:何先生,您好。 第114章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何茂谦拿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走了进来,放在吧台上,小宜下午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没接到,她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垃圾短信太多,我关机了。他解释。 这样,何茂谦上上下下给他看了一遍,一拍他的肩,正准备说你看起来很好,就发现他左脚脚腕上滴着血,神色紧张起来,诶你这脚,不是受伤的那只脚吗?怎么了滴着血?摔倒了吗? 沈桂舟跟着低头,左脚脚腕上的血像爬山虎,顺着后脚跟落到了拖鞋上。 沈桂舟一指客厅满地的玻璃碎片,不小心把玻璃杯摔了,划到脚腕,没有事,我待会自己处理就好。 何茂谦眼神有些飘忽,应下来,说道:那我帮你把这些玻璃碎片清理了吧,你去处理你的伤口。 说完,也不管沈桂舟答没答应,自顾自地换下鞋,走到杂物间,拿出扫把扫帚来,扫起客厅的玻璃碎片。 谢谢。他打字,回房间翻出医药箱。 等沈桂舟抹完药出来,何茂谦已经收拾完,坐在沙发上发着消息,见他出来,拿起垃圾袋走向玄关,边走边交代:吧台上的袋子里,有些东西需要放冰箱,你看着放,还有,小宜让我给你点份外卖,我帮你点了,今天就不用煮了,垃圾我帮你拿走了。 谢谢你。沈桂舟打字。 都是为了小宜,放心。何茂谦一招手,走了。 沈桂舟走回沙发,将医药箱塞到茶几底下这段时间应该会经常拿出来用。 忽地一晃神,他看见桌底下有一张纸巾落着,上面印着一排一排的血痕。 是他刚刚用来擦手肘的面巾纸,他忘记丢,也忘记揉起来了。 危机感腾升,沈桂舟一瞬间望向紧闭的玄关门,急促呼吸。 应该没发现吧。他想。他的脚也受伤了。 门外,走出一段距离后,何茂谦按下电梯向下键,拨电话给林小宜。 喂,怎么样? 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见到人了,没事。 噢,你刚刚发太多,我嫌烦拉黑了。 小宜你怎么这么狠心,我可是来关心情敌 情敌你个头,都说了他是我弟弟。 何茂谦撇撇嘴,一个姓林一个姓沈,他还是有点常识的。 不过,何茂谦语气一转,朝背后望去,压低声音,正巧电梯到了,他走近电梯,按了关闭,我刚刚看他左手上有好几道划痕。 什么划痕? 我去的时候,他不小心摔碎了个玻璃杯,收拾的时候,我看见两块带血的玻璃块,还有一张擦拭血迹的纸。 小宜,需不需要找心理医生干涉一下。 【作者有话说】 请勿模仿。 何茂谦:关心我的情敌,找地方给情敌住,给我的情敌送东西,我简直是最称职的舔狗。 第57章 我做错什么你这么对我 心理医生林小宜似乎屏气半晌,过了一会儿轻轻吐出口气,你怎么确定不是他捡玻璃的时候划到的。 他手臂上有划痕,一列一列的,刚刚我在茶几旁边发现的纸巾,上面的血痕也是一列一列的他确实划伤左腿脚腕了,但是我到的时候他还没处理。 他看起来很不好。何茂谦说。 林小宜半天没出声。 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快回去了你最近能帮我多看看他吗?林小宜说。 正巧电梯门打开,何茂谦和外卖员擦身而过,他抬眼一瞅,没看清楚,但晃过了深邃好看的眉眼,不由得感叹这外卖员实在,长得这么好看不靠脸吃饭,居然跑来送外卖。 该是刚刚帮桂舟点的外卖到了。 我知道,最近闲下来就过来,我也没在这间房装监控只有门口有。 谢谢你,回去请你吃饭。林小宜说,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轻松。 嗯。 – 门铃又响了,沈桂舟才刚拿着衣服走进厕所,闻声一顿,想起何茂谦刚刚帮他点了外卖,垂眸思索了阵,门铃又被按响了两声,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衣服,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开门。 啪嗒,沈桂舟开门开得慢吞吞,门开锁的声音也慢吞吞。 当他开门看见门外外卖员那张脸时,连空气流动都变得慢吞吞。 他一瞬间又像被攥住了心脏,呼吸困难,空气好像直接不流通了。 外卖员似乎担心他把门扣回去,眼疾手快地扒住门边,但沈桂舟压根没有合门的动作,他似乎有些意外。 桂舟张佑年喊他。 沈桂舟怔了半晌,张佑年后面说的话没有一句传进他的耳朵里,像是电流通过,滋滋作响,沈桂舟一阵耳鸣,什么都没听清。 第115章 张佑年嘴巴一开一合,焦急地对他说着些什么,还朝他凑近了一步,他慌忙退了一步,腿发软没站稳,又往后踉跄地退了退,直到攀住玄关柜子才停了下来。 张佑年似乎想上前,沈桂舟看了他一眼,他生生停住,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耳鸣声渐息。 沈桂舟掏出手机打字:你找我做什么。 除此之外,他打不出其他字来了。 我没想要你做什么。张佑年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没睡好。 张佑年举起手里两袋东西说道:这一袋是你的衣服和药,这一袋是蔬菜,你不是点了外卖,我做给你吃。 沈桂舟垂眸看那两袋子,不动声色地蜷起发颤的指尖。 张佑年没再多说,径直脱了鞋走进来,将那衣服和药错过沈桂舟放在玄关上。 沈桂舟往旁边一躲,快步走到客厅。 他很想让张佑年离开,但他不想打字,也很怕推搡张佑年出去的过程发生什么事情,他没有力气反抗。 张佑年不走,那他走好了。 沈桂舟眼前有些浮沉,他攀着墙,走回房间拿东西。 厨房响起了清洗的声音,剁肉的声音,切块的声音,紧接着是开火声,噼里啪啦的油点子弹跳声。他东西收得很慢,等到张佑年炒完两个菜了,他才拿着一袋子出来,往玄关走去。 你去哪?张佑年说,关了火朝他走来,短短三个字,似乎有些抖。 沈桂舟走不动了,张佑年拽着他的手,他一瞬间僵硬,脚下似被挂上千万斤重的铁环,把他锁在门里,咫尺几步,他却迈不过去。 关火后油点子还在跳,时不时响一声。 你要去哪里,你告诉我,我送你去。张佑年说,朝他递来手机。 手机上文字转语音的光标闪动着,右上角的选项停在自定义沈桂舟上面。 他又不舒服了。 明明公寓很大,充沛的空气似乎也不待见他,张佑年一来,全都躲着他走,他呼吸不顺,前面被张佑年挡住了,他走不过去,沈桂舟攥紧袋子,往后退了两步,他需要找到一处有空气、能呼吸的地方。 留在我身边张佑年也不会为难你们的。他在心底对空气说,跌跌撞撞地走回客厅。 你怎么了?张佑年似乎要过来。 沈桂舟慌忙四处搜寻手机,发现手机被他放在茶几最角落的地方了,他走得有些匆忙,中间绊到了桌角,差点摔倒。 你别过来!他打字。 张佑年脚步顿住,停在距离客厅沙发几米远的地方。 我我不过去。张佑年说。 沈桂舟还坐在地上,揉着方才意外磕到的左腿膝盖。 最近没有曲随来帮他看,他自己又提不起劲来活动,也没有多揉一揉,只是偶尔疼了的时候抹抹药膏,这下一撞,仿佛之前的治疗通通报废了。 腿疼吗?我打电话给曲随,让他来给你看看。张佑年语气里难得听得见讨好。 沈桂舟提起十二分精神打字: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 需要你走。 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我炒了两个菜,都是甜的,你爱吃的,你先坐下吃点吧。 你走。 你好好吃了我就走。 我帮你看下腿吧,帮你揉一揉。 你走。 万一你又摔倒了怎么办? 话题总是会绕回来。 沈桂舟觉得很累。 张佑年又问他,洗完澡了吗,用不用他帮忙晾衣服,沈桂舟沉默了好一会儿,打字:张佑年没打完,指腹便蹭过转换,冰凉的机械声从手机里传出。 张佑年连忙关火,应了一声,从厨房走了出来,蹲在他跟前说:我在,怎么了? 沈桂舟往后蹭了点,张佑年几乎是同时,从地上弹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距离,笑得勉强:你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空气似乎有点流通了,沈桂舟颤着指尖打字: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佑年似被浇了一盆冷水,情绪肉眼可见的失落下去。 你要我给你什么,你可以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能别来了吗?他真的受不了了,身体似乎哪里都痛,明明只有左腿膝盖会痛,张佑年一来,他呼吸也不通畅,还总是这里痛那里痛,揪半天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 像蚂蚁啃噬,一小口一小口的,张口就咬到他的神经,直传大脑。 他想痛,但不是这种痛。 若是因为我把沈时疏搞丢了,你生气,沈桂舟打字打一半,吸了一口气,从桌底掏出把刀,沿着地板往前一滑,丢到张佑年旁边,你也不用再装着对我好了,不用费那么多劲,你可以直接捅我一刀。最好是捅到要害,救不回来。 第116章 我没想我不是在装你张佑年脸色苍白。 也是。沈桂舟想。这么直接了当的杀人对张佑年来说,是有风险了点。 那我自己来,这样你就不会被怀疑了。他打完字,把手机扔到一旁,微微起身,朝张佑年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拿刀。 哐当 手里的刀被夺走,抛出好远,落在地面上,翻转了几圈,发出恼人的声响。 你做什么!张佑年手握着他的肩,使劲晃了晃,颤声道,我没想要你做什么,我也不是来找沈时疏的,我是来找你的沈桂舟,我是来找你的。 沈桂舟推着张佑年的胸肌,想把他推远些,张佑年像一尊雕像,他推不动,反被张佑年拉进了怀里。 是我的错,我认错了人我以为当初救我的是沈时疏,是我有病,我以为是你不让他出来见我,我以为你很懦弱,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似乎有什么落进他的脖颈,沈桂舟挣脱不开,眼前被眼泪蒙上了一层水雾,没力气再挣扎。 就算你认错了人沈桂舟用气声颤抖着说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对我 你没做错是我,是我错了张佑年哽咽地说。 你能不能走啊沈桂舟说,咳了两下,放过我好不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行不行,我求你了 桂舟 沈桂舟不知道哪来的劲,突然把张佑年推开,从地上站了起来,差点又没站稳,张佑年见状,上前拉住拉他。 沈桂舟甩开,推搡着张佑年往外走,或许是一下子说太说话,沈桂舟不住咳嗽,一边把张佑年猛地往门口一推说:走,你走! 我先帮你看看腿 沈桂舟撒过身边的花瓶,往张佑年脚下一摔,花瓶四碎,划过张佑年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滚!沈桂舟扯着气声说道,说完又猛烈咳了起来。 你 滚呐! 好,好,我走,你不要说话了,我走。张佑年看了眼关火的灶台,走出玄关,轻轻扣上门。 沈桂舟一瞬间脱力,咳着坐到地上,喉咙刺痛,他弓腰捂着咳到抽疼的肚子,眼眶落下的眼泪滴在地上,连带着身体四处都在疼。 张佑年走后也没有缓解,他还是呼吸不上来,咳得停不下来。 他似乎撑不住了。 – 张佑年没走,也没把门彻底合上,门里面,沈桂舟的咳嗽声听着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他走远了些,给曲随打电话。 还敢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再揍你一拳是吗? 曲随,你在湛州吧,能来一趟吗? 你让我去我就去啊?去干嘛?帮你收尸吗等等,你在哪,怎么有咳嗽声? 御水华庭a1602,能来帮忙看看桂舟吗? 张佑年你他妈 你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来。 曲随没回他,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曲随工作的医院离这里并不远,曲随大概也和这里面一些业主有来往,没遭拦截。 没过多久,电梯门打开,曲随上来就给了他一拳:你还来找他做什么。 张佑年捂着脸颊,沉默了好一阵,指了指里面:你去吧。 里面沈桂舟的咳嗽声已经小了不少,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听见一点。 曲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打开门走了进去。 张佑年靠着墙坐下,依旧捂着脸颊。 曲随没收力,他又是练跆拳道的,这一下着实够疼。 但张佑年挨得心甘情愿。 是他该揍。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让沈桂舟揍他,并不是请求原谅,至少,打他能让沈桂舟舒服一些的话,那多少下他都愿意挨。 沈桂舟! 曲随的声音突然划破了他的思绪,张佑年心一惊,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脑海里闪过不好的猜想,脚软了一瞬,差点又跌了回去。 待他连滚带爬打开门,却彻底滞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沙发上,曲随喘着气,似乎有些后怕,一只手拿刀,刀锋上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血,另一只手抓着沈桂舟的手向上举,手腕上,有一条不深不浅的划痕,正往外漫着血。 【作者有话说】 花瓶:又摔我,你清高。 小区门外,保安不给外卖小哥进。 保安:我们这里才没有叫什么沈桂舟的住户,走走走。 张佑年:兄弟,这单我帮你送,给你一千。 外卖小哥:?这是什么新型杀猪盘吗?你不会噶我一刀吧 第58章 捅他一刀 熟悉的记忆窜入张佑年的脑海中。 曾几何时,他母亲的手腕上,也这样泊泊流淌出血来,顺着手腕下滑,落满一地,而他的母亲就像被闲置的人偶,眼眸无光地躺在床边,另一只手上还锁着链子。 第117章 他也是一样,站在门口,扶着门,瞪大眼睛看着满地的血,张大嘴巴半天,终于从喉咙里找回声音,沙哑喊道:爸爸爸!妈妈流血了! 他难得从张建邺的脸上看见慌乱。 张建邺好像趴在母亲旁边说了很多话,大惊失色地挥着手,要保姆叫救护车。 他那天问过最多的话就是:妈妈会死吗?但没人回应他。 一阵急促呼吸,张佑年反而往后退了两步,胸膛起伏,却仍旧紧盯着沈桂舟那渗血的手腕,眼眸不肯移开半分。 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帮我!曲随朝他喊道。 帮他。帮他。 张佑年四肢犹如新装上一般,僵硬地朝前走,不仅顺拐,还差点被玄关柜子绊倒,短短几步路,张佑年不知道走了多久。 绕过沙发,沈桂舟黯淡无光的眼眸映入他的眼帘。 和那时他母亲一样,和纪忱说的一样。 沈桂舟不想活了。 因为他,沈桂舟不想活了。 他艰涩地咽了咽唾沫,没再往前走。 沈桂舟似乎不想看到他,他只是进入了沈桂舟的余光,沈桂舟便闭上了眼。 往下看,曲随钳制着沈桂舟的手,一边将刀子举远,指挥他,茶几底下的医药箱,拿出来,然后接过刀。 张佑年照做,从曲随手中接过刀,做完全部,他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曲随在给沈桂舟消毒抹药包扎,沈桂舟依旧闭着眼,张佑年的眼眸也跟着落到沈桂舟脸上。 沈桂舟其实长得很好看,但总是留着顺毛,很少打理头发,眼睫毛很长,微微翘了点弧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眸总是很温柔,只有在对上他的时候,里面满是警惕,还有一丝害怕。 往常他看到沈桂舟眼底的害怕,只觉得沈桂舟活该,觉得是沈桂舟故意演给他看的。 至此,他终于想起,这三年,每次他故意找茬的时候,沈桂舟眼底那抹害怕从来都没有消散过。一开始,沈桂舟求他不要,喊疼,他置若罔闻,再后来,沈桂舟咬他,踹他,他直接把沈桂舟绑了起来,直到最后,沈桂舟不再反抗,只是闭眼皱眉,咬着嘴唇,而他,就像得意洋洋的猎人,把沈桂舟的害怕尽收眼底。 他只在意他知道的,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他是把沈桂舟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沈桂舟左手无力地垂落在沙发上,右手被曲随拉着包扎,脸色并不好看。 三年前,沈桂舟逃走前,都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的沈桂舟眼底偶尔还会升起点反抗的眸光,脸色也还算红润,就算是三年后再重逢,沈桂舟的脸色也没有苍白成这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丢失所有温度,变成一座冰雕。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往沙发后面退了两步,退出沈桂舟的余光范围。 他不该出现在沈桂舟面前。他想。 你走什么,过来。曲随沉下脸对他说。 他不想见我,我不会再来了。张佑年轻声说道,似乎怕吵到沈桂舟,说得万分小声。 你是不该再来,最好拉上纪忱一块自首,现在先道歉。 他被张建邺保出来后,前不久,他去过派出所,正巧林小宜去派出所重新报案,但警方给沈桂舟检查了半天,没发觉身体有什么异样,没造成伤害。 他如实提供当初纪忱牵线的记录,查了许久,警方封了研发试剂的实验室,顺带吊销他们所属公司的生产许可证,法人也被逮了进去。但纪忱不知道靠什么躲过去了,提供试剂的公司只是纪忱找的替罪羊,纪忱后来又弄来了药剂,还好他及时赶到。 最终,因为沈桂舟身体无恙,判定张佑年故意伤害未遂,林小宜气得牙痒痒,只得作罢。 只是此刻,道歉也挽回不了他做的错事。 但张佑年还是走了过去,道歉没用,但是得道歉。 对不起他说,再往后的解释便像卡在喉间,不上不下,说不出来。 解释就好像在给自己找台阶,在希望沈桂舟原谅。 他做的事,不能被原谅。 我不希望得到原谅,但至少,你不要伤害自己。不要和他母亲一样。 曲随从他手中拽过刀来。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张佑年会对沈桂舟下死手。 曲随把刀塞到沈桂舟左手心,让沈桂舟握住。 你做什么?张佑年脸色一瞬苍白。怎么能让沈桂舟再次拿到刀,万一沈桂舟又伤害自己怎么办。 曲随没理他,对沈桂舟说:伤害自己是最不划算的事。 沈桂舟依旧闭着眼,眼底青黑,看起来很疲倦。 桂舟,你睁眼看我。曲随说。 沈桂舟费力将眼睛睁开了条缝。 曲随将沈桂舟拿刀的手抬起,又把张佑年拉近,避开要害,把刀抵着张佑年的腰腹,对沈桂舟说:捅他一刀。 沈桂舟没继续抬眼,也没动,张佑年也不躲。 他倒是希望沈桂舟真捅他一下。 曲随把沈桂舟的手又往前一推,说:不会有事的,我和你担保。他敢吱一声,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再也开不了口。说着,他松开握着沈桂舟的手。 第118章 那把刀就横隔在两人中间,曲随放手后,张佑年没有感受到刀上使劲,沈桂舟只是握着刀子,没有用力。 桂舟。曲随又喊了沈桂舟一声。 沈桂舟手似乎举得累了,过了好一会儿,只见沈桂舟轻轻地、小幅度摇了摇头,一脱力,拿把刀掉到地毯上,发出闷响。 没人说话。 曲随看了那把刀一眼,重新抬起担忧的眼眸望向沈桂舟,张佑年则看着刀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桂舟盯着茶几一角,似乎下一秒就要睡回去了。 沉默好一会儿,曲随清了清喉咙,准备帮沈桂舟看看腿,出声搭话:你吃饭了吗? 沈桂舟没动静。 曲随撩起沈桂舟的左腿裤脚,来,我看看,我揉一下,疼的话拍拍我张佑年,你去煮饭。 等等。张佑年说,从地上捡起刀来。 曲随被他一制止,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干什么。 张佑年将一只脚跪上沙发,伸手想要拉起沈桂舟的手,即将碰到前,在空中顿了一会。似乎下定决心,他拉住沈桂舟的手,沈桂舟轻微抖了一下,手往回拽了两公分,但没完全拽回去。 张佑年眼疾手快地把刀重新塞到沈桂舟手里,像做足了什么准备一样,一只手抓着沈桂舟拿刀的左手,一只手撑着沙发。 他说:我抓着你,这样算是我逼你的。 噗呲一声,锋利的刀锋捅破衣服,刺入张佑年的腹间,沈桂舟眼眸一瞬间瞪大,迟钝地上移,落在近在咫尺张佑年的脸上。 张佑年颤着翘起嘴角:是我自己扎的,我让你扎的是我活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从沈桂舟的眼睛里看出来半点不忍来。 冷意上涌,延迟的痛感追了上来,他握着沈桂舟的手有一瞬脱力,沈桂舟的左手从刀上滑落,他稍稍用力,将插在腹间的刀拔了出来。 喂,别拔!曲随连忙喊,但却晚了一步,张佑年已经将刀拔出来了。 都不知道有没有扎到要害,万一是要害,血止不住怎么办,你要让桂舟当杀人凶手吗!曲随慌忙起身,在医药箱里翻找。 张佑年这时候已经脱力了,倒在沈桂舟身上,抬起手臂拍了拍沈桂舟的手,声音越来越小声:那你拿手机录一下音,是我抓着他的手,和他无关 曲随正从医药箱翻出纱布,又脱下衣服,轻轻翻过张佑年,把他放在沙发上,将纱布衣服都压到张佑年腹部的伤口上,又用一只手持续施加压力,腾出另一只手来拨打120。 沈桂舟依旧瞪着双眼坐在原地,看着满手满身的血。 – 沈桂舟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沉默地坐着。 这里暂时只有他一个人,曲随东跑西跑,跑去给张佑年挂号,联系张佑年父母,帮忙签手术同意书。 手术室的灯亮起,张佑年进去已经一小时了,他也在外面干坐了一个小时。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也不知道。 何茂谦来,他自残差点被发现,何茂谦走前帮他点了外卖,却不知道为什么是张佑年来,张佑年来了之后,又被他赶走,难受的感觉还在,他便往手腕上划刀,被进来的曲随看到,曲随让他扎张佑年一刀,他做不到,于是张佑年抓着他的手,往张佑年腹部扎了一刀。 张佑年真的很疯。 沈桂舟盯着运动鞋鞋尖出神。 他的手上依旧留存着温热血液留存的痕迹,手也没清洗掉,方才急匆匆跟来,也没来得及换衣服,这件米白色睡衣上面染了一片血渍,路过他的人皆瞪大双眼,又故作淡定地离他远些,径直走过。 他今天就不该开门,什么门都不该开。 沈桂舟疲倦地阖眼。 张佑年可以毫无负担地给他找茬,装出一副温情模样往他心脏上扎注射器,但他做不到,明明从小到大听过俗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却只能做到反抗,做不到反击。 他没法毫无负担地做这样的事。 扎张佑年一刀,他也不会觉得轻松。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怒喝:沈桂舟!是你! 沈桂舟回头,看见张建邺怒气冲冲的脸,曲随拦着张建邺,劝阻。 不是桂舟干的,他自己拿刀捅的自己。曲随解释。 是他干的又如何。沈桂舟漠然。张佑年不也曾想让他消失,张建邺又有什么立场指责他。 不是他,那他身上那些血渍怎么来的? 张佑年在他面前捅的,似乎是咄咄逼人的张建邺引起曲随的不满,曲随拧眉,张佑年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桂舟这么做,也不奇怪。最好连带着你也一块捅了。 张建邺语塞,在离沈桂舟几格远的椅子上坐落,憋着气。现在公司一团糟,他还仰仗曲总帮忙,被骂也只得忍声吞气。 曲随轻叹口气,在沈桂舟旁边坐下,问他:手腕疼吗?正好来医院了,要不然换一换绷带。 沈桂舟摇头。 那把衣服换了吧,这沾血确实有些惹眼了,我刚刚在附近服装店随便买来一套,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码,去吧,去换上。曲随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套衣服来递给他。 第119章 沈桂舟还想拒绝,曲随直接将衣服往他怀中一塞,就把他推进了厕所。 第59章 不想同你们再有瓜葛 沈桂舟换好衣服,将沾血的睡衣放进袋子里,走到洗手盆前洗手。 手上也有血渍,掌心一片,还有些星星点点分布在手臂上,他用水冲没冲走,用手搓了搓也没搓掉,就算用厕所洗手液洗,血渍依旧还有浅浅一层。 沈桂舟放弃了,打开水龙头舀了一勺水,屏住呼吸往脸上一泼,简单洗了把脸,继而,他缓缓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额前的刘海湿湿地黏在一起,不停往下滴水,他的脸色真的很白,眼底还发青,比医院里得了绝症的病人更像病人,前几个月还看得出点暖气,如今满脸死气沉沉。 沈桂舟不想再看,将眼眸移开,落在身上的衣服上。 曲随随手买来的衣服可不随意,深灰色短袖质感很好,棉质轻柔,触及肌肤的地方不刺挠,卡其色休闲裤很柔软,垂感很好,就是有点大,他没锻炼,撑不起来,像一根杆子套着衣服,暴殄天物。 他弯下腰,将裤脚卷起少许,拿起袋子往外走。 出了厕所,沈桂舟看着地板走路,路过拐角,差点撞到人,沈桂舟往旁边一躲,说不了话,稍稍鞠了一躬表示抱歉,准备要走,却被来人拉住,他一惊,下意识把带有划痕的手臂往后藏。 你是沈桂舟沈先生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沈桂舟一愣,缓缓回头,只见一位穿着精致的女子抬头看着他,女子扎着低马尾,看起来十分干练,手上有条长长的疤,脸上的表情有些试探般的小心翼翼。 沈桂舟很确认自己不认识她,出于礼貌,他想先笑一下,再点头,但是他翘不起嘴角,只好作罢,点了点头。 啊女子一时语塞,眼眸在他脸上流转,过了好些时候才出声,你好,我是佑年的母亲。 沈桂舟一听,本就翘不起来的嘴角甚至有些微微发颤,他直觉张佑年的母亲是要来找他算账,沈桂舟不想多说,微微鞠了一躬就准备要走,又被女子拉住。 我想替佑年和你道个歉。女子神色有些焦急,说话也急促了几分。 道歉。 沈桂舟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类似的词。 可他不需要道歉,他只想和张佑年彻底断绝关系。 沈桂舟胸膛起伏,往后退步。 我知道你不接受,是我没有早发现,佑年只和我说,他找到了那时地震没来得救的男孩子,却没告诉我其他的事情对不起,桂舟,若不是我没能带他逃走,他也不会受张建邺影响,变成今天这样。 沈桂舟沉默地看着她。 这么说,他倒是想起来,张佑年家庭情况似乎也有些复杂,张佑年说过,他的母亲是被张建邺抓回来的,还说过,他的母亲都不来看他了。 张佑年应该挺想见他母亲的。 沈桂舟本不想惹火上身,但一句话的事,他垂眸思索了阵,掏出手机打开文字转语音打字:他一直很想见您。 女子一瞬怔愣,似乎没想到沈桂舟会说这句话,半晌,她抓着沈桂舟的衣袖,支支吾吾地说:他他和你说过我们的事情? 喝醉的时候说过,沈桂舟也保不齐那时候的张佑年是在对谁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肯和你说?他还和你说过什么 抱歉,沈桂舟打字截断张佑年母亲的话,我不想再同你们有什么瓜葛了。 女子脸色顿时失了血色,松开攥着沈桂舟衣袖的手,有些无奈认命般点了点头:是,也是,不再和我们来往是对的。 女子抬眸,苦笑了笑:希望你接下来的生活能够过得开心。就和她一样。 沈桂舟没点头,他稍稍错开眼神,绕过女子走了。 – 沈桂舟没走回手术室前,张建邺还在那里坐着,沈桂舟不想过去,他靠在拐角墙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可能,毕竟是他抓着刀,至少要确认张佑年没事吧。 不知道又等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走出来,告诉张建邺,张佑年没事,脱离危险了。 知道张佑年没事,沈桂舟就走了,走出没几步,就看见张佑年的母亲藏在不远处拐角后,竖着耳朵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沈桂舟想起张佑年说过,张建邺还在找他母亲,那她不敢过去,应该还是在躲张建邺。 好人做到底,沈桂舟打字告诉她:他没事了。 女子大松了口气,弯起眉眼笑了起来,朝他道谢。 沈桂舟一愣。 这个笑容有些熟悉。 他的爸爸好像就经常这么对着他笑,他也学着他爸爸这么笑,是很温暖、很有感染力的笑脸。 但再温暖都和他没关系,他轻轻点了点头,走了。 回到公寓,沈桂舟关上门,在玄关呆站了许久才动身开灯。 啪嗒一声,客厅亮了起来。 他们走得匆忙,皮沙发上还有一层显眼的血渍,地毯有一片深色痕迹,地上也有好几滴血,是张佑年的血。 第120章 他走近了些,伸手抚上沙发上的血渍,刚刚洗掉血的指尖又重新沾上血,抹开血的皮沙发也和其他地方呈现不同的颜色。 刀刺入张佑年那一幕突然闪过脑海,沈桂舟忽的抽回手来,低头看向掉在地上的刀,无意识地蹭了蹭手臂上的伤口,慢慢绕过沙发,蹲下身子把刀捡了起来,走向厨房,用水冲了冲刀,犹豫了一下,将刀丢进了垃圾桶。 随后又走回客厅,拿来旧布,擦掉血,再将沾血的布丢进垃圾桶。 地毯上的血已经渗入地毯,好在地毯本就是深色系,不怎么明显,可地板和皮沙发上的血还有浅浅一层。 明天再看看怎么处理好了。沈桂舟起身走回房间,准备换衣服上床躺着。 捅张佑年这一刀,像一针突然见效的抑制剂,把他脑海里那些不好的念头,重新赶回脑海深处去了。 – 张佑年睁眼,腰上感觉十分明显,像被开了个口子,又被强行缝上,还缠上了好几层厚厚的绷带。 他环顾四周,确定自己在医院的独立病房,以及,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外头阳光洒进来,墙上指针正指着九点,时候正早,他稍稍思索,从昨晚八点左右他晕过去,到今天早上九点,他睡了足足13个小时。 或许是麻药的作用,让他多睡了好几个小时,但三年前,沈桂舟逃走后,他就总是睡不着,一开始还能睡六七个小时,到后面偶尔只睡剩下三四个小时,中间还得间断醒来很多次,持续三年,直到沈桂舟被他抓回来了,他的睡眠才好了很多。 见得到沈桂舟的日子,他总能舒舒服服地睡个八九小时,甚至临到前段时间,他对沈桂舟好的时候,他偶尔还会赖赖床,直到起床睁眼,才发现自己一下子睡了足足十小时。 他几乎没睡过这么久。 小时候是张建邺不允许,长大后是他自己不允许,再后来睡不着,是因为沈桂舟不在。 沈桂舟就像没有副作用的安眠药,倒不如说,是他用沈桂舟的难受,换来了他睡眠的舒适。 张佑年猛喘了一口气,伤口顿时抽疼,冷汗冒上额头,他拧眉弯腰捂住肚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执着的早就不是沈时疏,而是沈桂舟整个人了。 除却他脑海里的应该,拉扯着他去逼问沈桂舟为什么不让他见沈时疏外,剩余的时间,他想的总是 沈桂舟今天怎么不出来和他说话。 沈桂舟今天怎么没有说要出门。 沈桂舟今天怎么不下来吃饭。 沈桂舟今天怎么在外面坐了一整天。 沈桂舟为什么不画画了。 沈桂舟为什么很少对他笑。 但他只在意、被迫在意他那些应该,他有病,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没病。 沈桂舟就像拿着钥匙的开门人,费尽力气打开了门,让他知道应该并不应该占据他的所有思维,等他从应该里出来,再回头,却发现沈桂舟早已遍体鳞伤、千疮百孔,而他就是那个拿刀的人。 腰腹麻药消散干净,大喘口气就疼得不行,但心脏似乎更疼。 张佑年支起病床,费力起身,伸手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奈何一伸手便扯到伤口,疼得不行,又只好抽回手来,来来回回两三遍,才终于按到铃。 护士没一会儿就来了,问他伤口疼不疼,还有哪里疼,掀起衣服看伤口。 他无声地回答,任由护士检查。 他想问沈桂舟疼不疼,还有哪里疼,想帮沈桂舟看看伤口。但他知道不可能。 他不能去。 张佑年眼眶红了一瞬,涌上的眼泪很快退了回去。 没什么问题,疼是正常的,会有护士轮流来照看你,需要什么和护士说。护士说。 没有人来吗?张佑年顿了好一会儿,问出了声。 昨天有。 那,有没有一个,头发棕黑色,眼角有泪痣,说不了话但,笑起来很温柔的人来?张佑年比划,语气里带了一丝小小的期待。 护士托腮思考半天,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我来的时候,这间房间只有曲医生在了。 张佑年落寞垂眸。 不远处响起门吱呀一声。 我看到了,他来了。有人说。 张佑年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落寞的眼眸重新染上光亮。 曲随走到他跟前,嘴角带笑,眼睛却没在笑:来看你死了没,知道你没死,桂舟失望地回去了。 第60章 只剩下我我不行 张佑年眼眸重新落了回去。 嘭的一声,曲随将一袋水果用力放在旁边柜子上,半晌出声:能别再去找他了吗,还嫌他不够惨吗? 张佑年微微垂头,头发遮住眼眉,过了一会儿,他沙哑地开口:不会了,桂舟也不想看见我。 知道就好,曲随没好气,捅自己一刀有用吗?捅一刀就能和过去你做的事情抵消吗?我还以为你真打算对他好了,要是知道你准备这么对他,我那时候说什么都要把他带走。 第121章 张佑年默默听着曲随的责骂,没有反驳。 曲随待没一会儿就走了。 护士也没来,门一关,整间病房又重新安静下来,窗户开着,偶尔能听到窗外树叶随风沙沙动的声音,楼下病人护士聊天的声音,窗帘被风吹动划过铁杆的声音。 除此以外,就只剩他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刚睡醒,张佑年没有困意,他伸长手去,拿过摆在柜子上的手机,上面显示好几条未接电话,皆是赵叔和芳姨的,他先播了赵叔的回去,对昨晚一直没联系道歉,挂断后再打给芳姨。 喂,佑年?你在哪呢?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至少你要告诉我今天回不回来吃嘛。芳姨碎碎念着,还能听见拉开冰箱摆放蔬菜的声音。 他这几个月总是不回家,张建邺那病好了有些时日,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回公司,揪出了不少故意搞事的,闹得鸡飞狗跳。 他没回公司办公,有工作来他就在线上办公,前不久他还因为沈桂舟的事和张建邺又吵了一架,不想继续待在祥联,准备独立开公司,张建邺自然不同意,威胁他要冻他的卡,但工作没做完,张佑年不会立马离开。 除却签合同、线下饭局等一些必须得去的场合,他几乎天天待在延宁,睡不着就跑到沈桂舟在附近待着,会舒服多。 为此,芳姨总是找不到他,买来的菜放进冰箱,过段时间又坏了,就是不见他回去。 抱歉,芳姨,我在出差,忘记和您说了,这段时间您歇一歇,钱会照发,您就先不用过去了。 芳姨罕见没欣喜应下,佑年,你实话跟我说,你和桂舟怎么了? 这下轮到张佑年不知如何开口了。 姨也不是瞎,四月那会,你不是总带他去各种地方逛吗?还总要我煮点对他身体好,大补的,为什么又 张佑年还是没说话。 就当姨多嘴一句啊,要珍惜眼前人呐。 嗯。他没有珍惜,还把机会都挥霍干净了。 挂断电话,张佑年指腹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很久,点开了万能监控app的标志,却又停在了输入账号密码处,光标闪动,他没有继续打字。 那栋别墅里面不是没有装监控,他有装,且装得很隐蔽,若非特别敏锐,压根发现不了,但他装完后,也没开过。 从前张建邺也在家里装了很多监控,监视着他和母亲的一举一动,不用外出的时候,张佑年在书房写作业,去琴房练钢琴,研究各种竞赛时,总是冷不丁听见监控里传来张建邺的声音,问他为什么歇下来了。 所以,他很抗拒监控,却很自然地装上了监控,且监控几乎遍布各处死角,整间别墅都被监视着。 但他不曾用监控看过沈桂舟在做什么,最多,就只有沈桂舟要出门前,他定位沈桂舟的手机,三年后重逢,他怕沈桂舟又跑,监视那台手机。 张佑年每天都会给自己找很多事情做,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去各种各样的饭局,偶尔还会陪不同老总打打高尔夫,钓钓鱼,闲余时间,他还总跑去上手语课,还有,避开张建邺的眼线,跑去隔壁市的医院看他的母亲。 他闲不下来,有一瞬间空闲也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事情干,唯一歇得下来的时候,或许只有看着沈桂舟手机页面打字的时候。 沈桂舟打字越发熟练,越来越快,就算是用键盘打字,他仿佛总是能从寥寥几个字,听到沈桂舟温和的声音来就算打字,沈桂舟也总是很礼貌,很客气。 每每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屏幕半晌,浪费的时间简直不计其数,换做之前,他肯定会觉得异常焦虑,不停指责自己,给自己施压,但看沈桂舟打字似乎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只不过,他之前从来没发觉。 现在再发觉,早就晚了。 – 这一晚沈桂舟睡得并不踏实。 他短促地做了一个梦,又继而惊醒,爬起来靠着床屏,看着外头依旧昏沉沉的天,没有一丝清晨的光亮。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幽深又望不见底的长廊里,长廊很暗,没有开灯,那看不清的尽头,有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对他说:桂舟,过来。 沈桂舟扶着墙一步一步走过去,越往里走,似乎越暗,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很久,但在梦里就是一转瞬的事,眼眸适应了黑暗,他也走到了底。 最里面长廊房间里,中间似乎站了个人,正沉默地看着他。 过来,桂舟。那个人说,声音冷冷的,又暖暖的。 沈桂舟认出来,是沈时疏。 愧疚感涌上心头,他突然止住脚步,没再往前走。 沈时疏救过他那么多回,他却自暴自弃想要消失,不惜自残,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时疏。 不是你的错。沈时疏说,声音似乎有点抖,紧跟着,一双熟悉的手伸了出来,把他拉进几许,紧紧抱住。 沈时疏只是重复地说:不是你的错。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沈时疏却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桂舟轻轻摇了摇头,用气声低声说道:对不起。 第122章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气音平整,喉咙坏了后,他还是头一次能够这么清晰地说出三个字。 你可以说话。沈时疏说。 是我想见你,把你拉进来的。沈时疏又说。 沈桂舟有一瞬间恍惚,他想说的话很多,又很乱,像大石头一样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突然告诉他,现在能说话了,他反而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试着说出一个字,沈桂舟听着从胸腔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震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声音还是他熟悉的声音,但这里毕竟是梦,他对自己声音的记忆也过分久远了,过往有声音的视频,早就在他丢了声音第一年,被他删得干干净净,现在说出口的话,说不清是他的声音,还是他想象中他自己的声音。 慢慢来,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现实说不了话,脸梦里说话也跟着磕磕绊绊,说不完整,他得费好大的劲才能将音发准确。 对不起什么,没什么需要对不起的。是我自作主张,以为他会对你好,我才需要对你说抱歉。沈时疏蹙眉。 沈桂舟摇头,继续说:我还是没能好好保护自己。 在他知道沈时疏的存在后,沈时疏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告诉他:要保护好自己,遇到困难不要想着放弃,实在做不到,可以喊他。 但他没做到,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沈桂舟现在很疲倦,他还想要放弃,没有办法只让他消失,就想着让整个沈桂舟消失。 可他真的很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做到了,沈时疏说,你做到了,你很勇敢,我都知道。 沈桂舟摇头,我没有我不像你一样、勇敢。 你有!沈时疏握着他的肩膀,张佑年关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放弃过,你很勇敢了。 肩膀上没有传来暖意,但沈时疏的话却直冲他的心底。 况且,我就是你,桂舟。沈时疏说。 什、什么? 我不会再掌控身体,因为我就是你,我会融为你的一部分应该说,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沈时疏抓起他的手,搭在心脏上,梦里的心脏也在跳动。 融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体现,但不管怎样,我一直在你身边。 沈桂舟顿时反应过来,你要走了吗! 没走,我不是说了,我是你,是你的一部分 别走!他抓住沈时疏,我不行,只剩下我的话我不行 沈时疏抬手抹过他的脸颊,带走了一片湿漉漉,紧接着,他抱住他,轻声说道:不用一直都行,累了就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会好的。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落空了,沈桂舟攥着沈时疏没有实感的衣服,紧紧不撒手。 知道吗,明天会好的。 – 沈桂舟没坐多久,深知再也睡不着了,准备下床洗漱,至少不要在床上坐着。 脚刚放进拖鞋里,他突然听见密码锁被摁开的声音,伴随着指纹验证滴的一声,门开了。 沈桂舟身形一僵,侧耳聆听。 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东西触地声,开灯声,拖鞋擦地声,又突然在瞬间落入寂静。 在凌晨四点的天,一阵尖叫声划破了这间公寓。 继而响起急促的翻找声,离他房间越来越近。 嘭。 房间门毫无防备地被踹开了。 沈桂舟看不清人,只看到一把刀,明晃晃地横隔在空中。 第61章 本来不用遭受这些 刀尖锋利,反射出窗帘透来的一丝光亮,直直地照进沈桂舟的眼睛,沈桂舟闭了下眼,将头往旁边一偏。 但反射的光好像有些不稳定,摇摇晃晃的,沈桂舟盯着那道光半晌,重新往那把刀上一看,那把刀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看来入室杀人对来者负担不小。 会是谁呢。 纪忱?张佑年?亦或是他们雇的人? 现在发生什么他都不意外了。 沈桂舟沉默地坐着,等着门口那把刀的动静。 刀在门口晃荡半天,房门被猛地踹开,继而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喊声:我和你拼了! 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冲了进来,拿着刀在房间里乱挥。 沈桂舟: 挺没职业素养的,穿着裙子执行任务,杀人手法还这么粗糙,黄飞鸿打醉拳,那这位姐甩的就是醉刀 沈桂舟看她在进门的空地挥了半天刀子,垂下眼眸,打开了床头的房间灯。 啪嗒一声,灯一亮,那个女子又尖叫了一声,两人下一秒对视,皆一愣。 是林小宜。 桂舟?半晌,林小宜似是回过神来,朝他跑来,有些踉跄,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那个歹徒呢?跑啦,你把他打跑啦! 第123章 沈桂舟顿感无奈,撒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字:你更像歹徒。 没开玩笑,说真的。林小宜懊恼。 哪有歹徒。 嗯?林小宜一愣,那客厅的沙发、地板还有地毯怎么那么多血 犹如想通了什么,林小宜呼吸一滞,掰过沈桂舟的手一看,右手臂上划痕重重,但已经结痂了,反倒是手腕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 是,你的血啊?林小宜声音有些抖。 沈桂舟如实摇头。 可能自残的时候滴了两滴,但大面积的并不是他的血。 但林小宜明显不信,抓着他的肩膀,还没开口呢眼泪就疯狂往下滴:你干嘛呀,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那么多血,划得很深吗?疼吗?为什么要这样呢?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张佑年对你不好,离了他,我们更要活得开心给他看啊。 沈桂舟费了好大劲才让林小宜停下来等他打字:不是我的血,是张佑年的。 这下轮到林小宜沉默了。 一句话似乎在林小宜脑海里盘旋了好久,过了一会儿,林小宜有些难堪地抹了抹眼泪,在沈桂舟边上坐下,松口气似的说:哦,他的啊,那无所谓了。说完还吸了吸鼻涕。 沈桂舟从床头抽了两张纸递给林小宜,林小宜接过,擦干眼泪,又擤了擤鼻涕,问他:他的血,你干的?这么厉害! 不是我解释起来似乎有些困难,沈桂舟编辑了半天,才按下转语音,他抓着我的手捅的。 捅用刀吗? 沈桂舟点头。 那那把刀呢。 丢了。 丢得好啊,他应该不会反过来告你一把吧。林小宜担忧。 沈桂舟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吃了那么久的堑,还是没长心眼。 不知道,也有可能。 不能让他拿到那把刀,我得去捡回来。林小宜说着,就要去厨房垃圾桶里捡刀,被沈桂舟一把拉住。 不会跑,不用急,我会处理。沈桂舟丢刀只是觉得刀上沾了张佑年的血,不舒服罢了,就像洗漱的时候,他不知道拿着洗手液搓了多少回手掌心,欲把掌心的血迹都搓洗干净,洗到手指指腹都皱了,发红也不知是搓的还是残留的。 林小宜点头,坐了回来,突然一顿,猛抓住沈桂舟的手说:不对啊,那你的手怎么回事?张佑年拿刀划的?他凭什么!他有病吧! 张佑年今晚被林小宜安了各种莫无须有的罪名,听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不是他划的。沈桂舟打字。 尽管他不是很想解释,但不说清楚,林小宜认为是张佑年干的,给林小宜惹麻烦就不好了。 不是他划的,那就是、是你? 沈桂舟没看她,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 沈桂舟!林小宜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却又止住不说了,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就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本来知道客厅那些血不属于沈桂舟时,她还小小庆幸了一下,认为事情至少不像何茂谦说的那样糟糕,但沈桂舟手腕上、手臂上的伤在告诉她情况就是很糟糕,非常糟糕。 你 你回来了,就去睡一觉吧,从国外回来,时差应该还没倒过来。 别岔开话题。 见沈桂舟没再打字,林小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重新在沈桂舟身边坐下,商量地开口:我陪你去找人聊聊天好不好。 我没事。他打字。 找人聊天,试探昭然若揭,林小宜要带他看心理医生,可他接触过的心理医生不是神经病就是疯子,要是再来一个,他真的受不了。 你这样还没事!林小宜语气有些生气,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林小宜闭上嘴缓和好一会,用温和的语气继续和沈桂舟商量,如果你担心,再遇到纪忱这样的,我保证不会,何茂谦认识一个靠谱的朋友,有他把关,不会有问题的。 沈桂舟还是拒绝。 有时候,有人把关才是最不靠谱的。 纪忱是他把关的,曲越是张佑年把关的,他就是过于信任了,才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那我们不找这个朋友,我换个不熟悉我们的,专业素质好的。林小宜说。 不答应似乎没有结束话题的那一天,沈桂舟打字:我考虑考虑,你别想了,先去睡觉。 我时差没倒过来,现在精神着呢,林小宜撇嘴,她知道沈桂舟只是在搪塞她,想好了就告诉我啊,我回来了,过几天也得带你去公司了,你准备准备。 沈桂舟敷衍应下,送林小宜出房间门,林小宜走到半路突然猛地回头,指着他说道:为了我的升职加薪,在见到何总前,你都得给我好好的,听见没。 第124章 沈桂舟愣了下,点了点头。 – 曲随来过几趟,每回总是欲言又止,关心关心他的膝盖,又帮他换手臂的绷带,仔细叮嘱他多吃什么好,多出去好,甚至总是给他带来大袋小袋的东西,想拉着他出门。 走吧,我带你去晒晒太阳,距离你要去公司,应该还有段时间吧。曲随因缘巧合和林小宜认识,知道林小宜想让沈桂舟去她公司上班。 有人帮忙是挺好的,林小宜看起来对沈桂舟也不错,就是有些内向,他总是看着林小宜上一秒风风火火地同沈桂舟讲完话,下一秒面对他就像按下了静止键,呆若木鸡般吐不出一个字来。 沈桂舟摇头,表示不想出去。 曲随不想为难他,只好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说:好吧,那什么时候你想出去了,需要我陪你的话就找我。 沈桂舟没说话。 曲随人很好,他一向知道,但曲随毕竟是曲越的弟弟,张佑年家的家庭医生,他被张佑年关在那栋别墅的时候,很多事情的见证者。 不可避免的,看到曲随,他总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心脏还算争气,每次胸闷,抖着动不了的时候,都挑独处的时间,他一个人躺倒在房间床上,再难捱也勉强捱过去了。 只不过,一开始可能只是难受几分钟,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这种反应似乎更久了,几十分钟,半小时,甚至一天之内反反复复。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发现的。 但他不想被发现他有这样的症状,万一,他们知道了,好点的情况,疏远他,不和他来往,过去也不是不曾发生,双重人格被发现,被疏远了。坏点的情况,他被视作不正常的人,对他冷嘲热讽,把他送进一些可怕的地方。 那样还不如让他死掉。 桂舟,曲随突然攥住他的手,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有事想和你说。 本来突然被抓手就很吓人,曲随这句话就更吓人了,就像,听见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准备和他说清楚断绝关系一样。 我,我也得和你道歉对不起!曲随站了起来,朝他鞠了一躬,要是我早一点干涉,早一点带你走,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沈桂舟一愣,慌乱拿手机打字:和你没有关系,你本来就不用考虑我,你已经很照顾我了。 不一样,曲随摇头,你本来不用遭受这些。 沈桂舟闻言轻轻垂眸。 真要这么想,他从一开始就不用遭受这些。 只要当初不逞英雄朝张佑年伸出援手,他不会被张佑年纠缠,就算后面和林小宜换了资助者,张佑年也不会因为沈时疏把他关起来,甚至他都可能不会去延宁大学,不会再度和纪忱重逢 但都发生过了,又能怎样。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有什么需要我的,一定要说。曲随说。 沈桂舟本来想说没有,可又想起一件事来。 现在就能提吗? 当然可以。曲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期待。 沈桂舟垂眸打字,指腹在键盘上犹豫许久,终于打出来一行字来。 他问:我的事情,能不要告诉阿雅大藤吗? 第62章 连我也要骗吗 曲随似乎没反应过来,迟滞了一瞬,喃喃道:什么? 沈桂舟等他回过神来。 你你不打算告诉他们 是的。 为什么,曲随搭上他的肩,告诉他们,我们可以一起帮你想办法 沈桂舟按下曲随的手,摇了摇头,不想让他们知道。 瞒不住的。 我少点见他们就好。 曲随没说话,轻叹口气,转回身去,低垂下眼眸道: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 曲随闻言,微微蹙起眉头,侧脸看他,连我也要骗吗? 曲随似乎还打算说什么,沈桂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一看,是阿雅。 接吧。曲随说,重新在沙发上躺倒。 沈桂舟纠结了会儿,指腹在屏幕上轻点,啪嗒,接通了视频电话。 啊!桂舟,快看,我们把整间店重新装修装修了,还打扫了一遍,好看吧。一接通,阿雅就带着手机转圈,喋喋不休地给沈桂舟介绍店有什么新变化。 曲随帮他举着手机,沈桂舟比划:很好看,你们真有眼光。 什么叫我们真有眼光,是我真有眼光!你不知道,大藤一开始挑的那些有多丑,一点审美都没有,要是按他挑的买,绝对亏本。 沈桂舟挑起嘴角笑了两下,等阿雅把镜头转过来,他有些微微愣住,抬手比划:你剪头发了? 阿雅出事的时候,因为伤口剪成短发,但长长短短的治疗下来,也变成过肩的长发,上次见阿雅的时候,阿雅还披着一头有些毛躁的头发,现在头发短了不少,倒是看起来服帖,没那么毛躁了。 第125章 嗯,之前头发长长的时候不是没法护理嘛,我头发一不护理就毛躁,干脆一次性剪短,软化拉直了。 好看,很适合你。 马屁精!阿雅说,说完又笑了起来。 不过夏天会很热。 小case,阿雅说着,叫了声大藤,让大藤帮忙拿手机,用两只手把头发往后一拢,正好聚成小揪揪,还是能扎起来的,而且店里开着空调,我不热。 大藤突然探了半张脸出来,眯着眼睛指着阿雅吐槽:你雅姐臭美的呀,非说要把头发剪短了再给你打视频电话啊! 传来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大藤捂着手臂紧锁眉头,阿雅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什么叫臭美,这叫礼貌,想把我自己最好看的一面给桂舟看,你不也,趁机去搞了个什么锡纸烫吗,结果像个精神小伙,躲在镜头后面不敢出来。 那是那个tony老师不行。 还不行呢,给我剪得这么好看,还不行呢? 沈桂舟又咧着嘴角笑了两下,这次的笑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掉下去了。 最好的一面。 阿雅和大藤都想把最好的一面给他看,但他却没办法把最好的一面给他们看。 他坐的地方光线好,脸上看上去没那么难看,眼底青黑淡了不少,但他心里清楚,他现在有多不好。 阿雅和大藤在手机对面掐架掐了半天,沈桂舟就默默地看了多久,等阿雅反应过来,给大藤来了最后一下,结束掐架,问他:桂舟,来吗?之前店里装修,总是没时间和你视频,我们就只线上聊过天,来吗?今天正好空闲,没什么客人。 沈桂舟有些发愣。 来嘛,你来了,我们店生意会变好的,大家远远一看,诶,店里有个帅小伙,就会进来的。大藤也劝。 什么意思,是我不够漂亮? 你也漂亮你也漂亮,都是帅哥美女,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一对儿呢。 哎哟,这是醋了?反正最后都得被你这头发吓跑。阿雅趁机拽过大藤,让他整张脸完整地出现在镜头前。 大藤有些无奈,那一头锡纸烫在他头上格格不入,别人锡纸烫年轻几个度,大藤这一锡纸烫,又年轻又老的。 看桂舟,你说,大藤这样得吓跑不少人呐,你来嘛,周末我们去找你。阿雅说。 我去找你们就好。沈桂舟听见阿雅大藤要来找他们,一时慌乱答应了。 那我们等你,不远处传来顾客开门询问的声音,阿雅喊了声来了,朝沈桂舟眨了眨眼睛,你一说要来就来顾客,果然是我们店的招财宝,我们先忙啦。 啪嗒,对面挂了视频。 曲随从沙发上起身,说:收拾收拾换衣服吧,我送你过去,顺路。 沈桂舟点头,拿过桌上的杯子,准备收拾走,杯壁反射出他的模样,尽管有些扭曲,但沈桂舟也看出来他现在看起来有多病态。 怎么了?曲随看他滞住,出声询问。 沈桂舟摇了摇头,拿着杯子起身。 没怎么出过门,沈桂舟就没几套衣服。 张佑年给他送过来的衣服被他丢到杂物间里了,上回曲随帮他买的衣服他也还了钱,但他不想当着曲随的面再穿一遍,刚来这里时,衣橱里就挂着几件做工精细的衣服,林小宜交代他说,这些衣服都可以穿,是给他买的,但他没穿过,也不想穿。 翻来翻去,就只有他前不久用存款买的两套简约polo衫和套头衫,他从里面拿出套头衫,又找了件休闲裤穿上,犹豫了一会儿,拿过口罩戴上,当阿雅大藤问起的时候,他就说他最近流感,得了流感看起来脸色不好很正常吧。 他从房间走出来,曲随看着他,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怎么戴口罩了? 脸色不好看。他打字。 小宜呢,让她帮你化化妆。 她要上班,不要打扰她了。 那你等等。曲随说着,让他先在沙发上坐下,转过身去打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门铃被按响,曲随去开门。 来了。 嗯。 沈桂舟闻言抬头,看见余确正站在门口,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没想到再见是在这种场合,但余确似乎并没有觉得尴尬,举起手中的化妆袋问曲随:哥,我带来了,要我做什么。 帮桂舟简单化一化,我不懂这个,只能找你了。 嗯,要化什么样的,做什么用途。余确脱了鞋走进来,走到沈桂舟跟前,靠着茶几坐下,开始从化妆袋里掏东西。 遮掉他眼底的乌青啥的,画得有气色一点。 余确闻言,抬手解开他的口罩,脸色一滞,盯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发愣。 交给你了,我上个厕所去。曲随一拍余确的肩,走进了厕所。 余确有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沈桂舟以为他不愿意,拿过手机打字:不想化也没关系,谢谢你跑一趟来。 第126章 余确按下他的手机,神情恢复淡漠,没有不想,你先去洗脸。从袋子里拿出洁面奶递给他。 沈桂舟照做,余确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厨房。 你的脸色张佑年弄的?余确问。 沈桂舟洗脸的手一滞,没有回答。 余确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桂舟正好洗完脸,接过余确递来的洗脸巾擦脸,摇了摇头。 他知道余确身不由己,那种情况,保全自己就很困难了,谁会出手去帮一个陌生人,还是个害自己落入圈套的罪魁祸首。 坐回沙发上,余确帮他化妆,步骤他不懂,余确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除了化妆之外,余确没再多说一句话。 曲随出来,见余确沉默,调侃了一句:确儿,怎么这么安静,你之前话不是很多吗? 多吗,还行吧。余确很敷衍。 沈桂舟抬起眼偷偷观察他,余确似乎也没睡好,眼里红血丝很重。 太巧了,你就在附近。曲随说。 嗯,不在附近,你叫我,我也会来。 曲随干笑了两声,犹豫着问:你还跟着曲越吗? 余确没回答,过没一会,余确说:好了。 曲随一见,点了点头,这样看起来有气色多了。说着,拿过镜子给沈桂舟看。 脸瘦下去的部分是补不回来了,但眼底的乌青被遮住,嘴唇也有了颜色,看起来确实好了很多。 谢谢你。他打字。 没事。余确说着,收拾东西就要走。 我一块送你吧,正好桂舟也要出门,去哪?去曲越家吗? 今天不去,我回我自己家,你不顺路的,我走了。余确没多说什么。 等等,曲随拽住他,既然你不回曲越那儿,那我们聊聊吧,先送桂舟去花店,然后我们聊聊。 聊什么。 别跟着曲越了,你搬过来和我住吧。曲随说。 沈桂舟不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但他见过曲越,知道曲越什么样,他也打字:曲越不好。 余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出声:你见过他? 沈桂舟点头。 曲随趁机说:桂舟也说他不好,你 哥,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余确掐断曲随的话,越哥对我很好,我有分寸。 曲随无奈地轻吁口气,那你为什么今天不去他那呢? 就当我们兄弟叙旧,好吗?陪我吃顿饭也行。 好吧。余确答应。 第63章 不想见你,别再来了 曲随去把车开过来,沈桂舟和余确站在停车场电梯门口,只剩沉默。 似乎纠结许久,余确不自在地看了他几眼,问他:你刚刚为什么说,曲越不好,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桂舟没什么想讲的意愿,但还是拿起手机打字:他是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余确淡漠的嗓音有了一丝波动,听起来不可置信,顿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新人设吗。 什么新人设? 沈桂舟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懒得问。 但余确似乎没问完:你是他的新客户吗? 什么新客户。 余确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摇头,没什么,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如果你是担心我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你想错了,我不想见他,以前不想,以后也不会想。沈桂舟打字。 总是被误会,还是得趁这个苗头出现的时候就掐断。 嗯。余确收了话头,不再讲话。 曲随好像在给车散热开冷气,一时半会儿没过来。 余确在原地站了会儿,又问他:那你和张佑年呢? 沈桂舟没禁住蹙了蹙眉。 这个名字就好似毒药,只要听到、看到,心头总觉得闷结。 沈桂舟没有回答。 我听说他进了局子 如果你担心你会再度被他抓过去,那你可以完全放心。沈桂舟截断余确的话。 张佑年现在应该不会想找沈时疏了,那么余确也没有危险。 聊不起来,互相踩雷,余确终于放弃了。 直到曲随开着车过来,车内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连曲随开着车都觉得诡异,看了眼后视镜问两人:怎么回事,我只是去开了车,谈崩了? 没什么,开你的车。余确说。 曲随抽空瞟了一眼副驾驶位的余确,见后者一脸郁闷,又看了眼沈桂舟,沈桂舟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 开到花店附近,沈桂舟想起什么,想先去附近街里的沙县小吃买几份馄饨,曲随答应得爽快,沈桂舟本想顺便给曲随余确也买,被曲随制止。 第127章 我们待会要去吃好的,不用算我们。 再度上车,没一会儿就开到了花店门口,沈桂舟朝曲随余确道谢,准备推门下车。 花店里好像有什么人在争吵,沈桂舟推门的手一顿,听见阿雅大声说了一句:你要是再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有人来闹了?沈桂舟一慌张,下车差点绊到,脑海里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张佑年本就知道这间花店,是不是他又找人来闹了?还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客户,按阿雅的脾气,可是会直接和客户杠起来的,大藤怎么没拦着?大藤出去了? 他忙急忙慌地推开花店门走进去,只看见散了满地的杂物,什么都有,吃的穿的用的,看起来还都不便宜。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站着,单手捂着肚子,背有些弯,看起来还有些熟悉,阿雅揪着男人的领子,见他进来,阿雅也停下了动作,楞楞地看着他,男人的背好像也有些僵硬。 怎么了?沈桂舟比划,四处不见大藤。 看来大藤不在,让阿雅和客户沟通不如让他来,沈桂舟想着,在手机上打字:您好,是客单出了什么问题吗?我来替您解决。按下转语音,他敲了敲男人的背。 男人一怔,缓缓别过来半张脸,看着他,眼眸里满是眷恋。 是张佑年。 他不是还在医院躺着吗。 沈桂舟呼吸急促地退后了几步,顿了半晌,想起刚刚阿雅朝张佑年喊的那句话。 –你要是再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张佑年要对阿雅做什么? 饶是再难受,他也挪动双腿插进两人中间,挡在阿雅跟前,把张佑年往外一推,眼眸警惕。 你要对她做什么? 没做什么被推这一下似乎撕裂了伤口,张佑年咬着牙退了几步,捂着腰腹,似乎有血漫了上来,透过深蓝色衬衫,有些惹眼。 沈桂舟视线跟着下滑,落到他腰腹被血浸湿的那片。 我来还钱顺便送点东西,张佑年说,又往后退了几步,扯起嘴角苦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我现在就走。 桂舟不想见你,我们也不想见你,别再来了!阿雅怒吼。 沈桂舟有些沉默,看着张佑年出门,看着曲随发现他,下车接住张佑年将倒不倒的身子,责怪道:不好好待在医院瞎跑出来做什么,找死吗?看余确一脸警惕地看着张佑年。 看他不想看了。 沈桂舟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东西。 阿雅还在义愤填膺,边骂边跟着蹲下身子捡东西:现在知道你不想见他,什么时候想见他了,男人,呸,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们桂舟现在感情稳定他就想来插一脚,晚了! 在旁边一起捡东西的男人: 阿雅算是误会深了,沈桂舟计算着,等过段时间,就和阿雅说他和纪忱分手了,原因就是处不来。 正出神着,阿雅一句话拉回了他的意识:这是什么? 他顺着阿雅的话往她手上望,看见一袋药,阿雅从里面掏出一盒来,念出声:帕罗西汀这有什么用? 沈桂舟心中警铃大作,从阿雅手中抽过药盒和袋子,将袋子绑紧丢回大袋子里,比划:他精神不正常。 阿雅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了然似地点头:这样,他说要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你怎么还把他自己吃的药拿过来了。 我会寄回去的。 还有这张卡,阿雅说,起身拿过放在前台的银行卡递给他,他刚刚拿过来的。 沈桂舟迟疑接过,做什么用的? 他不是帮我们付了医药费吗?我和大藤四处找人凑了凑,又把房子和车都卖了,算上利息凑出钱来还他,他不要,又拿回来了。 其实你们,不用急着还的。 不想欠他人情我听大藤说了,他那时候不就是拿我们当你的软肋,逼你就范嘛,真是下三滥的手段。 还是影响到阿雅大藤了,沈桂舟有些消沉。 后背猝不及防被阿雅打了一下,沈桂舟惊愕抬头看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肯定又是些什么觉得自己给别人添麻烦了之类的,听好了沈桂舟!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就死了,知道吗?阿雅握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背上的疼很快就散了,但沈桂舟还睁大着眼睛,睁得太久,眼睛都有些发涩。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你都没笑过阿雅声音也有点沙哑,之前你每次走进花店,可都是笑着的。 沈桂舟嘴唇小幅度动了动。 花朵那么好看,怎么能丧着张脸呢,笑一下,来。阿雅说着,扯着他的嘴角上扬。 沈桂舟顺势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 阿雅看起来也没有很开心,收回手来,嘟着嘴说:这一次就放过你了,下次要笑得开心点。说完回头继续捡起地上的东西。 第128章 – 等大藤回来,三个人围着吃了馄饨,沈桂舟就说要回去了。 这才几点,回去那么早?阿雅嘟囔。 桂舟刚稳定下来,你身体也刚好,都早点休息。大藤说。 留不住,阿雅只好放弃,又不死心地问他:桂舟,你真不来花店工作吗? 小宜不是都给他找了份工作了嘛,能向上走是好事儿啊,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大藤又说。 我也没说我不高兴,这不是,舍不得他嘛。阿雅看起来更不开心了。 你刚刚还和我说在花店要多笑笑,沈桂舟无奈,指了指嘴角,我下次还来的。 阿雅朝他咧了咧嘴角,吁了口气,说:说话不算话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简单告别,沈桂舟本来想着坐公交回住处,突然想起他之前的租屋来。 他走得匆忙,收拾得也匆忙,很多东西没带走,本来和房东的合同也快到期了,他那些东西放在里面,房东很难把房子卖出去吧,他还是再去看一下比较好,也说不准,房东把他的东西都丢了呢。 沈桂舟在公交站坐了会儿,揉揉膝盖,确认还能走,起身朝那间租屋走去。 走到租屋前,看见那几阶楼梯,他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今天为了不让阿雅大藤看出什么不对来,他已经很费劲地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此刻已经很疲倦了。 他对这里最后的印象又不好,万一想起些什么 正犹豫着,一位老姨从他身边路过,扒着他的肩看了半晌,欣喜出声:哎哟,是小沈啊。 沈桂舟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喽,最近都没看见你回来,去哪里发大财啦? 沈桂舟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字:里面有住人吗? 住什么人,不就是住你吗?有几天还看你开灯呢。老姨疑惑。 房东重新没租出去吗? 你不是和他续租了吗?我也没见着什么新住户往里住啊。 沈桂舟微微蹙眉,还想问什么,楼上传来催促的声音:老婆子,在楼下干啥呢,麻将三缺一! 哎,来了来了,老姨应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啦,有机会找你喝茶啊。 留下沈桂舟独自站在门口怔愣。 还是先打电话给房东问问吧。 他拨通房东的电话,没人接。 沈桂舟想走,又想着走到这里不去看看,有些浪费,毕竟,下回也不一定会再来了。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迈上阶梯,凑近时,发现那扇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他走的时候明明关上了啊。 沈桂舟礼貌地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于是,他在心里默念抱歉,拉开了门。 吱呀吱呀,门开了,里面没开灯,一片昏暗。 沈桂舟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被门口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扶着墙才没摔着。 他后怕地捂着心脏,开了灯。 拌了他的哪是什么东西,是人。 沈桂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瞧见,那人手上沾了血,好像睡得很熟,迷迷蒙蒙中还说了一句。 桂舟 第64章 我只要你离我远点 声音很熟悉,下午刚听过,沈桂舟认出来,蹲坐在墙边的这一团是张佑年。 早知道就不来了,沈桂舟后悔,往后退了一步,撞到放在角落边的一摞箱子,最上面的东西很重,哐当一下掉了下来。 张佑年被声音吵醒,微微动了动,露出半只眼睛来看他。 你怎么在这?张佑年说,声音沙哑。 沈桂舟不打算和他多说,推门就要走,却被张佑年抱住一边腿。 张佑年说:别走。 沈桂舟打字:放开。 张佑年:一会,就一会,陪我待一会好吗? 沈桂舟胸膛起伏不定,他对这里最后的记忆只有那盏摇晃不停的灯,发烫的体温还有晕乎不定的视线,他一刻、一分、一秒也不想待在这里。 他稍稍俯身,拉开张佑年的手,准备推开门往外走,可张佑年就像狗皮膏药一般,拉开一回,又黏上一回,外头骤然传来谈论声,越来越近,该是楼上的住户回来了。 不想节外生枝,沈桂舟把打开了条缝的门重新扣上,准备等人走了,他再开门离开。 这一举动,却好像给张佑年一种错觉他愿意留下来陪他。 你张佑年声音好像有些哽咽,松开拉着他裤腿的手,费劲地从地上起来,好像要和他说什么。 外面声音越来越近了,这栋楼隔音很差,特别是经过门口的时候,沈桂舟当机立断,抬手捂住张佑年的嘴巴,用右手掏出手机飞快打字:有人,闭嘴。 张佑年听话地点了点头,得寸进尺地抚上他捂嘴的手。 有点凉,沈桂舟一惊,差点没抽回来,转头就对上张佑年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机会难得,要把他整个人都刻进眼眸里一般。 第129章 沈桂舟转回头去,不再和张佑年对视。 随着走上楼的声音,谈话声也逐渐远去,在听见关门声后,声音消失了。 沈桂舟也松开了捂着张佑年嘴巴的手。 或许是一边捂嘴还要一边担心张佑年突然扑上来,沈桂舟下意识地还把张佑年用力往外推,捂嘴的力道不言而喻,松手后张佑年不住喘气,一喘气就扯到本就撕裂的伤口,张佑年嘶了一声,颤着身子重新蹲下去了。 沈桂舟没想管,把门开了条缝准备要走,门却突然被张佑年拉了回来。 沈桂舟冷眼朝他望去。 我伤口好像流血了,动不了,你能帮我拿一下绷带吗?就在床头柜子上。 沈桂舟顺着张佑年的话往床头柜子望去,看见一袋医药品。 他收回视线,漠然打字:为什么,你有腿,会走,伤的是肚子又不是断了腿。 有多少次,他疼得走不了路,还得自己爬着、挪着、撑着去厕所给自己清理,张佑年又凭什么觉得他得帮他拿绷带。 你的伤不是我造成的,我不需要对你负责。沈桂舟打完字,把手机揣回兜里,重新准备推开门。 等等,我我想和你聊聊,能吗?张佑年又把门拉住了。 沈桂舟有些不耐烦,再不走,他迟早窒息在这里:你说过你不会再出现在我跟前的也对,你的话怎么能信呢。 我说过!但是,这间屋子我已经租下来了,我也不知道你会过来。 放着千平别墅不住,跑来这不到二十平的租屋里蹲着,不是走错了就是纯属有病。 所以我现在走。 别走张佑年的声音听起来要哭了,我们不是有误会吗?我们聊一聊,把之前的误会彻底说开,到时候你要怎么对我生气都可以,不理我也行。 听起来有些好笑,沈桂舟抽动嘴角笑了两下,微微垂眸看着张佑年,指腹轻颤打字:这是什么逼沈时疏出来的新手段吗? 我没想找沈时疏。张佑年连忙解释。 我为什么要信你? 明明手机传出的声音万分机械,可沈桂舟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不对,我信过你,就是因为我相信过你,我才差点死了。 张佑年辩解无能,憋着眼泪没说话。 张佑年,别拐弯抹角了,你要什么,你直接说,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我还你行吗。沈桂舟打完字,指尖都在发软,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屏幕上,又顺着屏幕滑落到地上。 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张佑年攥住他的衣角,两个人都有些泣不成声,我想补偿你,你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可我不要。这句话沈桂舟按了两遍。 我只要你离我远点。手指打不下字了,沈桂舟用气声说道。 张佑年吸了吸鼻涕,抬手抹了抹眼睛,没有说话,他扶着墙站了起来,说道: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不需要你。沈桂舟说完就转身准备走,余光中,张佑年却整个人朝他倒来。 他心一惊,以为张佑年又要强行拽着他不让他走了,急促喘着气往边上退了半步,下一秒,张佑年倒在他身上,连带着沈桂舟也没站稳,头磕到门边,他不得不调整姿势,环着张佑年坐了下去。 沈桂舟晃了晃张佑年,张佑年却没有动静,他把抵着张佑年腰腹的手拿开一看,上面覆了一层血。 他真的很后悔,特别后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走过来。 现在人晕在这里了,他实在没法坐视不理,万一死了,他也会受牵连。 要不然他拿把刀和张佑年同归于尽好了。沈桂舟想。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瞬,又很快溜走。 他想起了阿雅大藤,突然觉得有些不值得。 懊恼许久,沈桂舟奋力把张佑年扶了起来,拖着扔到床上,掀起张佑年的衣服看。 那层绷带上面染的血,有些甚至已经干涸暗沉了,新的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渗,看起来触目惊心。 刚刚张佑年离开花店的时候,不是被曲随一块抓着去医院了吗? 沈桂舟从张佑年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在张佑年手机里找曲随电话,解锁页面亮起,沈桂舟的指腹落在9字上空,迟迟没有落下去。 用人脸识别先试试,沈桂舟拿起手机放到张佑年脸前,晃了半天手机都没解锁。 可能闭眼睛打不开。 沈桂舟神情复杂地看着张佑年,深吸一口气,试之前张佑年的手机密码他的出生年和沈时疏的出生月日。 991113。 数字晃了几下,把错误的秘密晃走了。 沈桂舟有些发愣。 不对。张佑年改密码了?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毕竟张佑年已经知道沈时疏不爱他,也没必要再用沈时疏的生日当密码了。 那张佑年的生日。沈桂舟重新输数字。 000129。 试试显示密码错误。 第130章 沈桂舟蜷起指尖,想不起来张佑年还有什么常用的六位数。 脑海里闪过另一种想法,他微屏住气,将指腹重新落在9上方。 9、9、0、9、0、8他的生日。 咔哒一声,屏幕解锁了。 这算什么? 沈桂舟拿着手机的手不住发颤,艰涩地吞了口唾沫,又好像被钳制住了呼吸,张口喘了口大气。 一阵难以言喻的情感流入心脏,他拿起手机,猛地往不远处地上放着的枕头一丢,蜷起腿把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微发抖。 – 听见张佑年轻咳了几声,沈桂舟仰起头来,看见张佑年蹙着眉,一只手抓着伤口附近的衣服,似乎很痛。 怎么那时候没痛死你。 沈桂舟垂眸,认命起身,坐太久了,腿麻膝盖也酸,沈桂舟憋着口气,挪到不远处枕头边捡起手机,解锁屏幕,边走回来,边在通讯录里翻。 张佑年手机里联系人不少,大多都是两三个字,滑到g一列的时候,突然跳出很长的一列字来 桂舟(不要联系,不要打扰他) 沈桂舟滑动的手停了一瞬,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里面的手机号码正巧是他现在新换的这个。 他还以为换了新的号码之后,张佑年没再给他发垃圾信息,是没找着他的号码。 但无论怎样都和他没关系,张佑年再给他发消息,他一样拉黑。 沈桂舟选择无视,按了返回继续下滑,找到曲随的电话拨过去。 嘟嘟两声,对面接起,传来的并非曲随的声音,而是曲越的。 曲越:喂,佑年?是我,找曲随什么事? 仔细听听,还能听见旁边曲随在说话:手机还我! 那你让余确过来。曲越声音慵懒。 看来不方便。沈桂舟也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啪嗒一下挂断了电话。 本来想着让曲随来帮张佑年看一下伤势,换换药,想法泡汤了。 沈桂舟站了起来,撩起张佑年的衣服又看了看,伤势似乎比刚才更严重了些。 他放下手机,从袋子翻出绷带和药,又拿出剪刀,帮张佑年把那已经被血浸湿的绷带沿边剪开。 掀开的时候似乎有些疼,张佑年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咬着牙闷哼了声,沈桂舟停下动作,抬眼看了张佑年一眼,把绷带全部掀开抽走,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来。 嘶沈桂舟动作不轻,张佑年终于忍不住,小声吸了口凉气。 沈桂舟打字:忍着。 转文字的声音冰冷,转出来的内容也冰冷,但沈桂舟还是上手帮他扇了扇凉风。 他按着张佑年,帮他消毒,上药,最后绑绷带,绑的时候还故意拽紧了些,张佑年又是蹙眉,只不过这次没喊疼,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来。 意识到自己在置气,沈桂舟松了手上的劲,默默绑好绷带,垂眸用气声呢喃:真不公平。 张佑年能冷着脸让他疼,他却做不到。 早知道就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最好疼死在这间屋子里好了。 沈桂舟将药品放回袋子里。 算了,远离他就够了。 他给袋子打结,起身准备要走,手突然被拉住,沈桂舟一个没站稳向后倒,被张佑年抱住。 不要走张佑年说。 沈桂舟只觉得很累。 第65章 我找别人都不会找你 沈桂舟回头,对上张佑年刚刚睁开的眼睛。 一只手有些颤巍地抚上他的脸颊,他听见张佑年说:你怎么又瘦了?接着,指腹蹭过眼底,脸色也不好。 沈桂舟拍开张佑年的手,呼吸有些急促,起身抬眼望向镜子,确认眼底的青黑依旧被粉底遮着。 既然张佑年醒了,没死,那他可以走了,至多打电话给赵叔,让他来接。 沈桂舟转身准备去拿张佑年的手机,一双手又重新环上他的腰。 张佑年说:别那么快走歇会儿,你看起来很累。 沈桂舟:他生出把张佑年重新打晕过去的想法。 我帮你打电话给赵叔,让他来接。他掏出手机打字。 不用,我给赵叔放假了。 沈桂舟打字的手一顿:为什么? 我总是待在这边,没回延宁,两头来回跑,总让赵叔接,他会很累。 沈桂舟指尖蜷缩了下。 张佑年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其他人很好,就只是对他不好而已。 你爱在这里待着就待着吧,我回去了。 我们聊聊!张佑年拉住他。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那你可以听我说 我也不想听你说话,不想和你待在一间屋子里,不想再见到你。沈桂舟打了一长串字,张佑年的脸色肉眼可变得难过。 我知道,三个字张佑年似乎费了很大劲才从胸腔里蹦出来,说完还小小喘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说,你不要和纪忱待在一起,他不好。 第131章 和你有什么关系。按下文字转语音,沈桂舟越发觉得难受,不好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他指尖又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张佑年,你也没对我好过吧。 是 那现在又是做什么?少了个可以控制的玩具,觉得空虚寂寞了? 不是我没想 你说你想补偿我,送花,送一条相像的项链,说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可我不要。这些本来就是你轻而易举就能拿出来的东西,沈桂舟突然倍觉讽刺,自嘲地笑了笑,你还想把沈时疏换回来的时候,你都能装作对我好,对你来说有什么难度。 他眼泪往外滴,张佑年看着他,眼泪也往外滴。 大学的时候你和沈时疏很好吧,我没参与,现在沈时疏不在,我也不是沈时疏,你抓着我不放有什么意义。还是我还有什么人格,和你关系很好? 没有张佑年仔细回想,大学时期沈时疏在他眼前的模样,像是拙劣地沈桂舟复制品,他学着沈桂舟温柔地笑,别扭地对他好,对其他人一样冷淡。但他那时候只觉得,他在沈时疏心中不一样,沈时疏愿意用另一副面孔对待他,他很特别,再加上误会小时候是沈时疏救了他,再见沈桂舟时,他反倒觉得,是沈桂舟在学沈时疏,为了替代沈时疏。 可他说不出来,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无论他怎么说,沈桂舟都会伤心。 那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沈桂舟艰难地喘了口气,就以为我小时候救过你?这么久以来你都对我没有感情,回想起我救你,就能多出这些多余的情感么? 张佑年摇头,重复念叨:不是的不是的 我想也不是,你对我只有愧疚,认错人的愧疚,伤害错人的愧疚,是不是听不到我的原谅你就不会死心? 意识到沈桂舟误解他的意思,张佑年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早就 沈桂舟捂住张佑年的嘴。 他逼迫自己扬起一个看起来释然的笑,道:好了,我原谅你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好吗 你不用原谅我,不用逼迫自己说这些话。 那你还要我怎样? 我只想看你开心一点,刚刚在花店,你看起来也很不开心,周雅赵藤和你说话,你看起来也不开心,还有张佑年翻过他的手,抚上手臂的伤痕,滑到手腕的绷带,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沈桂舟抽回手,憋着眼泪:你好像搞错了,离开你我很开心。 张佑年抬眼看着他,似乎在说你骗人。 那你为什么要往手臂上划痕? 想让沈时疏回来,不也正合你意吗? 桂舟,你听我说,张佑年拉住他,沈桂舟手脚实在使不上劲,被张佑年一拉就拉过去了,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我每回下意识找的不是沈时疏,是你。 好像打算骗回前任的渣男语录,他是什么很好骗的人吗? 所以你是习惯了我,习惯有这么一个好蹂躏,不反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对吗? 我没把你当床伴 你没有吗?沈桂舟胸膛起伏着,有些呼吸困难,思考的速度也变缓了,他真的得走了。 是我混蛋张佑年说。 也对,我忘了,是沈时疏被我挤走,你报复我来着。沈桂舟头痛起来了,吃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了?头痛吗?张佑年紧张。 没和你做疼。沈桂舟忍着头痛打字,已经不大清楚自己在打什么了,我要走了,别再拉我,要不然,我就把这里烧了。 你可以让我痛回来。他听见张佑年说。 简直有病。 沈桂舟快步往门口走,临走前打下最后一句:我不稀罕,我恶心你,我找别人都不会找你。 – 头疼得厉害,腿有些发软,沈桂舟总是走一段停一段,扶着墙大口喘气,窒息感似是有延迟,他都离开那间租屋很久了,还是喘不上气。 思绪也有些断裂,歇着歇着,他好像觉得眼前的场景过分陌生,缓和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该回哪里去。 时候没有很晚,马路上车来车往,速度开得都很快。 沈桂舟站在墙边看了好一会儿,像被勾住了魂一样,一步一步走向马路。 车开得很快,应该能把他撞死。 死了就解脱了。 踏下马路前一秒,不远处打灯的车按了声喇叭,他一瞬间回过神来,抽回迈了半步的脚。 不对。 多给别人添麻烦。 他往后退了几步,颓然靠上路灯。 该回去了。 虽然没人在等他回去。 – 在住处待了几天,林小宜从外地回来,拉着他要去公司。 第132章 不错不错,有好好吃饭,林小宜一开门,就看见沈桂舟坐在餐桌边喝粥,嗯?配料呢?你只喝粥吗? 沈桂舟点了点头,喝完最后一口,起身准备洗碗洗锅。 等等。林小宜拉住他的手臂,迫使他转过来,怎么几天不见,你脸色差了这么多,好像又瘦了 没睡好。沈桂舟打字。 遇上什么事了吗?张佑年来找你了?还是纪忱又来了?林小宜神经兮兮的。 没有,你别多想。他一个人疑神疑鬼就够累了,不希望林小宜也跟着疑神疑鬼。 何总的公司是独栋别墅,外面的园区看起来就很舒适,里面工作区和生活区分得很开,在这里工作看起来就很惬意。 林小宜带他直达何总办公室。 老板,我把桂舟带来啦。林小宜说,语气像在给老朋友介绍新朋友。 来了,坐,何总从电脑前抽空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抱歉啊,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先坐会儿,或者小宜你带桂舟去园区逛逛,看看我们的美术馆也行。 这可是老板你说的啊,别到时候说我带薪闲逛,要克扣我工资。 你待在这里的时候天天闲逛,我什么时候扣过你的钱。何总无奈。 得了允许,林小宜丢下句谢谢老板,朝沈桂舟招招手,走出何总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别墅里最高、视野最好的小房间。 走下旋转楼梯,林小宜开始给他介绍各个区域的东西和用处,他拦了一下说道:我是来面试的吧,还不一定能来,带我看环境是不是太快了。 那你就当我给你炫耀炫耀我的办公环境好了,林小宜眨眼,在这里工作真的很舒服虽然我总是出差。 沈桂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个帅哥眼尖,发现了两个闲逛的人里有个他不认识的新人,他一扶黑框眼镜,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朝他们走来:新来的布展师?老板怎么分配给你带? 没呢,带他参观参观环境,林小宜一指帅哥介绍,这位,创意组长,人称咔哥,最好欺负的。 有你这么介绍我的吗?什么叫最好欺负,那叫团宠!你好。咔哥朝他伸手,沈桂舟也伸手握住,友好地点了点头。 林小宜挤进他们中间,拍开咔哥的手,给咔哥介绍沈桂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沈桂舟,看看得了,别上手。 什么别上手,我有男朋友好吧,你的朋友,我也交个朋友嘛。 林小宜嘶了声,惋惜地说:你俩撞号,也不能怎样。 咔哥:哥们是大猛1!!!等等,你也是啊,这么有缘分,小舟舟,加个微信呗。 沈桂舟哪见过这仗势,咔哥简直活脱脱一社交恐怖分子,他们这才刚认识。沈桂舟扯起一个尴尬的笑,摆了摆手。 哎!刚刚还说什么来着,这就要上微信了,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林小宜抽手打了咔哥一下。 我有,我朋友没有啊,我介绍他给我朋友认识认识嘛,双向选择的过程,我只是当个中间人。咔哥越过林小宜,将微信二维码递到他跟前,示意地举了举。 不用你瞎凑合,我们桂舟独美,用不着你帮忙,林小宜揪着咔哥领子往旁边一拽,小心被你男朋友看见,又要生闷气了。 那我先跟我宝贝说一声。咔哥打开置顶打字。 噫,还宝贝,别理他,桂舟,走,我带你去工作室看看。林小宜拍了拍沈桂舟。 沈桂舟点头。 诶,等等,咔哥突然说话,舟舟弟弟,你怎么都不讲话? 【作者有话说】 没有反攻。 第66章 我画不了画了 沈桂舟转身的动作一滞,手指攥了攥手中的手机,半晌都没动静。 林小宜走了回来,对着咔哥道:那肯定是被你骚扰怕了,不想和你说话。说完还对着咔哥做了个鬼脸。 咔哥:别听宜姐瞎说,我很平易近人的。 林小宜透底:他老婆就是被他死缠烂打骗来的。 咔哥:?什么叫死缠烂打,是被我的真诚感动好吧。 林小宜:管你。拉着沈桂舟走了。 走出不知道多远,林小宜看起来有些支支吾吾。 沈桂舟看出来了,问她:你想说什么? 林小宜瞄了他一眼,轻吁口气道:这里的人都挺好的,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做什么。指他说不了话的事情。 沈桂舟点头,打字:我还不确定能来,再说吧。 林小宜带着他在园区里瞎逛,时不时找椅子歇歇,又跑餐厅给他拿来杯奶茶,不知道耗了多久,何总处理完事叫他们过去。 什么学校毕业的,什么专业,之前有学过软件吗?hr问他,他是何总特批来的,没有简历,只能现问。 第133章 沈桂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半天没打字。 你和张总他儿子一个大学对吧。何总说,示意他不用紧张。 沈桂舟点了点头,但我没毕业。 结业么?绩点如何?hr又问。 我不清楚。绩点前三,但专业不对口。他打字。 这hr面露难色。 没事,我听小宜说过,没毕业不是你的原因,何总拍了拍hr的肩膀,对着他说,你的爸爸是画家对吧。 有自己的画廊,卖出过画,但没什么知名度,沈桂舟也不知道算不算,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高中和你接触过,知道你成绩不错,也和你的班主任了解过你的情况,她说你学东西很快,所以我才肯答应小宜让你来试试,何总温和地笑了笑,这样,我给你出道题,你简单手绘张图稿给我好吗? 沈桂舟脸色一白,不自然地摩挲手臂上没好透,结痂的疤痕。 题目不会很难,我们也不会偷窃你的创意,只是为了考查你的绘画能力。何总见他犹豫,又补充。 沈桂舟起身,朝何总抱歉地鞠了一躬,打字:对不起,我应该胜任不了这份工作。他早就下不了笔了。 手绘有难度?何总问。 不想过多解释,沈桂舟轻轻点了点头,又想起林小宜和他说过的话公司给他留了位置,没发布新的招聘信息,他不来面试林小宜就会被扣工资。 沈桂舟连忙打字告诉何总,来面试是他的意愿,不要扣林小宜的工资。 听得何总一头雾水:为什么我会扣她工资。 他照实回答,听得何总哈哈大笑。 她哄骗你来呢,放心,她只是和我推荐合适人选,我也知道你之前没接触过这个职业,不会那么莽撞撤掉招聘信息。 沈桂舟舒口气。 hr欲哭无泪:招不到人是我要丢工作好吗 何总笑着又拍了拍hr的肩膀,转而对他说:那你愿意来试试吗? 沈桂舟一愣,他刚刚不是说他不能胜任了么。 何总:不是直接顶岗,来学习,我们每年都会招收一定数量的实习生,你可以先来试岗,当布展师助理,跟着学习,六个月,工资按实习工资发,是否转正,就要看你表现了。 条件诱人,何总提出的实习工资已经不低了,但沈桂舟打算如实托出。 他打字:我画不了画了。 何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助理主要学习软件和布展策划,小叶,你和他讲讲要学什么软件。 小叶:好嘞,是这样的,作为布展师助理,在协助布展师完成布展策划之余,还要学习cad、cdr、ps等软件,六个月的考察期结束不会需要你马上熟练使用,但至少要能完成基本工作 何总突然打断:他可以的。又看向他道:我知道你可以的。 沈桂舟高中时期一边打工,一边还能保持班里名列前茅就说明一切,更别说有个画家父亲,从小耳濡目染,他对沈桂舟很有信心。 小叶狐疑地看了何总一眼,无奈扶额,面试前何总交代他,小小放下水,无论怎样都要让沈桂舟进来,就像关系户塞人进来一样。 这哪是小小放下水,这放的是太平洋啊。 inov的门槛向来很高,他前几个面试的不是海归精英,就是相关大赛得奖无数、具有一定知名度的设计师,这个什么都不会,就凭借林小宜一句推荐,和有个画家父亲,让何总给他开后门 不过何总给他看过沈桂舟的画,林小宜发来的,说是初中时期的画,笔触干净,画面鲜明,上色颇具层次,放在一个初中生身上着实称得上天赋异禀。 但工作和平时画着玩哪能一样,更别说布展师更侧重的是布展策划与运用软件辅助,他能行吗。 小叶只是想想,老板最大,就当关系户好了。只不过,最好别给他们添乱,行,他自然心服口服,不行,到点了沈桂舟自己也会滚蛋,他们的工作强度不是盖的。 听完何总和hr讲完各种福利,沈桂舟就这么糊糊涂涂地留下来了,出门见到林小宜,他还有些恍惚。 怎么样?林小宜问,似乎也有些紧张。 留了,具体怎么样有待考察。何总笑笑,理了理领子,甩了下车钥匙,说道,见个客户,闲逛一上午也够了吧小宜,小叶,你带桂舟去工位,告诉lulla我给她找了个新助理。说完风风火火走了。 要我们老板上门,这客户来头不小啊。小叶摇头。 说不定再塞一个进来呢,帮你完成业绩。林小宜幸灾乐祸。 这又不算我的业绩提起小叶就气,是我找不到人吗?我邮箱里面简历都要塞满了,是你们不满意好吧。 林小宜举双手:诶诶诶,别误伤啊,我才来多久,我满意也没用啊。 小叶: 小叶:桂舟不就是你推进来的 第134章 啪的一声,林小宜猛地往小叶背上一打:就你话多。 小洋楼二楼突然拉开了窗户,咔哥在楼上朝他们大喊:林小宜!eric姐让你赶紧滚回来了,再不回来都午休了! 林小宜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往里走:那干脆让我歇到午休,干这半小时有什么意义 见林小宜走了,小叶也开始和他交代事情。 小叶:inov在国内外都有知名度,我们需要同国外客户打交道对了你英语怎么样?问完小叶就知道自己白问,沈桂舟,何总盖章认证的成绩不错,名牌大学绩点前三,他居然问他英语怎么样。 更别说沈桂舟说不了话,都不用他和国外客户口语交流了。 你成绩不错英语肯定不差,当我没问。小叶语速飞快,所以,我们都有自己的代称和英文名。 代称和英文名? 是的,比如,小叶举起自己胸前的工作牌,小叶和christopher是我的名字和英文名,英文名太长大家懒得叫,一般叫我小叶。下面还用小灰字写着真名:叶清。 沈桂舟看着小叶和真名叶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小叶抽回工作牌:小叶这个名字是起得随便了点,但好记。再比如,林小宜她就直接叫林小宜,占不少便宜,连何总见她都得喊她一声小姨,她的英文名叫aria,你的上司lulla,中文名絮絮叨叨半天,小叶给他举了不少例子,最后问他,你想叫什么? 沈桂舟脸色一瞬迟滞。 小叶:不急,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想名字,熟悉环境,看看大家工作,和lulla打交道,熟悉熟悉软件等,第一天不会很忙,可能还有点无聊。 沈桂舟点头。 小叶:还有你喉咙这个事儿 他其实有些没底,他见过很多身体残疾心理也跟着残疾的人,先天亦然,更别说沈桂舟原来是能说话的,他不知道沈桂舟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能先试探着帮大家说说好话。 大家人都挺好的,如果有什么冒犯的,你可以直接说,他们肯定也不会有意激你。 沈桂舟摇了摇头打字:我才要谢谢你们。 似乎是他没笑看起来不大真诚,小叶眨了眨眼睛,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大家很好的。 沈桂舟扯起嘴角笑了下,转瞬即逝:好。 – 沈桂舟在崭新的工位上坐了半小时,犹豫了许久都没把代称和英文名决定下来,一准点午休,林小宜就从她工作室弹了出来,说要带他去吃饭。 走,我们去休息区,带你吃饭,顺便带你看看各种设备。林小宜仿佛饿了百八十天,再不吃口饭就要活活饿死了一般。 宜姐,带我一个呗。咔哥凑了上来,被林小宜嫌弃推开。 林小宜:你还要我带,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去去去,别跟着我们。 咔哥不愧死缠烂打追老婆第一人,林小宜不让,他就缠着沈桂舟,挽着沈桂舟的手不放,林小宜拉半天也没拉开,翻了个白眼走了。 咔哥拉着他跟上,沈桂舟无奈地笑了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他掏出来滑动解锁一看,是曲随发来的信息。 嗯?舟舟,这是谁啊?备胎?发的什么张佑年又去找你 咔哥没读完,手机就被折回的林小宜抽走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林小宜脸色难看得不行。 张佑年又去找你了吗?他不在医院,找不到人。 【作者有话说】 咔哥:叫林小宜宜姐,叫沈桂舟舟舟,主打一个跨辈分乱叫。 咔哥爱凑热闹,对沈桂舟没有心思的。 咔哥:哥有老婆~ 林小宜:你再粘着桂舟,保证你立马丢老婆。 第67章 还有脸来,早点死心 曲随?林小宜看着对话框上面的备注,睨了沈桂舟一眼,又重新看向那条信息,他什么意思,张佑年不在医院关你什么事,张佑年又来找你了? 沈桂舟一瞬间紧张,摇了摇头。 林小宜自然不信,当下拨了电话过去。 曲随:喂,桂舟,你怎么打电话,我给你重新打个视频通话 林小宜:是我,林小宜。张佑年又来找桂舟了? 曲随:哦,小宜啊,不知道,张佑年本来应该在医院的,不见了,我就问问他有没有去找桂舟。 林小宜:他还有脸来,让他早点死心好吗?别挡桂舟桃花运。难得林小宜对着曲随用这种语气说话。 说完,啪嗒一声,林小宜用力按下挂断键,仿佛不是按的屏幕,按的是张佑年,还要往死里按。 挂完电话,林小宜抬头看他,问他:他真的没找你? 沈桂舟接过手机打字:在花店意外碰上了,阿雅大藤也在。 第135章 林小宜无奈地舒了口气,拍拍沈桂舟说:我以后还是和你一块上下班好了,送你,也安全点。 沈桂舟:我们不顺路,你过来太麻烦了。 林小宜:是不顺路,所以我打算搬去你那边住。 咔哥在旁边听了全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要搬过去和桂舟住?桂舟的桃花运是你?哎哟,那何茂谦两秒内就杀过来。 我过不过去关何茂谦什么事。林小宜怪嗔。 我没记错,这是何茂谦的房子吧。 对啊,但也属于包吃包住里的包住,你不也分配了间房间。林小宜说。 沈桂舟这才知道,之前林小宜口中的提前包住不包吃居然是真的,刚刚何总和小叶给他介绍福利也提过包吃包住,但只是飞快地提了一嘴,没仔细说。 因为他已经住着了。 咔哥:那可不一样啊,我,只分到一间房间,又不在御水华庭里面。 林小宜:女同事们都在御水华庭里面,何总担心我们安全,再说了,我来得最晚,大家都有伴了我没有,自然先分一间屋子给我,这下桂舟来了,和我住不很正常。 咔哥:姐,他是男的 林小宜:男的又怎样,桂舟和你们这群男人可不一样。 咔哥:我怎么看你像倒贴呢,舟舟没来的时候你住你自己家,舟舟来了你反倒要和他住。 林小宜:要你管。 咔哥:你这不是挡他桃花运呢么,听我的宜姐,我有几个朋友,也在这圈工作,让我朋友去,帮忙照顾照顾桂舟,还能接他上下班,多方便。 林小宜:你的朋友?又无中生友了? 咔哥没理她,转而问沈桂舟:怎么样?我的提议。 沈桂舟微微一笑:我自己租房。 林小宜:不行! 咔哥:那多亏,哎林小宜你怎么对沈桂舟这么上心,多大个人了,又不是你儿子,哪需要盯那么紧。 林小宜抬手揍了咔哥一下:关你屁事,你能不能少说点话,别添乱了!让沈桂舟自己住,她才是最需要担心的。 于情于理,她其实不用对沈桂舟这么关心,但若不是她找沈桂舟帮忙换资助人,沈桂舟或许都不会遇到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潜意识里,林小宜对沈桂舟也有愧疚。 两个人从工作区一直吵到饭堂都吵不出个所以然,为了饭暂且休战,打算吃完饭再继续争论,没想到后面事情就变成了何茂谦和沈桂舟住。 何茂谦:我的房子,我住,有什么问题吗? 咔哥一下子蔫了:没问题,我哪敢有什么问题。舔狗又出街了,咔哥腹诽,何茂谦怎么连林小宜关心的也舔。 何茂谦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林小宜:小宜,你也一块住过来吧,宿舍离这里多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很方便。 林小宜:你在,不安全,算了。 何茂谦:只有沈桂舟在就安全了??? 感受到何茂谦投来的满含恶意与醋意的视线,沈桂舟深知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绝对要跑偏,答应下来。 – 和面冷心更冷的lulla姐稍稍接触,熟悉了岗位职责,又草草地了解各种软件用法,天倏地暗了,园区开了灯,看起来更有别一番风味。 六点,lulla让他准时下班,沈桂舟收拾东西,发现除了和他一样的实习生也这个时间走外,大家都各自坐在原位上不动。 路过饮水机,林小宜像被抽掉所有精力一般,看起来颓废异常,站不直一点儿,接个水都要靠着饮水机,提不起劲。 你们还不下班吗?沈桂舟问。 林小宜悲伤地翘了下嘴角:哪有那么好的事,客户要得急,我们做完才能走。转而一拍他的肩:没事的,没有客单我们就会准时下班,你现在还在试用期,不怎么加班,珍惜。 又转身嘟囔:客单一单接过一单就是了。 沈桂舟无奈苦笑,问道:我留下来陪你们吧。 你傻不傻,趁现在能早下班,赶紧跑哇,林小宜说,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扫面部颓丧,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把你拉进了个无底坑了呀,工作强度和工资对等的,累是累了点,但是很充实。 沈桂舟摇摇头,但林小宜没看到,还在说。 我没什么人脉,只能想着把你拉过来了,我也想过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太累了,但是桂舟,忙点好,忙点就不会想其他事情了。意义不言而喻。 沈桂舟沉默了会儿打字:我知道。放心。 林小宜:希望我能真的放心。 – 何茂谦作为创意部总监,自然是收尾最晚走的,没法一块回,沈桂舟按林小宜的指示,出了园区,扫辆共享电动单车骑回家。 腿最近有在抹药,也没怎么折腾它,不怎么疼了,就是共享骑不进小区,剩下的路他需要自己走进去。 第136章 a栋不远,沈桂舟走得没怎么费劲就到了,上了电梯,沈桂舟打开小程序打算点点菜,加班时他们在园区吃,不加班的时候他可以做给何茂谦吃,算是给他地方住的答谢。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最远处走廊好像有什么黑影蹿了过去,沈桂舟见过猫上来,便没在意,边走边点单,走到门边准备输入密码和按指纹的时候,突然察觉地板滴着几滴血。 沈桂舟输密码的指尖一蜷缩,侧过头往拐角处分了点余光。 没人。 但他耳朵很好,听得见很细密的喘气声,像是疼痛难耐,却依旧死命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一般。 沈桂舟垂眸,大概知道那后面躲着谁了。 但他不想管。 擅自从医院跑出来是他自己的事,又不是他逼他跑出来的。 沈桂舟飞速摁下密码和指纹,开了门走进去。 一走进门,突然变得空虚起来。 沈桂舟开灯,看着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沙发地板,还有换过的地毯,脱了鞋子走过去。 林小宜说得没错,忙点就不会乱想了,今天在inov,他虽然闲,但忙着处理人际关系,忙着和各种软件打交道,什么都没想,这会儿一静下来,那些不好的想法逐渐乘虚而入。 沈桂舟坐在沙发上,还是这个位置,他低头看了看手掌心,没有血,又看向玄关。 出神了好一会儿,沈桂舟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给曲随发消息。 沈桂舟:他可能在我门口。 沈桂舟:或者在我花店之前租的房里。 沈桂舟:【地址】 沈桂舟: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曲随回信息。 曲随:他又去找你了? 沈桂舟:没有,我只是在门口看见了血。 曲随:好,我找人去看看,你没事别开门。 沈桂舟看了好一会儿对话框,咔哒一下锁了屏,躺在沙发上没动。 像到了点,心脏突然一紧,沈桂舟很熟练地把自己蜷了起来,咬着拳头。 天气很热,正值暑期,他却觉得很冷。明明躺在沙发上,却好像踩空一般,犹如在悬崖边荡秋千。咬着咬着拳头也乏力了,手脚发麻,呼吸不畅,身体像被千万根针扎着一般。 客厅大开着的灯,好像有好几个热得发烫的白炽灯对着他照,让他无所遁形,刺眼又炽热,忽冷忽热。 沈桂舟后悔刚刚开灯了,可他却起不来身去关灯。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只觉得很长很长,手脚的麻意褪去,沈桂舟艰难地爬起身子,一时记不起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拿过手机,在备忘录里翻找,滑到记着当下时间段的一条,上面写着洗澡。 对,该洗澡了。 沈桂舟轻轻吐了口气,摩挲过手腕上结痂掉落只剩下点点痕迹的伤口,准备关手机起身找睡衣。 屏幕上方突然弹出来条短信,沈桂舟心一悸,等看清首句后才松了口气。 咔哥。舟舟,你们今天说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有必要的话,可以找我们假扮你男朋友,我认识很多优质男性,需要找我,我带你挑当然,我老婆不行哈。 第68章 他对你来说只是棋子? 张佑年原来一直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公司、家还有沈桂舟所在地。 但自从腹部受伤后,张建邺让他好好在医院待着,三点一线变成了两点一线医院、沈桂舟所在地。 他原本并没打算去花店,那天偶然收到一笔钱,还有周雅的备注:谢谢你的帮忙,钱还你,算上利息了,我们两清,别再来找桂舟。 登时腹部抽疼,额角冒出冷汗。 帮周雅垫付医药费,一开始只是个下意识行为,并非完全为了威胁沈桂舟。 他找上沈桂舟前,观察了几天花店,沈桂舟除了去花店、送花、帮周雅赵藤买沙县、回租屋外,基本没有其余去处,除了偶尔打电话和纪忱聊天。 他知道,周雅对于沈桂舟来说很重要。当知道那天被撞的不止有他母亲,还有周雅,且生命垂危的时候,他早就匿名把钱打过去了。后来才假意用钱威胁沈桂舟,让沈桂舟好好待在自己身边。 再往前推,周雅和他母亲出事那天晚上,他本来打算晚些去找沈桂舟的,却意外收到余确发来的一条信息:今晚19:30分过来,沈桂舟在等你。【地址】 张佑年眉毛一挑,回信息:等我? 余确:等你,他给自己下了药,别辜负他这番好意。 回想白天ktv沈桂舟一脸抗拒,又想起沈桂舟爬上张建邺的床,代替沈时疏爬上他的床,张佑年内心阵阵冷意。 沈桂舟还是这样,自以为手段有多高明吗? 他没有去探究余确的话有几分真假,他只相信自己一直以来对沈桂舟的看法,认为这是沈桂舟做得出来的事情。 再往回退三年,他和沈时疏暧昧的时候,某天他自作主张跑去找沈时疏,却撞见沈时疏躺在纪忱腿上,眯着眼睛睡觉。 纪忱温柔垂眸,抚过沈时疏的头发、脸颊,最后俯下身子,在沈时疏的脸颊上方落下轻轻一吻。 地方很隐蔽,湖边的一张长木椅,阳光透过树影婆娑,只洒了几片影子落在两人眉眼上,很好看。 第137章 张佑年只觉得很荒唐,第一反应是沈时疏出轨了。 突然,靠在纪忱腿上的人起身,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一脸呆滞地看着纪忱问:怎么了? 纪忱:什么怎么了? 沈时疏:你刚刚不是碰了我的脸 纪忱:你脸上有东西,帮你拿开。 然后,张佑年看见沈时疏非常、非常、非常温柔地笑了一下,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下来,比沈时疏对着他笑还要温柔。 他看直了眼,以至于没及时上前捉奸。 沈时疏:谢谢你,不过,我怎么躺你腿上了? 纪忱:我太早约你出来了吧,你困得倒我身上了,想让你睡得舒服点,就把你放到我腿上了。 张佑年攥紧拳头。 纪忱:怎么样桂舟,见到另一个人格了吗? 没有,但是睡了个好觉。 这句话一出,张佑年顿时反应过来,现在在他跟前的不是沈时疏,是沈桂舟,那个懦弱的沈桂舟。 沈时疏和他暧昧,但和沈桂舟没关系。张佑年眉头微蹙。 虽然没关系,但沈桂舟和纪忱谈、沈时疏和他谈,总会碰上,总会起纠纷。 所以,他那时便想过让沈桂舟这个人格消失。想法一瞬便溜走了,却犹如种子落地扎根。 纪忱突然抬头,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眼,笑了一下。 张佑年一愣,往树后再躲了躲。 纪忱:你不是问我上学期末的成绩吗? 沈桂舟:嗯嗯?听起来迷迷糊糊,没睡醒一样。 纪忱:我全班第三。 沈桂舟一笑:很不错啊,那他呢? 纪忱:张佑年? 沈桂舟没说话,点了点头。 纪忱:还是专业第一吧,我朋友第二。这句话声音有些低沉。 沈桂舟:嗯。 纪忱:你次次都问我,你喜欢他啊。是问句,但纪忱说的肯定句。 很长一段时间沈桂舟都没有说话,只有树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继而沈桂舟笑了:瞎说什么。 随后纪忱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眸漫上了点点恨意。 这段对话,更让他确信后来是沈桂舟替代沈时疏上了他的床。 刚把沈桂舟关进别墅时,沈桂舟对上他的脸,总是会立马扫光脸上的苦涩,笑着问他怎么了。 他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只觉得沈桂舟手段下贱肮脏,忽略沈桂舟对他的细致和好,频频深夜踹开沈桂舟的房门,掰过沈桂舟的脸,恶语相向。 渐渐,沈桂舟不对他笑了,眼眸里的温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甚至拿东西砸他,咬他,明明眼角还在滴眼泪,却满脸恨意。 他知道沈桂舟恨他了,但他只需要隔天对沈桂舟好一点,沈桂舟还是会和他多说两句话。 他现在也想让沈桂舟对他多说两句话,但他不敢。 沈桂舟说他是因为对他有愧才想补偿他,张佑年也说不清楚是或者不是,他只是觉得心脏被挖走了一块,曾经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好像被夺走了。 虽然在被彻底夺走前早就犹如沙子一般一点一点流逝。 他看沈桂舟颤着嘴唇指着心脏问他:用不用多还你一条命。看着沈桂舟让他滚,别再出现在他眼前,又转而拿刀自残。看着沈桂舟问他他做错了什么这么对他。看着沈桂舟离开他后却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差。看着沈桂舟似乎总是不舒服,时不时喘不上气。 他的心好像被万千根细密的针轮流扎着一样,疼得他也跟着喘不上气,直不起身。 曲越不止一次尝试纠正他的应该,却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次靠沈桂舟成功了,他的应该碎裂得干干净净。 曲越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告诉他:你终于意识到我说的了,没关系,就当利用了一会沈桂舟,难受只是因为你觉得你对不起他,过段时间就好了,没了沈桂舟,还可以找其他人嘛。 他揪着曲越的衣领问他:在你眼中沈桂舟就只是个棋子? 曲越神情不忍,盖住他的手:都是为了你,佑年。 他想对曲越动手,手都抬起来了,只听见曲越轻声开口:我们是共犯。 对。他们是共犯。伤害沈桂舟的共犯。 他没有资格揍他。 更别说,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喘着气放下拳头,张着嘴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想告诉曲越,沈桂舟瘦了很多,甚至自残,沈桂舟看起来很累,很像下一秒就要倒了,还在纪忱家的时候,他总是听见沈桂舟做噩梦惊醒的声音,沈桂舟也不再像之前一样爱笑了,总是拿不稳东西,每每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他总是要提心吊胆好久,直到看见沈桂舟没事。 但曲越不会关心这些,说出来又好似寻求宣泄口。 他不配。 – 纪忱那天被赵叔按在茶几上,后来沈桂舟被林小宜抢走,他靠着墙缓了很久,进去警告过纪忱,别再打沈桂舟的主意。 第138章 纪忱置若罔闻。 纪忱父亲的公司和祥联一样是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属于竞品,之前闹那一通,揪出不少内鬼,其中不乏纪忱父亲那边的人,两家公司打算合作,他们占更多话语权。 张佑年直接找上纪忱他爸,威逼利诱全用上了,对面终于答应先把纪忱调到海外。 至少,沈桂舟安全了。 他看着沈桂舟进入一所知名广告公司,待了三个多月,脸上的笑似乎多了些,林小宜给沈桂舟找了个心理医生,沈桂舟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没再看到手上有什么伤痕。 但沈桂舟刚开始工作似乎并不顺畅。 沈桂舟好像总是记不住操作,会被上级说两句,一楼办公室透明,他总是处理完公司的事后跑过来,待在园区外,陪沈桂舟加班。 沈桂舟总是一脸认真地对着电脑屏幕,神情认真,却总是记不住,懊恼地揪着头发,揪着揪着手便开始颤,警惕地绕四周看了一圈,从口袋里、包里掏出药来,就着水吞药,再趴会等药效发作。 张佑年再清楚不过了。 沈桂舟发病的症状不完全一样,但药却一样会使记忆力下降,他也总是记不住事,生病后脑容量似乎变得有限,除却与沈桂舟有关的事情,其余事总是很容易忘记。 他搜了一套方法,和保安混了个眼熟,又和何总交代了一下,趁有天一楼只剩沈桂舟一个人,还困得不行趴下睡觉的时候,将文档导入沈桂舟的电脑里。 他把电脑按下静音,蹲下插u盘时,一阵清香钻进他的鼻腔,他动作一愣,有些诧异地抬头,找到了那香味的来源沈桂舟的头发。 近段时间沈桂舟的头发柔顺不少,张佑年吞咽唾沫,抬手想揉一揉沈桂舟的头发,唯一翘起的发丝扫过他掌心的时候,张佑年倏地收回手,胸腔起伏,又有些喘不上气。 香味他很熟悉,他接触何总儿子何茂谦的时候,闻过这个味道,何茂谦又总是顺路载沈桂舟回家,沈桂舟住的房子还是何茂谦的。 他们在同居。 张佑年僵硬地插入u盘,导入文件,连弹出u盘都没点,拔了u盘就跑。 他来得匆忙,身上没带药,药在车上。 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该走了。 第69章 我们不是包养关系 沈桂舟转正了。 lulla告诉他转正的时候,先是劈头盖脸把他又说了一顿,问题还是那个问题记不住事。 接着和颜悦色地告诉他,最近有好转,经过三个月的观察,达到了转正标准,所以给他通过了提前转正,按正式员工薪资发工资,实习工牌也会换成正式员工的工牌,纸质变卡牌。 小叶来找lulla提她手下某一组员老是迟到的问题,正好听到沈桂舟转正的消息,抱着沈桂舟原地转圈,语气是掩不住的高兴。 小叶:舟舟!你终于转正了,三个月前我还不信你能转正呢?你小子有两把刷子啊! 沈桂舟:倒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三个月前是怎么想的。 lulla接过小叶递来的文件,随手翻着:你再这么说话不经脑子,你就待不了三个月了。 小叶:怎么还威胁我lulla姐咕哝了一句,小叶又揽上沈桂舟的肩,拍了拍,压低声音,我们这儿的试用期其实足足有六个月,提前转正的有,但像你这样三个月的基本没有,还是lulla姐和老板提携的你呢。 啪的一声,小叶和沈桂舟皆被吓了一跳,汗涔涔地望向坐在办公桌前的女人,lulla手搭在刚合上的文件,看着两人开口:转正不代表放松,代表你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转正后你也还是布展师助理,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沈桂舟点头打字:知道,谢谢lulla姐。 lulla点点头,眼眸流转,指着小叶:和什么人相处也是门学问,少和那些不会讲话的待一块。 小叶:姐!你就差点我名字了! 沈桂舟没忍住笑了一声,打字给小叶看:lulla姐都指你了。 小叶:怎么我像个团欺,不行,我得去欺负一下咔哥 转正当天,lulla留了点仁慈,当天没给他安排过多工作,放他和朋友好好庆祝庆祝。 林小宜和咔哥在eric耳边念叨半天,终于获赦得以早下班,拉着沈桂舟打滴横跨三个路口,去某小巷里一家烧烤店庆祝。 咔哥:就三个路口,走走就到了,干啥打滴? 林小宜:你懂个屁,三个路口,你打算背桂舟过去还是扛桂舟过去。 沈桂舟:我能走。 林小宜:我说你不能你就不能! 沈桂舟:好。 咔哥:这还没上酒了,你怎么就开始醉了。说着,嫌弃地开了一瓶酒,给两人满上,贴心地帮沈桂舟准备了饮料。 林小宜没理他,问沈桂舟:转正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沈桂舟思索了一会儿,打字:自己租房。 林小宜:? 咔哥:? 林小宜:你傻啊!放着公司的房子不住,自己跑去租房。 第139章 咔哥:你懂什么,这叫有志气,舟舟,我和你住。 林小宜:去你的吧,怎么还没死心,桂舟,你要是答应,他改天拉着他男朋友就住进去了,在你面前腻腻歪歪,噫,看着都烦。 咔哥:人多热闹。 林小宜:你可以去天桥下住,不仅热闹,还热。 咔哥: 林小宜:认真的,为什么要搬出来? 沈桂舟瞎扯:走到a栋太远了,我打算在inov附近找个近一点的地方租。 空气安静了一瞬。 咔哥: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林小宜好像抓偏了重点:我就说他走不了吧,走到a栋都累,刚刚怎么能让桂舟走三路口! 咔哥:你咋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呢,我嘴贱,行吧快劝他。 林小宜正襟危坐,苦口婆心:桂舟,不是我说,inov附近的房价都快被炒上天了,湛州也就这一片寸土寸金,在这租房不如去郊区买房。 咔哥:能不能举点好例子你。你听我说舟舟,真没必要,还不如那种公交直达楼梯口的 林小宜打了他一下:那多危险。 咔哥:是吧,危险,你就别打这心思了,太远的话,我给你搞辆电动车来。 林小宜:对,电动车,听雅姐说,你之前送花骑的电动,也不费腿。 但这电动车还是没买成。 咔哥和林小宜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桂舟刚签完的合同。 林小宜:你怎么找的房子,怎么不和我们先商量,万一电梯坏了,你怎么出门! 咔哥:就是,你早和我说,我来租,我和我宝贝住呜呜呜。紧接着就挨了林小宜一记手刀。 林小宜:别添乱了你。 沈桂舟一点一点和他们解释。 他那天回去后就开始着手四处询问,在何茂谦介绍下,找了位中介带他看房。他提的条件只有一点小区不远且方便上班,至于平米数他并没有多余要求。中介很热心,带他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看一间便带他找地方休息,从平板里划拉几处给他选。 里面有一间,平米数不高不低,30平,看起来像新装修,且位置优渥,inov出门公交站,上哪路都可以,往回坐一站下车就是小区大门,进门拐弯第一栋上电梯14楼,出电梯没两步路就到了,算是个单人住小公寓,而且意外地物美价廉,在一堆不足20平定价过两千的房子里,30平只要1500。 沈桂舟扫过一眼,但新装修这一点他有些担忧。 他的喉咙本来就是因为吸入过多刺激性气体才坏的,这新装修的公寓里面肯定布满甲醛,喉咙更坏不说,致癌致白血病都是潜在威胁,更别说定价奇怪,所以他没问这间。 但中介给他推了这间。 这间是我一位老客户的房子,你别看他装修新,但是已经晾了近一年了,屋主自己也用不着。 价格有点奇怪。他打字。 诶,那是因为他不缺钱,他另一间房租出去的时候,我和他聊过你的情况,他说他正好有一间屋子合适,这间屋子放上来就好多人问喽,我一直给你留着。中介说。 沈桂舟警惕不少,告诉中介他还得再想想,先看看其他的。 没关系,但这间房顶多给您留一周哈,您接下来想去看哪一间。 沈桂舟答应,内心觉得有些奇怪。 他之前找过中介租房,往常都是中介告诉他我带您去看下一间房哈,而不是您接下来想去看哪一间,但何茂谦介绍的中介,他对这一片熟,可能这一片中介是这风格吧,毕竟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在这里待的非富即贵,屋主自然不着急租出去,但中介着急啊。 他又看了几间,不是交通不便,就是价格过高。他如今的工资不算低,公司包吃包住,三个月实习下来囤了不少钱,加上转正后算上福利月薪过万,付得起一般房租,但是13平2500确实有些不划算还没算上水电费交通费。 沈桂舟想搬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何总明显给他开小灶了,和何茂谦住在这么好的公寓,上下班还有人接送,他是在良心过不去,毕竟他还没给公司贡献什么,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另一方面,确实是交通不便,只要何茂谦和他下班时间不一致,他就得自己走回去,短期还好,长期走下来,左腿不敢用劲,右腿迟早瘦成杆子。 阿雅骂过他,说他有病,有福利就好好享用着,这是公司应该做的。 沈桂舟只能笑笑:可能我真的有病。不过,我不住了,公司还有房补和交通补,我不亏。是不亏,何总出手阔绰,房补是笔大数目。 阿雅骂归骂,还是扯上大藤去帮他看房。 在看到这间物美价廉且他们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的房子时,阿雅问他:你最近有什么新桃花吗? 于是房子定了下来,月租1500,算上水电费居然也才1700。 中介笑得满脸起褶子,和沈桂舟签了合同。 第140章 等送走一行人,他发消息给最新的联系人,联系人早上四点刚给他发了信息:怎么样了。 他发:今天他带朋友来看,定下来了,合同已签。 对面发来句谢谢,很爽快地发来7000,补齐押一付一。 他有钱拿,又算做了桩好事,自然开心,就是搞不明白,包养为什么不当面给,还要这么拐弯抹角的给。刚刚那女的问得也奇怪,什么叫有没有新桃花。出于好心,他提醒了一句。 :老板,你包养的小情人带来的朋友刚刚问他,有没有新桃花。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往常秒回的速度此时满了不少,上方一直在gz小张总和对方正在输入跳来跳去,半天,对面回了几个字。 gz小张总:他怎么回答? :他说没有,他朋友好像不知道您。 gz小张总:好。 gz小张总:我们不是包养关系,别误会。 中介摸不着头脑,这都明晃晃帮他付了大部分钱,还不是包养关系,这间30平小公寓定价4000,算上水电至少4500,押一付一9000,对面就付了5600,加上付给他的1400辛苦费。 果然理解不了有钱人的脑回路,说是投资吧,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若说是追求,那也得让本人知道吧。 可能想给个惊喜,毕竟有钱人最不差钱了。中介摇摇头,不再纠结,走了。 – 转正那一瞬的愉悦很快就过去了,只剩下被工作催残的麻木。 九月初,inov接到一单重要的国外客户单,分配给他们组和eric组,先前办的护照很快发了下来,急急忙忙地,lulla给他们放假,催促他们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就走。 林小宜拉着咔哥在他家吹瓶,赖了好久,才打算回去收拾东西。 沈桂舟担忧:明天不要睡过头了。毕竟是一大早的飞机,飞半个球去伦敦,他不是没劝过两人早点回家,但两人似乎更在意他的旅游体验,喋喋不休和他描述伦敦的景色、美食还有该带什么东西。 林小宜:对,相机!咔哥,把你单反带上。 咔哥:带,等我到时候给你咔咔拍几张。 沈桂舟:你们回去收拾你们的东西吧。 两人严词拒绝,说要帮他把东西收拾完,整得他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沈桂舟无奈地笑了笑,随他们去了。 送走俩人,沈桂舟才得闲歇下来看群消息,却发现自己被@,且lulla私信他好几回。 lulla:人呢?就差你了。 lulla:看群,确认信息。 lulla:【语音通话挂断】 lulla:【视频通话未接通】 lulla:喂 lulla:还活着吗? 时间一小时前,他连忙在群里接龙,和大家一样回收到,没有异议,转而和lulla道歉。 拉扯好一会他才往上翻信息,翻出那条要他们确认的信息来。 就是一些注意事项,还有该带的东西,这些刚刚林小宜和咔哥在他耳边念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他往下翻,看到一张图片,里面写了这次活动的其他合作方。 沈桂舟点屏幕的手一愣,不可置信地咽了口唾沫,看到上面一个熟悉显眼的图标柏蓝花店。 阿雅和大藤的花店? 欣喜爬上眼眸,沈桂舟按下退出键,准备找阿雅大藤问情况,图片关闭那一刹那,最角落另一个图标闪过他的眼底,和祥联几分相像,沈桂舟嘴角的笑滑落几许,揉了揉眼睛重新点开看。 第70章 我不会去他眼前晃 图标弹了出来,沈桂舟盯着那蓝绿色图标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个图标不是祥联。 可同样是医药科技有限公司,他又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于是沈桂舟截了个图,圈出图标问林小宜:这是哪个公司? 林小宜:担心是祥联吗?放心,不是祥联,是个叫广纵的新医药公司,湛州的,最近起势很猛。 林小宜:还没和你说呢,这晚会向来是我们包办的,因为那是老板母校。 林小宜:说不好广纵老板跟我们老板还是校友呢。 沈桂舟松了口气,和林小宜闲唠了两句,继而收拾起东西来。 他刚搬家,东西都装在纸箱子里,没来得及全拿出来,堆在角落,趁今天有时间,他收拾了点儿,一收拾就忘了时间,深更半夜还没洗澡,又急急忙忙洗澡上床。 隔天不出意外地差点迟到了。 若不是林小宜去公司路上顺路打电话给他,发现他没接,上来猛按门铃把他轰醒,他怕是刚转正就要丢工作了。 林小宜听笑了,无奈撇他一眼,继续开车:不至于,lulla姐嘴硬心软,eric姐才恐怖,笑着给你递辞职通知书,还安慰你不要灰心,夸,你已经很棒了喔。说着林小宜抖三抖,似乎亲身经历过。 沈桂舟:这么恐怖,你能待这么久,你也厉害。 林小宜:那是,我是什么人,你考第一,我没下过第二好吧。 后座咔哥:宜姐,你前天刚被eric姐训,骂你脑门呆瓜来着。 林小宜:闭上你的嘴,要不然滚下我的车! 咔哥:唉多大点事,我还被eric姐说过脑子喂狗了呢。 第141章 林小宜:我们能一样吗? 沈桂舟:看来eric姐唯二骂人的话,都给你俩了。 咔哥:咱三谁也别说谁。 林小宜:就你话多,眼睛还跟扫描仪一样,那么多车愣是认出我的来,大清早地在路口喊我名字,丢死人了。 咔哥:我不想开车,在路口蹲你半天了。 车猛一停,咔哒一声,车锁解开,林小宜一招手:滚下车,请。 咔哥:别啊,宜姐,我没到,要是让eric姐那只笑面虎知道你半路放掉我,我们俩都得挨骂,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是业绩最烂三人组,是共犯! 林小宜:再逼逼一句往你嘴上贴胶带了。到了不下车,准备闷死在车里是吧。 车窗缓缓滑落,咔哥和门外eric姐面面相觑,灰溜溜下车。 林小宜把车开去车库,咔哥拘谨地站着,社牛突变社恐,戳了戳沈桂舟问他:你说,林小宜车隔音好不 沈桂舟打字:你刚刚关门后,她在驾驶位骂了你一句傻逼。 咔哥也记得,声音不大不小,但是透亮清晰。 幻想破灭了,咔哥躲着eric的视线往沈桂舟后退了几步,咕哝:你就不能骗我安慰我一下吗。 – 沈桂舟第一次坐飞机。 虽然是第一次,但跟着团队走,还有两个多管闲事精对着他喋喋不休,解释这个解释那个的,听得沈桂舟还没上飞机,耳朵就有些耳鸣了。 他揉揉耳朵,无奈笑了笑。 lulla对着eric说:能不能管管你那两小屁孩,沈桂舟早晚被他们带坏。 eric:能怎么带坏,想多了。 然后就听见咔哥在那里瞎吹。 咔哥:诶,你们知道为什么老板和何茂谦不和我们一块走吗? 沈桂舟还没回答,林小宜就表示出极大的八卦兴趣:为什么?家事? 咔哥:肤浅。我们一行人过分惹眼了,inov又这么优秀,难免会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和我们分开走,就是为了防止inov被他们一锅端! 林小宜给他来了一下:说点好的。是老板为了保护我们,特意和我们分开坐。 lulla: eric: 咔哥和林小宜还在争辩,就被eric过来一人一只耳朵提着走了。 eric笑得温和:一天不骂你们,你们就心痒痒是不是? 林小宜:嘶哎哎哎,姐,疼疼疼疼,怜香惜玉,怜香惜玉。 咔哥:惜我,惜我红了我宝贝又要误会了 一行人打打闹闹往登机口走,lulla拍了拍他的肩道:别在意,只是有客户没谈完而已,而且同城也有这次活动合作方,老板打算和他们汇合后再一块过来。 广纵和柏蓝花店吗?桂舟打字。 lulla:没错,调查得很清楚嘛,了解合作对象,也很必要。沈桂舟心虚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林小宜和咔哥说的。 不过都是何总提携的,也没什么。lulla说。 另一边。 阿雅和大藤坐在车上,脸臭得不能看。 何茂谦坐在商务车最后排,看看第二排脸臭得像要杀人的夫妻俩,又看看副驾上坐得一本正经的后脑勺,瑟瑟发抖。 他爸出门的时候也没告诉他,这车内硝烟阵阵啊。 何总看车内气氛不好,出声缓和:那个,你们护照都带了吧。 齐闷闷的一声带了之后,就没人再说话了。 何茂谦担负起活跃气氛的重担,笑着说:看看带对没,我上回就带成了我的高中毕业证书。 车内更安静了。何茂谦懊恼锤头。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说了一句话。 阿雅指着张佑年问:为什么他也在。 何总:都是合作方嘛,私下有什么恩怨私下算,生意场上都是朋友。 阿雅:谁和他做朋友等等,桂舟有去吗? 何总:去了。而且上飞机了,飞大半了,大概已经在欧洲上空了 阿雅:你没告诉他。 何总无奈:我今天刚知道广纵ceo是佑年。张建邺在他创业初期拉过他们公司一把,他本来只是想还个人情,没想到顺手打造了个修罗场。 阿雅明显不信,喊着要下车。 大藤拉住他:等等,桂舟在,我们就更得去了。 何总:是啊,你们去,他也会高兴的。 张佑年:我没事不会去他跟前晃。最近光是创办公司就累得半死了。 阿雅:每次都这么说,哪次不在桂舟面前晃了? 车内又安静了。 – 沈桂舟适应能力很好,明明是第一次坐飞机,却是最快睡着的一个。 虽然不止是因为适应能力好,更是因为他困,昨晚两点上的床,翻到三点睡,早上八点的航班,六点到机场,五点就得集合,他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两小时,眼皮犹如挂了无数个砝码,被泥土粘住一样。 第142章 飞了足足13个小时,因为时差,英国伦敦阳光正好,今天没有下雨。 下了飞机林小宜和咔哥在那惊叹降落前的那次大颠簸,顺着心脏犹如劫后余生。 林小宜:好可怕,颠那几下我都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 咔哥:你都坐过多少次飞机了,胆小鬼。 林小宜:你有种别把你写给你男朋友和家人的遗书收起来啊。 咔哥:这叫防患于未然,但我相信我们中国航空。 林小宜: 不想同嘴硬死鸭子讲话,林小宜转身问沈桂舟:刚刚那个大颠簸你害不害怕。 咔哥:他刚刚睡得可香了。 林小宜:你睡着了? 沈桂舟点头。 林小宜:噢,这还有只考拉。 – 隔天才需要见客户,一行人到学校旁的酒店安顿。 按何总的话说,他提前来几天,考察考察环境,顺便给他们放放假,团建团建。 沈桂舟算是理解为什么林小宜和咔哥会那么兴奋给他讲伦敦风景了,敢情他们每年必来。 林小宜算上暑期实习六年前就在了,咔哥三年,lulla和eric大概早就来腻了,但不例外,他们一到酒店就呼呼大睡,早起出门、一路颠簸还倒时差,再耐造也扛不住。 只剩沈桂舟醒着,咔哥和他一间房,睡过去前,还拿纸歪歪扭扭给他画了酒店几个好玩的地方,画得十分抽象,嘱咐他没事别跑远,等他们醒了带他去玩。 沈桂舟更担心他们时差倒不过来。 他百无聊赖,晃着晃着就晃到酒店的露天酒吧去了,在酒店顶层,视野不错,伦敦正值秋天,往下望一片橙红,连带着他的心情也放松不少。 露台旁还有家小型花店,里面卖的花品种不少,混在一起满是花香,连带着顶层都散发着香味。 沈桂舟看到花便走不动道,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久到服务员问他:要不要来一束。他才遗憾地摆了摆手,转回栏杆边。 手机叮咚一下,沈桂舟掏出来看,发现微信显示网络不可用,他这才想起来,林小宜给过他一张伦敦当地的sim卡,他忘记带上了。 手机没流量,就用不了网,国际漫游不划算,沈桂舟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要联系的人,早上匆匆忙忙和阿雅大藤报过出门,对面也回了伦敦见,所以沈桂舟并不担心。 他在天台看了很久的风景,等阿雅大藤差不多快到了,才抽身离开。 按电梯下底层,沈桂舟坐在酒店门口沙发上,靠着等人来。 哗啦哗啦,自动门打开,一行熟悉的人风尘仆仆从外面走进来,沈桂舟先看见何总和何茂谦,礼貌问好后,立马将视线转向阿雅大藤,准备伸手抱住他们。 微笑刚刚扬起,沈桂舟视线一飘,看到了一张熟悉又不想见的脸,笑脸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是张佑年。 他还没做反应,肩上突然搭过一只手,咔哥揽着他的肩道:雅姐,藤哥,你们好哇,总听桂舟和我提起你们,总算见着了。 张佑年视线落在咔哥搭着他的手上,僵硬地别开了视线。 第71章 他似乎有新男友了 沈桂舟还没反应过来,大藤先反应过来了,拍着咔哥的肩膀说:我们也总听桂舟说,最近认识了个很有趣的哥哥,经常待在一块呢。 他是经常和阿雅大藤提起林小宜和咔哥,但没说最近经常在一块。 沈桂舟一开始还没听懂,直到一瞥看见张佑年臭得不行的脸色,一瞬间顿悟。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朝阿雅大藤比划:嗯,他很好。 咔哥:和雅姐藤哥夸我了?说完还用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他脸上蹭了蹭。 沈桂舟:自作多情。 但咔哥向来不要脸,他直接朝阿雅大藤伸手介绍自己:雅姐,藤哥,你们好,叫我小咔就行。接着又乱夸一顿,夸得天花乱坠,给阿雅大藤逗得直笑。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目的达到了,沈桂舟拉住咔哥的领子准备把人拉回来,却拉不动,咔哥径直走向张佑年,伸出手问:您好,您也是合作方吗?之前没见过你。我是inov的咔哥。 张佑年像座雕像似的杵在原地。 咔哥就这么伸着手,笑眼望他。 不知道僵持多久,张佑年抬起手,边说:广纵,张佑年。 快要握上那一刹那,咔哥猛地把手抽回,很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哈,我男朋友叮嘱过我很多回,不让我和陌生男人握手,特别是渣男。 咔哥打了个响指,表示认识,和阿雅大藤招呼了一声,回身揽过沈桂舟走了。 电梯门关上前,他们看见何总和何茂谦在前台开房,阿雅大藤在包里找身份证,张佑年依旧站在离前台千里之外的入口处,一动不动,微微垂下了头。 门关,咔哥瞬间抽回手,掏出手机给男朋友发语音:宝贝,结束了!刚刚揽了一下舟舟,为了给他出头,你不会怪我的吧。 沈桂舟头上三条黑线。这出头方式有点像小学鸡吵架,再凶一点就要反弹了 第143章 但总归是为了他,他很感激。 沈桂舟:谢谢。 咔哥:害,多大点事。一边欣喜若狂地看着男朋友新发来的语音,把音量调到最大,凑近耳朵边细听。 一声十分冷淡的嗯充斥着整个电梯。 咔哥发了个流泪猫猫头回去,配文:老婆,你好冷漠。 沈桂舟:他怎么知道你刚刚揽了我。咔哥不提的话。 咔哥哆嗦一下,狂摇头:你不懂。我老婆是黑客,黑进监控系统就看见了。 门叮的一声开了,林小宜站在电梯门口无语地看着他,无情拆穿:控制狂罢了,什么黑客。 咔哥:你懂屁,那是因为我宝贝爱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得。 林小宜懒得和他废话,她刚刚接到信息,说张佑年也来了,想起沈桂舟肯定会下去接阿雅大藤,也不顾倒时差困得要死,慌慌张张爬起来按电梯,接着就看到两人回来了。 林小宜拉着他上看看下看看:你碰见他了?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咔哥:咔哥出马你都不放心啊。 林小宜:我怕你还没帮沈桂舟解决,你男朋友就杀上门来了。 咔哥:我宝贝才没那么不讲理。 但按沈桂舟对情绪的敏感认知,刚刚手机那声嗯,非常郁闷,明显生气了。 告诉咔哥,咔哥脸上仿佛看见裂缝,咔啦啦裂开,生生气了? 沈桂舟:我也只是猜测。 咔哥:你俩都是0,我信你。 沈桂舟: 林小宜踹他一脚:0你个头,桂舟分分钟压你。 沈桂舟: 咔哥: 电梯开门: 一行人面面相觑,直到阿雅开口:你们会玩。 像触发演技开关,咔哥瞬间就揽过沈桂舟,笑着说:我们没分得那么清楚,但我尊重他。不打扰你们收拾了,过来应该挺倒时差的,你们睡一觉会好很多。 说完揽着桂舟,扯过笑僵的林小宜进了他们的房间。 林小宜:你和你男朋友没分那么清楚?她可是天天听咔哥对着他男朋友撒娇卖萌求晚上让他睡床的。 咔哥:没分,只是我宝贝懒得动。再说,床上被套项圈的是我。 林小宜: 沈桂舟: 真会玩。 林小宜:融不进你们gay的圈子,我走了。她走到门前,想起沈桂舟,又回来拉上沈桂舟一起走。 咔哥拉住她:去哪,制定制定计划,明天早上见完客户,下午就自由活动了。而且你拉舟舟做什么,舟舟也是gay啊。 林小宜:他不是。他只是被张佑年扯进去的。 咔哥挑眉问他:舟舟,你不是?那男的强迫你的? 沈桂舟:呼吸有些急促,他无意识地将手探进口袋,预备拿药才发觉,两人还在现场。 林小宜察觉沈桂舟的异样,打断咔哥:行了别问了,一天天的你问题比我吃过的盐还多,我们看看明天去哪,桂舟,你去厕所洗把脸吧。 沈桂舟点头,走进厕所关上门,他有一瞬间脱力,但还是用力攀住盥洗台,撑着站着,开水洗脸。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水滴顺着发丝滴落的声音,还有模糊中微微颤抖的双臂。 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盒,数到今天要吃的那一栏,一口闷了下去,接着抬头,视线依旧模模糊糊,他却从镜中看到了模糊的自己。 比前两月看起来好多了,脸颊也有了点肉,他抚过镜子里的嘴角,用食指抵着嘴边,一点、一点往上拉,直到面部肌肉跟着扬起一个微笑。 不知道在厕所待了多久,沈桂舟平息下情绪,撒过药盒揣进兜里准备出门。 眼光从盒子上掠过,沈桂舟突然停住了手,重新将盒子掏出来,一天一天数。 今天4号,他们要在这里待7天,他足足带少了三天的量,从8号开始,他就没再补了。 沈桂舟蜷起指尖,有些喘不上气。 怎么办。 他顾着记工作上的事情,反而把添药的事情给忘了。 昨天怎么就没能想起来 一声闷响,沈桂舟的头猛磕在墙上。 – 张佑年和公司副总一起住,但副总还没来,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 他靠在门边,手搭在膝盖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手上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心理医生mary发来的信息,问他碰面了吗?怎么样? 张佑年:他似乎有新男友了。 mary:噢,天哪。非常确认是男朋友吗? 张佑年回想沈桂舟比划的那句他很好,如实告诉mary。 mary:不要灰心,一切皆有可能。 第144章 张佑年苦笑。 他一开始咨询mary,只是想问问如何补偿沈桂舟,mary告诉他,先把他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再说,于是他当机立断离开祥联,用自己攒下的钱开新公司,而张建邺早在闹掰的时候,冻了他所有的卡,他只剩一张能用,好在尚且够用。 万事俱备,公司新上新没多久就接到国外这单大单子,他稍加了解,得知inov也是活动合作方,且沈桂舟也会去,他反而有些退缩,可合同签了,反悔对刚起步的公司影响很大。 他问mary:我是不是不该参加这个活动,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mary:你问你自己心,你想见他吗? 张佑年过了很久才回:想。 很想,非常想,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绕远路路过inov,就为了看一眼沈桂舟,有时候他离开公司晚,路过inov也只是扑了个空,他干脆把车停在inov外不显眼的地方,等见沈桂舟到了,才开车回公司。 但他之前做过的事,现在这个样子,都成为一根无影的绳子,拉扯着他,他没法迈出脚步。 他担心自己再接触沈桂舟,会再度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mary鼓励他:最近的治疗非常有效果,你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言行了。 张佑年:要是能更早点就好了。更早一点,早到三年前,早到大学期间,早到高中、小学,告诫自己对沈桂舟好点。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扎出的伤痕不会消失。 张佑年:所以,他要是离开我过得开心,也好。我会祝福他。会离他远远的,决计不会再去看他一眼。 mary:那他现在开心吗? 张佑年答不上来。 开不开心主观在沈桂舟,沈桂舟听林小宜咔哥插科打诨的时候、和阿雅大藤碰面的时候是开心的,他总能看见沈桂舟脸上的笑逐渐多了起来。 但在没人看见的角落,他见过沈桂舟因为记不住操作而攥紧拳头捶桌,继而胡乱揉一把头发,猛地磕到桌上。见过沈桂舟僵硬扯着笑,找借口走开,攀着墙抖着手吞药。 这样的沈桂舟一点儿也不开心。 张佑年:他在试着变好。所以我更不应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我只会让他变得更加不好。 mary似乎有些凝重:不再见他,你会试着变得更好吗? 两人的羁绊太深太乱,像是一条沾满血的荆棘,两人身处异处,荆棘却不曾解开,时不时就会探出尖刺来,两头都扎。 张佑年没和mary讲过具体的事情经过,他只告诉mary,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和自私,他伤害了沈桂舟。 mary在和他的聊天中,也逐渐了解情况。 张佑年苦笑了一下回答:但他接近我,会变得更加不好。这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 mary劝说他半天,一致决定给自己一个最后期限,参加这次活动,若沈桂舟有了稳定的伴侣,他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再出现在沈桂舟面前。 张佑年靠着门,这里隔音好太过了,听不见外面一丁点声音。 他打字:我觉得我该离开了。 第72章 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结束对话,张佑年放下手机锁屏,把头靠在门上,合上了眼。 他告诉mary,如果沈桂舟能过得开心,他会祝福他。聊天他能坦坦荡荡打出字来,可他只是稍一细想,就觉得万分难受,反复遭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连吞咽唾沫都变得苦涩酸疼。 合上眼都是刚刚咔哥搭在沈桂舟肩上的手,还有沈桂舟笑着夸咔哥很好的场景,像一把无形的利刃不停地刺着他的心脏,深不见血,却尤见窟窿。 他安慰自己,只是嫉妒心作祟,只是因为沈桂舟离开他了,沈桂舟有了新的、可以依靠的人了,像他母亲一样,离了张家,离了他,这是好事。 反正是他活该,是他咎由自取。 张佑年咧起嘴角笑了下,又抽风似的笑了好几声,笑到最后,尾音被沙哑的哽咽吞没,眼角好像湿湿的,他想抬手捂住眼睛,却发现指尖发软发颤,抬不起来。 呼吸突然被堵住了一样,张佑年没动,就屏着气,任由视线变得模糊。 猛烈的濒死感袭来,背后的门突然被大力踹了一脚,他整个人轻微地弹了弹,大张开嘴吸进一口气,捂着脖子弯腰不住喘着,被口水呛得咳了好几声,扶着墙起来,歪歪斜斜走到床边撒过床上的包翻找起药来。 他听见林小宜在门外说:张佑年,开门!你死了吗! 他翻出药,打开药盒,胡乱塞了几颗药,准备将盒盖合上的时候却手一抖,药洒满包,混在了一起。 门外林小宜还在催促,威胁他再不开门就撬门了,张佑年抓过矿泉水狂灌几口吞药,一抹嘴巴,走到门边,手搭上把手,另一只手扶着门,都还在颤。 等等他说道。 快点。林小宜说。 他深呼吸,吸气吐气好几个来回,呼吸依旧急促。 门又被大力敲了敲,张佑年不顾手还在抖,开了门。 林小宜站在门外,打量他:这么久不开门,搞什么小动作呢?我警告你啊,我们现在是出于合作关系待在同一层楼,要是让我发现你打算对沈桂舟做什么,我立马把你赶出去。 第145章 不会。他说,说完还想张口说你放心,突然收住了声音。林小宜怎么可能信他,现在谁都不可能相信他,包括他自己。 林小宜没多说:我没你微信,我们老板应酬去了,叫我通知你,明天早上九点出门,门口会安排车辆接送。 张佑年:好,麻烦你了,谢谢。 林小宜古怪地瞅了他一眼:装得那么礼貌没意思,假装愧疚不睡觉也没意思,骗我们就算了,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张佑年身形一僵,没说话。 林小宜:还有件事。9月8号是桂舟生日,他初来乍到,我们打算给他办一场小型的生日庆祝会 张佑年:嗯,我不会去。 林小宜:我也不是来邀请你的。别来添乱,别出现在他眼前,在房间待着也好出去外面也行,反正别来宴会厅。 张佑年点头。 林小宜轻笑:你要是想来也没关系,来看看咔哥给桂舟准备的惊喜,别砸场子就行。 张佑年脸色有一瞬迟滞。 林小宜:量你也不想来。 嘭的一声门合上,张佑年低着头,看着门看了很久。 – 或许是潜意识知道沈桂舟在同楼层,张佑年这一晚睡得异常安稳。 早上隔壁床的魏副总还没起床,他便听见门外窸窸窣窣传来林小宜和咔哥的说话声,听不清说了什么,但好像聊得很开心,时不时能听到林小宜爽朗的笑声,还有咔哥嫌弃她扰民的声音。 仔细听还能捕捉到一两句关键词,比如桂舟头上翘了根毛。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还有手机文字转语音的机械音,张佑年掀起被子起身,鬼使神差地走近门,在声音距离最近的时候打开了门,正巧和他们碰上面。 不知道他们聊到什么东西,咔哥揽住沈桂舟,使劲揉了揉沈桂舟的头发,凑得很近大声说道:翘头发多可爱啊,遮什么,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沈桂舟无奈地别过脸,正巧对上张佑年的视线,瞬间就移开了。 张佑年那句早上好只蹦出了早上两个字,活生生被他吞回肚子里。 早上好哇张总。反倒是咔哥笑着和张佑年打了招呼。早知道张佑年这个时候开门,他也就不用费尽心思这时候大声说话了。 早上好。张佑年回。 他退了一步,给三个人让出空间走过去。 再见是在安德勒大学的会议室,斯蒂夫校长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坐下。 聊的内容有些枯燥,无非是活动的策划安排与赞助的问题,张佑年偷瞄沈桂舟好几眼,抓到好几回沈桂舟阖眼垂头差点睡着,然后被林小宜猛戳一下戳醒。 张佑年嘴角小幅度翘起。 大学去图书馆的时候,他总能见到沈桂舟。 他去图书馆的时间并不规律,很多时候都是挑着两节课间急匆匆过去待两个小时,随便找点东西学。 见一两次,或许正常。学校很大,不止一个图书馆,但他们专业宿舍上课都分布在这一片,在东图书馆碰面再正常不过了。但他经常见,每次一抬头、一起身,总能看见沈桂舟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沈时疏,沈桂舟总是出现在他附近,他只想过沈桂舟找过张建邺,现在要来找他了吗。 但只是传闻,他推出去的人,他有责任探究清楚,所以他没有冲动,只是无视沈桂舟,等着沈桂舟动作。 偶尔他写着高数作业,余光瞄到一个头摇摇欲坠,抬眼一看,沈桂舟单手撑着脑袋,脸颊挤压得变形,另一只手上的笔在底下同样的高数本子上画满鬼画符。 张佑年总是觉得很好笑,因为沈桂舟明明很困,困得写不下去了,愣是撑着不趴下去睡会儿,睡得像是在扮丑。 沈桂舟的瞌睡一直持续到口水要流下来前,他才朦朦胧胧睁眼,手背捂住嘴巴,晃晃脑袋,继续低头看题,然后一道题研究半天。 等张佑年要走了,收拾东西一抬头,发现沈桂舟早就不知道趴着睡到哪去了。 那么困干脆回宿舍睡觉不就好了。他腹诽,背起书包走过去,拉过沈桂舟旁边的椅子坐下,意图扯过沈桂舟垫在手臂下方的习题,沈桂舟动了一下,把习题扯了回去。 张佑年:睡觉开第三只眼睛站岗吗? 没办法,好在那道题露在外面,他拿手机拍照,撕出张草稿纸,洋洋洒洒写完步骤和解析,一看手表才发现迟到了,急急忙忙把草稿纸压在习题下方,撒起书包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迟到。 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好笑。 沈桂舟好像很早前就不擅长应付这些枯燥理论,专业成绩去不了第一也是因为高数考低了。不过好在大学时期的沈桂舟记忆力尚且不错,靠勤能补拙。 张佑年一下子收了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桂舟的记忆力就变差了很多。 有时不久前刚问过他的问题,沈桂舟转头就忘,过好几分钟之后又再问他一遍。 被他丢进垃圾桶里、沈桂舟自己做的糕点饼干,张佑年趁沈桂舟不注意都会拿回来,一尝味道,不是放多了糖,就是没下糖。 第146章 有时候让他换衣服出门,催促几句,他就会穿着拖鞋急匆匆走出玄关,被他说了两句后,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去换。 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他很清楚这是记忆力变差的表现,但他那时候没在意。 张佑年微微抬眸,眼光落在沈桂舟困倦的眼睛上。 那现在呢?他导到他桌面那份提升记忆力的方法有用吗,还会不会记不住事,记不住软件步骤。 他无从问起,沈桂舟若是知道是他给的文档,肯定会删得一干二净的。 你觉得如何,张先生?斯蒂夫问他,张佑年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走神了半天,什么都没听。 他有些愧疚地请求斯蒂夫再说一遍,回答了斯蒂夫的问题。 斯蒂夫点了点头,指了指沈桂舟道:场地布置和策划就交由他们来,可以接受吧。 张佑年点头。 因为lulla和eric直接去活动现场了,没过来,斯蒂夫转向沈桂舟问他:你们的想法是什么? 林小宜把沈桂舟摇醒,小声说道:把你们的方案拿给斯蒂夫看看。 张佑年仿佛都能看见美梦泡泡破碎,伴随着腾腾热气,沈桂舟慌忙点头,打开手提电脑,一时愣住。 林小宜:怎么了? 沈桂舟掏出手机打字:我没登录微信,文件收在微信里没转出来。 林小宜:被lulla姐知道你就遭了。被何总听到更不是什么好事吧。 坐在一旁的何总咳了两声,催促他快一些。 沈桂舟点头,拿出手机准备登微信,手指划拉好一会儿又顿住,打字:我忘记带sim卡,没网。 林小宜:用我的。但林小宜并没有带卡针。 沈桂舟拆了文件上的订书钉,掰成针状,递给林小宜,林小宜火速拆下sim卡,换上后,一按屏幕,屏幕显示电量不足。 林小宜倒吸一口凉气:你昨晚没充电吗? 沈桂舟细细回想,他好像确实没给手机充电,整个晚上,他都在听林小宜和咔哥瞎扯,后面听累了,就跑到阳台吹风,全程都没碰过手机,更不知道手机没电。 沈桂舟没底气地点了点头。 林小宜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和斯蒂夫讲讲你们的方案,我找lulla姐要文件。说完就低头拿手机给lulla姐发消息。 何总和斯蒂夫聊了半天,一边还竖着耳朵听了全程,他拉过桂舟,和斯蒂夫道歉:抱歉啊,我们家孩子刚来,第一次接这么大的任务,可能有点紧张,文件忘记准备好了,那边已经有人在处理了,先让他给您讲讲。 斯蒂夫爽朗地笑了几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开始讲了。 沈桂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朝何总指了指喉咙,又摆摆手,何总这才记起沈桂舟不能说话,望向张佑年。 张佑年正好把文字转语音下回来了,登录账号,里面还放着沈桂舟的声音,他拿起手机递过去可咔哥的手机也正巧递到了沈桂舟右手侧。 咔哥:舟舟,给,拿着。 张佑年一愣,拿着手机的手也一晃。咔哥叫得实在亲昵,但也正常,谈恋爱中的昵称就是亲昵的。 咔哥:里面什么声音都有,你挑你喜欢的。 沈桂舟没等咔哥说完,抬眸看了张佑年一眼,抬手接过咔哥的手机。 第73章 现在关心太晚了 沈桂舟看他那一眼里,冷漠和生疏都快溢出眉目了。 张佑年递手机的手就这么停滞在半空,直到沈桂舟用手机流利又生疏地打出一连串语法有些错误的英文,他才回过神来,收回手机。 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又看见了沈时疏。 张佑年重新抬头,沈桂舟边打字边听斯蒂夫说话,边弯起眉眼笑笑,方才的冷漠又一扫而尽,显然不是沈时疏。 还好,还没有变成最坏的情况。 – 当天确定完方案,去活动现场看了一圈,夜色便压下来了。 inov一行人打算去伦敦附近的滨海小镇玩,因为咔哥想念开在小镇里的一家中国鲁菜,非要带沈桂舟去吃,林小宜吐槽他国内吃西餐,出国吃中国菜。 咔哥:我120斤有240斤反骨。还顺嘴问张佑年:你们来不来,来顺便帮你们买火车票。 张佑年拒绝了,咔哥笑了笑:我也就客气客气,你答应我们才难办。 校门口分别,张佑年直接回酒店处理公司的事,直到魏副总回来,一开门被热气蒸得受不了,往后退了好几步惊叹:张总,你怎么没开空调。 他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汗流浃背,抬眸听魏副总讲话的时候,一滴汗珠正巧从额头上滑落,在睫毛上停顿少许,啪嗒一声滴落桌面。 他示意魏副总等等,和手机对面的客户聊完收尾,挂断电话道:我忘记开了,抱歉。 他起身绕到床头柜前,拿起空调遥控,对着空调摁下了开关,空调没开,连嘀一声都没有。 张佑年眉头微蹙,打开空调遥控背面的电池看,小声自言自语:没电池了吗? 第147章 魏副总:我去找隔壁借。 张佑年:他们回来了? 魏副总:何总他们吗?他们还没,但这一层还有其他住户。魏副总出门没两分钟,就拿着电池回来了。 张佑年换上电池再按,空调依旧宣告罢工。 张佑年:空调坏了。我打电话问前台,你把电池还回去吧。 魏副总应下,接过电池出门,张佑年在床头柜边坐下,拨电话给前台,结果被告知,没有空房,修理师傅今天已经下班了。 他联系附近的酒店,或许是活动宣传浩大,方圆百里的酒店都被订完了。 mary恰好发消息来问进展,张佑年便把事情简单转述。 mary: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你可以去找他,告诉他你今晚没地方住了。 张佑年:他不会接受的。 mary:要抓住机会。 张佑年犹豫着,发消息问何茂谦:你房间还有空位吗? 何茂谦:还有一张床。 于是张佑年让魏副总去何茂谦房间住一晚,他打开了房间门,让走廊的冷气溜进来些。 越晚越凉了些,张佑年洗了个冷水澡,换掉浸汗的衣服,正巧遇上他们回来,路过张佑年房间的时候,林小宜喊了声:好热。继而三个人对上正擦着头发张佑年的眼神。 林小宜:小张总。卖惨也没用的,除了把你自己热死没其他好处。 张佑年:这间房空调坏了。 林小宜:换房啊。 张佑年:问过前台了,前台说,没有空房。 林小宜:那就换酒店。 张佑年:附近酒店都被订完了 林小宜:想找桂舟拼房?说着,林小宜挡在沈桂舟跟前,你想得倒挺美。 张佑年: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找楼下大厅沙发凑合一晚也行。 林小宜:楼下大厅沙发可比桂舟家门口舒服。 张佑年: 沈桂舟:等等,我问问何总秘书,她应该有备案。 林小宜:你替他考虑做什么。 沈桂舟:他要是生病,我们还得负责把他拖回去,很麻烦。沈桂舟在群里问何总秘书,果然得知,秘书在一间普通的酒店订了一间房备用。 问到地址,沈桂舟把手机递给张佑年,示意他拍照。 张佑年接过,道了声谢谢,沈桂舟没搭理,等张佑年拍完照,就要把手机抽回来,张佑年突然拉住他的手:我离你们太远,到时候联系不上你,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咔哥上前把张佑年的手拉开:别对舟舟动手动脚的,要加可以加我,我通知你。 张佑年:好。 沈桂舟转身要走,张佑年咬了咬嘴唇,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他最近应该没出来吧? 沈桂舟一怔,回过头来:沈时疏?让你失望了,他不会再出来了。 张佑年:你误会了,我并不想让他出来。沈时疏占据主导权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有沈桂舟撑不住了沈时疏才会出来,他现在反而不希望看到沈时疏的影子。 沈桂舟:他早就消失了。 张佑年:那你还会难受吗? 沈桂舟: 林小宜: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走了。林小宜推着沈桂舟回了房间。 咔哥走前,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舟舟难受的时候有我在,你现在才操心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看着门合上,张佑年收回了视线。 – 对张佑年来说,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mary那之后曾来问过他后续,他将经过一五一十全告诉她,以后还是不要轻易这么试了。他说。 但他尚不能割舍这份情感,每每看见咔哥捧着沈桂舟的脸说着什么,沈桂舟笑着打了下他的手,脸上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表情,心脏总像针扎一样,不住抽疼。 但他知道他没资格喊疼。 他也曾见过沈桂舟不同的表情。 小时候挡在他跟前英勇的沈桂舟,仔细看看,还能发现沈桂舟的腿有些小幅发颤,眼神盯得凶狠,还有几分没底气。 拉着他逃离霸凌现场的沈桂舟,装作冷淡地回答他的问题,闲暇之余,目光却总是往他脸上瞅,偶尔停留好一阵,又故作镇静地移开。 他袒露心扉时,瞬间柔和下来的沈桂舟;管家用有色眼光批判时,明显低落的沈桂舟;他塞糖过去时,神色有一丝欢喜的沈桂舟。 被欺负扶着墙走,鼓嘴憋气差点喘不上气的沈桂舟;拉着他在盒子上画画,神采奕奕的沈桂舟;时隔几年不见,眼眸警惕,发觉是他后又软和下来的沈桂舟。 小心翼翼接近他,又故作镇定在他不远处落座的沈桂舟;关心他晚回家给他做好吃的,明明被他冷落还向他搭话的沈桂舟 不知怎的,张佑年最近做梦总能梦见,还能清楚地看到沈桂舟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生动的,自然的,然后无一例外进入那三年,只剩麻木和恐惧。 第148章 他总会逼迫自己从梦里醒来,似是强行阻止过去的自己。但梦只是梦,事实早就发生过了。 – 沈桂舟生日前一天,离活动举办还有两天,场地流程几乎都安排完毕,斯蒂夫很满意,告诉他们明天可以好好歇息一天,后天准备参加活动。 张佑年很识趣地离开酒店,给魏副总他们都放了假,让他们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玩。他自己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难得空档的时间,他却急迫地想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打电话给母亲,询问近况,问候身体,消耗不到三十分钟;找到不远处一家咖啡店,他停下来,找一处人少安静的角落,和mary视频,消耗不到一小时;结束视频,他拉上除一起出差外的董事会开了个小会,分析上个月月报,听他们汇报工作和下个月的安排,消耗不到一个小时。 他走出咖啡馆时,时候仍早,他甚至不能去吃午饭。 若是去打高尔夫或者射箭,他走得匆忙,没有带器材,租不划算,他现在非必要不额外消费。 那就去前几天沈桂舟去过的地方。 张佑年打开备忘录,里面记着他这几天听到的、他们去过的地方滨海小镇、海边艺术博物馆、大英博物馆、大本钟、伦敦眼 有很多,他没办法在这短短一天内,全都去一遍。 他这时又觉得时间短了。 张佑年先挑了滨海小镇,小镇坐落海滩边,下了火车几近中午,烈日当空,天气有些热,正好到午饭时间,他看到了那家中国鲁菜,还有那天他们吃完夜宵带回来的炸鱼薯条。 早上在酒店里吃过的西餐还没消化完,他去贝壳石窟和地下洞穴里走了一趟,幽深安静,偶尔还能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 小镇靠海,小房子大多都是彩色的,看起来很舒服,但张佑年记得,沈桂舟他们那天来的时候是在晚上,什么都看不见,鬼使神差地,他拍了几张彩色小房子的照片,发给咔哥。 咔哥:? 咔哥:知道你不在酒店了,你不来真的可惜,晚上给你送蛋糕。 张佑年看着这条信息好一会才回复:好。 昨天他听咔哥和林小宜说起,要订一个有他们两个照片的蛋糕,被林小宜骂土,咔哥才改口,是订一个带有两人巧克力形象的蛋糕。 那晚上送过来的蛋糕,会不会沾到巧克力一点边呢。 张佑年垂眸。他知道他们才不会给他们送蛋糕。 英国旅游旺季热稍稍过去不少,海滩上人不多,他在远离人群地一片石头边坐下,翻起手机相册里的视频来。 他前不久把监控器的视频全导出来了,把一些地方、特别是露台边小花园里的视频存进了手机,手机很快宣告内存不够,他把其他东西删删减减,就是没删一条视频。 不知道看了多久,闹钟响了起来,提示他到时间该吃药了。张佑年把手伸进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药盒出来。 遭了。 他迫使自己稳下心来,四处寻找药店,找到一家,对方告诉他,要出示医生证明,他不能给他随便开药。 可照片被他删掉了,和mary的聊天记录也因为手机内存不够被他清空过,他只好给mary发消息。 但mary没回他,大概在接待其他人。 他呼吸有些急促,往常药在手边,晚吃一两小时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事,可不在手边,害怕发病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飞速买了返程的火车票,告诉自己只要忍过一个半小时就好。 火车上,他坐不下来,靠着门边,拿着手机不断重复地看视频,看沈桂舟坐在木椅上,拨弄花朵,托腮发呆,偶尔曲随来找他,两人坐着聊天,还能看到沈桂舟笑。 看着看着,他就靠着角落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腿间,只剩声音从耳机传到他耳朵里。 视频只有一点不好,那时候沈桂舟手机里的声音是沈时疏的,后来转语音软件换了声音,他没来得及导进来,内存就不够了。 回去新手机就到了,他就能把剩下的视频也导出来了。 乘务员偶尔经过他,总要来问他需要帮助吗,他摇头,就这么撑着回了酒店,跌跌撞撞进电梯、上楼。 到层数,电梯一打开,碰面就是林小宜的脸。 林小宜:你回来干什么?咔哥不是说你去马盖特海滩了吗? 张佑年:拿药。 林小宜:拿完快走。说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前,他听见林小宜对着手机说他没回来,给我发消息了,说他待会儿过去我来了。 张佑年现在对外界信息反射能力不足,没去探究林小宜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是扶着墙往房间走,停在房间门前,他下意识地往沈桂舟房间望了一眼,发现门口角落正躺着一片白白的东西。 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药片。怎么会掉在这里。 他捡起药片,打算敲敲门问沈桂舟需不需要药,他带够,可以帮他补,门被他一敲,往里溜了溜,他这才发现,林小宜走得匆忙,门都没关紧。 张佑年:有人在吗?桂舟?我进来了? 第149章 没人回应,他走了进去。 房间依旧拉着窗帘,看得出来人走得匆忙,他们早上似乎要去白金汉宫玩,一大早就走了。 不在。 张佑年环视一周,准备把药放在桌上,再发消息告诉咔哥。 紧接着,他的视线被桌上一个空药盒吸引。 今天是9月8号,标着9月8号那一栏是空的,9月9号,10号也是空的。 沈桂舟的药没带齐。他反应过来,又绕着房间环视了一圈。还是没人。 这时,他迟滞已久的思路终于想起来,刚刚林小宜说:他没回来。 张佑年声音有些发颤:桂舟?你在吗? 第74章 那么嫌弃留着干嘛 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安静极了。 张佑年疾步走到厕所边,敲了敲厕所门,那门也只是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他回房间翻出药,按印象分出沈桂舟需要的药来,装进沈桂舟的盒子里,拿上水出了房间。 现在已经过了沈桂舟该吃药的时间,手边没药心里有多不踏实,张佑年十分清楚,但他不知道沈桂舟会去哪里。 他跑下一楼问前台:有没有见到一位头发棕黑色,身高175左右,眼角泪痣,看起来很温柔的男人。 前台稍加思索,问他:是位说不了话的先生吗? 是。张佑年心底一沉,她们怎么知道沈桂舟说不了话。 一群人回来后,这位先生单独出去过,还问我们附近有没有药店,我们给他指了最近的药店,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手上没拿东西? 没有。 那你知道他往哪走了吗? 坐电梯上楼了。 张佑年道了谢,坐电梯上了二楼,到宴会厅门口简单地往里望了望,没见到沈桂舟的影子。 倒是被林小宜发现,快步过来警告他:桂舟快过来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张佑年:他告诉你他要过来了么? 林小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关你屁事,反正快了,快走吧你。说着把他推搡出了门,推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连带着宴会厅的欢声笑语都隔绝掉了。 张佑年站在电梯按键前犯愁,指尖在数字前滑动,迟迟定不下心来按楼层,他不知道沈桂舟会去哪里。 按方才前台的说法,沈桂舟肯定在酒店内,坐电梯上了楼且没再下来。那会去哪里。 在电梯里会阻碍上下,张佑年随便找了一层出去,在门外找到了楼层指引。 张佑年攥紧口袋的药盒,在楼层指引上扫视,眼眸路过宴会厅、餐厅、会议室、各类娱乐场所,最后停在露天吧台上,他记得露天吧台有一间小花店,而且露台位置好,俯瞰下去,一片秋橙。 他按下电梯向上的按钮,电梯这时候正巧去到了顶层,停滞好一会儿,慢悠悠晃到了他们住的楼层。 张佑年没多想,等电梯下来后直接上了顶层。 九月的伦敦秋高气爽,又正值下午,阳光舒适,张佑年朝花店走去,问花店老板有没有见过沈桂舟。 眼边有泪痣的先生?有,他刚走,他的泪痣很漂亮,衬得眼睛也很漂亮,他好像很喜欢花,老板一谈起来像打开了话匣子,他看起来不大好,但还是在这里看了很久的花,你是他的朋友吗?要不要带一束花给他? 张佑年后知后觉地退了两步,手背已经开始发痒,我等会儿给他带,先存放在你这。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被老板拉住。 要挑什么花呢? 他一时语塞。他对花一点儿也不了解,什么花代表什么花语,他一概不知。 老板似乎看出他的窘迫,抬眸笑了笑道:纠结的话,不如送向日葵吧,那位先生笑起来就像向日葵一样温暖,而且,向日葵寓意希望与阳光,很适合用来送朋友和伴侣的,特别是用来送暗恋对象。 张佑年有一瞬怔愣,他想起大学时期,有次去图书馆,他上了个厕所回来,坐在他不远处的沈桂舟不见了,而他的背包上放了一束向日葵,附着张纸条:插花活动剩下的,不需要可以扔了。 字很漂亮清秀。 他抬头环视一周,发现周围一圈的人手上都有花,各式各样,什么都有,但只有他是向日葵。 他问旁边的人,那女生告诉他:刚刚一个男生送的,他走了。 张佑年一指方才沈桂舟坐着的位置问:是坐在那里的男生吗? 女生额了一声,如实回答:不知道,看起来温柔温柔的男生。 他后来把向日葵带回去,还被舍友调侃:谁给你送花啊,骂你心理阴暗,要你阳光点呢。 他笑笑没说话,把爬满红点的手藏起来,在网上搜索了很久,找来个精致的玻璃杯装水插花,放到远离他活动范围的最边角落,还被舍友说:那么嫌弃干嘛还留着。 过没几天,或许是他见花都绕着走,也不换水,舍友把向日葵丢掉了。 重新忆起,张佑年喉间发苦,问花店老板:为什么说,向日葵很适合送暗恋的人。 第150章 老板:向日葵的花语是默默守护不求回报的爱情。所以很适合送暗恋的人。 心尖似乎被攥紧,张佑年握药盒的力度一下子加大,他想朝老板笑一下,却笑得皱巴巴的,只好作罢,朝老板付钱道谢,快步走到电梯边按向下键。 – 出了电梯,那一层楼依旧很安静,张佑年走到沈桂舟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张佑年:你在吗桂舟? 没人回答,也没有声音。 张佑年又敲:你在的话,随便发出的声音就好,我帮你把药装好了。 还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张佑年:我进来了。他一推门,门还是虚掩着的。 房间里没人,和他刚刚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巡视了一周,仍旧哪里都没看到人。可能还没回来,他想,把药盒放到桌上,准备离开。 手搭上门把手那一刻,他突然忆起,沈桂舟很喜欢躲衣柜。 三年前他经常满身戾气地进房间却找不到人,床上枕头却少了一个。直到他发现衣柜门开了条缝,他把衣柜门拉大些,发现了那个枕头,下面压着一叠衣服,而沈桂舟就靠在枕头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本本子,呼吸声很轻地睡着了。 每当这个时候,张佑年都不会把他叫醒,周身的戾气似乎也被平息干净了,偶尔看着这张熟睡的脸,还会萌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异样感。 看一会儿,他就会再把柜门合上,压抑不住焦躁,便出门找事做去了。 对了,衣柜没找。 张佑年松开门把手,望向床,没发现少枕头,他继而走向酒店那一排衣柜。 这间酒店装横大气,衣柜都是嵌入式,同层高几乎等高,上层放箱子等杂物,下层挂完衣服底下还能坐人。 他拉开距离最近的衣柜门,没有。下一间,没有。 一间间开过去,直到最角落的柜门,一拉开,他便看见沈桂舟整个人蜷缩在里面,身体有些微微发抖,脚边放着一束向日葵。 桂舟张佑年俯下身子,拍了拍沈桂舟的肩膀,你还好吗? 沈桂舟没有理他。 张佑年视线下移,发现沈桂舟一只手攥着头发,头发被拽得有些杂乱,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搭在膝盖上,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张佑年:你等我把药拿过来,你等我 他跑回门边拿来药,把水倒在保温杯盖子上,抚上沈桂舟的背,想让沈桂舟吃药。 但沈桂舟还是没反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佑年扶着沈桂舟,想把沈桂舟的头抬起来,事后责备他也罢打他也好,至少现在得先让沈桂舟把药吃下去。 一不小心掠过沈桂舟的手,一股凉意袭来,张佑年这才发现,沈桂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衣,天气并不冷,照理手不该冷成这样。 张佑年:你很冷吗?他在衣柜里翻找沈桂舟的外套。 沈桂舟摇了摇头,一晃神,他看见了沈桂舟额角边的冷汗。 他找来纸,细细擦掉沈桂舟额角的冷汗,又伸手捂住沈桂舟的手,一边往他手上哈气,一边劝他:先吃药好不好? 握在手里的拳头好像松了些,但依旧小幅度地抖着,温度也总算暖和了不少,张佑年正松口气,沈桂舟的手像爬山虎一样,一点一点攀爬着他的手,直到拽上他的手背,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不松手。 指甲嵌入皮肤的感觉袭来,痛觉随至,张佑年抿了抿嘴唇,忍着对沈桂舟说:我让你攥着,你先吃药。说着,他拿来药和水,指尖蹭了蹭沈桂舟的头发丝。 沈桂舟终于微微抬了抬头,眼眸有些浑浊不明,眼睛盯着眼前的水和药,魂却不知道在不在上面。 张佑年将手背从沈桂舟手中抽走,安慰地拍了拍,抚上沈桂舟的脖子,轻柔地按了按,示意他把头抬起来喝水。 沈桂舟却一顿,轻轻抬头看他,浑浊的眼神清明了一瞬,推开他揉脖子的手,比划着我自己来,接过药丢进嘴里,再拿过保温瓶杯盖,举高往嘴里倒水,没直接喝,抬头吞咽下药,把杯盖推还给他,继续缩回衣柜角落待着。 药物起效需要时间,张佑年在旁边待了好一会儿,确认沈桂舟没什么事了,拿来件外套帮他盖上,把药盒放回桌上,又踱步回来,在沈桂舟旁边蹲下。 沈桂舟整个人都没有再动,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连发丝都安静躺着。 张佑年低垂着眼眸,就这么又看了十分钟,像是过了今天就再也看不到了一样,想拼命把沈桂舟每一处都装进眼眸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着专家联系方式的卡片,轻轻放进沈桂舟口袋里。那是他拜托那位老医生联系到的国外治疗喉咙的专家,接到医生电话的时候,他被保释出来。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来,里面钱不多,他最近创业,需要一定启动资金,这是他能拿出的所有钱了。 又拿来张纸条,写明他联系的专家空档和卡的密码就是沈桂舟的生日,一并放进沈桂舟的口袋。 做完全部,张佑年干涩地抬起手,像许久未上发条有些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又轻柔地碰了碰沈桂舟的头发,再张口,从胸腔里沙哑地挤出六个字来。 第151章 生日快乐,桂舟。 第75章 不想欠你人情 这是他第一次对沈桂舟讲生日快乐。 小学初中他不知道沈桂舟什么时候生日,遇不上;大学他在观察,装作不认识;而沈桂舟被他当作沈时疏的时候,沈桂舟只在那间别墅待了半年多,也遇不上生日。 往后三年间,他给沈时疏定的生日那天,他会买一个蛋糕,自顾自插上蜡烛,又自顾自吹掉,再把蛋糕一点一点吃掉。 到9月8日,他却总会记起那天是沈桂舟的生日,那个带着沈时疏跑掉了找不到的沈桂舟的生日。 他不会买蛋糕,他不会给沈桂舟庆祝,但他会莫名其妙上情绪,什么事情都做不下,焦躁无比却又提不起劲,早早离开公司,回到别墅翻出酒来,使劲往下灌,一年就醉这么一回,再连滚带爬挪上楼,蹭到沈桂舟原来住的房门前,靠着门闭嘴喝酒。 他没对沈桂舟说过生日快乐,还总是逼问沈时疏生日那天,他去哪了,只是想给沈桂舟找不痛快而已。 11月13日,是他以为的、和沈时疏再次碰面的日子,沈时疏告诉过他,他没有生日,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告诉他,就当9月8日是他的生日好了。 张佑年:那你有什么记忆深刻的日子吗?我们把那天当你的生日。 沈时疏:貌似没有。 张佑年:那就把11月13号当你的生日吧。 沈时疏:为什么是11月13? 张佑年:我们再次重逢的那一天其实是我忘了我们小时候什么时候见过面了。 沈时疏思索了一阵,似是想起什么,道:你是那个,坐车的小少爷? 张佑年:是我,你果然还记得。怎么样,11月13号。 沈时疏眼眸垂了垂,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句话:不了,我不过生日。 张佑年:真不需要的话,用犹豫那么久么?反正定下来了。他耍上无赖。 11月13日那天是周日,他给沈时疏发了消息,说要带他出校,在宿舍楼下等他,但沈时疏没有回他,张佑年习惯了,沈时疏很少回信息,但每次都会准时到。 但这一次没有。 他看着沈时疏下楼,准备上前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沈时疏笑得一脸温和走向另一个男生,说:久等了,走吧。 他很清楚,这不是沈时疏,是沈桂舟。 他跟着他们去了校门口的大超市,去校外那条长长的步行街,跟着他们走到电影院门口看着那个叫纪忱的男生十分暧昧地抚过沈桂舟的头发,将喝过的奶茶递给沈桂舟,路过一家火热的甜品店,排了半天队买来蛋糕递给沈桂舟。 沈桂舟一脸茫然地接过,嘴角的笑意仍在:为什么给我买蛋糕,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你的呢? 纪忱:难得和你出来玩,纪念一下。 沈桂舟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又不是再也不出来了,找个地方坐着吃掉吧。 于是,张佑年又坐在麦当劳附近,看着他们各点了一杯可乐,分着吃掉这个蛋糕,又看着两人吃过晚饭去公园闲逛,逛到很晚才回宿舍。 那天,他一整天都没见着沈时疏。 – 林小宜晚上来敲门,递给他一块蛋糕,神色不悦。 张佑年盯着那精致的一小角蛋糕,眼神疯狂寻找有没有巧克力蹭上的痕迹。 林小宜:看什么呢?到底接不接,不接我拿走了。 张佑年收回视线接过,朝林小宜道谢。 林小宜嗤之以鼻:我才没那么好心记着给你送蛋糕,是桂舟让我给你留一块的。 张佑年一愣,呢喃出声:桂舟? 林小宜:他说,你和他说生日快乐了,还你一块蛋糕,不想欠你人情。你什么时候见到他了? 张佑年托着蛋糕盘的手有些发酸,他轻轻点了点头道:碰巧见上一面,就说了。 林小宜:多余。希望不会有下次了,我不想跑腿。林小宜说着,用力把叉子插到蛋糕上,关门走了。 张佑年独自在阳台坐着,看着酒店外视野超好的夜景,一口一口把蛋糕往里塞。 他很少吃甜品,小时候就不喜欢了,甜品入口他只觉得甜得很腻,通常吃一两口就丢掉不吃。 母亲给他做甜品饼干的时候总会注意不下那么多糖,调到他能适应,入口绵密又不过甜的程度,他依旧很腻,但只要他告诉母亲很好吃,母亲总会喜出望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便会忍着反胃把糕点饼干全塞下去。 三年前,那间别墅有烤箱,沈桂舟偶尔会给他做东西。他知道沈桂舟很喜欢吃甜的,芳姨煮的甜番茄炒蛋,沈桂舟每次总会多舀几勺,在那顿饭结束的最后一口,一定是甜的番茄炒蛋。 他不喜欢吃甜,但也叫芳姨多煮好几回甜番茄炒蛋。 一阵反胃,张佑年放下蛋糕叉子,捂住嘴巴弓腰,险些吐出来。 等这阵难受过去了,张佑年试着嚼了嚼满嘴蛋糕,将手伸进口袋里胡乱翻出手机来,一手仍捂着嘴,张佑年只用另一只手在相册里翻视频,一个没拿稳,手机啪地一下掉到地上。 第152章 等张佑年再拿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误触到哪一个视频,手机自动播起来了。 视频里的监控时间显示晚间1点,沈桂舟还在露台下的花园木椅上坐着,跟前放着一个简陋的自制蛋糕,包装却精美。 好像天气很冷,沈桂舟穿着一件加绒外套还抖了抖,进屋拿了条围巾回来围上,一言不发地坐在花园木椅上,指尖摩挲过蛋糕盒子边。 张佑年一愣,他没见过这个视频。视频显示的日期是2023年1月30日,往前一天是他的生日,那段时间他在做什么?张建邺给他安排了个生日宴会,宴会结束便直飞夏威夷了。 他没回去过。 他按下暂停键,找到前一天的视频,拉到九点,他看见沈桂舟拿着蛋糕放到木椅上,有些忐忑,坐立不安,时不时站起来望望玄关,时不时往花园里走几步张望大门口。 张佑年指尖有些颤抖,他长按屏幕按下加速,沈桂舟一直待在花园外,从一开始的坐立不安,直到坐在木椅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头却好像越垂越低。 视频到12点就断了,停在沈桂舟转头看玄关那一秒,神色有些落寞,很快他也看不清沈桂舟的脸了。 张佑年按下下一个视频,晚间一点半,沈桂舟好像放弃了,抬手拆开蛋糕带子,插上蜡烛,点火。 恰好一阵风吹来,把蜡烛吹灭了。沈桂舟也没再点,也没说话,就这么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好像小声地咕哝了什么,合上了蛋糕盒,拿着离开了小花园。 张佑年连忙往回拉,按大手机声音放到耳边。 沈桂舟说:生日快乐,张佑年。 张佑年屏息,又听见了第二句。 沈桂舟说:生日也不回来,又是我一个人过。 张佑年放下手机,指腹抚过手机里的沈桂舟,但沈桂舟好像模糊了起来,他连忙又擦了擦,但好像怎样也擦不干净。 他猛喘了口气上来,腹间一疼,吸气变成了嘶,张佑年捂着肚子,缓了半天。 但今晚的疼好像格外难忍。 – 除了在活动场合见面外,张佑年没有再同沈桂舟见面。 活动举办很顺利,斯蒂夫很高兴,请他们去高档餐厅吃饭。 张佑年以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拒绝了,当晚就坐飞机飞回湛州。 再往后,他忙于公司起步,很少再偷偷摸摸跑去看沈桂舟,实在睡不着忍不了,他就在一堆标着不同日期的手机里挑,挑想看的那几天,看视频过日子。 特别是1月29日那天的视频,他看了很多遍。 1月28日晚上,他和沈桂舟起了争执,当晚他便把沈桂舟绑起来了。 1月29日早上,沈桂舟起床还有些摇摇欲坠,走路有些吃力,他忙着宴会,让曲随过去看了两眼。 1月29日下午,沈桂舟看起来好了很多,给他发了条信息说要出门,他看了一眼,叫人跟着,但没回。晚餐前,沈桂舟拿着那盒蛋糕回来了,还藏着没让芳姨发现,等芳姨走后才偷摸放进冰箱。 1月29日晚上九点,沈桂舟从冰箱拿出蛋糕,在花园外等他,一直没等到,蛋糕也融了。 1月30日凌晨一点半,沈桂舟很小声地对他说了生日快乐,又很小声地责怪了他,拿起蛋糕走了,丢进了垃圾桶。 1月30日下午,他回来了,发现垃圾桶里的蛋糕,质问沈桂舟带谁回来了,沈桂舟没理他,在日记本上写字,阴字只写了个阝,被他夺走,拽进了房间。 再往后,张佑年就没再看下去了。 沈桂舟不是没对他好过,是他一点一点把沈桂舟的好磨没的。 张佑年依旧帮沈桂舟补掉租房费,偶尔从别人口中得知,沈桂舟现在变厉害了很多,好几次表现优异,lulla对他非常器重。 张佑年就装作看过沈桂舟布展的投资人,给沈桂舟资助,自己转而卖了在湛州的房子,住进沈桂舟之前曾经住过的那间破租屋里。 一次和客户见面,饭局结束时,他送客户上车,准备去停车场开车那是他唯一留下来的一辆车,那辆黑色奔驰。 却正巧见到了个熟悉面孔。 一个身高不高,气场却足有一米八的男人,正拽着咔哥的领子,蛮横地咬着他的嘴唇。 咔哥似乎有些怔愣。 男人放开他,语气慵懒,出口的话却满是威胁:再敢和其他男人凑那么近试试看。 咔哥嘴上说着我错了,眼眸却犹如锁定猎物一般,抚着男人脖子往回亲。 张佑年顿了顿,眉头微微锁起,正打算掏手机拍照,却意外听见阿雅和大藤的声音,他一惊回头,见沈桂舟正从酒店出来,对着手机笑,单手比划着,朝停车场走来。 第76章 他有个屁资格 张佑年心中警铃大作。不能让沈桂舟看见,他想。 人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张佑年按掉沈桂舟的视频通话,拉着他就往反方向跑,任凭沈桂舟挣扎了好几下也不放开。 离开停车场好几里路,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张佑年听见沈桂舟打字:你干什么。 张佑年:你别过去。说着他抬起手指朝停车场方向一指,指尖从沈桂舟跟前路过时,沈桂舟应激地往后退了半步。 第153章 张佑年手指在空中微不可见地蜷缩了下,胡乱解释,停车场那边,有人高空抛物,很危险。说完话才后知后觉喉间黏糊,伴随着苦涩感。 沈桂舟:谢谢。沈桂舟礼貌地打了两个字,转身准备往路口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药盒,挑挑拣拣好几颗包进面巾纸里,又掏出两张卡片,一并递给他。 张佑年: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给我? 沈桂舟塞进他口袋里,打字:伦敦酒店里,你给的药,还有银行卡和名片,还你。说完,这次沈桂舟就真的走了。 张佑年: 他看着沈桂舟缓慢走到路口的背影,腿好像好了很多,看来有在好好治疗。张佑年把手伸进口袋里,卡片膈得难受,他拿出那团包药的面巾纸来。 几颗药片不重,在他手里却宛若千斤顶,沉甸甸的,要不然他手怎么会发软。 张佑年垂下头,等闷闷的胸口缓和了几许,又抬头看沈桂舟。 沈桂舟好像在给谁发信息,发着发着一个视频又弹了出来,他接起,朝视频挥了挥手。 是阿雅大藤的视频,张佑年后知后觉,自己站的位置可能入镜,往后退了几步。 阿雅好像在义愤填膺地讲着什么,脸凑得很近,就快从屏幕里钻出来了。 沈桂舟头微微向左歪了歪,张佑年知道,这是他笑了一下的习惯性动作。 一辆车停在沈桂舟跟前,车窗拉下,露出刚刚停车场,张佑年看到的那张陌生男人的脸,一脸淡漠,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来点不爽,一旁的咔哥探脸过来,指了指后座,对沈桂舟道:上车。 沈桂舟点了点头,对视频挥了几下,挂断了视频通话,拉开门上了车。 看得张佑年目瞪口呆。 刚准备冲上去,步子却只迈出去了一步,顿在原地。 – 咔哥往后视镜望了沈桂舟一眼,笑得眼角褶皱都出来了:和雅姐藤哥打电话呢刚刚? 沈桂舟又点头。 似乎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杀气,他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打字:你们应该还有安排吧,载我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就好了。 咔哥:害,能有什么安排,我们也直接回家,顺路的。 副驾驶上的男人神色很淡漠,但不知怎的,沈桂舟就是能从他脸上看出点不满来。 咔哥从后视镜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看着副驾驶位,趁红灯停车也跟着看了一眼,看到了他宝贝臭到不行的一张脸。 咔哥无奈,伸手揉了揉楼观的头发问:怎么啦,不开心了? 楼观躲开咔哥的手:没有。 咔哥:宝贝,我们不是提前说过了吗?刚刚舟舟发消息让我们先走的时候,还是你提的把他捎上的呢,你多好啊。 楼观面向咔哥,下巴一扬示意他看灯:绿灯了,开车。 咔哥应下,开动汽车。 沈桂舟听得冷汗涔涔,楼观明显不开心,捎他大概也是客气一下,他觉得他需要早点下车。 沈桂舟:再过个路口有个公交站,在那里放我下就好,那里有公交直达,我很方便的。 楼观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坐着。 沈桂舟: 咔哥瞬间紧张起来了,背挺直不少,眼睛连眨,却不敢乱瞟,思绪纷杂。 不关沈桂舟的事,那就只关他的事了。他做错什么惹楼观生气了吗? 楼观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突然哗啦一下打开车窗,窗外风呼呼地灌进来,咔哥车速总是卡着路段最低限速开,吹进来的风,吹得沈桂舟都有些耳鸣。 楼观:散散味。 咔哥和沈桂舟反应过来了,刚刚局上喝酒的时候,一位女客户酒量不大行,喝醉了,拉着咔哥絮絮叨叨好久,大概是染上香水味了。 咔哥:宝贝,我身上的香水味是客户不小心蹭上的,她喝醉了,我扶了她一下 楼观:嗯。 咔哥:你可以问舟舟,他也在。 沈桂舟头都快点成拨浪鼓了。 楼观又嗯了一声,拉上窗继续默不作声。 气氛太诡异了,咔哥生疏地张口转移话题:舟舟啊,你刚刚怎么突然说不过来了,我们在停车场等你好久。 沈桂舟:停车场不是有人高空抛物吗? 咔哥:嗯?抛物没有,被抛弃的小狗有一只。说着还探了探楼观的脸色,见好多了,轻轻松了口气。 继而反应过来,咔哥问:谁告诉你的? 沈桂舟说得含糊:一个人。 咔哥:不然呢? 楼观:你经常说的那个渣男吧。 沈桂舟呼吸一屏,咔哥大喊了声:什么?他又来找你了? 沈桂舟:好像他们今天也有酒局。他在酒店里见到过,还稍稍错开了点时间才走过去。 咔哥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了,让他下次再见面找他过去撑腰。 第154章 楼观:还撑腰,忘了我们刚刚在停车场干什么了么。 咔哥细细回忆,语气略带羞涩:你拽着我的领子亲了,你好野宝贝,我好爱。 沈桂舟: 楼观嘴角翘了几分,却置若罔闻:所以那个渣男看见了,以为你出轨,你要是给桂舟撑腰,他反倒会劈头盖脸把你骂一顿。 咔哥:他有个屁资格。说完咔哥又细细想了一下,对沈桂舟说:说真的,桂舟,我那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吧,我宝贝也认识,人挺好的,你们接触接触,下次张佑年要是再来找你,你就拿他当挡箭牌。 沈桂舟:这样不好。 咔哥:有啥不好的,他才不知道有多乐意,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他总让我一块约你出来吃饭呢。我吓唬他,说你有个很恐怖的渣男前任,他说他回去举铁,下次见面帮你撑场子。 沈桂舟无奈地笑了笑,有些逃避地望向窗外。 张佑年不能算他的前任,他们并没有正式在一起,只是一纸合同的关系,还是满含误会的一纸合同。 重新开始过自己的生活后,事业可谓蒸蒸日上,其他方面也逐渐变好,除了一点,他好像不会爱人了。 倒不如说,他一直都不怎么会爱人。 在同班同学恋爱谈得甜甜腻腻的时候,他连个喜欢的对象都没有,偶尔看到喜欢的脸,对方却是男生。他本来就总被找茬,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喜欢男生,那还得了。 沈桂舟一直都没有显露出来。 直到大学,再遇到纪忱,纪忱那时装得很好,开导他,告诉他喜欢男生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一股脑就把自己对张佑年的好感倒了出来。 但总归,那时候的他存在有好感这种情绪,现在想起来,他只觉得很麻烦,很累,就好像有了好感后,会引发一系列不好的事,他真的怕再来一次了。 咔哥还在追问:怎么样?就认识一下,见见面,不行就当朋友,多个朋友能有什么事。 沈桂舟拗不过,答应了下来。 – 在咔哥的牵线下,他和那位见了一面,吃了一顿饭,互加联系方式,因为他举铁,沈桂舟跟着咔哥叫他铁哥。 被约着出去好几回后,铁哥问他:我能不能追你? 沈桂舟面露难色,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铁哥:说不了话,没关系,我去学手语,用手语和你沟通。 沈桂舟还想拒绝,铁哥制止住他打字的手,道:给我个机会试一试吧,桂舟。等你完全认识我了,再拒绝我也不迟。 沈桂舟不想扫他的兴,暂且答应了下来。 铁哥对他的好有些笨拙,比如,带着他去游乐场玩,去到之后才想起他说不了话,玩刺激的项目喊不出声;带他扫店,去了一家超级无敌麻辣火锅店,才想起沈桂舟喉咙不能吃辣;带他去广场边骑双人自行车,才想起沈桂舟的脚不能那么久地踩车。 再笨拙地找方法补救,带他在游乐场坐不那么刺激的项目,找了一家清汤火锅店,让他把脚搭起来,他来踩双人自行车。 沈桂舟知道铁哥只是想对他好,游乐场是他闲聊时说的他没去过,火锅店也是他说天冷爱吃火锅,双人自行车也是因为他看了很久,觉得很有趣,他做不了、不敢奢侈去想的事,铁哥都带他以另一种方式玩了。 但铁哥越对他好一分,他反倒想逃。 他不会爱人,匹配不起铁哥对他的好。 第77章 你怎么能和别人上c 铁哥后面约过他好几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咔哥不禁来问他:铁哥做错啥了吗? 沈桂舟摇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咔哥:你最近总拒绝他,我当他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他也和我说过,他这人除了性取向弯外,直男得不行,想事儿一根筋,要是哪里冒犯到你了你就直接骂。 沈桂舟:真的只是最近忙。说完还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正指着九点。 咔哥:也对,最近都在加班。那那个谁,那渣男,还来找过你吗? 沈桂舟:多亏你们,没来找我了。 咔哥:那张卡片你也还回去了?在伦敦的时候,一次外出,沈桂舟穿的外套掉出来两张卡,他和林小宜都看见了。 沈桂舟点头。 咔哥:本来就是他欠你的,心安理得接受就好。 沈桂舟: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变成威胁我的筹码。 咔哥:那我们给你找,还就不信了,找不到一个医生能治疗你的喉咙。说完啪嗒啪嗒便发起了消息。 沈桂舟拍拍他的背:无所谓,我也习惯了,先工作吧,不然eric又要骂你了。 周日。铁哥约沈桂舟出来吃饭,沈桂舟打算趁此机会和铁哥一次性说清楚,让铁哥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 结果当天铁哥发烧躺酒店里,发消息和沈桂舟道歉,说今天可能吃不了饭了。 沈桂舟:你在哪里,身边有人吗?发烧到几度。 第155章 铁哥好一会儿没回他消息。 他担心铁哥睡晕过去没人管,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对面都没接,他给咔哥发消息问情况:铁哥有人陪他一起来吗? 咔哥:他来湛州了?没有,他来找你肯定是自己来啊,怎么了? 沈桂舟:他发烧没回我消息,你知道他在哪间酒店吗? 咔哥:海伦国际大酒店,2406。你先去看看,我和我宝贝不在湛州,一会去找你们,随时联系。 沈桂舟:我能搞定,你们不用赶回来。 息屏,沈桂舟捞上风衣外套,随手撒上发烧可能需要的药,打了滴滴直往海伦国际大酒店。 司机开着辆宾利,一看就是富二代闲着没事出来体验生活的,开得悠闲。 沈桂舟有些急,看着驾驶座的墨镜,欲言又止。 司机:怎么了,你说。 沈桂舟打字:能开快一点吗,我朋友生病了,我记着去找他。 司机应下,一脚拉大油门,宾利冲了出去。 到达目的地前,沈桂舟都在想,要是宾利撞了,他需要为他这句开快一点付多少责任。 好在平安无事地到达了。 沈桂舟向司机道谢,司机还好心给他指路最近的药店,说需要药品可以去那里买。 他走进酒店,按电梯直上24楼,时不时摸出手机来看,铁哥还是没回他信息,不由得有些着急,走得快了些,膝盖泛起浅浅的酸疼,他停在2406前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他又用力敲了敲。 里面好像响起了拖鞋挪动的声音,声音很沉闷,像拖着铁石在地上走一样。 啪嗒一声,门开了,沈桂舟还没反应过来,铁哥整个人就靠倒在他肩上,看起来就像许久未见的小情侣在门口腻歪。 沈桂舟顺势拍了拍铁哥的背,用手摸了摸铁哥的额头,有点烫,但还好。 铁哥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沈桂舟单手打字:担心你。扶着铁哥进了门,合上门后把铁哥放回床上。 门外不远处,好像有人彻底僵住了。 – 张佑年最近总是睡没几个好觉,加上腹部伤口总是反反复复地疼,鬼使神差地,他又跑到沈桂舟楼下停着车待着,隔天是周日,他问过何总,何总说他们公司还是做人的,除非万不得已,周日不加班。 那沈桂舟周日应该都会在家,张佑年甚至打算就在沈桂舟楼下待一整天了,尽管他还有好几个会要开,新公司上市有很多事情要忙,但他都带过来了,打着灯在车里搞。 隔天早上,张佑年睡了一个舒坦不少的觉,一睁眼就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他找了附近的公测上厕所,又用漱口水简单漱口,准备回车上随便吃点什么处理公事的时候,突然看见沈桂舟拿着一袋东西出了小区,在路边等滴滴。 一辆宾利停在沈桂舟跟前,沈桂舟似乎有些意外,看着车牌确认好半天,才拉开后座上车。 张佑年瞬间就精神了。上回他的疑惑还没解决。他跑去inov观察过好几天,咔哥和沈桂舟还是有说有笑,那位气场一米八的男人没出现过,但咔哥偶尔还是会突然揉揉沈桂舟的头发,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被林小宜嫌弃。 那今天沈桂舟去见谁。 好奇趋势他放下公事,在群里发了推迟会议的申请,下面清一列的意外,好的。张佑年没理,发动汽车,和宾利保持两辆车的距离,跟着开到了酒店。 他把车停进停车场,戴上墨镜,看着沈桂舟独自进电梯,上了24楼,也赶忙按另一台电梯跟着上了24楼。 他跟着上去的时候,沈桂舟正在敲门,力度不小,仿佛在责怪里面的人许久未给他开门一样。 2406正好过拐角,张佑年躲在人一般高的盆栽旁边,张望着楼下的风景,一般竖着耳朵,用余光偷瞄那边的动静。 从2406出来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只穿了一件背心,手臂肌肉紧实,见到沈桂舟却像个小女生,委委屈屈地往沈桂舟肩上靠,看得张佑年眉毛直蹙,还捕捉到了男人嘴角一丝笑意,他顿时警铃大作。 紧接着,他听见男人沙哑着声音对沈桂舟说:你来了。 沈桂舟答:担心你。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张佑年咽了口唾沫,紧攥拳头,走到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磕到床沿,窸窸窣窣好一会儿,他听见男人吸了口凉气,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一样,说:不不行,太紧了 他是个0? 紧接着,他听见沈桂舟打字转语音:忍一下,一下就好。 男人:你轻一点。 隐隐约约还有喘息的声音,男人喘了口气,有些慌张:流血了我帮你吧。 还互帮? 张佑年手搭上门,有些失神。 沈桂舟:不用。但里面响起的声音有些嘈杂,沈桂舟似乎被推到了木板上,还用力地打了男人手臂好几下。 沈桂舟可能有危险。张佑年连忙推了推门把手,没推开,又用力拍了拍门。 第156章 里面的声音停止了,男人朝门口喊了一声:谁啊?踩着拖鞋朝门边走来。 张佑年没说话,直到门打开,和门里赤膊上身的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你是? 张佑年没理他,错过男人往里望了两眼,沈桂舟正靠在床板上喘着气,衣衫不整。 他一瞬哑然:你你和他 沈桂舟表情很平静,就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下床朝他走来,手臂上又裂开的伤口一扫而过。 沈桂舟在他面前站定,打字:跟踪狂。 张佑年压根没听清沈桂舟转了什么字,他满脑子都是沈桂舟在阿雅大藤面前夸咔哥很好的场景。 他喘了口气,面色苍白:你怎么能和别人上床。不是和咔哥在一起了吗? 沈桂舟看了他好一会儿,字打得轻描淡写:上床怎么了。 张佑年:你不能 沈桂舟:我为什么不能。 张佑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话,嘴巴开开合合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男人把沈桂舟往回轻轻一带,伸手推开他,眼眸满是警告:沈桂舟想和谁是沈桂舟的自由,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佑年脑子乱成浆糊,说出口的话已经不经大脑了:他可以的话,我也可以,我让你上,我很干净,我还可以去体检 男人面色古怪,沈桂舟轻轻蹙眉:现在不嫌我脏了? 张佑年一瞬迟滞,一卡一卡地摇头:你明明和咔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沈桂舟:我是。我可以随随便便爬上任何一个人的床,轻而易举作践自己。我很脏。 不是,张佑年摇着头踉跄两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上前抓住沈桂舟的肩晃了两下,颤着声求他,你不是沈桂舟,你是谁?你把沈桂舟还我。 沈桂舟脸上没有表情,男人似乎要拉开他,被沈桂舟制止了,他对着张佑年笑了一下,很冷,这个微笑没有一丝暖意。 沈桂舟:沈桂舟早就死了,你动的手你扎的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张佑年还在摇头。 沈桂舟似乎没了耐心,胸膛起伏有些急促,他一把推开张佑年,张佑年重心不稳跌坐在酒店地毯上,一脸茫然。 沈桂舟:张佑年。你没看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但是,沈时疏早就不在了,我也很烂,你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别再来找我了。 嘭的一声门关上,关上前,沈桂舟甚至移开眼睛不看他。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报复得志的快意,只有死寂一般的潭水,漂浮着半点水光。 第78章 身体反应骗不了人 房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许久。 门外好像响起人走远的声音,沈桂舟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打开门观望。 外面空无一人,他重新合上门,对着门无言。 铁哥语气轻松地说:他就是那个渣男吧,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骗他的对不对? 沈桂舟:是真的。干脆连铁哥也一起拒绝了。 他心里清楚,这么一提,他肯定和铁哥做不成朋友了,甚至传到咔哥耳朵里,咔哥也会远离他,但这样可以最大限度断掉铁哥对他的情感,无论有多少。 他也不需要朋友,没有朋友这么多年,他也走过来了,只不过是再回到小时候的状态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身后似乎没有动静,铁哥没信吗。 沈桂舟微不可见地吸了口气,垂头打字:我一直都很随便,咔哥不清楚,是我的错,是我隐瞒了,你也别不用给我找补 话还没打完,还没按下转语音,他的手臂突然被铁哥一拽,摁着锁到门上,铁哥眸色暗沉,俯身朝他凑近,嘴唇近在咫尺,沈桂舟却有些小幅度地发抖,手应激地推着铁哥的腹肌,在铁哥嘴唇就快碰上来的那一刹那,他将头扭开,埋进身体里,小声地用气声说:别。 头被铁哥掰了回来,铁哥眉头微微蹙起道:就这样,叫经验丰富?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沈桂舟想闭上眼,可闭上眼,脑海就会像自动播放电影一样,将过去一帧一帧呈现,仿佛就在眼前,下一秒就会发生。 他重新睁开眼,脚往门边蹭了两厘米,低垂眼眸,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错开视线。 铁哥放开了他,退了几步蹲在不远处,轻叹了口气道: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明显很抗拒。 沈桂舟呼吸依旧不稳,手指攀着门,不敢抬眼看他。 铁哥一看他这样,语气带了点哄人的意味:是我不好,我不该刺激你的,我们慢慢来,好吗? 沈桂舟轻轻摇了摇头,打字:在我身上投入感情,我回报不了。他抬头,弯起眉眼,带着万分歉意,笑着对铁哥用口型说了句对不起。 铁哥一怔,指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不死心道:所以说,慢慢来,慢慢接触,并不是要你现在就给我答复。 第157章 沈桂舟:我不会爱人,你这样只是浪费时间。 铁哥:那是因为你还没遇上你愿意交付的人。 沈桂舟嘴唇微颤,打字的指尖都有些颤抖:不是的,你们都对我很好但他现在还是会担心,他和张佑年的瓜葛牵扯到周围的人,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们。 今天不就把铁哥牵扯进来了。 铁哥挪了过来,蹲在他跟前撩了一下他垂落的发丝,笑着问他: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沈桂舟点头:很好,但是我对你没有朋友以上的情感。甚至连交朋友他也会留一条线了。 铁哥落寞地垂眸,转而抬眼看着他,又笑了起来:那就先做朋友。来吧,帮你处理一下手臂上的伤,刚刚拉那一下,好像又扯裂了。 铁哥拉着他在床上坐下,拿碘酒给他消毒,见沈桂舟没动静,意外地抬头问他:不疼吗? 沈桂舟摇头。 铁哥有些无奈地努努嘴:我还是希望你说你疼,然后我来哄你。 他苦笑了一下,看着铁哥给他抹药包扎,还有自荐。 铁哥:我很会爱人的,没和我在一起真的是你的损失。 沈桂舟点了一下头,没有后续。 会爱人真好啊。 可是他已经丢掉这个能力了。 – 铁哥给他包扎完,聊了会儿天就又开始晕乎乎的,沈桂舟给他探了探温度,发现眉毛都快烧烫了,连忙让他躺下,又是给他敷毛巾,给他倒水的。 铁哥总是让他没事就回去,别被他传染了,但沈桂舟坚持留下来照顾。 铁哥哈哈笑了两声:你这不是挺会爱人的嘛。 沈桂舟:这是担心。 铁哥:瞎操心,快回去啦,我这么大个人,烧不死。 沈桂舟还是不打算走,铁哥给他哥打了电话,让他哥过来,沈桂舟才终于肯走。 出了酒店,沈桂舟有些恍惚,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一口气喘不上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坦率地爱人这一点,成了压弯稻草的一块石头。 他没法再和其他人建立更深的感情联系,他给自己四周都立起了透明隔板,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莫名其妙想哭,但又哭不出来,胸口闷着的那口气还没缓过去,现在也已经晚上七点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路边一个小男孩拉着母亲的手不住地晃,问母亲接下来去哪。 回家了呀。 我不想回家,我还想玩。 宝宝肚子不饿吗?妈妈回家给你煮好吃的。 好耶,那我们回家,我想吃 绿灯亮起,母子俩聊天的声音渐行渐远,沈桂舟还站在原地没动,这一片靠近景区,客流量不少,来来往往人多,本就摩肩接踵,人行道绿灯亮起,大家纷纷往对面走去。 他站在路口没动,后面的人想走,急着往前蹭,他一个没站稳,被撞得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那人留着胡子拉碴,拉了他一把,又狠狠地瞪了他两眼,语气中不解与嫌恶并出:堵在路口做什么,路口你家开的啊。 沈桂舟这才反应过来绿灯了,随着人流往前走。 可是去哪好呢。他不知道。 刚刚那对母子说,要回家,做好吃的。沈桂舟有一瞬间恍惚。 在梦里,他好像也有一个温暖的家,母亲会给他做好吃的,他在旁边蹲着,闻着香味的时候,蹦起来高举双手,期待美食出锅,等父亲回来前,屁颠屁颠跑去洗手回来擦桌子摆碗筷,在父亲回来那一刻扑进父亲怀里,跟着父亲一起进厨房和母亲一起忙活。 锅里会是什么菜呢?是炸土豆粿还是甜的番茄炒蛋呢?他帮父母递东西的时候,就偷偷踮起脚尖瞄一眼,看到里面的甜番茄炒鸡蛋,低头捂嘴偷笑。 喂!你站在路中间干什么!一声大喊拉回他的思绪,他顿时回过神来,刚刚在小厨房其乐融融的场景瞬间变成他孤身一人站在路中央,挡着不停按响喇叭的车,一个男子拽着他的袖子意图把他往马路对面拽。 似乎是动静过大,站在马路边的人视线纷纷投向他,想几十把锋利的剑,每一把都穿透他的身体。 走啊!男人用力拉着他往前走。 沈桂舟迟钝地被拽着往前,一时不知道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用诡异的姿势过了路,扶着路灯大喘气。 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不知道站马路中间危险吗? 小帅哥,你没事吗?看你脸色不大好诶。 用不用帮你叫救护车? 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好烦。好吵。 沈桂舟听得耳朵阵阵耳鸣,眉头蹙起。 他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他想回家。 沈桂舟抽开被拽着的手,顶着仿佛就要跳出耳膜的心跳声,忍着不住乱晃的视线,有些莽撞地往前走。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还推人呢? 早知道不多管闲事了,我看他就是个精神病。 有病不去治,在街上瞎晃什么啊。 第158章 沈桂舟垂着头往前走,嘴里念叨着不是。 他不是精神病。 他是正常人。 他很正常。 他要回家,他爸爸肯定会安慰他的,就像之前一样,告诉他,不是他的错,是他们才有问题,是欺负人的人才有问题。 漫无目的赶着走了很久,沈桂舟突然慢下步伐来了,站在原地喘着气。 他没有家。也没有爸爸了。王婉不要他。张佑年和纪忱都对他不好。 他去哪好。 似乎走慢些就到不了目的地,沈桂舟走得很快,心脏也负荷上限般疯狂跳动。 不知道走出去多久,走到一处十分熟悉的地方,门口三三两两坐着人,旁边倒了一地的酒瓶。 沈桂舟拧眉,一看到这些酒瓶,他就想起后来常年烂醉如泥的沈和。 他抬眼望向店面,一眼就看到了vlounge,张佑年之前带他来过的酒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走到这片区来了。 鬼使神差的,沈桂舟走上酒吧前的高阶梯,蹲在其中一个喝得烂醉的人旁边,打字问他:酒很好喝吗? 那个人要吐未吐,捂着喉咙张嘴半天,滴了两滴口水出来,摆摆手,黏黏糊糊地说:难喝,难喝死了。 那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难喝的话,为什么沈和那么爱喝,李忆山也喝,张佑年也喝。 那人抬头睨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屑:你懂个屁,小屁孩,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懂的,房贷车贷丢了工作还要给家里打钱,女朋友看我失业就跑了,哈哈哈。 沈桂舟看着大没他几岁的男人骂他小屁孩,叽里呱啦吐了半天苦水,又打字:喝酒就有用吗? 男人没理他,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男人啧了一声,轻推开他道:你烦不烦啊,那么好奇就去喝呗,没人拦你我没钱啊,你跟我要钱,我以为不会给你的。 沈桂舟: 他没记错的话,这间酒吧里的酒都是特调酒,很贵,喝一口都是钱。 张佑年之前带他来的时候,他那些朋友好奇地朝他凑来,塞酒杯到他手里,怂恿他喝酒,最后没喝成,他闻到那味道实在觉得难闻,加上他对沈和天天喝醉万分厌恶,晚餐又吃得太饱,一阵反胃吐了出来。 第79章 张佑年,我不会爱人了 周围四散哗开,张佑年蹙着眉,厉声骂了他两句,拽着他的衣领,和前台打了招呼,进了员工隔间,把他丢到厕所淋浴间,脱掉他的衣服,打开淋浴头往他身上冲。 他还记得张佑年对他说:不会喝酒跟着来做什么,嫌不够麻烦吗? 对哦,是他自己想来的。那时候他怎么就那么贱,张佑年对他就没有过好脸色,他却依旧相信张佑年只是对包揽了他这个烂摊子不满,觉得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张佑年会对他好的。 结果只是深陷泥潭,越陷越深,直至被泥潭里隐埋的荆棘勾住了左腿,捂住嘴巴,再也爬不出去了。 张佑年和他讲话满嘴都是沈时疏,怎么可能会对他好呢。 后面换上干净的衣服,张佑年让他在旁边坐着,还叫了个文静点的男生陪着他,负责给他倒饮料,被张佑年那群朋友嘲笑比小女生还娇生惯养。 再后来不知怎的,张佑年就没和那群人来往了,不过,张佑年本来换朋友就快,一群人玩玩,过段时间换一群,从来没固定过。 他是曲越唯一盖章的,继他之后,待在张佑年身边最久的人,但他不想要这个盖章,更别说张佑年每一代朋友总会开玩笑说他是正宫。 他不知道张佑年在外面和多少人有关系,但也从张佑年那些朋友嘴里知道张佑年很会玩,这时他总会想起张佑年让他体验的不舒服经历,半信半疑地蹙起眉头。 沈桂舟推开酒吧的门。 门有点重,隔音很好,他刚推开条缝,就听见里面播放的音乐和人声,舒缓悠闲,伴随着昏黄柔和的色调,尚未走进去,沈桂舟便已经觉出些醉意来。 时候还早,酒吧里人不多。沈桂舟走下楼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杵在楼梯口眨着眼睛张望。 一位服务生用盘盛酒路过,挑了挑眉毛问他:你成年没? 沈桂舟点头。 服务生哦了一声,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径直走了。 沈桂舟没理解他眼神里的意思,直到肩膀攀上手臂,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趴在他耳边问他:弟弟,一个人来的? 沈桂舟顿时嫌恶地把人推开,往旁边走了几步,抬手蹭了蹭耳廓残留的热气。 男人不满:装什么,一个人来gay吧,还不许别人撩你? gay吧? 沈桂舟一愣,这才发现酒吧里几乎都是男人,不远处卡座上,一个穿着性感的男人正坐在另一个男人腿上,从他嘴里接过樱桃,顺带接了个吻。 我走错了。他比划,一着急就忘了别人看不懂手语,比划完急匆匆要走,被男人拉住。 去哪儿啊,来都来了,留下来陪我玩玩呗。 又有其他人围上来,似乎和男人认识,调侃男人:看不出来是学生误跑进来的吗,这么一副拘谨样,一看就是第一次来,万一人家就是来喝杯酒的,你这样会吓着他。 第159章 男人笑了一下,对他说:这样,弟弟,我请你喝点东西,我们纯喝。语气重点咬在了纯喝上。 沈桂舟摇头,执意要走,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听起来就准没好事,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头脑一热开门进来了。 但沈桂舟没挣脱开,被他们拉到卡座上,递酒给他。 又来了,沈桂舟一闻到酒味就难受,他一把推开那杯酒,起身就要走,又被男人拉住。 担心我在酒里下药,弟弟警惕性够高啊。我没下,这杯是我们刚点的,你也是看着他上的,不信,我喝一口给你看看。说着男人喝了一口酒,重新递给沈桂舟。 沈桂舟自然不打算喝,挣扎着要走。 来都来了,不喝酒就想走?男人似乎没了耐性,一把把他摁在沙发上,拿着酒杯就给他灌酒。 特调酒顺着他的下巴滑过喉咙,落进衣领,在这个略微有些凉意的天气,有些冰凉。 沈桂舟被钳制着,手被男人的朋友摁住,不得不配合着吞下源源不断往他嘴里倒的酒。 喉咙一阵猛烈刺痛,沈桂舟咳了出来,连带着酒吐到了男人的鞋子上。 他微微弯腰咳嗽,嘴角残留着酒,男人却像欣赏自己做出来的艺术品一样,蹲在他跟前上下扫寻,最后道:弟弟,我的鞋子脏了,这可怎么办呐,我这双鞋可是很贵的。 喉咙很痛,沈桂舟还在咳,但入喉的酒好像还没入胃,就让他觉得有些飘飘然起来了,连带着喉咙也舒适了很多。 眼前飘忽,他听不清男人在说什么,手脚发软,男人很轻易地掰起他的脸,似乎啧啧了两声,感叹了什么,就要俯身下来亲他。 等等,小邢总,这个人不能碰,远处有人喝止,那人身段优秀,穿着服务生服,精炼干净,下了楼梯快步走来,在邢总边上咬耳朵,张佑年的人。 邢总笑了两声:他有什么好怕的,祥联都快倒了,他自己那个破初创公司也撑不了多久。云易,你不会怕他吧。 云易淡淡地笑着说:他会和你拼命。忘了吗,之前酒吧那件事,那个人对沈桂舟有想法,动手动脚的,后来被张佑年整得多惨。 邢总一下子收了笑,凌厉地垂眸看了一眼沈桂舟,又似有不舍,还是放开了他,丢下句没意思,招呼着人走了。 人一走,沈桂舟就东倒西歪地躺进了沙发,醉晕晕的,却很老实,还把双手搭在肚子上,只是闭上眼。 云易后怕地吐了口气,掏出手机发消息,另一位服务生恰好路过,探出头来问云易:易哥,他怎么回事。 云易甩了一记眼刀过去: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呢?不认识沈桂舟了? 服务生呆滞:沈桂舟?他是沈桂舟?三年没见会忘也正常吧他还瘦了。 云易懒得和他废话,让他赶紧去工作,在沈桂舟旁边坐下来,试着和沈桂舟搭话:沈桂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沈桂舟点头。 云易:那你记得我吗? 沈桂舟把眼睛睁开条缝,看了半天,蹙起眉头眯着眼睛越凑越近,直到云易眼前都是沈桂舟的脸,沈桂舟才离开,躺了回去,摇头。 云易:张佑年也没说过你是个一杯倒啊。 他瞄了一眼刚刚那杯度数蛮高的特调酒,了然地叹了口气。 云易拿过桌上的纸给他擦了擦嘴角和脖子上残留的酒:我发现给张佑年,让他来接你了,我先带你去隔间躺一躺,行吧。 毕竟,沈桂舟现在的模样,衣衫不整,又满脸通红,看起来又很纯,难免会招来其他人。他还要去吧台坐着,没办法一直在这盯着沈桂舟,总不能在沈桂舟脸上贴个条写人有所属吧。 沈桂舟的头却顿时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就是不说话。 云易无奈,问半天也沈桂舟也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三年没见,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沈桂舟和张佑年绝对闹翻了。 他试着问:你不想见他? 沈桂舟点头。 云易倒吸一口凉气,大拇指蹭过屏幕,屏幕刚好亮起,上面有一条张佑年发来的信息:我在附近,马上过来。 完了。云易想。要不然把沈桂舟藏起来,张佑年来了问起就说沈桂舟走了? 沈桂舟好像醉得不轻,云易当机立断,准备捞起沈桂舟先走。 他手才刚准备抱起沈桂舟,身后传来了冷冷的声音:你做什么? 云易一愣,诧异回头,见张佑年正好走下最后一节阶梯,朝他们走来。 他还没动静,怀里的沈桂舟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顿时撒起桌上的空酒杯往张佑年走来的方向一丢,发狠地喊了一句:你滚!喊完又开始咳嗽。 云易看着价值五千的酒杯碎片,有些恍惚。 张佑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酒杯钱我付,他今天摔多少我付多少。 虽然有这句肯定,云易安心了不少,但还是在内心嘀咕,有钱人吵架真费钱,希望这两人什么都不要再摔了。 第160章 上回张佑年有个朋友对沈桂舟动手动脚,当下张佑年拿着吧台柜子上最贵的一瓶酒就往那位朋友头上砸。后来不知道干了什么,反正他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虽然张佑年付了钱,但他还是受牵连挨了一顿骂。 张佑年错过云易,俯身拉住沈桂舟的手臂说道:回家。喉咙都成这样了喝什么酒。 沈桂舟甩开张佑年的手,抬脚就准备往张佑年两腿中间踢,张佑年偏了偏,才只让沈桂舟踹到髋骨。 张佑年好像有些生气,用脚卡着沈桂舟的脚,手抓着沈桂舟的手腕说道:怎么?刚刚从别人的酒店出来,就这么着急找下一个了?医生不是说过你不能喝酒吗?跟我去医院。 云易在旁边制止:他不是自己要喝的,是被灌的。 张佑年似乎没有听见,拉着沈桂舟就要走。 云易很大声地喊了一声张佑年,张佑年都还是执意要拽着沈桂舟走,就算他上手扯都没用。 直到沈桂舟肩膀微微颤抖,垂下的刘海挡住眼睛,几滴眼泪落在有些不整的衣服上,张佑年才犹如如梦初醒,松烫手山芋一般撒开了手。 我干了什么? 云易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他自己想喝的酒,他是被灌的。虽然是沈桂舟自己走进的酒吧。 张佑年沉默了好一阵,重新在沈桂舟跟前蹲下,调整呼吸商量: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听话,你不能喝酒。 沈桂舟一听,撒起桌上放着的一杯酒就往下灌,杯张佑年急忙抢走,但还是让沈桂舟又喝进去了点,这杯更烈,顿时弓腰咳嗽。 张佑年急急忙忙,把酒杯放远,蹲在沈桂舟跟前帮他拍背,问云易要杯温水。 云易端来,张佑年示意让云易端给沈桂舟喝,沈桂舟果然接过了杯子,三两下喝完了那杯温水。 张佑年心中一阵苦涩,准备让云易帮他把沈桂舟送回去,突然觉得肩膀一沉,张佑年帮沈桂舟拍背的动作静止几许,感受着近在咫尺发丝掠过脸颊的痒意,不敢有所动作。 然后他听见沈桂舟哽咽的气声:张佑年我不会爱人了。 【作者有话说】 后来秋后算账。 沈桂舟:你不是很会玩吗?技术也不怎样。 张佑年:qaq老婆,别听他们瞎说,我没找过其他人。 第80章 报什么警,小伤 张佑年哑然几许,嘴巴开开合合许久,愣是说不出半句话。 沈桂舟的气声也闷闷的,回荡在他的耳边:你对我不好,但有好多人对我很好,他们都比你好 张佑年咽了咽唾沫。 沈桂舟:但我不会爱人了,我总是担心他们会像你一样,都是假装的 张佑年抬手,试探着抚上沈桂舟的背,一下一下顺着,沙哑道:怪我是我的错。 沈桂舟: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张佑年顺手的动作一愣,看着沈桂舟从他的肩上起身,冷冷地看着他,甚至不愿打字,抬手比划:一开始没遇见你就好了。 张佑年看懂了,像被锁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沈桂舟晕晕乎乎起身,随手捞过一个服务生,也不管他正拿着盘子送酒,双手就环了上去。 那位服务生看了不远处的小张总一眼,不仅看到了职业生涯尽头,还看到了生命尽头,有些难堪地推开沈桂舟道:沈先生,自重。 云易也感叹:原来沈桂舟醉酒后会主动投怀送抱啊。顿时挨了张佑年一记眼刀。 张佑年起身,上前去拉住沈桂舟,和服务生道歉,但沈桂舟很难拉下来,整个人都快挂到服务生身上去了。 张佑年:你不用这样。 沈桂舟没理他,伸手掰过服务生的脸,对着服务生的嘴唇就要往下亲。 服务生费了好大劲才把脸别过去一点,错开沈桂舟的嘴唇,只被蹭到了脸颊。 张佑年用力把两人分开,拽着沈桂舟,神色有些愠怒。 张佑年:有必要吗?为了气我作践自己? 沈桂舟甩开他的手,重新扬起笑脸抓住服务生的袖子问:亲是爱吗? 服务生被问傻眼了,梗着脖子,看看张佑年,又看看沈桂舟,半天只蹦出来句话:沈沈先生,我得去上酒了。 沈桂舟乞求:你回答我 服务生也想哭,胡乱回答:应该是吧 沈桂舟气声哽咽,脸上登时湿漉漉起来:那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呢?他松开服务生的袖子,一时没站稳,差点往后跌,张佑年连忙上前捞了一手。 沈桂舟站稳后把他推开,自顾自走到收银柜台前,在柜台附近看。 云易心一惊,不知道沈桂舟打算耍什么酒疯,怕他把钱当杯子一样丢,赶忙过去问他要干什么。 沈桂舟比划,云易看不懂,求救似的看向张佑年。 张佑年:他问你要纸笔,他想画画。 云易了然,从柜子掏出一整包a4纸和一支黑笔一支蓝笔,惭愧道:只有这些了。 第161章 张佑年:酒吧怎么放这些。 云易:别问,问就是买手抛纸买错了。 沈桂舟心安理得地拉开收银台椅子坐下,拿着笔开始在纸上涂画。 收银服务生正从厕所出来,看见位置上坐着个陌生人,云易还就站在旁边,正拿衣服擦手,慌忙甩一甩走过去和云易解释:易哥,另一个人不舒服休息去了,我就短暂地上了个厕所 云易:我在这看着,你去那边招待客人。 张佑年绕了一圈过去,停在沈桂舟身边,神色担忧:你能画吗? 沈桂舟没理他,手下的动作也没停,三两下勾勒出轮廓一个母亲正抓着个学生的脸颊亲了一下。 张佑年:这是什么?他隐隐约约看出王婉和李旭的面部特征。 沈桂舟还是没回话,迅速画完两个人,又挑块新位置画新的人一家人在厨房其乐融融,中间的小男孩挥着手,好像在期待今天的晚饭。 张佑年:你在画你吗? 沈桂舟有了反应,他点了一下头,又立马摇头,继续找块新地方画还是那家人,还在厨房,爸爸妈妈俯身下来,不约而同在小男孩脸上亲了一下。 沈桂舟画的小男孩的背影,不知怎的,明明是背影,张佑年却看得出来小男孩笑得很开心。 但纸却被打湿了。 张佑年想起曲越和他说过沈桂舟的家庭组成,轻轻垂眸,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被沈桂舟用力划纸的动作吓到。 沈桂舟把他画的东西都涂掉了,似乎很烦躁。 怎么了?张佑年问,伸手止住沈桂舟的动作。 手被按住动不了,沈桂舟似乎更加烦躁了,将笔换了一只手,张佑年以为他要继续画,伸手抽开纸,却惊觉一阵刺痛沈桂舟拿着笔用力地往他手背上扎。 手很疼,但他仍咬着牙按住沈桂舟的手,画得难受就不要画了,画点让自己开心的。 沈桂舟还是很烦躁,甚至俯身张嘴咬他的手。 旁边围观全程的云易都快吓死了,看着张佑年手背不断溢出血来,跑去杂物间找医药品,想帮忙止血,又看沈桂舟不肯松嘴松手,问张佑年用不用报警。 张佑年忍着:报什么警,不用,小伤。 嘴上逞能,实则疼得都有些麻木了,实在受不了,张佑年终于撒开手,沈桂舟也松开笔,不再咬他,嫌弃沾血的纸,重新抽了一张新的,自顾自重新画起画来。 云易赶忙帮忙建议包扎,让张佑年去医院看看。 张佑年说不用。 云易:不去处理会肿胀的,你手还要不要了?沈桂舟扎的还是右手,做事写字的常用手。 张佑年敷衍地答一会儿就去,又重新垂眼问沈桂舟:你在画什么? 沈桂舟没说话,也对他不断流血的手背视之不见。 纸上画了新东西,张佑年很熟悉,是他把沈桂舟压在杂物间墙上亲的场景,一时间有些哑然。 两三笔画完,沈桂舟又涂掉了,找块新地方画。但这次,他没画新的东西,还是画了他们两个人,依旧在杂物间里,只不过,沈桂舟的眉眼变成了有些冷淡的沈时疏的脸。 你画错了,张佑年说,我亲的是你。 沈桂舟:放屁,手上的动作却停住了,你喊的沈时疏,亲的沈时疏,别自欺欺人了。 张佑年反驳不了。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想着把沈时疏换回来,但他知道眼前的是沈桂舟,亲的也是沈桂舟,像是为了骗过自己,告诉自己他只是一时不清醒亲的,装作迷迷糊糊亲了沈桂舟,还要喊一声时疏。 那时候才是在自欺欺人。 但是,张佑年有些心慌,他隐隐约约从沈桂舟身上看出了点沈时疏的影子,沈时疏又出来了,沈桂舟又难受了? 沈桂舟眼角还挂着眼泪,神色却一脸淡漠,机械似地画着画。 画一个小男孩,父亲疼母亲爱,一路名列前茅,尽管身处环境不好,却依旧在善良的人的资助下,上了好大学,有了好工作。 张佑年读懂了,因为这就是沈桂舟想象中的人生,有挫折也有好运,一路磕磕绊绊但也顺遂,倒不如说,像林小宜的人生。 画完,沈桂舟依旧像走程序一样,将画的所有东西涂掉。 至此,张佑年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沈桂舟的笔,重新抽了张纸,忍着手背疼痛,费尽毕生所学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了一堆垃圾,看得沈桂舟直皱眉。 沈桂舟比划:你要画什么? 张佑年:你猜猜看。 沈桂舟:太丑了,不想猜。 张佑年没回答,继续画,他什么都学,除了画画。张建邺觉得画画浪费时间,但他小时候也爱自己乱涂乱画,便求张建邺让他去上绘画兴趣班,以下一次甩第二名100分为承诺,张佑年上了第一节、也是最后一节绘画课。 绘画老师兢兢战战,秉持着不让他浪费时间的想法,就算张佑年家看起来有权有势,也还是违背不了良心地劝阻:以后还是别画了,你的天赋点在其他地方。 第162章 他能学写一手好字,唯独画不出像样的东西来,简到极致就是境界,他一直画火柴人,连画火柴人都画得歪歪扭扭、奇奇怪怪,被沈桂舟嫌弃他也认了。 似乎是实在受不了了,沈桂舟一把伸手把笔抢回去,在张佑年想伸手抢回来时用另一只手推开,比划:别画了,你想画什么,告诉我,我帮你画。 像小老师开班,还带上手改画服务,张佑年笑了一下,但手背还痛着,这个笑看起来又勉强又丑,他说:那麻烦老师帮我画了。 云易在旁边听得直摇头,盯着张佑年的手背,血又浸湿了绷带,他出声提醒:诶,你的手啊。 张佑年朝他挥了挥手,让他闭嘴,对沈桂舟讲起自己的诉求:我想画一个人 沈桂舟:长相。 张佑年:温柔,眼角有颗泪痣,笑起来很好看,顺毛 沈桂舟再次打断他:生日9月8? 张佑年一愣,点头。 沈桂舟:你不想,换一个。 张佑年:那,也换个差不多的。老师,要不然还是我自己画吧,你好像不是很想画。 沈桂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比划:继续。 张佑年偷偷翘了翘嘴角,继续描述:他遇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但是又遇到了很好的人。 沈桂舟刷刷下笔,嘴上拒绝,但还是画了很有沈桂舟感觉的人,笑得有些勉强,周围围了很多朋友,张佑年一一认出来阿雅大藤,曲随,林小宜咔哥还有今天酒店里那个。 想到这里,张佑年有些难受,语言系统被打乱了似的,没由来地问:他对你有没有很温柔?你有哭吗? 沈桂舟疑惑抬头,脸色不是很好看,仿佛在说你再瞎扯其他的试试。 张佑年苦笑了下说:没什么,我继续说。他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很亲密的家人,只对他好的那种,越来越开心。 沈桂舟停笔了,但张佑年还在说。 张佑年:他还有个只存在心里的亲人,一直在保护他,那个人告诉他,要接受别人对你的好,他掏出那张国外喉咙医生的名片,放进沈桂舟手心,我帮你和何总请假,给你买票,你不想见我,我找人陪你过去。去看看吧桂舟,他能治好你的喉咙。 沈桂舟没说话。 名片在沈桂舟手里只待了两秒,接着沈桂舟手一松,名片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接着,沈桂舟抬脚踩了上去。 第81章 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张佑年一顿,看着沈桂舟冷着脸把脚踩到名片上,微微前倾,拽过他的领子,凑近他的耳根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张佑年噤声,待沈桂舟松开领子后,蹲下身子想去捡名片。 名片从沈桂舟的鞋底往外溜了两公分,便再也扯不动了沈桂舟把力都压在右腿上,不让他抽走名片,更别说他左手没右手力气大。 张佑年蹲着,依旧扯着名片一角,半晌开口:嗯,我没资格。所以你更应该拿走这张名片。 沈桂舟没再讲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沈桂舟轻笑了一下,松开踩着的腿,朝张佑年伸手。 张佑年捡起名片递给沈桂舟,下一秒,沈桂舟拿起笔把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划掉,然后把名片撕得稀碎,似乎还打算往张佑年头上丢,看了云易一眼,丢进垃圾桶。 云易内心不由得想鼓掌。耍酒疯耍得这么有素质,沈桂舟是第一个。 扔完纸屑,沈桂舟连再见都不愿说一句,起身就往楼梯口走,只是步伐有些浮浮沉沉,仿佛酒精终于彻底上脸,下一秒就倒头就睡了一般。 张佑年:你喝醉了,去医院看看喉咙。 沈桂舟没停,依旧歪歪扭扭朝前走。 张佑年蹙起眉头,上前拽住沈桂舟,迫使他转过半个身子:别倔了,这样难受的只有你自己 话到一半突然滞住,沈桂舟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弓着腰,大口喘气,很不对劲。 张佑年揽住准备往旁边倒的沈桂舟,在他身上找药:药呢?今天吃了吗?是不是又没准时吃? 摸半天摸不着,反倒被沈桂舟一把推开,张嘴好像想说什么,脸色突然皱成一团,捂着喉咙靠在墙角,不住咳嗽。 云易,温水! 知道知道,我去倒。 这回似乎咳得很重,沈桂舟跟察觉不到喉咙痛似的,腰越来越弯,直至整个人都蹲了下去,还在用力咳。 张佑年慌张:你别用力咳,酒精麻痹了你才没觉得疼,别用力。 沈桂舟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哭又笑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有,最后咳着,也要扯着气声对他说话:装什么假惺惺,你应该说咳死你算了。 张佑年:瞎说什么。 沈桂舟: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沈桂舟推开他,又咳了起来。 张佑年:对不起。 第163章 沈桂舟:你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屁话? 咳嗽声越来越重,张佑年顺着沈桂舟的背,让他别说话了。 云易的温水还没倒来,沈桂舟猛地咳了一下,似乎咳到胃痉挛,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待他缓缓拿开手时,手掌心摊着血。 张佑年瞬间抓过他的手腕,愣愣地看着他手掌心的血。 沈桂舟咳笑了,对张佑年说:如你所愿,我要把自己咳死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张佑年捞起沈桂舟就往酒吧后面走,他的车停在那里。似乎刚刚咳嗽费了太多力气,沈桂舟没挣扎,任他拉着,坐上副驾驶位,系上安全带。 张佑年开动汽车,用车载蓝牙连上手机,拨给医院医生,手抚上方向盘,后知后觉一阵刺痛,不止是手心的,还有腹部。 应该是又出血了,张佑年低头看了一眼,血没渗过衬衫,应该还好,等送沈桂舟去医院,他再去处理处理。 沈桂舟好像也注意到了,眼眸从他的腹部掌心掠过,偶尔轻咳几下,拧眉阖眼,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睁开眼睛划拉出文字转语音打字:要不然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听得张佑年心一悸,文字转语音的声音他很熟悉,冷冷淡淡的,是沈时疏的声音。 什么?他哑然。 前面有一条海滨长廊,有个楼梯口,冲下去正下方往下是石堆,没有人,很合适。声音很冷,内容更冷。 张佑年:你在想什么。 沈桂舟没再讲话,沉默的汽车内,时不时响起他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张佑年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接近沈桂舟口中说的那个楼梯口时,沈桂舟突然朝他伸手,欲抢夺方向盘。 张佑年连忙打双闪急停,但还是被沈桂舟转了小幅度方向盘,整辆车失控般往路边撞去,撞到路边缘猛停下来。 他后怕地急喘着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桂舟,后者一脸淡漠地靠在车窗上,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做。 这样会死的你知道吗?张佑年说。 沈桂舟不可置否。 张佑年:和我一起死,你男朋友怎么办。 沈桂舟:什么男朋友。 张佑年:纪忱。 沈桂舟斜睨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很好笑:看看脑科去吧。 张佑年:你不是沈时疏吗。 沈桂舟:有病。沈桂舟推门就要下车,张佑年伸手抵着门,不让沈桂舟走。 张佑年:不是你让沈桂舟去找纪忱的吗?你不是沈桂舟。他真的在眼前人身上看见了沈时疏的影子。 沈桂舟:沈时疏才不会让我去死。你还真是乐忠于在我身上找另一个人。 张佑年: 沈桂舟继续打字:就算我是沈时疏,我和谁关系好,和谁交往,关你屁事。 张佑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话。 汽车应该被撞凹了一角,还打着双闪,时不时有热心的人停车来敲门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 张佑年礼貌拒绝,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他觉得沈桂舟应该不会再说话了,又担心沈桂舟再次抢方向盘,沿着路边望出去好几十米,确认很长一段路都没有缺口了,挂挡准备起步。 沈桂舟突然动手打字:你们在一起过吗? 张佑年一愣:我和谁? 沈桂舟:沈时疏。 张佑年没开动车,手搭在挡上,一边回想。 和沈时疏认识,其实是沈时疏主动的。 大三上学期,他还记得那天,11月13号图书馆,那天沈桂舟一反常态,直接坐到了他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沈桂舟一脸平常,倒是他觉得有些尴尬,边写作业,边无意识地开笔盖、关笔盖、再开笔盖。 那天早上,周围的人不多,他开关笔盖的声音没有很响,但唯一坐在他对面的沈桂舟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张佑年还在走神,想着之前听到的有关沈桂舟的传闻,猜测着沈桂舟终于打算动手了,却只听见对面传来很不耐烦地啧一声,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再开合笔盖,我就把你笔摔了。 和印象里的沈桂舟完全不一样,张佑年有些怔愣抬头,见到一张十分冷漠的脸,出现在沈桂舟脸上。他从来没有在沈桂舟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发飙。 张佑年火气也腾地一下上来了:空位很多,嫌烦换位。 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看见沈桂舟隐忍地咬了咬牙齿,再张口,语调多了些柔和,尽管有些违和,但听得出尽量平和了。 沈桂舟说:我有点事想问你,我们去阳台说。 简直就像表白前扭捏的女生,他想。 结果,沈桂舟只是想找他问问题,理由是他绩点高,特别是高数。 张佑年:你怎么知道我成绩好,谁告诉你的? 沈桂舟:我在你们学院的朋友。沈桂舟不愿多说。 张佑年:那你有问题为什么不去问你朋友。 沈桂舟脸一下子黑了:那你上次干嘛多管闲事帮他解题? 第164章 张佑年脑回路一断,又瞬间接通,想起上次草草帮忙写的解题步骤,但另一个问题占据了他的脑海。 张佑年:他? 沈桂舟:题目。解释不清,沈桂舟似乎懒得和他继续聊下去,抽走草稿纸就要走,被张佑年按住。 张佑年:我可以让你问,但我总不能打白工吧。他有些意外,见到这样的沈桂舟,简直和十多年前他记忆里的另一个人格十分相像。 沈桂舟似乎有备而来,掏出一颗费列罗递给他,说:还你。 张佑年有些怔愣着接过费列罗:你还记得我给过你巧克力。 沈桂舟:嗯。 他稀里糊涂地给沈桂舟讲了题,又稀里糊涂地加了微信,直到晚上回去才想起,没问对方叫什么。 他是沈桂舟的另一个人格,总不能也叫他沈桂舟吧,张佑年自己觉得违和,脑子很直地发消息问:我叫你什么? 沈桂舟:? 沈桂舟:你还想叫什么? 刚认识就叫别称似乎不太好,张佑年就此作罢,糊弄过去,想着以后再提。 能见面的日子,沈桂舟会找他,去图书馆也好,去散步吃饭也罢,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张佑年有时候会分不开沈桂舟和副人格,两人总有相像的地方,他开始换着法子叫他,路上看到什么,套个姓就喊,一次路过生鲜超市,门口贴着海报:新鲜时蔬,限时促销! 张佑年没由来道:要不我叫你沈时疏好了。 意料之中的挨骂没来,倒是等来沈桂舟一声无奈的轻笑,还有一句好。 再后来,随着接触越来越深,张佑年已经习惯沈时疏的存在。他身边的朋友一直具有流动性,除了小时候一块逃宴会的曲越,其他人和他来往总是带着隔阂,要不就是为了和他们家打好关系和他拘谨往来,要不就是得知他们家家境后减少往来,他的舍友便是后者。 但沈时疏接近他,他不觉得是为了刻意同他交好,小时候留下的第一印象很深刻,他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为此,他的危机感才会更重,因为沈桂舟和纪忱很好,最近越来越有暧昧的趋势,可两个人格怎么能够区分成两个人相处,想得越多更夜长梦多,于是张佑年表白了。 张佑年:我和沈时疏表白过,他没拒绝也没接受,我就当他默认了。 沈桂舟没回答,眼眸落在车前吊着的向日葵挂坠,打字问他:这不是我的项链链子吗? 张佑年点头:是。 沈桂舟:你不是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了,怎么还留着他。 张佑年舔了舔嘴唇:这是你送给我的。 沈桂舟:你把他丢垃圾桶了,就不是你的了。 张佑年迟滞两秒,当机立断把挂坠取下来,丢进他放在中央扶手里的垃圾桶,道:这样它就回去了。 沈桂舟眯着眼睛盯他,半晌咧了咧嘴角打字:然后再捡回去吗?之前我还不确定,我扔到垃圾桶的蛋糕是不是也被你捡走了。 张佑年身形一顿。 沈桂舟冷笑:你还真是爱从垃圾桶捡垃圾。 第82章 留着膈应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说穿了愣的,张佑年额头冷汗涔涔。 张佑年:你都知道了。 沈桂舟沉默了好一会儿打字:还不止一次?扔你家垃圾桶你觉得膈应是吗,所以也还留着那些花瓶碎片,需要我赔偿吗?我赔给你。 张佑年脸色一白:不是要赔偿。 沈桂舟:那你留着干什么。 张佑年又说不出来。 沈桂舟:说不出来就丢了。说着,沈桂舟打开中央扶手,准备从垃圾桶里面把向日葵项链拿出来,被张佑年制止。 沈桂舟执意:我给你的项链,你不要的,就算他丢进了垃圾桶,我也能处理。 两人僵持着,许久,张佑年睫毛颤了颤,放开沈桂舟的手,先他一步从垃圾桶里拿出项链来,又从中央扶手拿出酒精棉片给项链消毒:从里面拿出来很脏,需要消毒。 沈桂舟:反正是垃圾,消什么毒。 手中的项链被夺过,等张佑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桂舟解开了安全带,正准备打开门走。 别走,你还得去医院。他下意识把手放到中央控制门锁上,沈桂舟手动开锁,他瞬间关上。 开锁又关锁,再开再关,沈桂舟脸上有些明显的不耐烦,他转头看着张佑年,比口型:开门。 张佑年拒绝:去医院。眼眸落在被沈桂舟攥在手心的向日葵项链上。 沈桂舟收回视线,思索了会儿,摁下车窗,把项链丢了出去,力道卡得很好,正好落在栏杆边上,沿边弹了一下,没入黑暗。 张佑年后知后觉伸手去抓,扑了满手空。 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丢掉你可以自己留着。 沈桂舟:留着给你上香还是留着膈应我自己。说完咳了两声,拿手捂着嘴,张佑年本来以为沈桂舟只会咳两声,却好像越咳越重。 第165章 他拉过沈桂舟的手掌心一看,干涸的血迹上又覆了层新的,他抽出抽纸往沈桂舟掌心一塞,挂挡开车,把沈桂舟送到了医院。 – 检查结果不是很乐观,沈桂舟最近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声带撕裂加重了很多,需要做手术遏制恶化。 陪着沈桂舟检查完,正好被上夜班的曲随遇到,张佑年被曲随赶着走,称接下来的事情他来接手。 张佑年不愿,但由不得他不愿,预备走之际,却突然被沈桂舟拉住了衣袖,朝他伸手。 张佑年掏出口袋里的银行卡,放到沈桂舟手上。 沈桂舟沉默两秒,将银行卡塞回张佑年口袋,拿手机打字:你的手机。 不知道沈桂舟打算做什么,但张佑年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后知后觉没解锁的时候,却看见沈桂舟熟练地输入那串数字解锁。 张佑年:你什么时候知道 还没等来回答,张佑年就眼睁睁看着沈桂舟改掉他的密码设置,删掉文字转语音里的自定义·沈桂舟,再把手机还给他。 密码是你自己的生日,别用我的生日。 – 张佑年好像瞬间从沈桂舟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自他在医院删掉张佑年手机里有关他的所有东西后,张佑年就没再来找过他。 沈桂舟忙于工作,最近lulla见他各项事务掌握得差不多,逐渐给他加多了工作,他觉得有些吃力起来了。 毕竟他还是经常记不住事。 之前不知道谁,在他电脑屏幕上放了个提高记忆力的文件,他草草读过一遍,觉得很好用,打算一点一点跟着慢慢试。 但恰逢公司电脑统一清理病毒,他忘记把这份唯一放在桌面的文件拷贝到其他地方去,文件丢失了,他只记得些许内容。 文件里说,要多做记忆联想,比如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沈桂舟之前也经常做,只是现在他的日记本拿不回来了,于是沈桂舟打算下班去买一本新本子。 但是他总是忘,所以一直没有开始写。 文件里还说,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给大脑提供足够的营养和休息。 于是,在林小宜和咔哥的监督下,他中午会被逼着吃很多,偶尔晚上还撑着,他就会在晚饭餐点到来前,借口去厕所躲过他们。 好在,不同部门忙的事情不一样,晚饭吃的时间参差不齐,林小宜和咔哥也不会强拉着沈桂舟一块吃饭,有时候真的躲不过,被盯着硬撑下许多,沈桂舟总会难受,甚至需要跑去厕所吐一顿,等因呕吐泛起的眼红淡下去,再从厕所里出来。 他不想被发现他不正常,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人际关系,沈桂舟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早下班时,他每天都早早上床躺着,但依旧没办法早早入睡,一开始仍需要翻到两三点,才陆陆续续入睡,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好像好多了,能睡得更早了,最早的一次,12:29分,他就睡着了。 文件还要他多运动,这一点令沈桂舟很犯愁。他和林小宜提起过,林小宜两眼放光,带他去园区的健身房,告诉他,里面的器材随便用。 有常来健身的好心同事,见他头一回来的拘谨模样,热心上前递给他杯咖啡,和他讲了许多有关健身的事。 结果搞半天,他们才知道,沈桂舟的腿伤了,压根做不了什么运动,只得作罢。 靠多运动提高注意力和集中力的方法算是泡汤了。 吃饭时,林小宜提起这件事,问他最近都在干什么,一会儿要运动,还时不时拿着本本子记事。 沈桂舟:我总是记不住事,所以得半天回忆一次,这样好像有助于提高记忆力。等一整天后回去再记,对现在的他来说过分艰难了。 林小宜看着他本子上寥寥草草几个不成句子的词,一时无言。 林小宜:不用着急,你只是对工作不熟练,多怪怪别人。 咔哥:没错,像我们宜姐,从不内耗自己,永远内耗他人。挨了林小宜一掌。 咔哥揉揉背,似乎今天非得犯这个贱:我们宜姐,被eric姐骂当下就骂回去,挨客户挑剔就反驳到对面哑口无言,主打一个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林小宜微信:不想死就闭嘴。 咔哥还说: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下一秒就遭林小宜捂嘴锁喉,咔哥唔唔半天说不了话,求饶的手都快扇出火星来了,在林小宜放开他后一脸哀怨地默念着些什么。 林小宜:但咔哥说得没错,你的道德感太重了桂舟,凡事都怪自己会很累的,不爽就骂,我们陪你一起骂。 听起来不错,但沈桂舟笑得勉强,不住朝他们示意,林小宜和咔哥似乎还没意识到,说着和eric对呛、甚至同何总顶嘴的英勇事迹,虽然代价是一个月的工资。 两人肩上同时抚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压抑怒气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被扣一个月工资不过瘾是吧,我不介意扣你们三个月。 金钱面前无君子,他们才不会和钱过不去,连连解释只是为了让沈桂舟别想太多,荣获请全部门加沈桂舟喝奶茶的重任。 两个人都瞬间蔫了,食之乏味,却还要往嘴里送饭。 第166章 林小宜很快就展现他的严于待人:妈的,都怪张佑年。 咔哥附和:都怪张佑年! 沈桂舟: 被罚钱了,两人开始找不痛快。 林小宜:你那个什么提高记忆力的文件谁给你的,瞎误导我们桂舟。 咔哥:我看就是那个什么张佑年给的,我见他动过你的电脑。 两人闻言皆一愣,林小宜拽着他的领子追问他什么时候。 咔哥:好久前了,舟舟刚转正没多久那会儿,我哪记得。 迫于林小宜的压力,咔哥奋力回想,总算是想出来点了:那天舟舟部门剩他一个人,我们部门走光了,舟舟在睡觉,张佑年鬼鬼祟祟往他电脑里放什么东西。我就只记得这些了。 林小宜:你也挺需要那份文件的。 咔哥:不对啊,我们公司怎么会随随便便放人进来。 两人吵着吵着,跑去何总办公室质问去了。 沈桂舟被他们按在原地坐着,拿着筷子无奈地笑了笑,刚准备继续夹菜,却突然一顿。 他想起来,还在张佑年那栋别墅里的时候,有时候晚上难得平和,他洗完澡洗完头擦着头发出来,往书房里望一眼,总能看见张佑年往本子上写着什么,有时候就因为多看一眼,被张佑年拉进去,恍惚间似乎看到过上面写着枯燥的工作总结,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 甜的辣的 糖下少了,有点淡 总发呆 还有一些流水账似的词,大概是记着今天去了哪里,还有睡觉和起床的时间记录,健身房训练了什么记录 顶上还工工整整写着英文单词:memory training no50520。 记忆训练。 脑袋一瞬间空白,他想起文件里展示每日记录的照片,也写着一样的英文,一样工整。 筷子上夹的花菜掉了下去,林小宜正好冲回来,怒气冲冲。 林小宜:还真是何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进来的,桂舟,你别用那套方法了,张佑年给的不靠谱。 第83章 睡不着就敲敲墙 文件早就被他删了,想找回来也找不到,沈桂舟安慰林小宜冷静,不用过于担心。 回租屋路上却有些浑浑噩噩,以至于走到了隔壁栋,在楼下门口折腾半天,被里面出来的住户质问他,住在这里瞎按什么,才发现走过了门,多走一段路回去。 上电梯也没按楼层,半晌门开,外面有住户走进来,他准备往外走,才发现他还在一楼,匆匆按下14层,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沈桂舟有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他,只觉得被看得有些不舒服,绷着嘴角往角落钻了钻。 直到32层,沈桂舟看电梯按键都按了,跟着走出去,走到门前插钥匙转半天转不出来,越来越烦躁,锁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高高壮壮的中年大叔走出来,盯着他道:你干什么呢? 沈桂舟一愣,抬头看了眼门牌,发现是32层,才匆匆忙忙道歉,费了半天劲解释清楚,挨了一顿臭骂,坐电梯回14层。 他今天好像总是做错事,就连回到租屋前,也不知为什么,看不见门前放着的东西,直直走过去拿钥匙开门,不小心被绊到了腿,差点没摔倒,才发现门前放着一袋子东西,还贴着张纸条。 虽然张佑年消失了好一阵,但沈桂舟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是张佑年拿来的,直至他拿起纸条,看到纸条上圆润可爱的字体写着:隔壁新邻居,才缓缓松了口气,拿起东西进门锁门。 新邻居姓杨,问候的语气间满是客气。 :我是您隔壁新搬过来的邻居,因个人原因不大愿意见人,没等您回来就在门口放了东西,这是一点见面礼,希望您能收下,也希望我们以后好好相处。 具体是什么个人原因,小杨没写,字体虽然圆润可爱,但看得出写时有些僵硬,字体有些拘谨。 看着短短几句话,却出现了三遍的您,一时有些无奈,也很有间隔感地回了一张纸条,捎上一些礼物一块放到隔壁门口,敲了敲门,关门走回去,又在玄关细细听了许久,确认隔壁开门拿了进去。 最近出了点问题。他逐渐开始参与inov客单的布展策划,在各种活动崭露头角,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他,伴随着夸赞外,还有些不怎么和谐的声音,说他走后门,没能力,不断怀疑批判他。 虽然大家见到他都会和他说:别在意不去看就好,但似乎有股隐形的压力,堵住他刚喘上一口气的喉咙。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很弱。 相同的事情在林小宜身上、咔哥身上、那么多同事身上肯定发生过不止一遍,他们能够坦然面对,可他却会受影响。 但沈桂舟没和他们说,他故作轻松,假装听明白,假装他不在意,私下却找不到宣泄口。 林小宜千叮咛万嘱咐过他,别再用那份提高记忆力文件里的方法了,文件里写着常写日记,于是他也停止了记日记。 好几次他想翻日记写下来,或许是太久没写的缘故,他又写不出东西来了,也没法在手机上记录。 第167章 但好在,有小杨陪他。 一开始只是每天一张纸条,和偶尔互送的东西,纸条上聊的东西越来越多,小杨知道他说不了话,腿还有点跛,他知道小杨有自闭症,不爱见人。 聊的纸条多了,沈桂舟想了很久,第一次在纸条里要了小杨的联系方式。 如果你觉得冒昧,可以不用给的,我只是想和你多聊聊。他总觉得,他能和小杨聊得起来。 隔天,沈桂舟门口放了一小盒手工提拉米苏,纸条上写了小杨的联系方式,还担心他不爱吃甜品。 沈桂舟加上微信:我很爱吃甜品,谢谢你。 小杨:那就好。 小杨:我爱做甜品,以后多给你送。 小杨:我平时有做干预,能很好地融入社会了,你不要讨厌和我聊天。 像是曾经发生过什么,提前为自己辩解。 沈桂舟想到了自己,半天没回复。 沈桂舟:是我先加你,是我想和你聊天,你不用想太多。 小杨:谢谢。 小杨:你不该对一个没见过的人这么好。 往后,工作日回家,他总是及时告诉小杨我到家了,再按流程洗澡刷牙上床,和小杨聊天。若是早回来,吃饭之余,他还时不时会做甜点。 他从三年前开始记忆力就减退得厉害,那些做给张佑年的蛋糕里,数不清有多少个下多下少了料,但他总是发现得很晚,等到他发觉甜品味道不对,张佑年也早就把蛋糕丢进垃圾桶里了,说与不说似乎都无所谓。 但他有次早上他早出门,想去外面散散步,垃圾桶里躺着的蛋糕只剩下空盒,他没多想,只当是垃圾分类了,或是被老鼠偷吃掉了。 直到那天,他见到那条本应被丢掉的项链,有了个自己也觉得荒唐的猜想扔掉的蛋糕,张佑年捡回来吃了。 不过,他没时间,也没精力求证,就这么过去了。 重新开始做甜点,他总会很注意放糖,甚至买了块板放在厨房,做前把步骤都写下来,做完一项勾一项,但还是会遇上放错的情况,忘记打钩了,或者准备打钩却转头忘了。 没有小白鼠,他就拿林小宜和咔哥当小白鼠,他自己味觉有些问题,尝东西总觉得淡,上回在纪忱家做的雪花糕,后来阿雅和大藤反馈,太甜了。 尽管偶尔晚上还是会做噩梦,心悸频发,胸闷不减,但他去见心理医生的次数少了很多,准时吃药,很少剧烈发病。 他好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法,小杨也告诉他,他和他聊天很开心,有想和他见面的想法。 两人越来越熟,互送东西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周末在家,两人挑一部同样的电影,同时点开,通过手机实时讨论剧情。 沈桂舟周末出门总会和小杨视频,小杨不愿露脸,只露出拉着窗帘昏暗的卧室环境,似是说话不利索,只有时不时用文字转语音和沈桂舟聊天。 他视频着,带小杨去很多地方看,避开人多的地方,很多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景色,他很喜欢这样,觉得小杨和他是一样的人。 小杨和他熟悉起来后,经常有什么事便找他,问他有没有指甲钳,有没有扳手,有没有没用完的吉利丁片 沈桂舟总是很乐意帮忙,缺少东西时也会习惯性地问小杨有没有。 他很喜欢帮小杨,却难解释这种感觉。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要么被强迫着做事,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要么被很好很好的朋友护着,他自己却帮不上他们什么忙。 他感到自己被需要。 断断续续的,他也会和小杨聊起工作的事情,那些不怀好意的舆论,还有那份提高记忆力的文件。 小杨:你没有看到文件吗? 小杨:我也有一份 【撤回】 小杨:我的干预师给过我一份类似的文件,你需要吗? 沈桂舟:我看过文件,还记得,只是不能用那些方法了。 小杨隔了好久才回:为什么呢? 沈桂舟:是一个不想见的人给我的。我不想用。 小杨:你讨厌那个人吗? 沈桂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没再想过他对张佑年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每回想起他,胸口都闷闷的,似是蒙上一层暗淡的雾。 沈桂舟:不知道。 沈桂舟:但不想见他。 小杨:那就不用他给的文件,我发份新的给你。 沈桂舟还没来得及拒绝,小杨就把文件发过来了,沈桂舟粗略看了看,和张佑年给的那份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更专业的说法。 但他还是道了谢。 不知道是不是聊天聊起的缘故,他晚上又做了噩梦。 梦见那间杂物间,他不止手上绑着铁链,连脖子上,脚踝上都绑着铁链,运动范围只有两步,哪都去不了。 门开了,还是那张模模糊糊又令人窒息的脸,他后退着,张佑年依旧欺压上来,呼吸沉重抚上他的脸颊,低沉地在他耳边轻声道:时疏。 他推开,但没用,不知道哪里响起猛烈的拍打声,他很害怕,在梦里对张佑年说了话,要他走开。 喉咙一阵刺痛,他从梦中惊醒,心跳很快,咳个不断,耳鸣声不息。 他捂着耳朵咳了好久,等耳鸣声逐渐平息,拍打声再次回到他的耳朵里,他吓一跳,寻着声音来源,最后发现,声音是从他背后的墙发出来的。 第168章 声音平息了一阵,桌上的手机亮了,他看到了小杨的信息。 小杨:你没事吧。 沈桂舟愣了半晌,回复:是你在拍墙吗? 小杨:是我,我听见你咳嗽了,咳得很凶。 这里确实隔音没有特别好。 沈桂舟很抱歉:把你吵醒了,对不起。 小杨:你没事就好。 沈桂舟把枕头竖起靠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字:原来我们的床是挨在一起的。 小杨:是啊,好缘分。 他们又聊了些什么,沈桂舟意识到他拉着小杨聊太晚了,终止聊天,让小杨睡觉。 小杨:那你还睡得着吗?我每次做完噩梦都睡不着了。 沈桂舟:那你下次睡不着可以找我聊天。 小杨:我现在就能陪你聊。你要是睡不着,你就敲敲墙,我醒着就回你一个敲敲。 沈桂舟答应,再聊下去天就要亮了,和小杨道了晚安,放下手机试着闭眼。 即将重新入睡之际,沈桂舟突然发觉一丝不对劲。 拍墙声在他做梦的时候就不停响了,小杨怎么知道他做了噩梦。 又为什么告诉他,他听见咳嗽声才发现的。 第84章 你理理我 沈桂舟警惕地环顾四周,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对着房间四周扫视一圈,没有红点。 应该没有被偷装针孔摄像头。 沈桂舟松了口气,收拾收拾躺下,试图合眼睡觉,可对小杨的疑问仍旧萦绕在脑海里,他睡不着。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看着房间逐渐亮堂起来,他眼皮终于困到撑不住,睡了过去。 隔天等公交的时候,他发消息问小杨:昨晚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小杨也醒了:你咳嗽了。 沈桂舟:在咳嗽前,你就在拍墙了。 小杨半天没有回复。 正巧车来了,他上车,直到到公司工位上坐下,小杨都没有再发任何消息。 近午休前,小杨好像发来了什么,但他没来得及看,lulla临时开会,他只得先放一边。 部门小会议还是那些事儿,总结这周进度,听汇报,制定下周计划。但沈桂舟结束后被lulla留了下来。 lulla:你最近松懈了,新交上来的方案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 沈桂舟点了点头。 及时调整。lulla拍了拍他的肩。 上午任务没做完,沈桂舟扒了两口饭便继续盯电脑,把小杨的事忘至脑后。 直到晚上十点回家,看见门口放着一堆甜品饼干,沈桂舟才想起他没回小杨信息。 沈桂舟摸出手机,小杨的消息被置顶的工作群挤到了下面。 小杨:你说了一句梦话,所以我知道了。 小杨:一开始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你和我说过,你说不了话的。 小杨:但你只是喉咙不好了,对吧。所以我给你买了黄桃罐头,我问过医生了,他说这个对喉咙很好。还给你做了橘子冻,都放在你门口了。 小杨:你不回我消息,是生气了吗? 小杨:你还没有回来,我给你做了雪梨汤,很补喉咙的,你要回来告诉我,我热一下放你门口。 小杨:桂舟。 小杨:桂舟。 小杨:你 小杨:你理理我。 小杨:不要生气了,我错了,你告诉我,我都改。 沈桂舟连忙回复。 沈桂舟:我刚看到,抱歉啊,手机信息太多了,把你的消息都顶下去了,没及时看见。 沈桂舟:我现在刚进家门。 沈桂舟:谢谢你送的东西,我没有生气,你没有做错什么。 沈桂舟:雪梨汤就留着你自己喝吧,我刚吃完饭回来。 小杨:刚吃完饭。为什么这么晚吃饭? 沈桂舟:工作没做完,就晚了点,习惯了。 小杨:医生和我说过,要准时吃饭的。才会变好。 沈桂舟:那我从明天开始准时吃饭。 小杨:我不信你,你最近都回来得好晚。是不是下班后还去约会了。 沈桂舟:哈哈,我哪有时间,最近有点忙,可能回你的消息会慢一点。 小杨:那我怎么知道你准时吃饭了。 沈桂舟:我吃饭的时候给你拍张照片。 沈桂舟:【图片】 沈桂舟:正好晚饭拍了,给你看看,我有吃哦。 小杨:番茄炒蛋和鸡腿,好吃。 沈桂舟:你想吃我可以给你打包一份,公司允许外带。 小杨先发了句不用给我带,又马上撤回了。 小杨:那我明天就想吃。 沈桂舟:好,我明天给你带。 发完他才发现,明天周六,公司大小周,他这周正好不用上班,客单也不急,不用加班。 但是,允下的承诺泼出去的水,沈桂舟打算明天下午去打包一份。 三人小群里林小宜@他半天了,让他出来聊聊明天外出玩的事情。 沈桂舟:明天下午我得去一下公司。 林小宜:去干嘛,lulla要你加班? 沈桂舟:去打包份饭,邻居想吃。 咔哥:工作餐有什么好吃的,你今天吃番茄炒蛋,你邻居也想吃?甜的番茄炒蛋哪里好吃了,明天一块拉来啊,吃顿好的。 第169章 林小宜:甜的,仙品。你@一杯小咔,厕品。 咔哥:甜的就是难吃啊。 林小宜:不对啊,什么邻居,谁啊,长什么样,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过,阿雅大藤知道吗? 沈桂舟:【聊天记录】 沈桂舟:他蛮好的,我也和阿雅大藤说过。 咔哥:居然互送东西,原来我们不是你唯一的宝贝了qaq 沈桂舟:我也给阿雅大藤送过。 林小宜:等我们问才说,你变了桂舟,他什么样,帅吗 沈桂舟:没见过。我也不是故意不和你们说的,只是怕你们担心太多。 咔哥:我懂了,这是嫌我们烦了。 林小宜:我们友谊的小船居然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翻得一干二净。 咔哥:祝你幸福,舟舟,还会记得我们吗,舟舟,我知道我们只是你人生的过客罢了,舟舟,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好吗。 沈桂舟: 他借口自己要收拾睡觉溜了。 洗完澡设好明天的闹钟,沈桂舟搭起枕头,靠着翻各种甜品制作方法,时不时在本子写写画画,计划着什么时候做一做。 顶端弹了条信息下来。 小杨:最近工作很难吗? 沈桂舟有些纳闷,在他的认知里,他们才认识这么久,小杨又有自闭症,不应该这么关心他才对。 沈桂舟:为什么这么问 小杨:你每天都很晚回来,看起来很累。 小杨:好不容易有人和我聊天,我担心你。 沈桂舟:不累,我很好。有你和我聊天我很开心。 小杨:好。 12点,沈桂舟关掉台灯躺下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却倏地亮了。 沈桂舟拿起一看,是一条信息。 :你这种水平怎么能进inov,你凭什么?找人进去的,卖屁股?我之前就听说你被祥联老总儿子包养,怎么,换目标了?没能力能不能早点认清自己,你的创意和策划都是抄袭的吧。 他瞬间把手机丢开了,在黑暗中愣坐了好久,打开台灯,半晌没缓过来。 他的手机号什么时候暴露了。 沈桂舟捞回被他丢开的手机,截图,拉黑号码,重新关掉台灯躺下,却困意全无。 他放弃了,又起身坐了起来,手抚上墙壁,很小声地喊了一声小杨,没有回应。他又轻轻敲了一下,在准备敲第二下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凌晨1点23分,小杨应该睡了。 昨天晚上刚被他吵醒,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沈桂舟起身套了件外套,拿着手机拉开阳台门,在角落坐下,看着楼下车来车往。 胸口闷闷的,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最近有好好吃药,按时吃药,心理医生也说他有好转,问他是不是遇到了开心的事。 沈桂舟把头埋进臂间,闭上眼睛,转移注意力试图再次入睡,却无论怎样也会想回来。 手机屏幕又亮了,沈桂舟僵硬两秒,重新拿起来看,是小杨的信息。 小杨:你敲了墙,是睡不着吗? 小杨听到了。 沈桂舟又输入,又取消,挣扎了半天,确认自己很需要和别人说一说,又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半天打下几个字。 沈桂舟:我被骂了,有点难受。 对面输入中的状态一直在变,沈桂舟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不好,重新发了一句。 沈桂舟:没关系,我坐会儿就好,吵醒你很抱歉,你快睡吧。 小杨:谁骂你 沈桂舟:讨厌我的人。 小杨:是网络上的人吗? 沈桂舟:嗯,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给我发了信息。【截图】 结果,消息发过去后却犹如石沉大海,小杨半天没有回复。 沈桂舟沉默地望着楼下公路上逐渐变少的车,余光里突然瞄到隔壁阳台门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蹭了窗帘。 小杨:这是一个国外的号码。 小杨:你最近要小心一点。 现在暴露手机号,下一回就可能暴露住址,他确实需要小心。 小杨:他们很可恶。明明一点都不了解你。 沈桂舟已经很久都没什么表达欲了,却和小杨一下子发了很多条信息。 他说,小杨听,时不时回两句,沈桂舟还能看到隔壁阳台窗帘前坐着的人影。 字打着打着,越打越困,没等到小杨回消息,沈桂舟就靠着墙睡着了。 隔天闹钟响的时候,他身上盖了一件外套,餐桌上还有准备好的早餐。 手机里有小杨的信息:我看你睡着了,翻过去帮你盖了衣服,还煮了早餐。 小杨:还有,下次要锁栏杆,很危险的。 正常住户与住户的阳台间,有栏杆隔着,有些住户还会绑上布,但他一直都没有锁。 沈桂舟:知道了。你下次也别翻阳台了,很危险。 – 沈桂舟这天又加班到很晚,处理完工作已经凌晨一点多,整栋别墅就只有他在了。 他最近总有点心不在焉、力不从心,今天更是错误连连,被lulla骂了个狗血淋头,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他关掉仅剩的那盏暖黄色灯,锁上一楼的门,走到公交车站才想起来,这个时间公交车早就停运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动身在附近找共享电动车。 第170章 回家的时候凌晨两点,关门前夕,却突然听见隔壁开门,紧接着传来走路声,电梯到达声。 沈桂舟偷偷开门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很高大高个子正站在电梯前等着。 电梯打开前一秒,小杨似乎想到什么,回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吓得沈桂舟赶忙关上门。 等没动静,沈桂舟再打开门,电梯早显示到了1楼。 好奇心驱使,正巧他今晚郁闷得很,没有困意,就按了电梯跟着下楼。 小杨骑上电动车,沈桂舟也跟着扫了辆共享。 路上人不多,他和小杨保持很远的距离,确保不会被发现。 上了海滨长廊后,小杨突然不见人影,只有一辆电动车孤零零地停在楼梯口边。 沈桂舟咽了口唾沫,在不远处停下共享,下车走了过去,隔着楼梯往下望,没看到人。 他四处搜寻着,在特别特别边缘的地方,看见小杨正蹲在石头中间,看着手机里的视频。 沈桂舟往下走了几层,停在稍远点的地方,往下看,距离正好能够看见小杨的手机里面是他。 第85章 不要走了好不好 沈桂舟顿了顿,想起那栋别墅里的监控,还有纪忱家里对着玄关的监控,从心底腾升起一股厌恶和恶心感,下意识想走。 他站起身来,掏出手机打算发消息给中介。 尽管租期一年,还没到期,他需要付违约金,但可以找中介再转手租出去,就算租不出去,他也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待着了。 消息打一半,沈桂舟突然听见石头墩上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喊他:桂舟 他一顿,指腹搭在发送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很不好,但很熟悉。 沈桂舟咽了口唾沫,眼眸一点一点往下挪,直至停在小杨身上。 他又听见小杨说:生日快乐。 沈桂舟这才发现,手机里的视频,是他三年前在别墅的监控视频,1月29号那天,他在外面小花园的木椅上,等了很久,都没把张佑年等回来,后来他就把蛋糕扔了。 是张佑年。 沈桂舟微微蹙眉。 现在说什么生日快乐。 但他没上前,只是站在那看了很久,删掉准备发出去的信息,将手机锁屏。 往上面走了点,离张佑年远一点,静静地看着他。 张佑年按着倍速,看了视频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关掉手机,开始在周围找起什么东西,打着手机手电筒照明,弯着腰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时不时伸手翻一翻。 一圈看下来,张佑年好像没找到想找的东西,腹部的伤好像还没好,手掌被他用笔新扎出来的新伤也耐不住他这么造,血渗透绷带,尽管在夜晚也异常注目。 张佑年在原地杵了许久,气息起伏,拿着手机手电筒找了半天,低声说着什么。 沈桂舟不打算再看了,也不打算上前质问张佑年为什么要假装自闭症,为什么要搬到他隔壁,问了就会有冲突,结果必然以他们两人其中一人搬家收尾。 他现在不想处理这些问题,白日应对工作就很累了,他分不了心,也不想分心。 沈桂舟转身,骑上共享往回骑。 先维持现状,等他找到新租客再说。 沈桂舟是这么想的,但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心脏。 不可否认,和小杨聊天的这些时日,他很开心。 是最近以来,他觉得最开心的事了。 他以为找到了理解他、能与他无话不谈的好友,到头来,还是张佑年。 – 回家后没多久,他洗完澡出来,已经凌晨四点,好在明天不用上班,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赖床虽然他睡不了多久。 门外响起走路的声音,似乎在他门前顿了下,紧接着响起开锁声。 沈桂舟这才发现自己没关灯,连忙关掉。 对面的信息已经传过来了。 小杨:你房间刚刚还亮着灯,怎么还没有睡。 沈桂舟不想回,但满脑子疑问,驱使他打字:你去哪里了?我刚刚听见你出门的声音。 小杨:你听力好好,我去找丢了的东西。 沈桂舟:什么东西。 小杨:别人给我的东西,我弄丢了。 沈桂舟:很重要吗,丢了再买就好吧。 小杨:不一样,那就不一样了,我没有多少他的东西了,我不能丢。 沈桂舟:他? 张佑年没再回。 沈桂舟也收拾收拾后,躺下睡觉。 – 往后好长一段时间,张佑年给他发信息,他没再回得那么勤,除去之前约定好的午晚餐打卡,他很少再和张佑年分享他的生活。 张佑年似乎很紧张,总是问他:你最近都不给我发照片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桂舟总是以忙混过去了。 偶尔压力实在很大,回家累瘫在沙发上,手捂住眼睛,听到手机响起收到信息的提示音,还是会摸索着撒过手机,看张佑年给他发的照片,和他碎碎念一些日常,关心他今天回家怎么那么晚,鬼使神差的,沈桂舟发了信息回去。 接着就会聊一段时间。 第171章 像是找宣泄口宣泄,沈桂舟说出来后总会好很多,像利用张佑年抒发情绪一样。 张佑年利用他那么多回,不过是反过来而已。 但距离上一条张佑年回他的信息,已经五分钟了,往常这时候聊天,张佑年都是秒回。 不聊也好,不聊他睡了。 沈桂舟关闭屏幕,准备起身,突然听见墙壁对面传来东西掉落碎裂的声音,哐哐当当,仿佛张佑年又生气,把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 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沉闷又沉重的坠地声,膝盖猛地磕地的声音。 沈桂舟站起身,发消息给他:你没事吧? 张佑年没回。 三更半夜,要是张佑年死隔壁了,他住着也膈应,沈桂舟走到张佑年门前,敲了敲门,意外地,门没锁,开了一条缝,他拉开那条缝,看见张佑年整个人坐在沙发与桌子中间,头靠在沙发上,眉头紧锁,药片散落一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沈桂舟有好半晌没往前走,停在门口,望着那张沙发一动不动。 和他卧室挨在一起的不是床,是沙发。 这间房间除了沙发周围堆满了箱子外,其他地方干干净净,只有灰尘,那张床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的生活痕迹,甚至没有床垫床单,只有一块木板。 简单环视一周,沈桂舟确认张佑年这里没有医药箱,又折回去那医药箱过来,丢在张佑年跟前,打字:自己换,别死了。 张佑年没有动静,依旧合眼,一段时间不见,似乎瘦了不少,两颊凹陷,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不会真死了吧。沈桂舟一怔,蹲下身子去探张佑年的鼻息。没死,还活着。 沈桂舟沉默一阵,准备抽手离开,顶多帮张佑年发个消息给曲随,手在抽离那一刹那,却被张佑年再次抓住了。 张佑年说:你好久没来了桂舟。 沈桂舟心一悸。 今天怎么打算?张佑年问,接着抬眸看了看四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 张佑年拽过一个盒子,里面放着花瓶碎片、枯萎的干花和插花花瓶、蛋糕盒、diy水杯 没有刀,我也不在这里吃,这里没有厨具,你动手吧,我不会还手的。 沈桂舟打字:你不在这里吃?那,那些甜品是你买的? 张佑年:不是,不是我买的,是我做的,我报了个烹饪班,去那边做的。 沈桂舟:你哪来的时间,不用去公司吗。 张佑年:要,所以我总是没时间做好像很久没给你做甜品了,我现在去。 沈桂舟蹙眉:去什么去,能不能按时换药,要死也死远点可以吗? 张佑年笑脸盈盈:好。 沈桂舟:前几天你真的翻窗进来了吗? 张佑年:没有,你身体不好,那么睡容易感冒,我找房东拿的钥匙,我和房东认识。 沈桂舟无语了一瞬,没忍住打字:有病。按下文字转语音后,就准备去拿医药箱,被张佑年拉回手。 张佑年:你多骂我两句。 沈桂舟真有点怀疑张佑年被骂傻了。 沈桂舟:那么喜欢挨骂,找监控视频看,你之前应该骂了不少。 张佑年把插花花瓶拿出来递给他:那你打我。 沈桂舟真的忍不了了,一把甩开手,把花瓶放到桌上,打字命令张佑年:给我老实坐着。 张佑年顿时正襟危坐。 直到沈桂舟帮他上完药换完绷带,他依旧坐得直挺。 沈桂舟把东西收回医药箱,警告他:我只帮你这最后一次,不会换药就去医院待着。说完就要走,被张佑年拉住。 张佑年:我都按你说的话好好坐着了,你为什么要走。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沈桂舟单手打字:闭眼,睡觉。 张佑年很听话地闭上眼睛,往沙发一躺。 沈桂舟准备趁机走,又被张佑年拉回去,有些恼怒。 张佑年:你好不容易出现在我的梦里,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沈桂舟: 张佑年把头靠上他的肩,一段话说得颠三倒四的:你给我庆祝过生日,你还没听我和你说生日快乐呢,生日快乐,桂舟。我排练很多次了。在海滨长廊排练的。我找不到项链了,我每天都去找,每天都找不到。摔到腿好痛啊,你每天都这么痛吗 沈桂舟一愣,顺手撩起张佑年的裤腿,漏出一截擦出血来,有些糟糕的伤痕。 他不想管,想打电话给曲随,但张佑年还靠着他:你最近的工作好像有点糟糕,但你愿意和我说虽然不是和我说,你也没那么疲倦了,比之前好了很多。还好这次没梦到你和其他男人,我之前梦到,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桂舟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来,夺过张佑年的手机,滑动便解锁了,张佑年把密码删掉了。 他打算发消息给曲随,现在晚了,曲随应该明天才看到,他紧急处理后,张佑年死不了。 第172章 可一滑开,手机停在某个页面上。 上面是纪忱的脸。 第86章 离你远点我会睡不着 沈桂舟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没有动作。 张佑年也抬头看过来问:这是什么? 沈桂舟给他看,这句话他来问比较对吧。 张佑年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了然似的点了点头:这个人,他很过分。 沈桂舟有些费力打字:你查他做什么。 张佑年见状离他远了点:他骂你。 沈桂舟:骂我? 张佑年:发消息骂你,那个号码是国外的,是他的,他很危险,特别特别危险,我费好大劲才让他到国外去,但现在,他可能要回来了。 你怎么让他去国外的? 这不重要,张佑年打断他,重要的是,你要小心。我现在不能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想看到我,我只能躲起来,但是躲起来没办法好好保护你。 我不用你保护。不让他难受就不错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 你和他合作过对吧,为了把沈时疏逼出来,他危险,那你呢?沈桂舟打字。 我也不好。但是桂舟,张佑年轻轻拉着他的手,你的喉咙坏了说不准和他有关系,我还没找到能确认的证据,但他曾往咨询室买过很多不合规的装饰材料,含有刺激性气体。 沈桂舟一愣,想起纪忱每次找他来咨询的时候,总是戴着口罩,他总会吐槽房间有怪味,纪忱告诉他,他要装饰一下他的咨询室,那些东西味道有点难闻。 张佑年:你每次咨询完,他有带你干什么吗? 沈桂舟回想:他会带我去人很少的湖边散步,让我对着湖大喊几声他没再继续往下打,脊背窜起一股凉意,不寒而栗。 他没按下文字转语音,张佑年没听到,见他愣住问他:怎么了? 他删掉刚刚打出来的字,重新打字:他现在在哪里? 张佑年闷闷地说了一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又说:还在国外。 就算知道纪忱在哪里,他也没法做什么,也没法阻止纪忱做什么。 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沈桂舟打字:我要走了。 张佑年很听话地松开手,你走,下次还能再来吗?张佑年依旧觉得自己在做梦。 沈桂舟:你离我远点我就来。 张佑年:离远我会我睡不着,就做不了梦,梦不到你了。 沈桂舟:不关我的事。 张佑年低下头,沉默许久,从喉咙里哽咽地憋出一个好。 – 隔天,他下班早了一些,到租屋七点,见到隔壁房东正带着客户看房。 他疑惑地问了一句:原来的租客呢? 房东:这周到期了,提前走了。说完继续介绍去了。 沙发上的那些箱子都不见了,其他地方倒和他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落满灰尘。 手机叮了一声,是lulla发来消息了,沈桂舟收回眼眸,边打开手机回信息,边开锁进门。 – 下周他得出趟远门,一场在澳大利亚举办的视觉艺术展交由他们策划,同时他们也是展览方,参与展出。 本来inov参与展出,他们部门只需要负责策划,展出的内容由创意部决定,但按创意部的说法,准备展品时出了差错,要找东西补上,问他们部门有没有新创意。 虽然为此lulla和eric大吵了一架,lulla觉得缺少展品是创意部的失误,不应该由策划部来擦屁股,eric觉得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应该一条心。 沈桂舟正好去交策划案,撞上吵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吵着吵着又变成策划部大家想不出来,回你们部门找去,沈桂舟劝了一句,被eric拉着说:谁说的,我看舟舟就行。 lulla拉开eric的手:别瞎搞了,他是策划部的,负责布展,做好他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不是他该担心的事。 eric没理她,还在说:你有什么好想法吗?告诉我们想法就好,我们帮你做,到时候也标你的名字。那边真的抽不出人来想新的了。他们最近准备展品,也忙得够呛。 eric把文件传给她,没等lulla说,就拍了拍他的肩道:会给你奖金的,没有想法也没关系,帮忙发群里让大家一块想想吧,你们lulla姐太冷漠了。说完超lulla比了个鬼脸走了。 办公室门合上,lulla抬手撑着桌面揉了揉太阳穴。 lulla:别管她,也不用发群里,做好你该做的就好,那是他们的工作。 沈桂舟点头,交了策划案出去了。 中午又看着咔哥和林小宜飞速拌饭,准备要走的时候和他吐槽了一通。 咔哥:工作是做不完的,社畜是不用休息的,到底是谁啊,突然那么临时要走展品,现在靠我们做新的补上。 林小宜:他最好是拿了有用。 第173章 咔哥:现在大家抓耳挠腮的,谁还能分心出来想一个新的。 林小宜:要是多加钱,不信你想不出来。 咔哥:别代替资本家给我画饼啊,我只吃我宝贝给我画的饼。 林小宜:平等讨厌你们这种什么场合都秀恩爱的。桂舟,今天eric说你们那边可能会帮忙想,怎么回事? 沈桂舟如实托出。 林小宜:?怎么不止压榨我们,还压榨你们呢,你们也忙得焦头烂额了吧,参加得突然,看你最近一直在做方案。 沈桂舟:还好。他看过文件,曾经做过的东西符合主题。 沈桂舟:我之前做过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拿来用。 林小宜:什么? 沈桂舟:一个镂空的藏物木盒,没什么新意,可能不符合你们的要求。 就是小时候那个秘密盒子。 盒子的样式是他想的,沈和只是把他的想法变现,帮忙刻了一次,张佑年那个木盒就是他一刀一刀慢慢刻的,刻完还被沈和夸简直和他刻得一模一样。 那个木盒早在地震的时候,随着沈和一起被压在那片废墟里找不回来了,但他又刻了一个,放在租屋里存放东西。 沈桂舟回家拍了照片过去,林小宜很快回消息:eric姐说可以! 沈桂舟:真的可以吗?它真的很普通。 林小宜:放心啦,eric说可以真的可以,而且就只是添个位,不是什么特别特别显眼的地方。 但沈桂舟忘了一件事,他不该让他们把自己名字写上去的。 – 视觉艺术展主题童趣,里面有三分之一的展品和中国相关,为期三个月,但中间不乏包含展览、活动、会议等,还会请大师来宣讲。 他们作为填补空缺,也照常参与活动和会议,顺便公费旅游,把澳大利亚有名景点逛了个遍,中间偶尔被lulla和eric捞回来听大师班,其余只需要到他们介绍那天到展便好。 沈桂舟的那个木盒用上了,只不过创意部还做了不小的改动,展览属视觉艺术展,光一个镂空木盒自然不够看,他们在里面装上了金属片儿,通过四周打光,不同距离光线折射形成不同场景。 但比起创意部其他展品还是逊色不少,所以并未收获过多关注点。 这本来是件好事。 宣讲会当天,主要参会演讲的是创意部成员,和沈桂舟没什么关系,他本可以不用去,但林小宜和咔哥想参会完直接带他去黄金海岸看考拉,于是他被他们拉着来了。 他都那个木盒交由林小宜最后介绍,署名有他都名字,但最后改造大部分靠的创意部,林小宜介绍的时候提起木盒的创意来源于策划部某位成员。 底下有些嘈杂,林小宜还在说。 有人礼貌举手,林小宜示意让他提问,他说:是那位沈桂舟吗? 林小宜:是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打断她,不是种礼貌的行为。 那人转过平板:可是有一条帖子说他的创意非原创。 底下哗然声更大了。 宣讲会被迫终止,一群人坐在会议室里,看着帖子面面相觑。 lulla:你确认这是你的想法? 沈桂舟看着手机没有回答,本来滑动页面的大拇指悬停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 lulla有些疲倦,最近处理舆论的事情费了她不少心神:沈桂舟,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最近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要你不要出面的吧?你怎么答应她了,答应她就算了,还把自己的署名一块放上去 林小宜:把桂舟的名字放上去是我们自作主张。 eric:不放名字不等于盗窃创意吗?现在问题的重点是,这是不是你的原创。 沈桂舟张了张口,就算他说得了话,想说是,也开不了口。 他的手机屏幕停在对面帖子的一张照片上,照片是纪忱某次来他们家的时候拍的,旁边还有纪忱的作业,上面有纪忱的名字和当天日期,说是巧合也过分刻意了些,但纪忱怎么可能那时候就做好准备,他难道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林小宜见他不回答,有些着急:你不是和我们说过,这是你小时候做的吗?你告诉她们。 沈桂舟打开文字转语音:是我小时候做的,但我没有证据。他用沈和的手机拍过照,但那台手机也早就废了,什么都没留下。 一群人一块沉默了。 这次是他莽撞,也没想到纪忱会现在出来,更没想到纪忱手里有这张照片。 虽然inov有名气,但他没什么人知道,影响不大,但让来参会的人知道了,总会影响到他们对inov的态度,搞不好还会因此丢单子。 沈桂舟内疚:你们把我推出去就好。 lulla:不是你做的,我们不会拿你当挡箭牌。 咔哥:是啊,别着急,肯定还有什么办法的,我们一起想想。 就算得到安慰也心安不了,沈桂舟攥手机力度加大,微微垂眸。 突然,屏幕一亮,一条陌生信息弹了出来。 第174章 :我也不想的,桂舟。这是你逼我的。 【作者有话说】 收尾了,纪忱造不起什么势,桂舟要开始反击了。 感觉越往后写得越来越不好,大纲拉太长了,最近又很忙,没时间修改,只能先硬着头皮写完。 感谢你们愿意看到这里t^t,我的笔力和叙事节奏都十分不成熟,感觉辜负了你们的期待,真的很抱歉。 (虽然看起来很像完结语,但还没完结哦,我不会坑哦!) 第87章 拿走过一部分记忆 沈桂舟看着这条信息沉默。 他大概猜得到信息对面是谁。 林小宜见他看着手机,出声询问:怎么了?又有骚扰短信吗。她凑到沈桂舟跟前看,没等看清,沈桂舟就锁了屏,摇了摇头。 骚扰短信没什么好看的。他打字。 – 这件事在网上没掀起什么风浪,却导致inov丢了好几个大单。 原本在这场展会上谈洽的客户,要么犹犹豫豫想再考虑一下是否合作,要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终止合作。 虽然沈桂舟是被栽赃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总归算是他害公司丢了单,沈桂舟独自找过那些领导人解释,是他被栽赃了,他的原因,和inov没有关系,inov没叫他抄袭。 但无一例外没有收获,不是维持脸面和声和气让他离开,就是语气间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便也放弃了,怕再多解释下去,更令对方反感。 纪忱在那之后还给他发来好几条信息。 :我知道你看到了,你也肯定知道我是谁。桂舟,给你个机会,你回来,我既往不咎,我很通情达理的。 :是你吗?让张佑年去找那个男人,把我调出国外。 :你和我道歉吧,道歉我就不继续了,祥联快撑不下去了,他那个新公司被搞也是迟早的事,只要我想,你知道的。 :你不恨他吗?他那么对你,你还找他帮忙。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对了,那间实验室被端了,好像是你的好朋友报案来的吧,别紧张,我还没打算做什么。 :三天后见,桂舟,无论你去哪里。 沈桂舟仿佛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冷意钻入肌肤,渗入心脏。 纪忱彻底不装了。 今天是纪忱发来消息后的第三天,也是纪忱给他的最后期限,由于后面还有一场宣讲会,他还待在澳大利亚。 为避免影响,lulla交代他不要去活动现场,关注转播便好,林小宜连着几天没睡好,也一并被喊离,知道不用去,林小宜回酒店倒头便呼呼大睡。 沈桂舟还精神着,去了酒店顶层的主题厅,运气不错,这一期的主题是花,光是走进去,他都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叮咚一声,纪忱的消息传来。 :还没考虑好吗? 沈桂舟点了杯芒果汁,找了个凑近玻璃栏边的位置坐下,花很多,花香四溢,但他现在没有刚刚走进来那么开心,因为纪忱的短信。 他对着对话框打打删删,到最后都没有发出一句话。 顶框弹下新的消息。 小杨:你在澳大利亚? 许久没互发消息了,沈桂舟有些恍惚。 在张佑年从他家隔壁搬走后,他发消息问过,张佑年说他搬走了,但如果还想聊天,可以在线上聊。 沈桂舟没怎么在意,或许离得远了,或许是他知道对面是张佑年,在那之后不知怎的,越聊越少,对面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在来澳大利亚出差前,他们就已经近一周没聊天了,他没告诉他,他要去澳大利亚参展。 沈桂舟:嗯,来出差。 小杨:我看见网上说的帖子了,你现在能离开那儿吗? 沈桂舟:还不能,还有工作。为什么这么说? 小杨:我查到的那个手机号,他的ip地点在澳大利亚,并没有开vpn换位置,你在那里很危险。 沈桂舟:他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用担心。 对面没有再回话,沈桂舟切回信息页面,踌躇着在框上打下一行字:我的喉咙哑了,是因为你吗? :是不是呢,你答应回到我身边,我就告诉你。 沈桂舟:然后被你再扎一针是吗,你到底为了什么?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但我又讨厌你,讨厌你们这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想要东西的人。 沈桂舟:我有什么东西轻易拿到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轻而易举地考到全班第一,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资助名额,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人的同情,甚至你喉咙坏了,张佑年帮你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国外能治疗的医生,林小宜轻而易举把你推进inov,甚至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张佑年都会帮你摆平这么一条一条发消息蛮费钱的,我们加个好友吧。 沈桂舟:你只看到你看得到的,除了成绩是我努力来的,其余我并不觉得是我所拥有的。我不加你,我们的聊天到此为止,你口中所谓的抄袭影响并不大,我会离开这里,如你所愿,能别揪着我了吗。 发完这一段话,沈桂舟息屏,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拿起芒果汁连着喝了好几口。 谈判失败真是太抱歉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听见普通话并不是件令人热泪盈眶的好事,沈桂舟一瞬间僵在原地,缓缓放下芒果汁,看向站在门口的纪忱。 第175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比划,警惕地往后挪了两公分,眼眸扫了桌上的烟灰缸一眼。 纪忱笑了一下:轻而易举。 他一步一步朝沈桂舟走来,沈桂舟把手搭在桌沿,只要纪忱有什么动作,他就打算撒起烟灰缸砸他。 但纪忱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做,只是在他旁边坐下,撑着下巴注视着他。 纪忱没对他做什么,他拿烟灰缸砸过去就是寻衅滋事。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沈桂舟沉住气,撒起手机起身,准备离开,纪忱伸拉了腿挡住他的去路,沈桂舟一时僵住,准备迈腿跨过去时,纪忱把腿抬高了些,踩在后面桌椅背上,不让他走。 沈桂舟蹙眉,神色冷了下来。 你别逼我。沈桂舟抬手搭上了烟灰缸。 纪忱顺着沈桂舟的手,落在桌面烟灰缸上,眼眸闪过一丝诧异。 发不出声音的喉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罪魁祸首就在他跟前,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用同样的方法报复回去。 松脚,否则我不保证我会不会做什么。他继续比划。 我还没说完,桂舟 别喊我的名字,我恶心。 纪忱神色似乎有些低落。 纪忱:谈判失败,你不愿意回来就算了。 沈桂舟眼眸微眯,张佑年也曾用过一样的伎俩对他,告诉他,沈时疏回不来就算了,他不强求,转头和纪忱联合,扎了他一针。 纪忱再说什么话,编造什么故事,他都不会信。 纪忱继续说:你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纠缠你是我的事。 沈桂舟:你真是病得不轻。 纪忱:拜你所赐。 话题停在这里,沈桂舟并不想知道纪忱口中的拜他所赐能是什么事,纪忱也不打算开口说。 但最后纪忱还是妥协了,伸手按着沈桂舟握着的烟灰缸,轻叹口气道:我曾经从你手中拿走一部分记忆,你还没有想起来。 沈桂舟:送你了。他不想知道。 纪忱依旧自说自话:张佑年也被拿走过一些,但那是他活该。 沈桂舟:和我有什么关系。最好全拿走,包括和他认识的部分,彻底忘记他,他就不用再见到他了。 纪忱:这么不在意,我还以为你会更在意些呢,我也没想到对他影响那么大。 沈桂舟:什么意思。他拽住纪忱的领子,微微上提。 纪忱举着双手:你答应和我聊聊,我就告诉你。 沈桂舟呼吸滞了滞,打了几个字又删掉重打:不感兴趣,收腿,要不然我上脚踹了。 纪忱:踹我也好,只要你能一直看着我。 沈桂舟沉默了一会儿:我那时候不该和你搭话的。第一次和纪忱见面的时候。 纪忱装傻充愣:什么时候。 沈桂舟没继续打字,沉默地看着他。 纪忱装了好一会儿,眯起眼睛笑:啊,你说的是在小溪边那一次吗?我那时候好开心,因为你又和我讲话了。 沈桂舟攥领子的手有些僵硬:又? 纪忱抚上他的手,沈桂舟下意识甩开。 纪忱:字面意思,桂舟。我们在那之前,就认识了。 沈桂舟:编造故事没有意思。 纪忱:你大可听我说完,再决定你信或不信。 沈桂舟:现在重新提起之前的事又有什么用。 纪忱情绪似乎有些低沉:我只是用你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你而已。 沈桂舟:我没这样对过你。 纪忱:你有过,只是你忘了。你忘了,沈桂舟。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你总是从家里偷跑出来,溜到河边打水漂,你一下子能打出八九个,比其他人厉害多了,我总是躲在树后面看你。 但那些人不和我玩,他们觉得我太瘦弱了,又没爸,用很难听的话揣测我和我妈,所以我总是去小溪边,学着你打水漂,打不了几个,还摔进去过,弄一身湿,回家挨我妈骂。说到这里,纪忱笑了一下。 那次你正好去小溪边,见我在打水漂,却一下都打不起来,你教会了我,还拉我去河边打,我说不要,和我在一起会被他们的闲话淹没,但你执意。 你果然被他们质问了,问你为什么和我玩,你和他们大吵了一架,说你要孤立他们,只和我一个人玩,不止是现在,更是以后,永远。 沈桂舟,你说话不算话。后来你也孤立我了。 【作者有话说】 纪忱:没人比我更会编故事 第88章 我的本意并非报复 沈桂舟看着纪忱回忆得十分认真的神情,面色毫无波澜。 纪忱:你告诉我,他们都很坏,有你陪我玩。但我交了新朋友,你却疏离我了,为什么呢,桂舟。 我只是想让你也体验一下被疏离的感觉。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第176章 所以你后来忘了这些,重新和在小溪边搭石头的我说话的时候,我很开心,但也想让你体验一遍我的感受,你看,你也忍不住,你也会和其他人交朋友的。 但我发现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你从一开始,就不只有我一个朋友。 是你先的沈桂舟,我只是在报复你,明明只要你和我求情一句,我就会彻底放过你,但你每次都一声不吭。 沈桂舟忍不住了:那你大学的时候,又为什么要装作好人接近我,按你的话说,之前你都已经报复完了吧。 纪忱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食指轻轻向上一抬:我想我们重新认识,但你还是那样,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沈桂舟余光瞄到了纪忱食指轻轻一抬,紧接着,前台的工作人员似有动作。 原来是一伙的。 纪忱还在说: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而已,但我知道不可能,研发药剂的实验室被端了,所以我很生气,正好找到木盒的照片,又得知这个展上出现了你的名字,所以我发了那个帖子,但我只是气愤了那一下,立马就删掉了,我发誓,你可以去看记录,现在爆出来的帖子是截图,ip也不是我的,不是我,我也是被利用的。 沈桂舟当然不会信。 帖子是截图,但沈桂舟能够百分之百确信,那只是纪忱想把自己摘出来的手段罢了,就算他手里有证据,再发出来,查出来的ip也不会是纪忱,他完全可以靠有人冒充我发的来脱身。 但若他这么说出来,就抓不到纪忱的把柄了,沈桂舟沉住气。 但你也拿它来威胁我了不是吗。无论是不是你,都无所谓,沈桂舟说着,把手背到身后,在手机上戳戳点点,我已经打算辞职了,辞职信刚递给何总,你还要我做什么除了变回我们从前的关系。 纪忱脸色有一瞬迟滞,抬起脸来,面色有些惨败,挂在嘴角的笑看起来万分苦涩。 简直和张佑年道歉时的神色一模一样。沈桂舟在心里冷笑。这么说来,纪忱还没和他道过歉呢。 纪忱:只要你肯把联系方式加回来,偶尔回回我的信息就好了。大学和你重新见面,我的本意并非报复。 沈桂舟嗅出一丝不对劲,拒绝:不加。你一直都很会演,能够让我每一次都轻信你,你很厉害,但我现在只想离你、离张佑年远一点,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不要把我扯进去了行吗?我不值得你费尽心思布那么多局。 这样,纪忱说着,食指又轻轻抬了一下,不远处服务生拿着两杯果汁走来,在他们面前放下,那我请你喝最后一杯果汁吧,当做赔罪。 不喝。 你喝了我就不再来找你。 真的吗。 真的。 沈桂舟拿起果汁,抵住唇,当着纪忱的面喝了一口进去,放下杯子。 纪忱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收回了腿,放他走过去。 先前拦在门口、纪忱带来的人也都纷纷让开道,放沈桂舟离开。 但沈桂舟还没跨过门框,身形骤然一晃,随后猛扶住门框,不可置信地回头望了纪忱一眼,晕了过去。 纪忱过了好久才起身,走近用脚背踢了踢沈桂舟的腿道:这是喝太多喝出抗性了?明明之前在咨询室都是秒倒。 接着,纪忱在沈桂舟跟前蹲下,道:很遗憾,最后一杯果汁,你也没有喝完呢。这一次,不会再让你重新记起来,也不会让你有同张佑年见面的机会了。 纪忱抬头,用英语吩咐前台:把这一段的监控删了,不删会发生什么,你应该清楚。 又转向保镖:带走,记得轻点,别磕碰到了,他要是伤到了,你们这条命也别想要了。随后自顾自走了。 沈桂舟被捞起放到背上,嘴角藏笑。 – 有纪忱那句话,保镖不敢粗暴对待沈桂舟,轻轻把他放到床上,还一边嘀咕:姓纪的不就是个洗鞋的生的吗,飞上枝头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另一个人附和:要不是老板儿子出了事傻了,哪轮得到他。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就风光这一阵了,他这次做这么绝,肯定被搞。 诶,这房间监控 放心,监控坏了,你猜我为什么把人绑到这里来,这人也挺惨的,莫名其妙摊上个神经病。 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的命要紧。你知道吗?老板在派人查,好像查到当年少爷变傻是有人设计的了,依我看呐,跟姓纪的指定脱不了干系。 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沈桂舟背对着监控,微微睁眼,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很大的房间,但又很空旷,被单上有股味道,有些难闻,被子应该在衣柜里放了很久,匆匆忙忙拿出来,味道十分刺鼻。 床很柔软,除此之外没什么优点了,保镖没把他手绑上,那待会儿纪忱大概率会过来。 他不能确定,方才保镖那一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试探他是否醒着,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 第177章 沈桂舟悄悄挪了挪身子,望向挂在角落的摄像头,多亏张佑年总是变着法子监视他,他认得那个摄像头品类,开机的时候是会有红点跳动的,现在没有,说明监控的确如那两个保镖说的,压根没开。 他趁机起身跑去厕所,趴到盥洗台上往下吐果汁,不知道打开水龙头用水会不会被发现,他从囤水的水桶里舀了两勺水漱口,又把盥洗台冲了冲,起身退了两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还好,纪忱没有在第一杯就下东西,他那时候真的一点防备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间主题厅已经被纪忱收买了。 可纪忱又怎么知道他在这间酒店的。 沈桂舟正百思不得其解,趁纪忱一时半会没来,在洗手间胡乱翻着,打开盥洗台下方的柜子时,沈桂舟一时愣住,他从柜子角落抽出一叠拖鞋,看着上面显眼的logo。 是他刚刚那间酒店的logo。 沈桂舟一瞬间想通了,他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曾看到一个眼熟的赞助商logo,现在才想起来是纪忱他爸公司。 那间酒店,很可能就是他们家旗下的。 那也能说明为什么纪忱找得到他了,从一开始,纪忱就看着他入住,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早就进入纪忱给他画好的圈套里了。 幸好。沈桂舟掏出手机检查电量,他录了一路,电量还剩78,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给小杨发了位置,又共享了位置,走到附近或许有信号屏蔽器,但有先前的路线,他知道张佑年有办法找到这里。 毕竟屏蔽信号这个方法他也用过,每次张佑年都能找到他。 沈桂舟看着接收不到信息也发不出信息的微信,眼眸沉了下来。 没关系,一个一个来。 既然纪忱最先找上他,那就从纪忱开始。 他小时候反复遭受的一切,他的喉咙,甚至是递给张佑年的那一针,他倒是很想一帐帐同纪忱彻底清算清楚,但他不想变成像纪忱一样的疯子,他选择交由法律处置。 – 哐当一声,沈桂舟被惊醒,从床上弹了起来,有些无措地望着开门进来的纪忱,满眼警惕。 纪忱走到床边坐下:别紧张,桂舟,我只是暂时把你关起来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合作,我不会让你走得太痛苦。 沈桂舟攥着床单,满脸写着听你放屁鬼才和你合作,就算他没打出来,纪忱八成也看出来了。 纪忱: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说,如果我们做了,等我对你用药,你会不会就喜欢我了? 荒谬至极。 沈桂舟盯着纪忱,眼眸里的火仿佛都快烧出来了。 纪忱看他这副模样反而笑了:哈哈哈哈哈,放心,我很尊重你的,我和张佑年不一样,他用下半身思考,但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你连人都不是。沈桂舟腹诽。 纪忱这一番话,更加让沈桂舟确信他手上没药,若是纪忱手上有药,刚刚在主题店、在车上他就可以动手了,但他没有。 既然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可以寻找证据。 当下应该先反抗再妥协,毕竟,在纪忱眼中,他应该还是那个有一定反抗心理、但最后还是会放弃抵抗的沈桂舟吧。 沈桂舟呼吸急促,眼眸四处乱瞟,瞟到桌上的杯子,撒起就往纪忱头上扔。 纪忱稍稍偏头躲过,发狠按住他:我的耐心很有限,沈桂舟,我现在不碰你,我不稀罕碰你,你最好给我识相点,乖乖待着。 接着,纪忱轻轻趴在他耳边道:不想变得像我哥那样的话。 第89章 没了记忆还想着对你好 纪忱没再对他做什么,手机也被拿走,当然,该发出去的东西他都发出去了。 在很久前,林小宜去报案后,警察带他检查身体,没检查出什么情况,所以放走了张佑年,最终也只是追究了那间研发药剂的实验室。 他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一直在想方设法和自己对抗,没法分心考虑反击的方法。 等再静下心来重新想起的时候,他做过好多次梦,梦见他拿着一把刀,准备找到对应的人,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每次都总在紧要关头,在他已经举起刀时,准备动手时,被拽住手腕沈时疏总在这个时候制止他,要他冷静。 甚至还总梦见张佑年站在他跟前,拿刀自刎,告诉他,不要脏了手,不要变成像他一样的人。 沈和也说过类似的话,告诉他,世界上有好人,但也有坏人,不能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坏,要当一个对别人好、对自己更好的好人。 但沈桂舟没做到,他甚至想过地球能不能一块爆炸,带着全世界的人一块死掉。 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沈桂舟甚至开始害怕自己,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扛不住,做出自己都没有印象的事,伤害到身边的人。 后面和小杨聊着聊着冷静下来,他开始着手寻找证据。他知道纪忱研发的药剂肯定不止用在他一个人身上,在他身上没有影响,不代表在其他人身上也没有影响。 他联系上了几位受害者,同样报案受理过,但让纪忱成功脱身了的,刚刚拿到了一手证据,一并发给张佑年和林小宜他们,让他们沉住气,没有他先发信息,不要回复,最后把全部内容都删掉了。 第178章 接下来该考虑的问题,便是纪忱有没有在这间房子里放过相关的文件合同,有,便能坐实纪忱和实验室的关系,但就算没有,凭借监禁绑架危害他的人身安全,也能给纪忱定罪。 但现在监控开着,他不好轻举妄动。 沈桂舟望向窗外,看了看逐渐暗淡的天色,收回目光。 – 纪忱隔天又来,说的还是那些话,沈桂舟没理他,自顾自地吃着饭,仿佛他不是被监禁,只是换了个环境。 在准备拿起杯子喝水时,杯子被纪忱拿走,沈桂舟抬眼看他,脸色不悦。 纪忱:这是今天你第一次看我。 沈桂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纪忱也仍继续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拖,只不过 纪忱往沈桂舟边上凑近了几分,沈桂舟往后挪了挪,想远离他,最后退无可退,靠在床板上,纪忱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什么证据都没有用的,光靠聊天记录,我完全可以告你们诽谤,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你就此收手,我便不和你追究。 沈桂舟笑了一下,比划: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这是怕我真把你扳倒么? 纪忱也跟着笑:别太天真了沈桂舟,你能有什么能耐,我从小看你到大,你几斤几两,敢做什么不敢做什么,我应该比你自己都清楚。 我是没什么能耐,那你哥呢? 什么意思,纪忱脸上的笑容一滞,死死盯着他,你做了什么? 沈桂舟不比划了。 纪忱突然红了眼,推开眼前的小桌板,盘子散落的声音哐当,继而双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劲不小,沈桂舟一时呼吸困难,挣扎了好久,抓挠都用上了,纪忱才像骤然回过神一般,撒开手喘着气离开了床。 纪忱:虚张声势威胁我,我还真被你绕进去了,你也学坏了啊沈桂舟。劝你老实一点,剩没几天了,别让自己难过。 房间门嘭地关上,沈桂舟捂着喉咙喘气。 喉咙有点痛,但不亏。 他抬眼看向角落,确认摄像头依旧亮着红光。 – 算算时间,张佑年应该快能找着他了。 沈桂舟趁那两个保镖来帮他收拾残羹剩饭,准备离开时叫住了他们,用纪忱给他的临时手机打字:纪忱把他哥害傻的吗?他没按下转语音,只是转过去给他们看。 两人都愣住了,其中一人咕哝道:瞎说什么呢你,这是你说的别扯上我们啊。 就是,我们还打算要这条命呢。 沈桂舟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打字,把屏幕转向他们,面色沉重:他刚刚来问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们这件事的。 为什么这么问你两个人面如死灰。 你怎么说。 沈桂舟:我说不是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怀疑我。 他说什么?保镖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了。 他说他听见了,你们把我送过来的时候说的,怀疑我醒着,说要你们好看。 宛若被判处死刑,两个保镖满脸凝噎,说不出半句话来,一个绕着床边来来回回走,一个靠在窗户边一动不动往下望。 跑吧,被他抓到,他什么手段你清楚。 还跑得掉吗,刚刚那么平静地和我们说话,是不是还没布置好现场啊。 沈桂舟打字:我告诉他,是我醒着和你们乱说的。 两人皆一愣,问他:为什么? 沈桂舟:你们又不是在给他造谣,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这种装作善解人意的感觉,快让沈桂舟吐出来了。 两位大哥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他订购的药剂明天就到了,你能跑的话,最好今天就跑掉。 沈桂舟指了指监控,保镖挥了挥手:那监控只有画面。 之前他哥也在这张床上躺过,试着跑了,撕了床单从这窗口溜下去,但没跑掉,被那个疯子抓回来了。 沈桂舟不解:他哥不是之前就傻了吗? 对啊,之前就傻了,但后来治疗效果不错,前段时间清醒了,本想着避开姓纪的直接去见他爸,没想到半路被拦截,抓到这里来,又傻了。 多恐怖啊,之前他哥傻了,指不定就是他干的。 你可能不知道,方总其实不信他,所以就只分了在澳大利亚的分部给他,他装得那个好哇,把方总哄得开心,一时疏忽,被他把澳大利亚的分公司给独立出来了,还挖走了很多德高权重的老员工,我们也是被他骗来的,转头总公司就被查出做假账,贪污,现在方总不知道跑哪去了,但他那个集团算是彻底玩完了。 要不说我们那时候蠢呢,家里有什么事全部一五一十告诉他了,亲自把把柄交到他手上,天天帮他擦屁股做事儿,哭都没地哭。 沈桂舟:我手里有一些有关他的证据,需要你们帮助。 我们帮。 第179章 但你们帮他做事,也会受牵连。 牵连就牵连吧,我们的确帮他做了些不好的事儿,虽然没杀人,但确实良心过不去。 你们信我?沈桂舟问。 我们现在除了信你,也信不了谁了。 沈桂舟朝他们扬起一个笑脸,时间不多了,得抓紧进入正题,沈桂舟问他们:他去哪了?纪忱有在这间屋子里放什么相关文件、合同之类的吗? 他去盯药剂制作去了,现在精得很,两三天换个点,你们真要抓他,可能抓不到。 有,在三楼的书房保险箱里,钥匙在地毯下,掀开地板就能看见。 按保镖的话说,他果然找到了合同和文件,全都是能作为证据的东西,当然,还有他的手机。 他开机后立马联系林小宜和张佑年,得知对面报了警,刚刚找到这栋藏在雨林里的独栋别墅,现在正在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没有惊动纪忱。 张佑年播了视频通话过来,沈桂舟蹲在书架旁,按下了接通,曾经最不想听见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我们快到了,你自己小心,千万要小心,等我,我马上来,马上就来。 沈桂舟轻轻点了点头,接着看到对面手机被林小宜抢过去,似乎张嘴就要开骂了,沈桂舟余光瞟到一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慌忙挂断电话,抓起文件藏到身后,死死盯着走进门来的纪忱。 失策了。 纪忱鼓着掌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支注射剂,神色没有半点慌张。 你最好仔细看看那些文件和合同,不用这么宝贝。 两个保镖大概也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干脆挡在沈桂舟跟前。 沈桂舟警惕地看着他,还有他手里的针,又往角落退了好几步,纪忱似乎很有耐心,停在不远处,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看。 确认纪忱暂时没有继续走近的打算,他从背后把文件重新掏出来看,发现那些文件和合同根本就没有效力。 纪忱笑:看清楚了吗? 沈桂舟还没来得及做反应,纪忱忽地从背后掏出一把枪,上膛对准保镖道:有时候张佑年的话还真的不得不信,你很会收买人心,比我都会,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挡在你跟前。 沈桂舟比划:你要做什么,把枪放下! 纪忱:又不是对准你的,你急什么。我们谈谈条件沈桂舟,能和我谈条件,我算你有点能耐你扎下这根针,我放他们一马。 保镖:你别答应他,他不可能放过我们。 纪忱:啧啧啧,这么忠心啊,你知道上回那支药剂为什么对你没有影响吗?张佑年偷换了,把里面的药剂换成了水,你说,他那时候那么想把你换走,怎么又偷偷摸摸把药剂换了呢?你到底给他们不,是给我们,下了什么迷药。 沈桂舟往窗边挪的动作一顿,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 纪忱:拿走他的记忆都还想着对你好,背叛我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桂舟拉开窗,把腿跨了出去,对着纪忱比划:那我呢,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猜我这具身体还在不在,能不能用。 纪忱顿时白了脸色。 第90章 帮我扳倒你爸,你帮吗 我猜,纪忱只迟滞了一瞬,脸色很快恢复平常,你不会跳。 沈桂舟扬起嘴角笑。 你不敢跳。纪忱加大音量,还听出了些咬牙切齿。 沈桂舟嘴角笑意更甚,抬手比划:你应该早知道了才对,我不怕死,我早就想死了。 保镖虽然没看懂沈桂舟在比划什么,但他整个人都快跨出窗外了,意义不言而喻,便也跟着紧张,甚至比纪忱都紧张,喊着:你别冲动啊!从这里跳下去,摔不死,但可能致残啊! 纪忱反而笑了,似看热闹不嫌事大,又似笃定沈桂舟不会跳下去,只是拖延时间的手段,迈开步子绕另一边朝他走来:好啊,你跳,看看是你跳得更快,还是我的注射剂更快。 沈桂舟淡淡地看着纪忱举着注射剂朝他走来,放松般往后一躺。 你来真的啊沈桂舟!纪忱一时慌乱,不顾三七二十一上前拽他,看到窗外的风景一下有些愣住。 沈桂舟伸手拽过纪忱,拍开他手里的试剂,带着他一块往下坠,比着口型这次我赢了。 桂舟! 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脚步错过草丛的杂乱声,当地的民警迅速冲上来拉开纪忱,把他死死按在气垫上,将他的手压在背后,扣上手铐。 桂舟!你没事儿吧?听得见我说话吗?沈桂舟! 沈桂舟眼前有些晃。 虽然这才三楼,但纪忱这栋独栋别墅每一层的层高都很高,从三楼掉下来,足足有13米,加上纪忱刚刚是直直砸在他身上的,就算有气垫缓冲,但他身上还是疼,好像哪里骨折了,耳朵也听不清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偶尔还有耳鸣。 两只手都传来温暖的温度,身边好像围了人,不停地在和他讲话。 第180章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纪忱被抓起来了,没事了桂舟。 很疼吗?哪里疼,医生来了,很快就不疼了,不疼了。 好像还有人想把他抱起来,被医护人员喝止:跳下来的时候偏了一点,他应该骨折了,先别动他,等我们处理。 医护人员似乎也在和他说话,问他听不听得见,听得见动一下,睁睁眼睛,他费力睁开单只眼睛,看看医护人员,也看见满脸担心,眼眶都蓄满泪水的林小宜和张佑年。 他逃出来了。 林小宜和张佑年找到他了。 纪忱被抓起来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 沈桂舟挤出一个笑,彻底浸入黑暗中。 – 时候正早,早得过头了,早晨六点,这么冷的天气,太阳都还没起床工作,林小宜就黑着脸站在他床头,双手环腰瞪着他。 林小宜:你今天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在这里站一天! 张佑年坐在窗边削苹果,闻言朝林小宜挥了挥手道:别吓到病人。 林小宜:你也给我闭嘴,待会再来和你算半夜偷跑进来坐着的帐。 张佑年:他手骨折了,怎么给你打字,别太过分了啊。 林小宜气不打一处来,气沈桂舟突然搞出这事来,更气张佑年居然能开口说他。 林小宜:行,你解释不了,那我就来和你理一理你这次做这件事有多荒唐!首先,在不知道纪忱会对你做什么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将计就计被他带走。 张佑年:不将计就计,等着真被他下药药晕吗?那样桂舟甚至联系不上我们。 林小宜:那纪忱给你发信息,我怎么不和我们讲。 张佑年:和我讲了,我帮他查了,这次也是我先定位到的。 越解释林小宜越气,沈桂舟担心林小宜真当场和张佑年算账,拿起张佑年削了一半的苹果塞到张佑年嘴里,撒过床头柜上的纸笔,放在被子上歪歪扭扭写字:现在有了好结果嘛,你就别生气了,下回请你吃饭。 林小宜: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能不气吗?你知不知道阿雅林小宜突然停住,沈桂舟也跟着一怔,单手比划:阿雅怎么了?大藤怎么了? 张佑年拿下苹果:没怎么,只是他们打视频电话给你,你在床上昏迷,林小宜说漏嘴了。 林小宜:是差点,他们不知道,我没说。 沈桂舟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子上。 林小宜也跟着从床头柜拿过苹果,边用力削皮边说道: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账。削了两下,林小宜又停住了,神色有些复杂问他:那你为什么辞职? 沈桂舟身形又有一瞬间僵硬,他微微垂眸,想起纪忱和他说过的话,也想起他和纪忱说过的话,没抬头看林小宜。 张佑年也看着他。 林小宜:纪忱被抓,就够证明他那帖子是瞎扯的了,我会帮你和他们解释清楚,你不用辞职,辞职信我帮你拿回来了。 沈桂舟朝张佑年伸手,张佑年愣了愣,把手机递给他。 沈桂舟:没关系,恰巧我也累了,想给自己放松放松,我知道我能进inov是你们给我放水了,对我进入inov不满的人不少,继续待着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而且,木盒没有证据,他们很难相信。 林小宜涨红脸憋了半天,最后才不情不愿道:木盒的事,张佑年帮你搞定了。他之前拍过照片,已经发过去了,那些人写信和你道了歉。 沈桂舟一愣,看向张佑年,张佑年找出照片给他看,是当年张佑年来找他的时候拍的照片,照片里,沈桂舟正认认真真地在刻好的木盒上画着画。 这张照片比纪忱放出来的那张日期更早。 他倒是没想到张佑年拍了照片,还留到了现在。 沈桂舟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林小宜:你真以为你能进来是我让何总放水的啊,我有这能耐早把何总踹了自己当老总了你眼睛不舒服吗总眨什么眼。 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声,林小宜不用回头都知道后面站着谁了,扬起微笑:我开玩笑的。他们早就调查过你了,inov向来会找好苗子培养,你够格,知道吗沈桂舟! 何总轻轻笑了一下,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对他说:你是不是不知道你有延宁大学的毕业证。 沈桂舟愣住,抬起食指指向自己。 何总拍了拍张佑年的肩:我就说你没告诉他吧。 张佑年:我说了的,我还把毕业证给你送过去了,在那袋子里,蓝色的本子,有印象吗? 张佑年这么一说,沈桂舟倒是想起张佑年给他送来的那袋子东西里,的确有本蓝皮本子,但他真的没有任何印象。 张佑年:我也刚想起来不久,我的记忆也有缺失。 只不过,沈桂舟没有追问,也没兴趣追问。 – 住院这段时间,张佑年每天雷打不动,早上医院放人就来,甚至医院晚上不让家属留下来,张佑年偷偷混过去,晚上溜进来陪他,有医护人员来就躲进厕所。 第181章 林小宜也憋着口气,天天拽着咔哥,早早地在医院门口蹲点,势必要做进医院的第一人。 她看张佑年依旧不顺眼,但张佑年这回确实有了点用,林小宜给自己洗脑,把张佑年看顺眼了一点,但这点好印象在见到张佑年的那一瞬间全部消失殆尽。 林小宜:你又开始了是不是,又打算粘着沈桂舟了是不是。 张佑年:你们保护不了他。 林小宜:呸,说得好像你保护好了一样。 沈桂舟:我是个成年人,能自己保护我自己 两人吵着吵着又扯到咔哥身上。 林小宜:就算不用我,也轮不上你,我们桂舟有咔哥。 张佑年微微一笑:不怕楼观吃醋? 林小宜:你怎么知道的。 张佑年:不是难事。现在那么多人觉得桂舟是走后门进你们公司的,要是再来一次绑架,你们担得起吗? 林小宜:你也不闲吧张总,新公司还好吗? 张佑年:嗯,最近不错,是闲了点。 林小宜: 最后这场争吵以林小宜要去参展结束。 病房剩下张佑年和沈桂舟两人,张佑年一边处理公事,偶尔抬头和他说两句话,见沈桂舟不回,又继续低头处理公务。 沈桂舟往窗外看了许久,半晌轻轻开口,用气声喊了张佑年的名字。 张佑年。 张佑年一愣,打字的动作滞住了,一顿一顿地抬起头,毫不避违目光,直视着他。 怎么了?似是半天才找回声音,张佑年这句话说得尤其慢,还尤其沙哑,似乎还有些情难自禁。 沈桂舟缓缓转回头来,对上张佑年的目光,抬手比划:如果我让你帮我,你会帮我吗? 帮,张佑年怔怔点头,又生怕沈桂舟反悔,连连点了好几次头,帮,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听你的。 就算要你扳倒张建邺,你也会帮吗。沈桂舟说着,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林小宜(合眼)(睁眼):不是,我说上司坏话怎么老被听到啊?! 第91章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佑年像是被点了穴,眼睛微微睁大,嘴巴开合好久,呼之欲出,却又说不出口,似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彻底哑了一般。 沈桂舟很清楚,张佑年不可能帮他。 张建邺自私自利,做事不择手段,但他毕竟是张佑年他爸,张佑年从小到大的优渥环境,从来不需担心衣食住行,都是因为他姓张,是张建邺的亲生儿子。 更何况,事件发生前的张佑年简直和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自私自利,把他从虎口捞出来,又把他关进狼窝。 他不觉得张佑年会放弃这一切,为了他和张建邺彻底闹掰。 他说这句话纯粹是为了恶心张佑年而已,也没想让张佑年帮他。 不能就走吧,谢谢你这次帮我。该谢的沈桂舟还是道了谢,转而准备放平病床睡觉。 我帮,我帮你,你告诉我需要怎么帮。张佑年想伸手拉住他,但沈桂舟左手骨折打着石膏,右手正在按平病床,张佑年无从下手,只得作罢。 单手比划有些困难,但比起打字或者写字,沈桂舟不想多花费时间在张佑年身上,张佑年看得懂就懂,看不懂他也没闲情再比划一遍。 但出乎沈桂舟意料的一点,张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看懂他的手语,就算他打得再敷衍,打得再快,张佑年也看得懂。 沈桂舟眼眸微垂,过了不知几许,眉梢突然荡开笑意,看着张佑年,眼底无物,出尔反尔单手比划:你帮我,我好像也不怎么信你,万一你通风报信了怎么办。 张佑年面色有一瞬间僵硬,似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反正,我不和你见面,你也能在梦里和我见面不是吗?你走吧。沈桂舟突然觉得累了,微微后靠,合上了眼睛。 他本来是想利用张佑年的,利用他报复张建邺,但不可否认,张佑年曾经把他从张建邺手里救出来过,他不想彻底变成似他们一般、自私自利的人,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沾染玷污了,但心底还有一角存有善意,他想把那一角护住。 至少不要靠张佑年报复张建邺。 我把钱都拿回来了,打进了你卡里。张佑年突然无厘头地说。 沈桂舟:什么? 张佑年:你给过王婉的钱。她最近因为赔偿的事联系过我,说李旭付不起该付的赔偿,想让我再给她们点时间,我没答应,还把你之前给过她的钱都要回来了。 沈桂舟一怔:怎么拿回来的,威逼利诱? 张佑年:不是。我查纪忱的时候发现,他联系过王婉,这三年里,她找得到你,都是纪忱在给她提供你的位置,现在纪忱进去,那边警察查到她和纪忱有来往了,她不想受牵连,我让她把钱还给你。 沈桂舟:和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张佑年又不说话了。 第182章 沈桂舟等了半天没忍住问:你是哑巴吗? 如果你希望我是,我可以是。 沈桂舟眉头蹙了蹙:如果你是想告诉我,你在帮我维护权益,我没记错的话,纪忱他爸公司和你们家是竞品吧,他们家倒台,你们本来就是获利方。 你没说错,但我曾经整理过一份资料,我妈的伤情鉴定书,监禁的证据,还有当年他差点强迫你、强迫他人的视频证明,但那时我还不确定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妈又拿着证据要求和张建邺离婚,不想把事情再闹大,担心我不成功,连累我,不让我上诉。 沈桂舟淡淡地看着他:所以呢。 张佑年沙哑开口: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拿来给你。 沈桂舟默然。 这些证据,他靠自己,可能一辈子都集不齐,找何总帮忙,也只能挖出一部分,不一定能彻底扳倒张建邺,但加上张佑年手里有的这些就足够了。 张佑年还在解释,觉得他不相信证据真伪:证据都是真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可以找给你看。 沈桂舟没打算看,他只对着张佑年比划了几个字:你真自私。 为了沈时疏逼迫他自愿,现在又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为了他将矛头对准张建邺。 张佑年:嗯,我很自私,所以你尽情利用我就好。 – 纪忱被带回国,数罪并罚,判了十五年。 inov参与的最后一场会议圆满结束,风波一过,收获不少合作,但沈桂舟仍然执意辞职,无论林小宜咔哥怎么劝都不撤回,连何总出面挽留都不起作用。 他有事要做,不能和inov扯上关系。 单靠inov的就职经历,沈桂舟当个自由人接接策划也能活,虽然曾经有些人质疑他的专业度,但毕竟在inov待过,找上他的单子和公司不少。 只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沈桂舟拿着那张真正的房租合同摆在张佑年跟前,敲了敲木桌,指关节扣出清脆的响声,连带着一旁的中介也抖了三抖。 张佑年看得懂手语,沈桂舟也懒得打字了,比划质问:这是什么。 房租合同。张佑年实诚道。 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只是想帮你找个近一点的房子,想帮你分担多一些。 然后让我再欠你,继续被你要挟吗。 沈桂舟本来想说。 但手却宛若吊着千金万鼎,重得抬不起来。 他总是有些无厘头的自尊,比如,宁可找一间可能上下都更麻烦的房屋,也要从何茂谦的房子里搬出去,就算那间房子算是公司分的。 就算张佑年现在对他好了,帮他解决各类问题,力所能及地帮他,这份好,他不会要,不敢要,也不需要。 所以张佑年选择不再出现到他跟前,选择默默对他好不被他知道,选择伪装成小杨,陪他度过难熬的时候。只要他需要他发一个定位,就算存在信号屏蔽器,也能带着警察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 心理医生告诉他,他最近很稳定,只要按时好好吃药就好了。 他很清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再见张佑年,他没有像往常那么害怕,仿佛地位翻转,在他开口前,张佑年的手总会无意识地发颤,曾经出现在他身上的反应,转移到了张佑年身上。 问张佑年要我再欠你,继续被你要挟吗,像极了闹别扭不肯接受道歉。 可他怎么可能原谅,怎么做得到原谅。 沈桂舟轻轻笑了笑,对着张佑年比划:想帮我,我确实有忙需要你帮。 反正他已经脏了,不介意再脏些。 – 延宁的别墅被张建邺收走了,但张佑年这么半年下来,也存了些积蓄,在湛州买了间公寓,房产证上写的还是沈桂舟的名字。 帮沈桂舟把所有东西都搬过去后,张佑年很自觉地准备离开。 你去哪。沈桂舟问。 回家。 这里不是你家吗? 是你家。 那你家在哪。沈桂舟朝前走了两步,伸手一把将开了条缝的门按了回去。 张佑年没回答。 沈桂舟换了个问法:你住哪。 你之前住的地方。 之前我还在花店工作时的那间租屋吗? 嗯。张佑年应了一声,踌躇着又重新拉开门。 啪嗒一下,拉开的门重新被沈桂舟盖了回去。 你要帮我,但你不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帮我。 张佑年似乎有一刻宕机,干巴巴回答:你打电话,我就会回来。 沈桂舟说:现在是见不到我会舒服点了吗? 张佑年否定得很快:不是,有你在附近我睡得着。 那我要是有什么事找你,你因为晚睡而睡不醒,不就找不到你了。 沈桂舟话语里的暗示很明显,张佑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琥珀色的眼眸逐渐染上光亮,看起来有色泽不少,语气不可抑制地染上欣喜: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 第183章 沈桂舟笑着比划:你买的房,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短短一句话,张佑年消化了很久,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你不怪我了么? 怎么可能。 那 都是有条件的,张佑年。沈桂舟抬手把张佑年往后一推,张佑年踉跄了两步停住了,瞪大眼睛看他。 约法三章。第一,不许管我去哪;第二,不许碰我;第三,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沈桂舟一口气比划完,问张佑年是否看懂,张佑年半天没给反应,沈桂舟以为他没看懂,打算找手机来打字,被张佑年叫住。 我看懂了,你不用打字。 那再加一条,我问什么答什么,又不是说不了话。沈桂舟说。 张佑年哑然:好。 为避免你误会,我先和你说清楚,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如若我在外面找了别人,你也没有资格管。 我不管。 若你违规,我会采取相应措施,沈桂舟比划,我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不会我知道你不信。 还会抢答了。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很久,是阿雅大藤。 张佑年指了指手机问他:不接吗? 沈桂舟答非所问:我们的关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谁都不许告诉。 张佑年食指微微缩了一下,答好。 等他利用张佑年查清楚一切他想查的事情后,一切都会结束。 第92章 装什么道貌岸然 决定搬进来前,沈桂舟找过阿雅大藤。 准确来说,是阿雅大藤来找他。 两人一见面就拉着沈桂舟上看下看,满脸愧疚。 纪忱这人藏得真深,连我都骗过去了。阿雅懊恼。 别说你雅姐和他认识,连我都被他骗过去了,你这手 是我自己跳下楼跳偏摔的。沈桂舟解释。 大藤:还逼你跳楼,你怎么尽遇上些神经病了。 沈桂舟笑笑:我还有你们。 沈桂舟刚到湛州,从医院检查完出来后,浑噩地走在街上,掏出钱来开药,他手上剩余的钱根本负担不起今晚的住宿开销。 大晚上的,天气还有点冷,他只能找间关门的店铺,在它跟前的楼梯坐下,准备露宿街头,明天再找份包吃包住的临时工糊口。 后知后觉腿摔得有些疼,他费劲吧啦撩起裤脚,看着破皮腥红的膝盖,不当回事地吹了吹,放下裤脚。 当下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膝盖的伤算不了什么。 刚刚在医院预备离开的时候,曾有位护士拉住他问他膝盖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治疗,他低头一望,这才发现裤子满是擦破痕迹,还有源源不断从里面浸出来的血,染湿布料,看起来万分触目惊心,越发衬得他似慌乱跑离的逃犯。 不想继续在医院待着,也没有钱能够支撑治疗,沈桂舟道谢拒绝,便离开了。 现在他有一点点后悔,如果刚刚他愿意留下,处理处理膝盖的伤口,现在可能就不会痛成这样了。 但也说不准,万一包扎后更痛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桂舟想找事情转移注意力,却感受到身体体温逐渐升高,他一捂额头,似乎有点低烧。 换作在别墅里,他能很熟练地翻出医药箱给自己找药,但他手边什么都没有,还坐在风口,风吹得他很冷。 哐哐哐,连着好几声敲击推拉门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沈桂舟回过头,发现店主正怒视着他:别在这坐着,挡着我路了。 沈桂舟想说对不起,张了张口只说出来气声,喉咙还很疼,只得边咳着边让出了道,却忘了膝盖也很疼,一直没站稳往旁边叠去,被两个人接住,问他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低着头想离开这,那两个人却不放手。 等,等等,你站着别动。留着柔顺长发的女生说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什么,最后放在他旁边比对很久,迟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沈桂舟? 得亏阿雅大藤在大街上对他伸出援手,他才能那么开心地过了三年。 虽然也是纪忱让阿雅来找他的,但愿意收留他,在沈桂舟心底,就已经是他这辈子都偿还不完的好了。 大藤帮他剥桔子,递到他嘴边,示意他张嘴:纪忱现在也活该,就算以后出来也好不了了。 沈桂舟伸手接过桔子,拒绝大藤投喂,单手比划:为什么? 阿雅嗑着瓜子道:他傻了,被毒傻了,好像是他那个爸下的狠手。 沈桂舟:他爸不是也进去了吗? 大藤:对啊,进去了,被纪忱弄进去的,你不知道,他爸找纪忱就是因为他儿子傻了,一查,纪忱搞的。 阿雅:甚至后来治好了,纪忱又给他毒傻了,就在澳大利亚那间房子里,他关你那间。说到这里阿雅又有些担忧,问他:要不咱们再去医院检查检查吧,我真担心他给你下了什么慢性药啥的。 第184章 沈桂舟已经被林小宜拖着检查过一遍了,再次拒绝。 大藤:太可怕了,这么恐怖的人,在外面身边装了那么久的小白兔,有关你的事,只要他问我们就都讲了,真的对不起啊桂舟。 沈桂舟:你们没看清,我也没看清,怪不了谁。 大藤:怪纪忱。 阿雅:对,就怪纪忱,不对,怪张佑年,这两人都有病。阿雅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嗑了口瓜子。 沈桂舟无声地笑了笑,比划着问他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阿雅找出页面给他看,沈桂舟往下滑,滑着滑着,他脸上的微笑突然凝滞住了。 新闻报道最后,拍了张探监室的照片,上面还做了标注被下毒的食品。 那个饼干盒子很常见,但这个盒子空白处有用红水笔点过的红点,他就房租合同问题叫来张佑年的时候,张佑年给他带了一大袋生活用品和零食,唯独拿走了一盒饼干,却被他瞧见了上面异样的红点。 是张佑年动的手脚,大概是和方总达成了什么协议,把自己摘干净了。 沈桂舟突然庆幸自己没有用张佑年给的任何东西。 但如果他接下来要利用张佑年,被发现的时候,张佑年再次威胁他怎么办。 不能让张佑年靠近他周围的人。他想。 怎么了?哪里没看明白吗?阿雅问。 没有。沈桂舟干笑两声,把手机递了回去。 准备搬进张佑年家前,他彻底和周围的人都断了联系。 – 沈桂舟搬进来没多久,是春节。 距离他重新遇见张佑年已经过去近一年,这一年过得好似比之前都慢,他明明记忆退散了不少,却仍旧清晰地记得这一年里发生过什么。 前两年春节,都有阿雅大藤陪着他,今年春节,他本来也和阿雅大藤约好的,还和林小宜咔哥约好春节一过,等他们回来,就出来玩。 他又违约了。 沈桂舟拿着一袋子东西,手搭在玄关门把上,将房租打至张佑年账户上,按了一下打开门,低垂着眼睛准备往外走。 桂舟,等一下,张佑年朝他走来,递来一条围巾,今天外边比昨天冷,多围一件。 张佑年拿来的是大藤给他买的那条围巾。 沈桂舟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围上,准备走时,又被张佑年叫住。 你晚上回来吃饭吗,今天除夕。张佑年问。 不回。 好,那你路上小心。张佑年欲言又止,似乎很想问他去哪。 别跟着我。 不跟着。对了,资料的事,我妈今天来找我,她会一块拿过来。张佑年抓着门边,没话找话。 沈桂舟不想再和他多说话,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到一层出电梯时,沈桂舟习惯性地抖了抖衣服,把口袋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追踪器类的东西,掏出口袋戴上。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眉眼柔和,见到他似乎很意外,转而便欣喜地朝他走来。 是张佑年的母亲岳蕴楚。 桂舟?你怎么在这里岳蕴楚欣喜的神色只持续了一瞬,转而收了笑,佑年逼你来的吗? 沈桂舟没说什么,摇摇头,提着一袋子东西走了。 岳蕴楚似乎看了他很久,沈桂舟拐过拐角时,余光还能瞄见。 虽然答应搬进来,但一直和张佑年处在同一屋檐下,他不想。 尽管各种惧怕的身体反应早就消退干净了,但他不得不天天提着防范心。 之前他曾注册过交友软件,他尚未上传任何相关信息,就蹦出来好几个私聊问他约吗,沈桂舟立马关了软件。 后来被张佑年看见,张佑年生日那天,临出门前,张佑年突然拽住他,问他去哪。 忘了我们约定的那四条了吗。沈桂舟比划。 我记得,但,你要和软件上认识的人出去吗?这些软件上的人都不靠谱,只是想约炮。张佑年越说越急。 嗯,我知道,但又关你什么事。嫌脏的话,放心,我洗干净再回来。 张佑年还想说不是,但沈桂舟没再继续听他讲话,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装什么道貌岸然,你也很干净吗。 – 除夕夜前夕,街上还在营业的店铺屈指可数,沈桂舟找了间咖啡厅坐下,他喝不了咖啡,但还是点了一杯。 过没一会儿,门被推开,小刘风尘仆仆带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还没坐下,就一股脑塞到沈桂舟怀里,嘴里念叨着:这是给你买的几件衣服,还有生活用品啥的,还好雅姐多放了些干花标本在我这,我也给你拿来了你为啥突然就不联系他们了。 沈桂舟看着精致的干花标本,嘴角不自主地弯起弧度,垂眸摇头。 小刘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沈桂舟比划:放心,我有地方住,这些你拿回去吧,我把标本带走就好,说着,沈桂舟拿出他带来的那袋子东西,递给小刘,提前和你们说新年快乐,这些是礼物,得麻烦你拿给他们了。 第185章 为什么不自己拿,有什么原因见不了面,那男的 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 小刘沉默半晌,一转语调:你,你不会被什么富豪爸爸捡回去,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了吧? 沈桂舟笑:就当是吧。 小刘:有够不讲义气的。 告别小刘,沈桂舟又在街上乱逛了好久,手上拿着一大袋东西,逛起来有些困难,所以沈桂舟在外面吃过,很早就回去了。 一打开门,便看见岳蕴楚泪眼汪汪地坐在沙发上,一旁张佑年脸颊上有明显的巴掌红印。 沈桂舟愣了一下,并不打算自讨没趣干涉别人家庭教育,关上门换上拖鞋,就准备提着一袋东西回房间,却被岳蕴楚拦下。 她说:桂舟,你实话告诉阿姨,你这次是不是也是被他强迫来的。 第93章 让,张,佑年,变坏 沈桂舟再次摇了摇头,没打算多说什么。 岳蕴楚又问了他一遍,见沈桂舟坚持摇头,轻叹口气,递给他一叠文件。 沈桂舟接过整理的文件翻着看,刚翻过第一面便愣住。 上面有岳蕴楚和张佑年当初受家暴和虐待时留下的照片,听描述冷意就已经从脊背疯狂往上窜,等到直面照片的时候,那股冷意早就漫至身体每一处,又从身体里往外渗。 很多照片都是旧伤未愈便添新伤,几处淤血边上还有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沈桂舟想起,曾经碰过张佑年身体的时候,似是摸到几处留疤的伤痕。 他眨了眨眼睛,快速翻过这几页,把文件大致看了一遍,递还给岳蕴楚,打字问:那些照片是 岳蕴楚:有张建邺拍的,也有我自己留的。 沈桂舟:为什么不报警。 岳蕴楚有些落寞:我的父亲那时候在医院治疗,母亲疯了,他帮了我,手上还有我的把柄,又拿家人威胁我,我报过警的,被当作家事处理了,他提前听到风声,早就做了应对。 张佑年神色也有些发愣,似是头一回听说。 沈桂舟:那为什么又现在拿出来。 因为把你牵扯进来了,岳蕴楚拍了拍他的手背,近段时间不要经常出去,出去也要小心,有人在监视我们。 沈桂舟点头答应,却没往心底去,没过多久,他出门拿快递,刚出单元门,就看见张佑年从右边急匆匆朝自己跑来,伸手把他往旁边一拽,转着抱进怀里。 哐当一声,从天而降的花瓶在地上碎裂成锋利的碎块四下溅开,他没受伤,反倒是张佑年被擦出好几处血痕,脸颊上还挂着一条。 张佑年把他往里面一推,说道:你先在里面站着,要那么我帮你拿。接着神情严肃地拨打电话交代着什么,一边往楼上看。 沈桂舟有些怔愣地看着地上的花瓶,待张佑年挂掉电话,他拽住他问:是张建邺吗? 张佑年说:还不能确定,也有可能是楼上住户疏忽,在问,总之你少出门,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沈桂舟摇了摇头:我去就好,你上去处理你的伤。 玻璃碎片划过的地方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看起来不深,但总归漫着血。 但张佑年执意要帮他拿,沈桂舟便将快递号给他。 后来楼上的住户来道歉,说是他们吵架,不小心把花瓶推下去了,希望私了。 张佑年阴阳怪气:那你准度还挺高。 对面一个劲道歉,他们最终也没有追究。 隔两天,沈桂舟接到电话,说是张佑年在线上点的菜品送不进来,要他出门一趟。 沈桂舟发消息和张佑年确认,张佑年的确点了。 他收拾出门,在小区门口准备接过东西时,一辆车突然不受控地朝他撞来。 沈桂舟拉着外卖小哥就往小区铁门里钻。 嘭的一声,另一辆车猛冲上来撞开那辆车,一直逼到角落才停下,车内气囊弹出来了,人没受什么伤。 那是辆自动驾驶汽车,按他们的说法,是方向盘突然不受控制了,才朝他们撞过去。 张佑年去查,几个人的背景都很干净,和张建邺没有关系。 汽车那边的人一口咬定他们的车被动了手脚,打上官司。 连着两次巧合让张佑年警惕不少,又查不出和张建邺有什么关联,只能先找人跟着沈桂舟,并且告诉了他。 张佑年说:特殊时期,我最近会找人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沈桂舟比划: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只是报了案,警方还在查,也告诉我会保密,张建邺在警局可能有人。 沈桂舟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他跑了,张佑年顿了顿,跑国外去了。 – 沈桂舟很少再出门,张佑年知道沈桂舟不想见他,也很少在家里出现。 手机铃骤然响起,一个境外电话,并没有标明来源,沈桂舟顿时警铃大作,确认警方依旧监控着他的手机,按下接通。 但张建邺这通电话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第186章 我没记错的话,那对夫妻的花店还在开对吧,还有那个姓林的妹妹,你说,何茂谦能不能保住她? 一句话说完,电话被挂断,沈桂舟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只剩嘟的一声。 他攥紧手机,手背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得发白。 他选择和他们断开联系,犹如掩耳盗铃,张建邺怎么会不知道,他和阿雅他们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警方拨来电话,告诉他没追踪到位置,但没要求他下次拖一拖时间。毕竟他说不了话。 沈桂舟翻出记录的本子,在里面翻找联系方式,准备发短信前,张佑年的信息弹了出来。 张佑年:不必担心,我来处理,我会找人盯着,保证他们的安全。 张佑年:不要出门了,听话。要什么我找人给你送。 沈桂舟:好。 – 张佑年很少回来,时不时和他说一下阿雅他们的近况,本来打算过完春节就带他去医院看喉咙,再和国外的医生约档期,又暂缓了。 再听到消息的时候,是张佑年锁定了张建邺的位置,似乎追到国外去了。 沈桂舟这边也马不停蹄地在找证据,从张建邺前秘书那里得知,张建邺曾和纪忱有过往来。 沈桂舟:最早什么时候? :我来的时候,两人就有联系了。 沈桂舟问到时间,是他们大学的时候,也就是说,纪忱一开始接近他,很有可能和张建邺有关。 他和张佑年说了一声,去监狱探监。 探视室里,两人隔着玻璃对望,纪忱一直笑着看着他,不同大学时温和的笑,被他看清真面目后运筹帷幄的笑,现在的纪忱笑起来很傻。 张佑年没骗他,纪忱真的傻了,口水哈喇不住下滴,还需要护工帮他擦口水。 沈桂舟打字:你认识张建邺吗? 纪忱嘿嘿一笑:张,建邺,坏,但,好。 沈桂舟听得直皱眉,但还是继续往下问: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又聊了什么。 纪忱说:不知道。 沈桂舟说:那为什么说他坏,又好。 纪忱:他,坏,但,好。 说来说去只有这几个字,还有一句不知道。 沈桂舟放弃了,和傻子没什么能说的,看着也不像装出来的,他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纪忱却又说话了。 纪忱:别走,桂舟,好。 沈桂舟停下来转身,握着话筒问他:那纪忱呢。 纪忱,坏。 后悔吗?他问,纪忱似乎没听懂,歪着脑袋看他。 他也是有病,问一个傻子后不后悔。 沈桂舟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撒开话筒准备离开,玻璃窗内的人突然躁动起来,指甲划过玻璃。 嫉妒,张,佑年。 沈桂舟停住,转头看他。 纪忱继续说,眼里蓄上眼泪:张,佑年,好,变坏。 沈桂舟喉结上下滚动,打字: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纪忱,让,张,佑年,变坏。 第94章 没他你是活不下去了吗 像是触及什么未知真相,再下一步就将听见什么内幕,沈桂舟抓着探望台边缘的手无意识地用劲,打字:什么变坏? 纪忱却不说了,撒起电话话筒朝他砸来。 哐当一声,玻璃挡住了朝他丢来的话筒,纪忱被按住,似是注射了镇定剂。 今天的探望时间结束了,先生,这边走。 沈桂舟点了点头,最后再看纪忱一眼,纪忱躺在椅子上,头仰着靠在椅背上,眼眸放空,仿佛刚刚控制不住的情绪只是一场意外。 他明天再来。 沈桂舟出了门,打车前往纪忱曾经待过的心理咨询室,也是他常去的地方。 前台问他是否预约,找谁,当从他的转语音中听见纪忱两个字时,脸上登时似被暴风雨席卷过,只剩下破碎的残局,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他不在这,以后也都不会在这了,您请回吧。 我只想再进他的咨询室看看。 被锁上进不去的,您也别为难我了,进不去的。前台恳求。 沈桂舟只好说过抱歉准备离开。 桂舟?有人喊住了他。 沈桂舟回头一看,是纪忱的同事,他来找纪忱的时候常碰见。 同事拉着他到外面聊天,聊起纪忱的时候也万分小心翼翼。 我听过那件事了,只能怪他一开始藏得太好了,他那是还找人来处理他咨询室的东西,我们老板不在,钥匙被带走了,承诺他把东西都清理掉。 那你们清理了吗? 没来得及,我们老板刚回来,就听见这事,警方来过,查了一通,把相关的东西都带走了,但你知道,警察来过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我们所的声誉都受了点影响对了,你要看那些东西吗,老板回来拍了照。 沈桂舟点头,同事把那些照片都发给了他。 照片很乱,有咨询室环境,有书架上的书,有一些不知做何用的杂物,更多是一些文件咨询记录,来访信息等等。 第187章 沈桂舟一眼就看到书架上一本熟悉的本子,和他的日记本如出一辙,淡青色外壳,边角有一抹黄色。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打字问。 同事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最后无奈:不知道,但是被警察拿走过,后面送回来了,说和纪忱无关。 我能看看吗? 能是能,但不在这里,在老板家里,她担心纪忱杀个回马枪,把警方送回来的、有关纪忱的东西都拿回家了,你给个地址,我们到时候找到寄给你吧。 沈桂舟点点头,继续翻看照片也没看出其余有用的东西,他朝同事道谢,离开了。 – 沈桂舟没在外面逗留,很快回了家。 纪忱的话在他心头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像是根植心底的种子,时不时探出头来挠他两下。 他先后又去过两回,一回被告知纪忱情况不好不能见人,另一回无论他问什么,纪忱都只是一个劲的傻笑,痴痴地看着他,嘴里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你,陪我,我,开心。 沈桂舟没再去过。 另一边,张佑年出国追张建邺去后,一直有给他发消息,没有事无巨细,通常只有一句话,简单交代他的情况,却绝口不提他在做什么。 沈桂舟没回过,张佑年依旧每天打卡似的给他发。 但是。沈桂舟摁开信息,看着最顶上的那条信息,有些犹豫。张佑年已经两天没给他发信息了。 喂。 他打了一个字发过去。 显示对方拒收。 沈桂舟一愣,指尖摩挲着手机壳,满脑子止不住往最坏的结果想张佑年出事了。 一阵慌乱涌上心头,他哆嗦着播了张佑年的电话。 嘟嘟两声,显示电话已停机。 屏幕发着光,停在联系人页面上,照得他脸色有些惨白。 张佑年出事,他本来应该高兴才对,他摆脱他了,彻底摆脱他了。 但他高兴不起来。 他还没让张佑年吃够苦,怎么能现在出事。 手机突然打进陌生电话,沈桂舟看着那串陌生的数字看了半天,抬起指尖接通,才发现手指在抖。 喂。传来的声音很低沉,不是张佑年。 他敲了敲门,表示在听。 你在家吗?曲越的声音。 同时的,响起了门铃声。 他不想开门,不想面对曲越,于是,沈桂舟很快挂断了电话,靠着门恍惚。 门外的人似乎很暴躁,猛踹了一下门,嘀嘀咕咕:他又不在家,你走不走,我和你说过什么,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没了他你是活不下去了吗,你再不去医院,真会死的。 沈桂舟轻轻偏了偏头,细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那声猛踹过后,还传来一些细碎的、轻微的拍门声,很近,似乎就在他身后。 桂舟我回来了 沈桂舟一滞,不顾起身,打开锁开门,没等他看清,门外蹲坐着的人影便朝他倒来,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沈桂舟抬手接住,大脑仍旧在宕机,张佑年一身深灰色冲锋衣,冲锋衣被划裂不少口,露出里面的芯来,满是血渍。 我抓到他了,张佑年说,你安全了。 没有提过程,张佑年只是告诉他,他安全了。 曲越貌似很烦躁,眼里的冷意都快溢出来了,沿着沈桂舟的脸,落回张佑年身上,出声:好了,人也看到了,可以去医院了吧。 张佑年没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把脸埋进他颈间,手开始只是试探地攥着沈桂舟的衣角,见沈桂舟没有推开他的动作,而后变本加厉地攀上沈桂舟的背,指尖没入衣褶。 沈桂舟还在发愣,没了解清楚情况,但也知道张佑年现在该去医院,而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抬手拍了拍张佑年的肩,才发现张佑年抖得厉害。 他把张佑年拉开,比划:去医院。 好,听你的,我去。张佑年立马答应,扶着门边起身,歪歪斜斜地往外走。 曲越上前扶着张佑年,回头看了沈桂舟一眼,很冷。 – 那之后,张佑年给他发过好几条信息,无非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琐事,沈桂舟每每看完便锁上手机,从不回复,但也没拉黑。 张佑年见他不拉黑,越发变本加厉,有时候沈桂舟处理完接单,一看微信,张佑年足足给他发了近五十多条信息,什么都有。 沈桂舟捏了捏鼻梁,轻叹口气,半垂眼眸,出神地看着手机屏幕。 今天天气不错,就是警察让我做了好久的笔录,嘴巴都说干了,这回张建邺跑不掉的。 给你看看楼下的小孩,那个小孩和你好像,长得讨喜,安安静静的,眼角也有个泪痣。 那小孩好乖,他爷爷和我一间房,每回见到我总会向我打招呼,还经常问我,还好吗,痛不痛,总是给我塞糖,但我只想吃你给我的糖,吃你给我做的甜品。 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捡回来了,我没有丢掉,我都还留着,蛋糕我也都吃掉了。 第188章 昨晚梦见你了。在国外的时候,我也总是梦见你,梦见你睡得好踏实,还总是会梦见一些没发生过的事情,现在说像给自己开脱,我不说了。 那个小孩和你长得真的很像,我每天看见他都会很开心,他笑起来也很温柔,但没你好看,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你最近好很多了,我无意看到了你最近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虽然很抱歉,但是真的为你高兴,我知道你不需要。 如果一开始我们不认识,如果我不那么轴,不那么自私,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没有如果,我的补偿你也不会接受,我知道。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做,你会相信我吗? 还是别信了,我待在你身边就像一个深水炸弹,不知道哪天可能就又暴雷了。 桂舟,我知道你答应搬进来,肯定又委屈自己了。其实,你要报复我很容易的,离开我,然后过得很好很好,就足够了,因为我离开你肯定会过得很不好。 等事情结束,你若是再也不想见到我,我立马收拾东西滚蛋,跑到国外去,没有办法见到你,我就不会去找你了。 你别再为难自己了,好吗。 沈桂舟喉间发涩。 他没有心软,也不是心软。 他只是在想,顺着张佑年的话在想,要是张佑年那时候不那么对他,他们还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吗。 本来他就对张佑年有好感,张佑年把他从张建邺给他设下的、无法全身而退的陷阱里带离,还收留了无处可去的他,单凭这一件事,加上张佑年的脸,就足以令他彻底沦陷,搭上一辈子感谢了他的喜欢就是这么廉价,容易支出。 没有尝过爱的滋味的小孩,总是容易掉进别人递来的蜜糖罐里,就算滑倒千百次,也会因为童年缺失的甜而趋之若鹜。 只不过,递来糖罐的人,只需要付出微不足道的一点爱。 归根结底,张佑年一点一点把他的爱意消磨殆尽,他也用童年的不幸禁锢住了他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畏手畏脚的懦夫。 就算有沈时疏常常替他打抱不平,感激之余,嫉妒总是相伴左右。 他甚至想过,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沈时疏的模样,有沈时疏的行为举止,那张佑年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刁难他了。 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也不再想知道了。 毕竟,他连沈时疏都留不住。 最后让他大胆一回吧。他祈祷。 沈桂舟拿起手机,给张佑年发出许久以来的唯一一条消息。 沈桂舟:你还有用。 第95章 我、想、见、你 回应果然是最好的催化剂,张佑年当即就给他播来了视频通话。 沈桂舟犹豫再三,按下了挂断。 张佑年再播,他再挂断。 张佑年还打,沈桂舟这回没再挂断了,按下接通,张佑年欣喜若狂的脸直接充满了整个屏幕。 桂舟!我还有用!你要我做什么,你说,我都帮你。 他现在就想挂掉了。 张佑年似乎想起什么,环顾四周,最后放弃,只抬起一只手,对他比划我、想、见、你。 比划得很烂,磕磕绊绊的,看起来像是刚学没多久。 比划完张佑年有些气馁:看懂手语很快,但比划起来有难度。 沈桂舟仍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同视频通话对面的张佑年对视。 桂舟,你去看看医生吧,他能把你喉咙治好的,等我手语学得更熟练了,你嫌我吵的时候,我就用手比划。 沈桂舟点了点头,张了张口,答好。 承诺不一定要实现,但他不想再听张佑年反复提起,所以答应了。 啪嗒一声,手机被猛地合上,还传来另一个声音:干啥呢,没事的手不用,非得用打着石膏的手架手机是吧。 张佑年傻笑一声:要比手语。 你在和桂舟通话? 视频对面重新见光,沈桂舟看见曲随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眸暗流涌动,转头对着张佑年骂:我特么不是让你别找他别找他了吗?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话啊。 张佑年说:我憋不住。 曲随怒斥:你是憋不住,你什么时候憋住过,转头看他,桂舟,下回他给你打视频你不用接,把他当空气就好,直接拉黑,别管他了嗯?你现在在哪。 张佑年乐呵乐呵:在我家。 沈桂舟头一次在曲随脸上见到欲杀人的神情。 下一秒,张佑年的领子被曲随猛地拽起,曲随恶狠狠道:你又把他关家里了?你又强迫他了?钥匙给我,我现在就去带桂舟走。 张佑年被拽这一下好像扯到伤口了,眼尾皱起,整张脸似乎疼得皱到一块,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他答应的,我没有强迫他。 曲随不信,转头向沈桂舟求证。 沈桂舟点头。 曲随: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第189章 沈桂舟眼睛都快睁得干涩了,曲随仍旧盯着他,无奈之下,沈桂舟找来纸笔,在纸上写下我自愿的四个字。 曲随神情顿时变得古怪道:怎么可能呢你是不是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了?你告诉哥,哥帮你。 张佑年闷闷道:都说了是真的。 曲随营救沈桂舟的计划再次不了了之,因为曲越来了,一来就冷着脸出声:又在给沈桂舟发曲随?噢,你是医生,你们在通视频?挂断。 曲随:我和桂舟通视频关你什么事。 曲越有些咬牙切齿:什么事,你说什么事,我告诉过你们很多回,别和他来往了吧。 手机被夺走,镜头混乱。 沈桂舟最后只听见曲随一句:别总用你洗脑那套 通话便被挂断了。 – 张佑年在医院压根待不住,很快就回家了。 沈桂舟一打开门他就准备扑上来,被沈桂舟一把推开,单手打字:忘了我们的约定么。 约定?张佑年有一瞬怔愣,重新忆起沈桂舟和他定下的约法三章,收敛了些,往后退了一步,嘴角笑意坠落,我记起来了,你,你现在要出门吗? 沈桂舟点头。 我送你去。 沈桂舟没正面回答,脸上无甚波动,甚至连眼眸都没有起伏,仿佛再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想离开,是受不了了? 张佑年里面否定:不是 沈桂舟:哦。想离开,你可以现在就走,我也没兴趣逼你留下。留下就不能反悔了。 张佑年:你还需要我,我就在这。你不需要我,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空气似乎凝滞了,两人都没继续说话,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划破沉默,张佑年拿起来接通,好像是曲随打来骂人的。 沈桂舟在地图上输入目的地,搜索路线,预备出门,手攀上门把手,本应觉得冰凉,手边却触及一丝暖意,张佑年凑近几许,轻轻用力,把门拉了回来。 咔哒一声打开的门,又咔哒一声再次扣了回去,张佑年捂住话筒,微微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等我打完电话,我送你去。接着继续对着手机说这些什么。 许是耳朵敏感,沈桂舟耳廓游过起一丝麻麻的电流,有些发烫。他总是这样,对张佑年的凑近没有丝毫办法。 但吃一堑长一智,他不会重蹈覆辙。 反正这段时间也不会持续多久。 沈桂舟侧脸,余光看着张佑年在茶几下翻找东西,推门离开。 走出小区没多久,一辆车停在路边,朝他按了按喇叭。 后排车窗降下,张佑年坐在里面,神色有些郁闷:不是让你等我吗,上车,送你,走到公交车站也太远了。 没等沈桂舟再多说任何话,张佑年便开了门把他拉了进来,安顿好关门。 驾驶位坐着赵叔,回头来笑脸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桂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桂舟回,看了张佑年两眼,张佑年没琢磨出他眼眸里的深意,朝他伸了伸手道:地址。 事到如今,再推脱便是浪费时间,沈桂舟把地址递给张佑年看,果不其然,张佑年一看便僵住了是他之前在农村的家。 沈桂舟淡淡比划:我自己去吧。 车门拉开前一秒,张佑年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回带。 去,我陪你去,张佑年接过沈桂舟的手机,和赵叔交代地点,又重新坐回来,暗戳戳往沈桂舟身边凑近了些许,你要回去找东西吗? 嗯。 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你别添乱就行。 好。张佑年恹恹地坐回去。 回到那间小平房前,沈桂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但礼貌地敲了敲门,手心默默浸出了汗。 直接进去就好了,我找人把他们支开了。张佑年在后面探头说道。 他们?沈桂舟疑惑。 嗯,王婉和李忆山搬回来住了。张佑年说,帮他推开门。 门没上锁,吱呀吱呀推开了。 里面看得出生活痕迹,晾着有些发白发黄床单下晾衣杆,角落放着锄头镰刀铁镐等各种农具,上面有一层灰蒙蒙的土,看得出来常用,另一个角落围墙的砖头似是被推落,哗啦啦散落一地,围墙破洞的地方用竹子临时搭建了栅栏大概也防不了啥。 沈桂舟跨过门槛,看着角落那堆砖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佑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指角落解释:王婉不断和你拿钱,拿你当借口和我要钱,不止她要生活、李忆山赌博、李旭需要资助,她自己也打算把房子推翻,重新建一栋小别墅。 沈桂舟没说什么,并不觉得意外,收回视线往里走,张佑年亦步亦趋跟上,突然,沈桂舟一个急刹,张佑年差点撞上,愣愣地看着转回身来的沈桂舟。 沈桂舟比划:你在外面等,外面有木椅。 第190章 吱呀声再度响起,司机和没什么作用的吉祥物都被他关到外面去了,终于清净了,沈桂舟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土,迈开步子往里走,目的明确,直往房间走。 他这次回来,一件事,是为了找之前他放回来的一本本子,是沈时疏和他交流所用的本子,没记错的话,从后往前翻,就是沈时疏偶尔会写的日记。 那时他坚持己见,觉得日记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就算沈时疏告诉他,想看就看,看了更好,了解他做过什么,遇到有人问起便不会露馅,但沈桂舟还是坚决不看。 虽然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但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会有自己的秘密,我到时候再做一个秘密盒子给你放东西。沈桂舟操着冻到皲裂的手指,用手一撮鼻涕,在本子上写。 当然,沈时疏总说那些话:瞎说什么,我就是你。 但沈桂舟在心底,早就把沈时疏当作一个会为他挺身而出,和他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了,唯一的好朋友,尽管未曾谋面。 他大三的时候把本子带回来的,因为本子记完了,从意识到沈时疏的存在至今,他们写过一大叠的本子,每每写完,沈桂舟都会带回来,藏到床底下一个箱子里,值得庆幸,王婉不会对他这些破烂感兴趣,甚至看都不看打算丢掉,被他百般阻拦才留了下来,现在该是忘干净了吧。 沈桂舟从床底脱出积满灰尘的箱子,尽管事先戴了口罩,可真把箱子翻出来那一瞬,沈桂舟还是止不住咳了两声,他拍了拍盖子,盖子上登时灰尘四散飞起,呛得沈桂舟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一打开箱子,里面总共四十多本,沈桂舟拿来事先准备的袋子,尽数装进去,又巡视一圈,确认没什么东西,把箱子塞回去准备走了。 其实在他被王婉送去张家前,他的东西就被王婉清理得差不多了,丢的丢,卖的卖,这间房间没什么他留存的痕迹,按王婉的话说,那就是有间房给你住够不错了。 沈桂舟微微阖眸,又重新睁开,旧居重游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他该走了。 走出门,张佑年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接过东西便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问:东西都拿齐了吗? 齐了。 那我们回去吧,顺路带你去海边兜兜风如何,不用下去走。 我还有地方要去。沈桂舟拒绝。 那我送你去。张佑年说。 沈桂舟没回答,只是一路默声走着,直到走到车门边,张佑年把那袋书放到后备箱,过来给他开门。 沈桂舟踌躇好久,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比划:我自己走过去,不远。 张佑年说:不远也让我送你过去,能少走就少走,不差这点油。你要去哪里? 沈和墓地,沈桂舟打字,文字转语音自带语音实在冰冷,比这天气都冷,我自己去。 张佑年只是杵在原地,半天没关门。 仔细听,似乎还有指甲刮过门的声音。 第96章 不要脏了你的手 村头有一家售卖扫墓用品的店,沈桂舟凭着记忆往村头走,边走边张望。 这里变了不少,好几年前都是些残破的小平房,近几年来倒是盖起不少独栋,坑坑洼洼的路面也翻了新,走起来顺畅不少,路边绿植也种了起来,还挂了不少装饰,新年还留存了些许年味未消散。 空气不错,很适合散步,若是没有身后脚步声就更合适了。 他走两步,身后的脚步声响两步,他停,身后的脚步声便消失,如此往复,沈桂舟无奈地加快步伐,张佑年在后面出声:你不用走快,我不追你。 到村头买扫墓用的用品,张佑年很自觉地拿出手机付款,沈桂舟并不是很想让他付,但张佑年把他的手机拿走了,还塞给他一瓶水。 沈和的墓地在后山陵园,后来迁进去的。 从废墟刨出完整的人很难,对于一个初中小孩来说,安顿好后事也很难,王婉不管,殡仪馆三番四次联系他们,王婉只接过一回电话,再接到殡仪馆来电直接挂断,不想管的意图明显至极,若不是偶然被沈桂舟接到来电,沈和可能直到最后都不会有人认领。 张佑年很识相地没跟着他上去,告诉他,他在下面等,让他慢慢走。 这条路沈桂舟不知道独自来过多少回。 先前几年,沈桂舟每年都会来,且准时来,往后几年,从他和张家纠缠不清开始,他逃离张佑年后,怕被张佑年找到,没敢在祭日当天来扫墓,挑着沈和生日去。 沈和有个习惯,带他给爷爷奶奶上坟的时候,总是挑着老人家的生辰日去,沈桂舟在课本上刚刚学过什么叫祭日,拽着袋子站在沈和身后,看沈和打扫这打扫那,忙上忙下,出声询问:爸爸,为什么今天来扫呀? 沈和喘口气,歇下来喝水,眉眼弯弯回他:今天是你奶奶的生日,我们来给她庆祝。 沈桂舟歪头看奶奶:可是老师说,扫墓是在祭日当天扫。 见面肯定要挑个开开心心的日子,来,过来,桂舟,和奶奶说说话。 不能在祭日来,沈桂舟前两年都选在沈和生日当天来,今天一整年生活好似翻天覆地,祭日和生日他都没遇上,春节一过,便想着来了。 第191章 沈和的墓碑前放着一些祭拜用品,灰尘落满一层,不知放了多久,他每年来的时候都有,并不意外。 慢慢打扫四周,他仔仔细细地清理杂草垃圾,又拿布轻轻擦拭墓碑。 掠过墓碑上那张照片时,沈桂舟擦拭的动作缓了下来,指腹轻柔地蹭过冰冷的墓碑,墓碑明明很冷,但沈和的笑却似有温度,沈桂舟错觉一阵暖意。 放完祭祀用品,拜祭过后,沈桂舟照例在沈和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背靠着,头轻仰,长久无言。 还是小孩的时候,他有很多话想和沈和说,王婉没把沈和认回来,他只得在梦里给沈和找块好地方,挖坑,埋葬,然后小小声地说:爸爸,我想你了。 后来沈和认领回来,他也不再爱开口说话了,胸口闷着不少话,但不愿说,只是坐着,也不知道是他陪沈和坐着,还是沈和陪他坐着。 再后来,他失了声,再想开口,也做不到了,在心里说,他也无从说起,更似不想让沈和得知他现在很糟糕,强迫自己不要回想这几年的经历。 我在变好了,爸,他在心底默念,略过了之前的所有遭遇,你不用担心我。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沈桂舟嘴角有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在心底默念,到时候我当面和你说。 – 沿着阶梯走下,沈桂舟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张佑年,双手交叉靠着树干,眼神放空,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沈桂舟走近了都没发觉。 直至他走到张佑年跟前,似是鞋子进入张佑年的视线,张佑年才如梦初醒,一瞬间回神,琥珀色的瞳孔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无意识地对视,却都多少带着探究的意味,两人都滞了一秒,张佑年率先移开视线,松开交叉着的手,抬手刮刮鼻尖,又握成拳假意咳了下,出声询问:聊完了吗? 沈桂舟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依旧停在张佑年脸上。 张佑年最近脸色似乎更差了,眼底青黑,看起来像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 沈桂舟轻轻蹙眉,抬手比划:你晚上有睡吗? 问了也是白问,一看就没好好休息。 张佑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继而转为欣喜,又很快压了下去,嘴角扬起一抹笑道:没没什么事,我不爱睡觉。 别猝死了。沈桂舟比划完,自顾自朝前走去。 张佑年跟上,从他手里拿过东西,很慢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 张建邺被押送回国,案件很快受理,一审裁决下来,判处张建邺十年,张建邺申请二诉。 一审结束时,张建邺看他们的眼神阴森森的,怒目圆瞪,全身上下紧绷着,嘴唇一张一合,狠厉地比着口型:等着。 二审时间等法院通知。 但张佑年最近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刚从农村回来那阵,张佑年总是想方设法和他聊天,一点一点凑近他,又在他将冷淡的视线投过去的瞬间,悻悻远离少许。 可没过多久,张佑年便反常起来,声称有事处理,早出晚归,总是不见人影。 二审开庭前一天,沈桂舟走到客厅,只见张佑年坐在客厅沙发上,像尊石雕,不知道望着哪里出神,见他走近,迅速将什么东西藏了起来,塞到沙发抱枕下,眼神闪躲好一阵,才快速眨了眨眼,对上他的眼睛。 心虚、抗拒这是他从张佑年眼眸间读出的情绪。 躲什么。他抬手。 张佑年笑得勉强,没有直面他的问题:二审明天就开庭了。 你很舍不得吗?现在撤诉也来不及了。 我没在舍不得,张佑年哑然,他做错事,这是他的惩罚。 二审最终改判,张建邺由原先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改判为十三年有期徒刑叠加恐吓原告等罪。 走出法院,岳蕴楚有专车接送,提前走了,他们准备找曲随汇合,曲随要接张佑年去医院复查,顺带送沈桂舟回去,一见面,曲随脸色可谓春风满面,碰碰沈桂舟的肩,又拍拍张佑年的背,语气满是愉悦:他终于栽了,还上诉,二审上诉不过就是再打一次,板上钉钉的事儿。 曲医生似乎比两位当事人更像当事人,还是大仇得报的当事人。 但张建邺什么手段,张佑年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怎会不清楚,张建邺说等着,那便肯定有后手。 隐患一日不除,便一日需提心吊胆。 张佑年沉思片刻,眸光森冷道:你送桂舟回去吧,我有事要办。 沈桂舟平静地望向他。 曲随:你该复查了哥,别到时候还没亲眼看着张建邺进去,自己先噶了。 张佑年注视着沈桂舟平静的眼眸,不曾开口,仅仅是眼神交流,就对了场话。 –我自己去。 –不用你去,我帮你,不要脏了你的手。 沈桂舟收回眼眸,看似云淡风轻,藏在身后握紧的拳头,指甲早已嵌入肌肤。 一切都按他所希望的进行,只剩最后一步了。 沈桂舟再度抬眸,眼里早已没有方才的淡漠,卷起了深不见底的海浪。 第192章 再等等。 快了。 第97章 我忘了什么? 张佑年再度步入探视室,时间选得刁钻,正值饭点,探视室透明板前只坐着张建邺一个人,把听筒放到耳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他在透明版前坐下,拿起听筒。 亲人探视,火药味浓郁,充斥着空旷大厅的每个角落,仿佛见面的不是父子,是仇人。 张建邺:你把听筒给桂舟,我想和他聊聊。 张佑年眸光凛冽,语气咬牙切齿:你成心的,明知道他说不了话。 你们一起报警,我还以为你们谈开了呢,张建邺松松垮垮地伸了伸懒腰,你还没带他去看医生吗。 你什么时候和纪忱联系上的。 沈桂舟往张佑年的发尾看了一眼,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这小孩挺有野心的,好用又听话,啧啧,可惜了,被沈桂舟牵着鼻子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张建邺一脸惋惜。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之前生的大病还没好吧,别说十三年,三年熬得过吗? 张建邺眼眸那抹笑意消散了,眼底警告意味更甚:我告诉过你,不要和我对着干的。 如果你是指冻结的卡,抱歉,我现在没用你一分钱。 张建邺冷冷地看向沈桂舟,恨意似乎顺着冰冷的探视台,一点一点蔓延过来,无形中聚成锋利的刀尖,正对他们的后背。 张佑年错身,挡住张建邺的视线,语气平淡:还有份大礼,记得签收。 语毕抽身,张佑年拍了拍沈桂舟,示意他该走了。 张建邺仍旧死死盯着他,沈桂舟嘴角缓缓扬起弧度,眼眸却没有笑意。 活该。他说。 – 第二次探视张建邺时,张佑年装出一副好儿子模样,对着透明玻璃那头的张建邺嘘寒问暖。 短短不到两周,张建邺整个人只剩薄薄一片,仿佛来一阵风就能吹走,锤着探视台的手劲却丝毫不减,食指愤慨地指着张佑年,面色涨红。 爸,这才多久,你怎么瘦成这样。 你,是你找的人 什么人?张佑年思考了阵,恍然大悟,那不是怕你在里面孤独嘛,在外面天天花天酒地,无肉不欢,进去了怎么反而不适应了? 你 难不成,当不惯下面那个么?我这不是不想让你费太多力气,少动点,要不然我们可等不到你出来了。 张建邺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虚的,喘着气跌回座椅。 张建邺,张佑年收起虚情假意,眼眸在灯底下淬着光,别再想着搞什么小动作了,叫人寄来的东西我全扔掉了,不想死得那么早就安分待着,表现好说不定还有减刑。 似乎捕捉到什么关键词,沈桂舟身躯一震,凝滞了许久,错愕抬头。 他骤然记起,纪忱同事曾许诺将那本日记本寄来给他,可过去这么久,却杳无音信,他只当是日记本丢了没找着,才没给他寄过来。 难道被张佑年收到了? 沈桂舟趁张佑年不在家时,翻箱倒柜许久,也没看到类似的日记本。 看来张佑年说的不是那本日记本。 沈桂舟绕着家里走了一圈,关上了所有的窗门。 反正纪忱傻了,张建邺也病态得不成人样,收没收到日记本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门外响起指纹识别通过的声音,滴的一声,张佑年打开了门,只见沈桂舟坐在沙发上,眼眸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我回来了。张佑年轻声说。 沈桂舟偏了偏,罕见地露出了笑意,指了指客厅,抬手比划:我做了饭。 身后许久没传来拖鞋趿拉的声音,沈桂舟转过头去问他:不吃吗? 张佑年眼底浮起阵红,半晌收回在沈桂舟嘴角上流连许久的视线,找回声音,哽咽出声:吃。 这一顿饭似乎吃得比以往都漫长,张佑年无比希望能够再吃久些,似乎那一秒的笑意、这顿和和气气的晚餐,在他放下碗筷的那一秒,重新变得冷冰冰。 沈桂舟放下筷子,将空盘一并叠起,打算收到厨房,用洗碗机洗碗,被张佑年截下:我来就好,你去歇着谢谢你,很好吃。 语气间那抹哽咽更甚,比起方才刚进门,甚至重了几许。 沈桂舟淡笑,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桂舟,张佑年喊他,似乎经过了许久的思想斗争,我要出国了。 为什么?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住,我不会回来,不会再打扰你了。 先去洗澡吧。沈桂舟没有正面回答。 张佑年垂落身侧的拳头攥紧了裤边,干笑了声答:好。 鼻尖嗅过些许略微刺鼻的味道,沈桂舟垂了垂眸,坐回沙发上,没去探究这刺鼻的味道哪里来。 他翻出沙发底下的盒子,里面放着他和沈时疏的聊天记录,他还有些没看完。 第193章 好像看完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顿了顿,将盒子放了回去,像摇摇欲坠后轰然倒塌的塔,沈桂舟整个人掉进了沙发里,手蹭过沙发抱枕,一阵刺痛,沈桂舟抽出手来,看着手掌一道颜色鲜红的血痕,掀起眼皮寻找那把锋利的刀。 他掀开抱枕,找到了一沓倒扣的纸,默然良久,沈桂舟抚上那叠纸,轻轻翻过来,一张一张往下翻。 前十几张都是他日记本里缺失的页数,十几张过后,从未见过的陌生纸张崩入他的眼中字体锐利,不是他的,也不是沈时疏的,他认出来,是张佑年的字。 心脏顿时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沈桂舟屏气慑息,一行一行下读。 2007年3月16号,晴 我不开心:(,今天的天气应该是阴天的,哀景衬哀情。 我犯了错,害妈妈被打,我也被丢到乡下来了,这里环境很不好,我好担心妈妈,我一刻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2007年3月22号,晴 这里有很多不讲理、蛮横、素质不好的人,我都记下来了,等我回去告诉爸爸,虽然爸爸对我们很不好,但是他不会让别人欺负我们。 不过,我今天被他们堵在墙角,有一个长得很漂亮很漂亮的人把我救了出来,像英雄一样,我也想变成像他一样的英雄。 哦,对了,他叫沈桂舟。 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ps: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偷偷看到了,还给了他巧克力,他很喜欢,我心情也好多了。 2007年3月27号,小雨 那群人真可恶,谁都欺负,沈桂舟那么温柔居然被他们那样拳打脚踢,真是过分。 我悄悄戴上黑口罩和太阳镜,把那群人打了一顿,敢欺负沈桂舟(我很生气!),不过这样,我也像个英雄了吧。 过几天给他送送膏药吧,他好像很疼,被踹肚子真的很疼,我感受过,不希望他也疼。 2014年6月18号,多云 我去找他,那边发生地震了。 姓张的不让我再去找他,还用桂舟威胁我。 不能再去了。 希望他好好的,也希望沈和叔叔好好的。 2017年4月30号,晴 知道姓张的为了评选打算资助小孩,那个小孩我查过,和桂舟一个村,可他不是有个有钱爹吗,为什么还需要资助。 另一个资助人很好,还好我帮桂舟争取到了,他成绩真的很好,应该走出来。 2017年8月25号,阴 他给我找了个朋友,让我和他多聊聊天。 那个人叫纪忱。 不就是桂舟同村的那个小孩吗,差点被姓张的资助那个。 姓张的说,纪忱他爸和祥联有来往,让我和他好好处。 我果然没查错,就是个富二代,还好意思要资助。 2017年8月31号,? 不对,这个人很不对。 和他聊天怪怪的。 2017年9月26号,阵雨 我需要记下来。 我想见沈桂舟。 沈桂舟。 他救过你,他需要你,你别忘了他。 别再和纪忱来往了,别听他讲话! 2017年10月11号, 这本本子缺页了,为什么? 谁撕的? 我忘了什么? 2017年12月12号,,, 不能再记了。 还好我又想起来了。 他叫沈桂舟。 沈桂舟。 不能再记了。 日记部分戛然而止,沈桂舟指腹无意识地发颤,吐出口浊气,翻过最后一页日记,哗啦啦一声,纸页再度停滞在半空。 memory training no2555 沈桂舟。 memory training no2568 沈桂舟是谁,纪忱说我不认识他。 可我好像认识。 memory training no2630 沈桂舟。沈桂舟。 我认识。 memory training no2650 是他,小时候救过我的小孩。 好像不是,救我的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可是,他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并没有冷冰冰。 不对,不对。 memory training no3021 沈桂舟也在延宁大学。 他考出来了,真厉害。 是沈桂舟考的还是第二人格考的?不重要。 memory training no3287 总在图书馆见到他,最近我有点忙,但还是多去吧。 他今天好像很苦恼,题目写得抓耳挠腮的,我帮他写了过程,迟到了。 前面怎么缺页了? memory training no3309 我给他写的解题思路,怎么变成那个纪忱写给他的了?他偷我写的干什么?这有什么可偷的,奇怪。 memory training no3379 他给我送花了,向日葵,虽然不止给我送,给周围的人都送了花,可我花粉过敏,整间自习室都飘着花粉,回宿舍就起了红点。 制成干花应该会好很多吧。 memory training no3916 怎么可能?沈桂舟不是那种人吧。 他救过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知肚明。 memory training no4012 说上话了。 明明知道张建邺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换资助人? 第194章 memory training no4173 把沈桂舟抢过来了,他什么时候签的合同? memory training no4210 纪忱告诉我,想把第二人格逼出来,得让他感受到痛,逼迫他,不需要前期准备 等等,不对,救我的不是沈桂舟吗? memory training no4256 是谁? 我的记忆好像有问题,这不对。 memory training no4281 他哭了。 心脏好像很疼。 但我好像不该疼。 为什么?哪里不对。 memory training no4324 我想起来了,不对,纪忱有问题。 我要的是沈桂舟,从始至终都是。 memory training no4325 昨天写了什么,我好像想起什么了,又忘记了。 算了。 memory training no4366 蛋糕没下糖。 但还是好吃的。 他爱吃甜,怎么会忘了下糖。 memory training no4436 不该是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厚厚一叠纸张里,密密麻麻都与他有关。 原来张佑年一直都在和失去记忆的自己抗衡。 第98章 离开我肯定会更好 眼前的视角有些模糊,像是在坐过山车,跌跌宕宕起起伏伏,细密的疼痛从额头传来,有些头晕了。 沈桂舟把他一开始迅速翻过的纸张重新翻了回来,一张一张仔细读那些是他日记本里缺失的页数。 不出他所料,缺失的日记里记录了他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记了某一天他又被欺凌,不用等到第二天沈时疏帮他反击,等到张佑年冲出来把他们揍了一顿,下场就是张佑年自己也落得浑身青紫。 记了他教张佑年画画,结果张佑年笨手笨脚的,还没开始画就把颜料全都打翻在地,干脆在地上画起了画,一并被很少生气的沈和训斥了一顿。 记了他分别时,他很舍不得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小少爷给他塞了很多很多的糖,比他之前得到的都要多,约定好长大以后,一定会回来找他,会带他和他爸爸离开这里,他从此喜欢上了吃甜。 记了他们地震时,一度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张佑年哭唧唧半天,意识混沌对他表达了喜欢,他们互相表达了喜欢,他有些撑不下去了,张佑年说:等我们出去,等我离开我爸的掌控,我们就在一起。 记着他假装写题睡着,张佑年走过来帮他写过程时,他由于过于僵硬,把纸压在手底下,半晌抽不走,听见张佑年无奈又觉得好笑地轻叹口气,拿过另一张纸,一笔一划写下解题步骤。 后来他不小心睡着了,纸张被纪忱拿走,重新誊写一份后,将那张纸丢进了垃圾桶,他趁纪忱不注意,把纸捡了回来,决定要和纪忱保持距离。 就算是后来大四时误会连连,他的日记本里也不曾缺过张佑年对他好的点点滴滴。 和张佑年上床,前几次是他撩拨的,但张佑年技术很差,笨拙地亲他,又笨拙地和他道歉。 有时张佑年又好似变了一个人,对他很坏,有时又对他很好,只不过对他好的时候,他大多数都忘记了。 都说人记事情很片面,总是记住那些难受的、折磨的坏事,可他怎么一件好事也记不起来了,连带着他对张佑年的喜欢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忘了呢。 怎么都忘了呢。 怎么能忘了呢。 沈桂舟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喉咙一阵恶心感,弯腰干呕,眼眶的眼泪终于抵不住重力,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至沙发、地毯。 桂舟?张佑年打开门,步伐似乎有些跌跌撞撞,费了好久才走出走廊,出现在近在咫尺,却又似乎遥不可及的客厅一角,家里是不是有些闷 声音似被硬生生用钳子掐断,张佑年站在客厅角落,光着上半身,水珠仍旧一滴一滴挂在膀子上,啪嗒一声,湿哒哒的头发滴了一滴下来,打湿了地面。 很快,他不顾三七二十一便朝他跑过来,犹豫着伸手,轻轻抹去他即将落下的眼泪,扯起担心的笑,语气轻柔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眼泪越发汹涌地溢出,情绪色彩似乎在这一瞬间盈满他的胸腔,委屈和难过占满了他心脏的每个角落。 他抬眼,湿漉漉的眼眸对上张佑年担心的神色,将手中的纸张塞到张佑年怀中,开口用气声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佑年垂眸一望,身形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掉了下来,染上了一丝哀伤,抿直嘴唇,似乎给嘴唇上了保险锁,就是不开口。 你说!沈桂舟气声颤得不成样,抓着张佑年的肩膀晃了晃,但他没什么力气了,晃不动多少。 我对你不好是事实,就算我们没有忘记,也不能掩盖我曾经背叛过你对我的喜欢,张佑年声音很轻,我让你难受了,害你哭了,导致你患上心理疾病,都是我,和我待在一起没有好结果,我本来应该从之前就知道的,却因为一己私欲想把你留在身边。 沈桂舟先是轻轻摇头,而后连着摇了好几下,比划:不是你,是纪忱,是张建邺,不是你。 第195章 张佑年哑然失笑,那笑容很苦,轻轻压下沈桂舟的手,眼里的温柔都快满溢出来了:是我,我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妈妈和大福待在我身边没有好下场,你也张佑年瞬间哽咽,眼泪从眼角落下,吞走了声音,我本来应该对你很好很好,把你仔仔细细地护在手心里的,但我没有做到,我违背了我自己的约定,反而害你这几年过得这么难受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张佑年整个人靠进了他怀里,抵在他肩上,抑制住身体颤抖:不过还好,你现在好起来了,离开我肯定会更好。 沈桂舟一直在摇头,我要去关阀开窗。 这样就好,桂舟,这样就好,你不该一并惩罚你自己的。张佑年说,慢慢起身,弯起眉眼对他笑了一下,又似是万分舍不得,满眼留恋地抚上他的脸颊,凑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拉着他往门口走去。 沈桂舟瞬间知道张佑年打算做什么,想奋力甩开张佑年的手,用咬的,踹的,都没有。 你放开我! 最后一次,就强迫你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张佑年说,拉开门把他推了出去。 张佑年! 沈桂舟踉跄着要往回走,即将关紧的门却先他一步,缝隙关紧前,张佑年望着他,重新扯起嘴角:好好的。 嘭。 门合上了。 沈桂舟上前摁密码,输指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张佑年换掉了,他拍着门,撕扯着气声:你把门打开,听见没有张佑年! 别说话了桂舟,对喉咙不好,我把医生的事,还有你在这里的事都发给咔哥了,他们会来找你,你就好好接受治疗,彻底忘了我,好吗? 不好沈桂舟顺着门滑下去,泣不成声,我不要再忘记了,我不想再忘记了。 听话,最后一回,这一回没有纪忱算计你,也没有张建邺威胁你了,很安全的。 你开门,不然,你,你开窗,你去关阀,我打开了燃气的阀,你去关掉。 我知道,我闻到味道了。 你怎么不动?沈桂舟趴在门上,没有听见半点声音。 里面一片沉寂,张佑年没有再回话。 张佑年!他拍打着门,却无济于事。 沈桂舟慌乱摸出手机,颤抖着播出119播出去那一瞬,他才发觉自己说不了话,气声说话对面可能听不见。 喂,您好?对面见他没有说话,已经连续发问好几回了。 沈桂舟忍着喉咙的疼痛,撕扯着声音对着119报了事件和位置,对面很嘈杂,但还是听清楚他的话,承诺立马赶到。 手机从他手中摔落,沈桂舟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嘴猛咳了好几声,一摊血赫然覆盖在他的手心。 他还在咳。 咳两下,就要回去拍两下门。 但里面没有回应。 他也失去意识了。 – 还没睁眼,沈桂舟便听见身边窸窸窣窣的轻声细语,再睁眼时,满目洁白。 阿雅第一个冲上来,一边按着呼叫按钮,却泪眼婆娑:醒了你醒了,听得见我们说话吗?你怎么可以 责备的话在阿雅嘴边婉转许久,终还是被她吞了下去。 大藤轻叹口气,轻拍阿雅的背道:没事就好,有什么话,等桂舟好了再说。 医生检查过没有问题,嘱咐注意事项后准备离开,却被沈桂舟伸手拽住,欲开口之际,被医生用食指抵住的嘴唇。 医生:诶,我刚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许再说话了,手术前都要避免加重声带撕裂。 林小宜把手机递给他。 沈桂舟打字:张佑年呢?他怎么样了? 登时一片沉寂。 咔哥:你就别操心他了,先休息好,很快就要手术了,你 沈桂舟打断:他现在在哪里? 还是没人回答他。 沈桂舟扯过输液架,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我去找他。 阿雅把他按回床上,语气愠怒:找什么啊,他没了。把你害得这么惨,算他识相。 像是被回旋的飞镖砸中,沈桂舟怔愣地睁大眼眸,任由阿雅动作,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什么? 阿雅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严肃又不忍地警告他:不要再说话了啊,你知道你现在声带坏成什么样了吗?你 阿雅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怔在原地。 第99章 我们不该认识 天气回暖了。 阿雅和大藤似乎被他上回突然消失不见吓得不轻,几乎天天来,还叮嘱护士多盯着,别让他再偷跑了。 曲随时不时绕过来找他,闲时便陪他聊聊天,有事便匆匆给他送完东西就走。 余确也来过,和曲随一起,但两人聊不来,更多时候,余确只是陪着曲随一块来,有时对着他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趁曲随不在,他问余确。 第196章 余确淡淡:没什么。 张佑年在哪?他试探。 我不知道。 话题戛然而止,沟通不来,沈桂舟放弃了。 余确却反常地抬眼看他,似是挣扎许久,眉头微微蹙起,道:他 余确,你在这啊。 熟悉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曲越笑脸盈盈地从病房门口走来,又变回原先那个假惺惺的曲越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沈桂舟打字。 看你,曲越举起手中探望的果篮,毕竟佑年挂念那么久,帮他来看看你。 前不久还瞪他呢。 沈桂舟略感不适,眯起眼睛拧眉。 我不是很需要。沈桂舟打字,曲越一来倒是让他想起来,他还没和曲越算过账。 我了解缘由了,是那个,叫什么,反正姓纪的搅浑水吧,曲越将果篮放在床头,笑着拉过椅子在余确旁边坐下,似是很在意地看了余确两眼,还有佑年他那个爹,我只知道张佑年一直在失忆,还以为是你一直在装蒜。 余确起身,朝沈桂舟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被曲越拉住。 去哪?他问。 松手。余确微微偏头,眼眸染上些许愠色。 刚刚我和沈桂舟说的话,没有半句作假。曲越说得很认真。 我不关心。哥,松手。余确说。 你喊我什么?难得在曲越说话声音里听见近似破碎的哽咽,就好像余确从没喊过他哥一样。 余确挣开曲越的手,没再看他们,走出了门。 看来连余确也不信你了啊。沈桂舟笑。 曲越神色还有些茫然,闻言看他:你和他说什么了? 聊天聊到你,顺便告诉他,你怎么把他当棋子使而已,沈桂舟脸上的笑意消散,神色冷漠,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呢。 设计余确和张佑年碰面的事。 曲越盯了他很久,突然轻笑了两声:你变了不少啊,记忆不是回来了么。 想起来了又不是重置,你做过什么,我没忘。张佑年呢。 周雅不是和你说过,没了。 你还有心情来看我,看来你们关系也很表面,沈桂舟单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径直喝了起来,余确都走了就别在这演了。 曲越突然不说话了。 一杯温水入喉,沈桂舟准备下逐客令,却听见曲越垂眸道:对不起。 又是一句轻飘飘的抱歉。 听着挺没诚意的,演给我看吗?演给我看我也不会帮你说好话 对不起,曲越又说了一遍,这次直直地看着他,神色难得认真诚恳,我看过佑年的日记,他一直反复失忆,你又和姓纪的熟悉,我当你们串通好。 他在哪。没说接不接受,沈桂舟只是问他。 顿了许久,曲越说:周雅不是和你说 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很明显在骗我,沈桂舟盯着他,既然觉得抱歉,那就告诉我他在哪。 他死了你应该舒气才对,佑年之前交代过我,把你送出国,我会送你出去,先把你的喉咙治好,等你出院我带你办护照 你看了日记,还觉得我会那么想吗?沈桂舟打断。 让他自己来和我说。沈桂舟说。 曲越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真的没 哐当一声,病房门被猛地冲开,一个人踉踉跄跄跌了进来,握着输液架,神色尴尬。 曲随跟在后面走进来,拍了拍手道:想进来就进来,偷听有什么意思。 沈桂舟抬眼看张佑年,张佑年神色躲闪。 那个,坐着蹭椅子的,滚出来。曲随指了指曲越,往门外一指。 你小子,瞎做什么决定。曲越表情管理完全失效,不知道在对曲随说,还是在对张佑年说。 见曲越坐着不动,曲随上前一把拽过曲越往外带,一边嘀咕:有什么话想说,有什么问题要解决,让他们当面解决,关你什么事,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好人了。 临走前还不忘骂张佑年两句:逃避可耻,装死没用,建议你好好说,这点就受不了,想想你之前做了啥。 那是因为他失忆唉,松手,别拽我耳朵,你小子反了天了。 你是张佑年毒唯吗,他没长嘴?还是他的嘴长你身上了? 病房门在经受好几回猛烈开开合合后,再一次被曲随猛地关上,病房里的东西都震了震。 方才对着曲越冷言冷语,等真见到张佑年,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张佑年扯着输液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把窗户关小些,还一边念叨着:早上风挺大的,别着凉了。 又是给他倒水又是给他找衣服的,忙活半天才坐下来,又局促万分,屁股刚坐到椅子上,就像被烫到了一样,又瞬间弹了起来,在病房里四处张望,满脸写着找点事做。 第197章 坐着。沈桂舟比划。 好。张佑年迅速坐下来,同他对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再度想起那天被张佑年锁在外面的场景,沈桂舟还是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他深吸一口气,比划: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戳穿。 我说过,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之前总是违约,现在不会了。 之前好像也没怎么违约。沈桂舟在心里嘀咕。倒不如说是过于遵守了。 我也说过,只要你离开我,过得好,我怎样都行。你希望我消失,我也会照做。 若他听到这句话,是在看到日记本前,沈桂舟只会觉得讽刺,但他现在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他还是没法彻底放下,但也没法再怪他了。 怪罪不怪人,这一切都是纪忱和张建邺搞出来的事,张佑年有错,但不至于让他消失。 沈桂舟缓缓抬手,骨骼分明的手指停在空中,姿势奇特,却久久比划不出半句话来。 张佑年眼眸顺着落在他的指尖,看了许久,伸手搭上,一点一点攀上,顺势将他的手紧紧握进手心。 话还没出来,张佑年的眼泪便犹如开闸的水龙头不住下滴,啪嗒啪嗒,打在被罩上,揪得沈桂舟的心也有点疼。 对不起张佑年垂着头,隐隐露出咬着的嘴唇,声音颤得不行,早知道会这样伤害到你,我不该、不该找你的,这样我们就不会认识,张建邺也不会盯上你,纪忱就没有那个能耐了。 呼吸似乎越发不畅起来了,沈桂舟眼眶湿润,想挣脱开张佑年禁锢住他的手,却瞬间被张佑年攥得更紧,像是怕他溜走一样。 桂舟,我们还是不要再 几个字艰难地从张佑年口中挤出,明明是推远他的话,握着他的手却越来越紧,带着一丝颤抖。 沈桂舟一使劲,将手从张佑年手心挣脱,趁张佑年满脸惨白抬头的时候,拽住张佑年的领子一把拉过,摁进了怀里。 张佑年明显迟滞了,身体僵硬许久,想说什么都没说出口,但沈桂舟的肩膀很快便被眼泪打湿。 下一秒,迟来的温度贴上他的肌肤,张佑年眼泪奔涌得更凶,彻底将脸埋到他的肩上,手环上他的背。 这是一个有点疼的拥抱,特别用劲的那个人还在滴眼泪、在抖,看起来痛苦万分。 但只有他们知道,这是两个不善言辞的人表达汹涌情感的方式。 这才是沈桂舟想感受到的疼。 – 机场播报着航班信息,两个人站在嘈杂的大厅,一时无言。 沈桂舟攥了攥行李箱,想抬手比划我该走了,另一只手却一直遭张佑年紧紧握着。 曲越脸上嫌弃的神情都快溢出来了,无语却还是笑着道:你们还要牵到什么时候,再牵一会儿飞机都要飞了。 张佑年还是没松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无奈:雅姐也真是的,哭成那样,把我给你买的新衣服都弄脏了。 雅姐也是你能叫的,被她听到你又得挨一手刀。曲随插着口袋走过来,睨了曲越一眼问他: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抓人,曲越笑,有些咬牙切齿对着沈桂舟说,还得多亏你多余说那些话。 对余确说的那些话吧。 沈桂舟笑脸盈盈比口型:活该。 张佑年还是不舍得放手,曲随把手伸到两人中间,有些无奈:唉行了行了,还看呢,这眼睛都快黏到桂舟身上了,再不进去真得改签了,桂舟说的是看你表现,又不是答应在一起,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即将分别的小情侣,腻腻歪歪的。 张佑年神情登时变得失落,轻轻松开他的手,半晌终于从喉间挤出一句话:一路顺风,要 想我却卡着出不来了。 因为在那个拥抱后,沈桂舟告诉他,他要考国外研究生。 至于他们,先维持朋友关系。 他好像没有希望桂舟想他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沈桂舟一只手拉行李箱,一只手被张佑年握着,比划不了,没法说再见,晚点再说吧。 曲越:(拉开行李箱)现在可以了。 沈桂舟: 第100章 想见你 麻药药效过了,沈桂舟缓缓睁眼,眼前一片模糊,像蒙了层雾。 醒了?有个人影在说话,焦急满溢而出。 人影伸出手,轻轻掠过他的发丝揉了揉,蒙着的那片雾消散,沈桂舟看清了张佑年的脸。 你怎么来了?沈桂舟比划。 来陪你做手术,张佑年道,感觉怎么样,喉咙会不舒服吗? 沈桂舟摇头,无意识地勾着张佑年搭在床边的另一只手。 出国留学后,沈桂舟一边读书一边接受喉咙治疗,他本来并没有治疗的打算,长久以来说不了话,他已经习惯了,若是治到最后好不了,更是一种煎熬。 但张佑年执意,不管能不能治好,都要试试。 第198章 第一次去看医生,还是张佑年从国内飞十几个小时过来拉他去的。 倒时差本就严重,加上张佑年还要处理公事,困倦到不行,还硬要撑着开会,一边叮嘱沈桂舟下午出门,一边喝口咖啡继续对着电脑说着什么。 你先睡一觉,把时差倒过来再说。沈桂舟比划。 他并没有住学校宿舍,而是在学校附近找了间公寓独居,屋子不大,但床够大。 张佑年瞟了床一眼,喉结上下滚动,说:算了,我下午陪你去完就得走,公司有事。 那你还过来。 想见你。张佑年笑,红着耳根强装镇定继续处理公事。 沈桂舟脸颊也微微浮红,挪着坐到床上,拿起床头柜上放置的无线笔记本,默默画着画,时不时抬头看看张佑年的背影。 在画什么?张佑年突然转过头问。 沈桂舟把本子竖起转给他看,上面潦草几笔,却勾勒出了张佑年的轮廓。 画得好逼真啊,原来之前每次和我视频通话的时候,你都在画我吗?张佑年走近,在沈桂舟跟前半蹲下,指尖轻轻拉下挡着沈桂舟脸的本子,气息温沉。 沈桂舟再度将本子挡住脸,往前翻了翻,翻过几个小物件或者建筑后,又是张佑年的脸,这本本子够厚,数不清画了多少页,但张佑年的脸总是频繁地刷新。 谁让这张脸确实生得标致,对于颜控,还是爱画画的颜控来说,根本抵挡不住。 沈桂舟将本子拉低少许,露出眼睛,懊恼地瞪了张佑年一眼,将本子塞到柜子里,比划:处理完了吗? 等那边回复,过来充下电。张佑年说,在沈桂舟旁边坐下,有意无意地蹭过沈桂舟的手臂。 沈桂舟耳根发热,僵硬地扯过充电线递给他。 张佑年顿时笑出声:可是我没有充电口,它没法给我充电,怎么办? 理解张佑年口中的充电是什么意思,沈桂舟耳根红热得越发明显,将充电线胡乱塞到张佑年手中:你小时候哭,嘴巴就挺像usb口的。 张佑年怔愣:usb口?什、什么时候? 初中,地震的时候,我们被压在一起,最后你哭着说比划的手被张佑年握住,看着张佑年脸色浮现明显的慌乱,沈桂舟不由得嘴角上扬。 那时候哭起来像usb口,那你怎么没帮我充电,张佑年嘀咕,朝沈桂舟凑近几许,眼眸亮得慑人,现在补上吗,哥哥。 明明就只差了几个月,喊什么哥哥。 但沈桂舟也没来得及细想,近在咫尺的脸扰得他无法思考,眼睫微垂,干脆闭上了眼睛。 额头传来温热触感,张佑年将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笑了几声说:现在是5g时代,无线充电就够了。 额头分开的时候,发丝恋恋不舍地缠绕又分开。 沈桂舟捂了捂额头,比划:我的5g有病毒,传染给你了,强制关机,你得睡一觉才能好。 张佑年弯眉浅笑,无奈抬手使劲揉了揉沈桂舟鸟窝似的头发,忍俊不禁:病毒还挺时尚,感染了也不亏。 那天到最后,张佑年也没睡,后来每回时不时飞来找他,张佑年也很少过夜,就算过夜,也会选择在附近找家酒店应付应付。 沈桂舟提过让张佑年留下,不用瞎折腾,张佑年眼眸顿时变得不甚分明,又别开头去,欲盖弥彰咳了两声,回眸看他,眼神躲闪:谁来你都会让他留下来吗? 来这边没有好到互串的朋友,我也不清楚,下次有了告诉你。 还是别有了,张佑年瞬间蔫了,不要随便留别人在家里住,知道吗? 那你算别人吗?沈桂舟问。 张佑年咽了口唾沫,移开目光:算朋友朋友也不行! 沈桂舟无声地笑了笑。 或许是被他这么一问,提心吊胆起来,往后一段时间内每一天,张佑年都会问他:有留谁在家吗? 沈桂舟:还在交朋友。 吓得张佑年给他播了通视频通话。 断断续续治疗好几个疗程,按医生的说法,治疗很成功,他可以试着开口说一些字词短句了。 但不知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抗拒,还是害怕说不出口,沈桂舟没有尝试过,张佑年看出他的不愿意,也不曾让他开口,只是告诉他慢慢来。 可不知怎的,随着治疗次数减少,张佑年也很少像他刚出国那样频繁地飞来找他,往常除去治疗时候,一有闲时张佑年也会常来找他,但张佑年最近只是说,他很忙,最近可能没法经常见面了,等忙完这一阵,就会来找他。 一如既往地不会撒谎。 但沈桂舟套不出话来,又恰逢在忙毕业设计,尽管他十分相信张佑年,但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毕竟他们如今的关系,只是友人之上。 有了前车之鉴,沈桂舟近段时间都很少出门,出门也会警惕地张望四周。 直到那通国内的电话打来,沈桂舟忐忑地按下了接听,做好随时挂断的打算他治疗喉咙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除了张佑年知道以外,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很少人会给他打电话。 第199章 喂,您好,对面声音嘈杂,四周好像有人在喊着什么,说话的人语气十分急促,请问您是张佑年先生的家属吗?喂,您好?喂? 通话对面嘈杂声不断,一个人喊道:迅速安排手术,急症!出车祸了,高速路连环撞 后面的沈桂舟听不清了,耳边似乎响起耳鸣声。 他怔愣开口:喂? 第101章 完结章画你的影子 声音很嘈杂,沈桂舟仔细分辨说话声,指尖无意识勾了勾,指甲刮过手机壳。 啊喂,喂?是张佑年先生的家人吗?对面说两句,又转头和旁边的人交代什么。 是。四年没说话,喉咙发出来的声音令他感到分外陌生,虽然他很想再开口问一句他怎么了,喉咙却犹遭棉花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倒在街上,被人送过来的,湛州市第一医院,您看能过来吗? 车祸?不是因为车祸吗? 不是车祸,他现在情况稳定,不用担心。 原来不是车祸,被揪紧的感觉顿时消散不少,满贯的空气灌入胸腔,他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一直屏着气。 但他在国外,一时赶回不去。 曲、随。他说。 什么?环境过分嘈杂,对面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曲随认识他。他尽量把话说完整,另一只手也没有停下,将电话扩音,查起机票。 曲医生认识吗?好的好的,我去问 怎么了?曲随的声音响起。 你认识张佑年张先生? 他出车祸了?声音听出一丝大惊失色。 不是车祸,倒街上被人送过来了,两天没睡觉,换谁谁不倒。 曲随嘶了一声,问他:你在和谁通话? 张先生手机里打着a的联系人。 桂舟?你曲随欲言又止,似是夺过手机,喂?抱歉啊桂舟,我的同事他不知道你说不了话,我在这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们微信沟通。 啊?什么说不了话,他刚刚和我说话了啊。 曲随沉默。 我、订好票了,他说,声音磕磕绊绊,现在、回去。 你能开口了啊,曲随声音有些哽咽,不着急,我看了一下,他没事,那我先挂了,突发情况,我们这边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没等他憋出个好字,对面就挂了电话。 – 多伦多飞国内要飞15个小时,在飞机上的时间简直煎熬到不能再煎熬。 上飞机前,沈桂舟给张佑年发过消息,对面一直没有回,尽管曲随告诉他张佑年没事,但他还是担心。 飞机里很安静,他望着舷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打开不知道打开第几百遍的手机屏幕,看着刚过去1分钟的时间,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手机开着飞行模式,他发不出信息,也收不到消息,走得匆忙,手机平板也都没事先下载可看的东西有他当下也看不下去就是了。 15个小时,每次张佑年飞过来找他都这么煎熬吗? 落地关闭飞行模式那一瞬,屏幕弹出许多未接来电,和几十条微信、短信,沈桂舟没来得及细看,张佑年的来电占据了手机屏幕。 喂?喂?桂舟?张佑年声音很焦急。 曲随在旁边怪嗔:不是和你说过,桂舟在飞机上吗?他和我说过了,就十几个小时,他落地肯定会给你回嗯?通了?都这个时间了啊。 你下飞机了?是你就敲一下手机,不是就敲两下。 虽然沈桂舟很想开口说话,但喉咙发干,干咳两声后,他只好选择敲了下手机屏幕。 好,好,没事就好,你在大厅找个地方歇一歇吧,好不好,我让赵叔去接你。 不。他用气声说道。 曲随还在念叨什么,张佑年明显没听见他说的话。 下一秒,手机对面传来曲随一阵痛呼,还有张佑年让他闭嘴的声音。 怎么了,你说。 我打车过去。 等等赵叔,很快的。 沈桂舟指腹蹭过手机,清了清喉咙,出声:我、想快点、见到你。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了挂断。 把张佑年的心跳都快按停了。 哇哦,爆红,曲随语气调侃,他说什么了? 说、说他想快点见我。张佑年说得结巴起来。 啧,曲随愤懑,真是被你小子赚到了。 张佑年还在发愣,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诶,他还开口对我说话了!他 昨天就说了。 张佑年:? 对我同事先说的,也对我说了,曲随又扎一刀,挺久没听他开口说话,声音是哑了点,但还是一样温柔。 第200章 张佑年默默在手机上翻找公众号。 曲随:你做什么? 张佑年:举报你,不务正业,工作时间偷跑来闲聊。 曲随边往外走边回头睨了他一眼,愤愤骂道:有够神经的你。 半小时不到,沈桂舟打开病房门,克制着喘气,将行李箱放在门口,朝张佑年走来,倒时差有些难受,他强忍着疲倦比划:你怎么样了?怎么会晕倒,为什么不睡觉? 想你。张佑年说。 然后挨了沈桂舟一记手刀:好好说话。 手劲不小,张佑年捂着头倒吸了好久的凉气,委屈都快溢出来了:真用这么大劲打我啊 你吓死我了!沈桂舟比划,表情严肃,比划得也用力,所以,为什么? 张佑年靠回床板,低声咕哝:就是因为想你啊。 沈桂舟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病房门吱呀开了,曲随走进来,和他打招呼:你来啦,哎哟你们两个真的是,用不用我帮你们数一数,都分别进几次医院了,对自己的身体,能不能都给我上点心啊,那边两个要我操心的,你们俩也不让人省心。 怕你失业。张佑年笑得欠揍。 还失业,曲随拳头都举起来了,想起来这是个病号,忍着放了下去,我要是失业,那也是被你举报的。 沈桂舟掏出手机打字问曲随:他怎么了? 过劳,累的,曲随瞟了张佑年一眼,没忍住又叨了他两句,别走张建邺老路啊。 我才不是他。 大概是公司的事很忙,还时不时飞过去找他。沈桂舟垂了垂眸,打字:你以后还是别总飞过来找我了。 张佑年脸色一瞬间空白,怔怔道:为什么? 你很忙,飞一趟这么久,很浪费时间。 不浪费!张佑年仿佛要掀开被子来抓他的手,被输液管扯了一下才作罢,深吸好几口气,才踌躇着问他,你不想见我了吗? 有病吧你!这种摊不开说不清的感觉,听得曲随都要炸了,桂舟知道你进医院,飞15个小时来见你,还和你说,想快点见你,你说他想不想见你。刚刚还和我炫耀呢,转头就忘了,一个两个都不长嘴。 一顿发泄完,曲随拍了拍沈桂舟,指了指外面,说走。 你们去哪?张佑年问。 买午餐,让桂舟挑他想吃的。简单解释完,曲随便拉着沈桂舟出了门。 似是刚刚的发言无差别攻击得明显,两人一路走得沉默,即将到电梯前时,曲随才犹豫着开了口:我们去窗边聊一聊吧,有话和你说。 沈桂舟点头。 你刚刚说,曲随半低着头,眼眸不知道盯着哪里,神情严肃,让张佑年别再飞去找你了。 似是要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的话题,沈桂舟心跳声逐渐清晰。 怎么说呢,你去多伦多读书后,其实他过得蛮不好的。 沈桂舟呼吸一滞,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字:发生什么了吗? 不是发生什么,我也不是在给他开脱什么,他随身带药,你应该清楚,在你走之后,反而严重不少,我查了一下他来医院的记录,发现这两年里,他断断续续会自己过来,每次诊断都是过度劳累,也没让我知道,只不过这次,他是晕在街上被人送过来,才被我知道了。 但过度劳累也只是个幌子,你知道的,他经常睡不着,这一次大概也不是不想睡,而是真的睡不着。 我还以为沈桂舟喃喃。 以为张佑年频繁飞来找他只是心血来潮,以为张佑年也健康起来了,以为这仍旧属于张佑年对他补偿的范畴,可能哪一天,张佑年觉得自己做得够多了,他们就会变成彻底的陌路。 我知道你很难完全放下戒心,留心眼没错,我也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应该不知道,虽然张建邺进去了,但他手下替他做事的不少,好几回张佑年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来一通电话又急急忙忙往国外飞,回来的时候身上少不了带伤。 沈桂舟瞳孔微睁,望着曲随。 看你的表情你应该真的不知道。张佑年他的妈妈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他几乎没有来往,在他看来,他应该只有你,也只剩你了。 沈桂舟嘴角抖了抖,没有说话。 回去吧,饭我去买,张佑年天天在我耳边念,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曲随在他背上轻拍,把他往回推了推,进电梯走了。 重新推开病房门,沈桂舟放轻动作,只见张佑年正看着手机,面色柔和,连沈桂舟走近都没发觉,直至沈桂舟凑近去看手机,张佑年才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在这,你还要看视频。沈桂舟比划。 你刚刚不在啊,我就只好看看视频,想想你喽。张佑年收起手机。 第201章 怎么一会儿没见,这不要脸的程度上升了不少。 沈桂舟拉开椅子坐下,手有些无意识发颤,他问他:睡不着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张佑年脸色一僵,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你也很忙。 张建邺做了什么,你也没告诉我。 曲随都和你说了啊。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曲越和余确帮忙,已经解决了。 你不和我讲,我都不知道还发生过这种事。 张佑年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抬眼试探:你生气了吗? 沈桂舟摇头。 比起生气,还是后怕会多一些。 万一,万一张佑年解决不了,某一天突然联系不上,沈桂舟不是很敢想。 对他好的人,在他大学毕业后便多起来了,但大家终归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只有他和张佑年之间,总是纠缠不清,恨里藏爱,只不过,爱埋得太深了,五官被蒙住,手脚被缠绕,他没发觉。 至今,他总算能够在心里坦然承认,张佑年是对他好的,无条件的好。 这就足够了。 下次要告诉我,沈桂舟微微前倾,在张佑年嘴角落下轻轻一吻,这是奖励。 张佑年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扬了扬头准备亲回去,但沈桂舟早已起身,耳廓通红,在距离张佑年耳边稍远的距离用气声道:奖励没有再来一遍,也不是通关凭证。 5g也加速不了吗?张佑年眼眸落在他的嘴唇上。 在审批。 过往一笔勾销不了,但他能过好当下,便好。 沈桂舟坐在阳台桌前,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落日的余辉沿着他的轮廓洒了一圈,染上满目金黄。 张佑年坐在房间床边,正敲着电脑,偶然抬头望了一眼,眼前景象似乎就此定格,许久不曾动笔画画、自认为情侣一起待了这么久、总算有些耳濡目染的张画伯掏出了他的纸,模仿着沈桂舟,在纸上勾画。 听见声音异样,沈桂舟疑惑回眸,瞧见张佑年持笔画画那一秒,眉眼弯弯,轻声问他:在画什么? 画你的影子。 不是别人,是朝思暮想的、盼望许久的、最爱的你的影子。